“但五月老師竟然有追求對象了,這真是——”
坐到接待室的沙發上,酒紅發色的男人斟酌片刻,挑選了一個折中的詞匯:
“奇跡。”
五月朝宮一挑眉:“奇跡?”
怎么聽起來,織田似乎對自己存在某種奇怪的印象?
“是。”面對責編的疑惑,織田作之助點點頭,直言道:
“因為五月老師看上去,并不是能夠喜歡上誰的人。”
拿出印刷成品和合同的手一頓,五月朝宮到底還是將東西交給織田作之助,隨后坐到對面,眼鏡下的金湖靜寂依舊。
“為什么這么認為?”他問道。
“直覺吧。”對方回答。
紅發男人回憶了一下與這位責編的相處:“五月老師,好像一直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工作和社交,不會和人過于親近。”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在那對鎏金聚焦到自己下巴上時放下手,語調稍顯呆板:
“不過最近似乎變得生動不少,應該是有人打破了……社交界限吧。”
這還是他和太宰治上次在lupin喝酒時提到的詞。
說出這幾個字的鳶眸青年掛著意味不明的笑意,但卻被織田作之助略過,僅是認為這個詞聽起來很適合他的責編。
而織田作之助沒有說出來的是,他覺得五月朝宮以前對待別人就像對待游戲npc,現在卻不知不覺改變了許多。
——變成了更加想要點開npc介紹的樣子。
“連帶著對下班后的時間都真情實感地期待了起來。”
織田作之助感慨。
“……”沉默半晌,被這樣總結的青年蜷起指尖,末了在遞回的合同前回神,溫聲道:
“是啊,畢竟是要追求的人,總該有些特殊。”
蘇格蘭當然值得他期待,無論是對方的欲望還是這個人,不過織田說的那是黏黏糊糊的戀愛腦吧?
自己和戀愛腦還是有本質上的區別在的。
——比如即便將沉沒成本累加到極為恐怖的程度,他也能隨時抽身離開。
*
將潛力十足的九成新作家送走,鑒于最近編輯部的工作實在很忙,若是多出突發事件,恐怕難以按照計劃生活。
五月朝宮索性將明天的工作也提前做好,便在無數同事艷羨的目送下準時下班,離開了這個世界。
站在路口等待車流經過,長發的職場精英看了眼秒針,碾過表盤的指針于綠燈亮起時正正好好與xii交疊。
于是他邁步走向對面的街道,沒為周圍行人的小聲贊嘆分出一絲一毫注意。
織田作之助說得沒錯,他確實對下班很期待,但原因不僅在蘇格蘭。
還有一層原因就是他最近‘聯系’了幾個情報商,以及——
“長期任務?”
兩天前,也就是給蘇格蘭免費洗槍的那一天晚八點,五月朝宮接到了管收不管帶的hr致電。
低沉男聲好似夾著霜雪,愣是將初秋的溫度扯到低谷,讓抵達見面地點的黑發青年條件反射地想跺一跺腳。
但他控制住了。
“長期任務…這種情況通常需要調走對么?”
見慣了外派干部十天半個月不回本部的案例,對于這種任務,五月朝宮是一點兒都不想接。
他是為了追蘇格蘭才加入組織,而不是真想成為打工皇帝才來的。
假如琴酒下一句說讓他外派,那五月朝宮就打算再找一次組織的boss了。
要知道,那位boss就算再小心、再神秘,也是要被人看到的。
適當的神秘是籠絡人心,是讓人心生敬畏的手段,過了就只會變成不入流的躲藏。
所以五月朝宮敢肯定,一定有人見過boss的真面目。如果那位boss想命令他做不喜歡的事,他可以一個干部一個干部去催眠,直至找到對方。
就比如——
從面前的琴酒和伏特加開始,就是不錯的選擇。
對面前人的心思絲毫不知,組織殺手瞇起眼,冷漠地端詳青年半晌,這才說道:
“不,你繼續留在蘇格蘭身邊,任務只需要每隔一周去一次組織位于遠郊的基地。”
一周一次?組織基地?
思緒轉了一圈,他問道:“我能知道具體內容么?”
琴酒不出所料地拒絕:“不行。”
似是怕五月朝宮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殺手頓了頓,補充:
“位置會有人提前一天發給你,要做什么去了就知道。另外,任務保密——”
“放心。”
黑發青年頷首,表面功夫極為到位,可他只是答應去執行這個長期任務,不代表不會事先調查。
于是——
“酒名,情報組,研究所以及——”
“靈異事件。”
電腦屏幕光照不到的角落,呢喃悉數落在黑暗中。
五月朝宮輕輕揮手,剛被榨出所有情報的情報商就一頭栽下,直接將半截身子睡進了垃圾桶里。
僅余不速之客在電腦桌附近翻找,不多時便尋到了想要的資料。
他素來做事雷厲風行,因此在琴酒找來的當天晚上,五月朝宮就順著查到的線索,接連‘拜訪’了好幾位情報商。
而現在這位,就是今天最后一個幸運嘉賓。
“靈異事件啊……”
又重復一句,將手里的u盤掂了掂,黑發青年這才把第七份拷貝好的情報販子家底收入口袋,順手擦去指紋,對組織在做的事愈發好奇了。
從最初的酒吧那里順藤摸瓜,他找的這幾個情報販子都是組織的眼線。
逐一催眠,再將腦子里的情報剝絲抽繭,就可以發現組織從很久之前便開始關注靈異事件。
而遠郊那邊的基地也并非他所想的訓練場或審訊室,而是研究所。
研究靈異事件的研究所。
真奇怪啊,既然是研究這個,那琴酒是讓他去做什么?
催眠都市傳說嗎?
一想到恐怖組織明面上做著各種黑色交易,實際上卻是研究在很多人看來都虛無縹緲的鬼魂,五月朝宮就覺得不可思議,但說起靈異事件——
聯系到某些暗處的存在,黑發青年微微瞇起那對燦金。
說不定組織讓他去,并不是想催眠都市傳說,而是咒靈呢。
又或者……所謂的長期任務就是沖著他本身來的。
預感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五月朝宮暗嘆一句當初加入組織還是太莽進了,但為了追人,這點小事他還是能擺平的。
不過保險起見,他決定到時間先去觀察一下情況,反正只要那個基地有人在,自己就一定可以脫身。
做好心理預設,五月朝宮便將痕跡抹去,從最后一個情報販子的房間里退出,甚至還有心思在回家途中為蘇格蘭準備了一份禮物。
——一份絕對合對方心意的禮物。
回味起蘇格蘭在聽情報時聚精會神的模樣,以及偶爾會睜大的貓眼,五月朝宮滿意地笑了。
若是能看到對方更多的內在,無論蘇格蘭朝自己要什么,他都會為對方實現的。
*
“整理出一份咒術界的資料……入門那種?”
回到現在,聽筒那邊的人有些不可思議,倒也不多問,只是應下后嘟囔道:
“這種小事,你親自整理幾分鐘不就有了,何必讓我再賺一份錢。”
話雖如此,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是以中介話鋒一轉,將這份差事扣下了:
“不過最近摻和咒術界的人還真多啊,昨天我還接到了一個托關系想了解的……話說a,上次和你說的任務你沒接真是太可惜了,后來那個被‘雙子’搶了,人家賺到盆滿缽滿呢!”
五月朝宮不覺遺憾,只是慢悠悠道:“錢賺了,人沒搭進去么?”
對面那頭傳來開門聲,隨后接道:“沒有,不過其中一位貌似受傷了吧,說是這段時間不接任務了。”
“你們一個兩個都不接任務,搞得很多生意都跑到高專那邊了啊……”
對抱怨充耳不聞,五月朝宮與中介簡單交代過后便掛了電話。
手上摩挲著沒有一絲劃痕的屏幕,金湖中漾過不甚明了的思緒。
上午送走織田作之助后,一封匿名郵件便躺在了郵箱里,上面標注了一個集合地點,與此同時還附帶了職責分配。
其他人全部略過,五月朝宮只知道,這是他要和蘇格蘭一起執行的第三次任務。
然而這次目標與組織的關系似乎沒那么簡單,甚至還和咒術界扯上了聯系,那么自己這邊最好為蘇格蘭提供詳盡的情報。
這就是他讓中介搞份咒術界資料過來的原因,當然,只是入門而已。
一方面是為追人之路錦上添花,另一方面當然是為了安全。
盡管五月朝宮并不想讓蘇格蘭踏足咒術界——那種管理層迂腐無能,動不動就死刑的地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他又不可能看著蘇格蘭對此一無所知。
萬一這次的任務目標和之前一樣,涉及野生咒靈,亦或者有詛咒師在背后,那么提前知曉一些事,對蘇格蘭的安全能有保證。
他們在未來要并肩而行,誰都不能落在后面。
況且咬住情報一點點喂給對方……也算是不錯的互動呢。
不過這樣一來,自己可就真沒什么時間浪費在其他人身上了。
一直朝前走的腳步一頓,鎏金色瞥向被雨水沖刷透亮的轉彎鏡,眼見著兩道黑影慌慌張張地躲起來。
對此,那對金色的主人只是低低笑了一聲,便當作什么都沒發生般離開了。
*
任務當天,東京銀座。
手指置于半空,視線在星期五幾個字上停滯片刻,金發深膚的青年這才將手機收起,朝剛落座的女士微笑道:
“今天的佐餐酒是你愛喝的那款。”
姍姍來遲的金發女郎眉梢挑起:“這么舍得?”
安室透笑意更甚:“畢竟是組織報銷。”
眾所周知,作為公款吃喝小隊,波本和貝爾摩德在消耗組織經費方面從來不會虧待自己。
至于佐餐酒……組織成員并不怎么習慣在外暴露自己的喜好,說是貝爾摩德喜歡的酒,往最貴的點就是了。
將對方十分放松的動作看在眼里,也知道他們目前所在是私密性良好的包廂,安室透決定步入正題:
“這次你怎么有時間來了?”
貝爾摩德,對外身份是女星克麗絲·溫亞德的金發女郎攏了一下長發,笑意不改:
“畢竟是有關‘那些東西’的任務,總要來看個熱鬧。況且東京境內的地下情報網最近有些動蕩……波本,想必你知道的比我清楚才對。”
“也許我也只是比你知道的多一點。”
金發青年比了個指尖宇宙,在女士的凝視下聳了聳肩:
“好吧,再多一點。”
五六天前,幾個與組織有聯系的情報販子據點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摧殘,情報商昏睡家中,清醒之后一問三不知。
這件事顯然觸動了某些人的神經,一時間東京范圍內的情報販子都惶惶不安,唯恐自己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畢竟幕后黑手到現在都沒找出來,就算往詛咒師的方向調查也是一無所獲,可見對方實力之強,收尾之干脆。
“所以組織是想釣魚,把人引出來?”
習慣將情報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人眉梢微挑,面上滿是好奇,甚至因為娃娃臉,為他這番表情帶上了一絲青澀。
可組織的波本怎么可能會是天真的角色?熟悉這位同僚作風的貝爾摩德在心中搖頭,漫不經心道:
“撒,誰知道呢。不過…你不覺得這種作風像那一位嗎?”
“……你指那個黑市傳說?”
這個安室透倒是知道。
咒術界的老熟人,常年掛在黑市懸賞上的2000萬円,據說神出鬼沒,沒人見過真面目,所到之處連咒力殘穢都沒有。
因為這人會給甲方經過特殊處理的照片留作證明,出手又干凈利落,所以很搶手。
“組織想吸納那個人?”
貝爾摩德掃了他一眼,帶著曖昧不清的笑:“那也得先找到那位才行。”
她抿了一口酒,將視線移向窗外繁華夜景,“不過據說前段時間小神子出任務,被疑似那位的人搶了先,可是罵了一路呢。”
安室透笑容甜蜜:“這可真是……”
難搞。
那位黑市傳說最出名的便是術式,咒術界都將之默認為言靈,而言靈基本已經失傳。
現在不知何種原因,組織竟然對對方產生了興趣,難不成是想要用言靈殺死或是控制什么?
瞬間推出三四種猜測,金發青年撐著下巴試探道:
“不過沒有殘穢…總覺得不是清理殘穢那么簡單,而是更加厲害的可能呢。”
貝爾摩德勾起唇,舉杯道:
“也許吧。關于那一位的傳聞太多,甚至有人揚言聽到了在對方手下掙扎的咒靈,不斷發出‘給我愛’這樣意味的句子呢。”
聞言,安室透輕嗤一聲,深覺荒謬。
“咒靈怎么會愛上什么——”
倘若是真的,被愛上的那一方也太值得同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