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寶有時候真覺得自己挺厲害的，哄完小的又哄好老的，根本不在話下。

    他戴上帽子叫秦上杭別送了，自己坐上車，車子撒歡兒，一溜煙就跑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傍晚的黃昏下。

    日暮漸沉，天色暗得很慢，天空昏黃的光映著大地，朦朧了很長一段時間。

    黎寶回家的路上買了些蔬菜，和小貓說好，今天晚上吃火鍋。

    小貓打來電話，說他也要去買東西，叫黎寶等等一起去。

    黎寶說好，在距離超市有一段路的地方下了車，那邊不讓車過，只能走。

    黎寶躲著太陽走，一段路走得歪歪扭扭的，卻總感覺好像有人在看著自己。

    好像他往左走，那人就往左走，他往右走，那人便往右走。

    可一回頭，卻什么都沒有。

    黎寶以為是自己熱出了幻覺，最近他總有這種錯覺，不是第一次了。

    黎寶撇了撇嘴，快步走到了涼爽人多的地方。

    等小貓過來后，兩人在超市磨蹭了好一會兒，這個也喜歡那個也想要，便什么都買了一些，等購物車裝得滿當，才回了家去。

    “好熱。”

    黎寶拉起上衣給自己扇風，呼哧呼哧地喘了兩口氣。

    小貓叫他別脫衣服，黎寶不聽，還是把衣服脫了一半。

    這么熱的天要是秦上杭在，估計會很舒服，男人體溫低，靠著冰冰涼涼的。

    黎寶彎起眉眼，爬起來去廚房和小貓一塊兒洗菜，“今天診所忙嗎？”

    “還好，人不是很多，可能是要換季了，傷風感冒的小孩很多。”

    小貓說著，見自己旁敲側擊的提醒沒用，再不想浪費口舌，他利落地將洗好的菜碼好，問，“今天干什么去了。”

    “我嗎？”黎寶想起嘮嘮它們的笑臉，也便笑了起來，“早上睡到中午，下午去找了小狗玩兒。”

    小貓聽見他的話語里帶著笑意，哼了一聲，“去找他有這么讓你高興？”

    “小狗家里有機器人，行為方式跟我們獸人也沒有差別，”黎寶笑，沒聽出他語氣里的不悅，“很有意思。”

    “小狗不常在家里，下班了才會回來的。”

    “他是做什么的？”小貓擰著眉，“你不會連他是做什么工作的都不知道吧？”

    “知道，哪里會不知道，”黎寶嘴硬了一句，“我知道。”

    黎寶想起之前丹說的軍部開會的事情，秦上杭應該總是去忙那個，他們不能知道的秘密軍事。

    黎寶想了想，把自己僅僅知道一點點的東西說給小貓聽，“他在軍部干活，就是那個……”

    “哪個？”

    “就是亞爾林上將，他是亞爾林上將的副手。”

    “什么意思？”

    小貓果不其然地跳腳，“你是說他在給亞爾林干活，結果他標記了他長官可能的未來伴侶，是嗎？”

    黎寶也是后來才知道，當時要知道小狗和亞爾林的關系，肯定不會找小狗幫忙的。

    “沒事吧喵喵，”黎寶被小貓的質問也給問得一慌，沒底道，“反正，報告申請我們已經提交了嘛，誰標記不是標記啊……”

    “你倒是樂觀。”

    這么多年沒見，根底不知的，還以為對方真是什么好人，結果一問竟然是這么大的簍子。

    “你就祈禱他不會為了他的長官出賣你吧。”

    出賣什么？

    其實小貓的話黎寶不是很懂。

    亞爾林是亞爾林，小狗是小狗，就算是長官也不可能干涉手下人的“戀愛自由”吧。

    黎寶反過來安慰小貓，叫他別擔心了，還是先吃晚飯重要。

    事情目前還是按照他們想象中的計劃走著流程，中心那邊也沒有其他通知，應該也是順利的。

    而且，秦上杭對他這么好，怎么可能會做告密的事兒啊，且不說他不是這樣的人，再說要是告密的話，他直接拒絕標記自己就好了，不需要這么大費周章的。

    綜上分析，秦上杭還是他的好朋友，朋友之間沒有背叛。

    黎寶高高興興地吃完飯，再也不去考慮這些。

    時間過得很快，在等待中心通知的那幾天，黎寶一直在按部就班地生活著。

    在第十天早上九點。

    黎寶準時收到了來自中心的短信通知。

    那時他正在給病人摘抄檔案，聽到了通訊器響的聲音，并沒有立刻去看。

    等他看到消息拆開消息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

    黎寶緊張得手心冒汗，叫來了小貓，讓他陪自己一起看。

    “別看我，看消息。”小貓提醒了他一句，見他還是虛瞇著眼，便拿過了通訊器幫他看，“心心念念這么久，這都到眼前了又不敢看了。”

    黎寶躲在小貓身后，探頭探腦地瞧著，緊張得牙齒打顫，“怎么樣怎么樣，同意解除了嗎？”

    “……”小貓并沒有馬上回答，只說，“等一下。”

    他好像看了許多許多遍，但在黎寶問他的時候，他還是只說著等一下。

    黎寶知道哪里有了不對勁的地方，懸著的心晃晃蕩蕩，“是怎么了嗎？”

    小貓沒再說等一下，而是直接把消息遞給了他，“我之前說過什么來著，你自己看看。”

    “【藍云帝國abo信息素檔案管理及匹配調度中心】溫馨提醒:黎先生，您于本月十五日提交的婚約駁回申請，因證據材料不足，現不予以通過，檔案做封存處理，即與亞爾林·秦的婚約申請，將提前至9月15日，如有疑義，請來中心申請咨詢。”

    “材料不足？”黎寶喃喃，“不可能啊，我們明明走了流程的，窗口也告訴我們材料齊全。”

    黎寶看見那行寫著提前到9月15日的字，更是兩眼一黑，“還有提前是什么意思啊？不撤銷就算了，怎么還能提前呢？”

    “早說了那個人有問題，你還信他嗎？”小貓嘆了口氣，看見黎寶一副呆滯的可憐模樣，瞬間說不出狠話，“先別擔心，明天我們去一趟中心就知道了。”

    小貓還是想說，當初第一眼見秦上杭，就覺得那男人奇怪。

    本來就是不可信的人，得到這么一個結果也并不出人意料。

    下屬標記了長官了伴侶，這像話嗎？

    莫不是他做完又退縮了，提前告訴了亞爾林，打點了中心。

    畢竟匹配度這么高的小兔子可不好找，萬一以后哪天帝國星際條約被毀，又開始打戰，亞爾林一旦受傷，小兔子就慘了。

    小貓想讓他先去吃飯，叫了好幾句沒聽見人應聲，一回眸才發現小兔子跟傻了似的，原本水汪汪的眼睛空洞洞的，看不出一絲光亮。

    “喵喵……唔……”

    小貓捂住他的嘴不讓他哭出來，“先吃飯，吃完了才有力氣哭。”

    黎寶聽話地出去大吃特吃了一頓，把肚子吃得圓圓的，才終于舒服了點，再想哭，已經哭出不來了。

    小貓問，“吃飽了？”

    黎寶點頭，“吃飽了。”

    “那回家。”

    黎寶又站起來，跟著小貓回家，路上還買了兩個蘋果當點心，準備晚上吃。

    睡覺前，黎寶扒著門框，看著還坐在客廳的小貓，問，“明天早上去嗎？”

    小貓說明天早上去。

    黎寶才放心回去睡覺，過了一會兒，他又跑出來問，“我今晚能跟你一起睡嗎？”

    小貓說不可以。

    黎寶又垂頭喪氣地回了房間。

    黎寶睡不著覺，抱著段濱也睡不著。

    他在想，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小狗，可是心里又隱隱沒了底氣。

    懷疑朋友是非常不好的，可是他又覺得小貓說的話不無道理。

    標記是對的，醫院也沒問題，提交的報告都是他親眼看著窗口的人員整理上傳蓋章的。

    他們沒錯的情況下，一定是其他地方出了問題。

    比如，亞爾林上將那邊。

    他一點也不想和陌生人結婚。

    黎寶嗚嗚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哭不出來，他實在吃得太飽了，一點也傷不了心。

    “嘟嘟。”

    通訊器傳來消息，黎寶怕又是什么不好的，掙扎了一會兒也沒敢看，最后第二聲響傳來，黎寶才拿起來劃著看。

    萬幸，跳進眼里的是段濱，不是別人。

    。：【醫生，我的空檔期排出來了，就在這周末，有一個星期，你們方便嗎？】

    。：【不方便的話沒關系，等下次也行。】

    黎寶拿不定主意，跑出去問小貓，還以為小貓會一口回絕，沒想到他思考了一下，然后又問，“去哪里？”

    “上次說的是e星。”黎寶也不太確定，問，“我們去嗎？”

    “……”小貓說，“明天再回他。”

    “哦哦。”

    黎寶如實告訴了齊鳴自己需要點時間考慮，齊鳴說沒關系，反正還有幾天準備，星際航票到時候再買就是了。

    黎寶很高興，喜悅沖淡了一點悲傷。

    第二天黎寶很自覺地起了個大早，沒讓小貓來敲門。

    上次去中心兩人都很高興，還以為再也不會去了，沒想到打臉來得如此之快，這次再過去，心情沉重不已。

    “黎先生，對于您說的駁回申請的說明，我們這邊只能告訴你，是材料不全。”

    黎寶和小貓坐在辦公室，聽中心更高一級的辦事人員解釋，“您得提交齊全的報告材料，我們才能正確地去核實審批，至于提前落實婚約這件事，是根據您和alpha方自身的情況決定的，不是我們嘴巴一張就可以的，您要不信我，我們中心辦的主任今天也在。”

    說來說去，就是沒辦法，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既然能說出主任也在這種話，估計就再沒商量的余地里。

    小貓發覺里頭有貓膩，但又不能具體地說出一些什么，見黎寶不死心，那屁股還黏在椅子上不走，他拉了一把，“走了。”

    “喵喵……”

    小貓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去旅游嗎？跟齊鳴說吧。”

    怕黎寶不懂，他又道，“等年底再回來，知道了嗎？”

    “……誒？”

    *

    黎寶很早就把自己星際護照和行李準備好了，和齊鳴說好了，等他下工就出發，是凌晨一點左右的時間。

    最近齊鳴也有點煩惱，私生飯總纏著他，沒病都要被嚇出病了，正好空檔期出去散散心，晚上沒什么人的時候走最好。

    黎寶說好，每天都在整裝待發。

    自從中心發來駁回消息以后，黎寶就再沒有去找過秦上杭了。

    他有點不確定，不敢輕舉妄動。

    怕秦上杭就是那個把他們的秘密告訴亞爾林的壞人。

    倒是秦上杭，在他不聯系的這段時間里，又開始頻繁地發消息來。

    黎寶偶爾會回一回，絕大多數的時候當做自己沒看見。

    喵喵囑咐過他，就算要好好聊聊，那也得等到他去了e星再說。

    總之先逃離藍云帝國，才是明智之選。

    然后等亞爾林去解除這段婚姻關系，就算亞爾林不解除也沒關系，半年以后，中心自然等不住，會再次給亞爾林找更合適的人選。

    能不能解除，如何解除，不過是他們上位者的一句話罷了。

    “喵喵，我離不開你。”

    齊鳴打電話來叫他準備出發的時候，黎寶突然有點不想去了。

    小貓讓他別矯情，“不管你留不留在那邊，先去玩兩天，齊鳴好歹是個公眾人物不會對你怎么樣的，他不也是beta嗎？對你不會有威脅。”

    “到時候，真想回來了就跟齊鳴一起回來，我會給你想辦法的。”

    黎寶見他一臉凝重，自己也哭喪了起來，“喵喵，不要再給我買alpha了，好嗎？”

    “……”

    小貓給了黎寶一拳，黎寶終于安靜了。

    “嘟嘟——”

    巷口有兩聲喇叭聲響，小貓壓了壓他的帽子，“應該是齊鳴的助理來了。”

    兩人一起出去，小貓把他送上了車，“隨時保持聯系，知道了嗎？”

    黎寶含淚點了點頭。

    一旁的齊鳴見著了，哭笑不得，“醫生，我們是去旅游的，不是去逃難的吧。”

    小貓歪頭一笑，“那可難說。”

    車門關上，車子便沿著空中軌道往上開，小貓望著齊鳴的車越來越遠，直到像一顆星星般劃走，他快步折回了家里。

    把這邊的事情收一收尾，他得去找那只笨兔子才行。

    “貓醫生真不來？”

    車廂里，黎寶還在想著小貓，就聽見齊鳴這么問道，他搖了搖頭，原本忍住了，又開始眼含淚花，“喵喵有事。”

    “那沒關系，我下次再請你們去別的地方玩。”齊鳴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見他要哭鼻子，立馬哄他，“我還帶了段濱的發套，還有衣服，到地方我就穿那個陪你玩。”

    聽到這個，黎寶又開心了點，說，“叫我黎寶就好，不用叫我醫生。”

    “那我們算是朋友了吧，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多了，還怕你拘束，那我就叫你黎寶，冒昧問一下，你是omega？”

    黎寶點了點頭，“你是beta，對吧？”

    齊鳴愣了一下，像是聽到了大笑話，便哈哈笑起來，“對，beta，我是beta。”

    “我這個人沒什么朋友，黎寶你是我交的第一個朋友，謝謝你陪我出來玩。”

    黎寶眨了眨眼，“不客氣的，你請客，還謝謝我嗎？”

    齊鳴被他十分自然毫不客氣的語氣逗樂了，差點沒保持住形象笑得夸張了些。

    被前排的助理瞪了一眼，他又捂著嘴憋得臉紅。

    距離星際航站二十公里，沒有設置空中軌道，車子漸漸下行，落到了地面上。

    黎寶有些困了，問齊鳴困不困。

    齊鳴說他不困，都習慣日夜顛倒了，讓黎寶睡會兒，等會兒到了就叫他。

    兩人說著話，便更加熟絡起來，航站樓在偏僻一些的郊區，建得很大。

    黎寶看著車子開進林蔭大道里，也許是盡頭有點黑，也許是從他們落地開始，后面就有輛一直跟著他們的大卡，他忽然有點不安，“什么時候能到啊？”

    齊鳴還以為他餓了，在助理的盯梢下，在行李包里翻了小零食給他解悶，“馬上就到了，吃點。”

    “謝謝……”

    黎寶伸手去拿，末了，身后一輛飛天大卡忽的發怒一般，軌跡不穩地朝他們的車尾撞來。

    黎寶有一瞬間的失鳴，什么都聽不見，什么都看不見，只覺得眼前亮如白晝，又漆黑如深淵。

    “滴滴滴滴——檢測車輛損傷嚴重，已報警，已報警。”

    黎寶在頭昏腦漲中，看見齊鳴昏死過去，他和助理尚且還有薄弱的意識。

    黎寶忍著疼，艱難地在畸變的車廂里爬過去找齊鳴，牽住了他的手，渡給他信息素。

    “這些該死的私生……齊鳴，喂，齊鳴。”

    助理咬牙切齒，也依舊虛弱的沒有什么力氣，他想問問黎寶最近是不是被人跟蹤過，看見黎寶額角的血，還是省下了力氣，繼續找人救援。

    不知過了多久，黎寶的視線開始渙散，齊鳴不知道恢復了意識沒有，他用力按住了男人出血的地方，還在不斷地釋放信息素給他。

    上次救完齊鳴后黎寶還沒完全恢復，短時間內他的信息素用得太多了些，現在還受了重傷，就算是神仙來了也難以撐住。

    黎寶知道自己支持不了多久的，他看向還在打電話的助理，再也沒有了半分力氣。

    “嘭。”

    那畸變的空間里，只留下齊鳴，和一只依偎在他邊上，只有巴掌大的耳朵短短的小花兔子。

    黑暗里，它的小兔腿下踩著的那條嵌著藍鉆的手鏈，也開始不斷閃爍出暗紅色的光。

    “滴——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