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喜歡我？
清脆的質問砸下來, 江聿野定在原地，愣愣地看著許清揚。
穿著睡衣拖鞋的少年筆直地立在浴室門邊，定睛審視著他。
平日里清粼粼的眸子, 這會有絲絲縷縷暗流涌動, 像是不滿、氣憤，也像是委屈、難過。
江聿野的心一凜，忽略許清揚話里的曖昧歧義, 立刻表態：“想想想！睡睡睡！”
說完, 怕許清揚覺得他敷衍，又低聲解釋，“我看你情緒不好, 怕是因為我讓你不高興，你不愿意讓我上你的床。”
話出口，江聿野忍不住在心里嘖了一聲。
長時間跟他老婆在一起，他的說話方式都被傳染了。
這得虧只有他們倆在，但凡有個外人，還以為他們一起發展到什么負距離的階段了。
天知道, 時至今日，他也不過是拉了拉他老婆的小手而已。
許清揚愿意繼續跟他睡一張床, 江聿野求之不得。
他直接將套好的被子又塞進了柜子里, 拿出吹風機，朝許清揚招了招手：“過來，先吹頭發。”
許清揚輕飄飄地掃了眼已經關好柜門的衣柜, 才算勉強滿意。
也不表態, 只閑庭信步地朝他而來, 走至跟前, 看也不看他, 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順手抽了本書。
姿態漂亮高傲的像一只天鵝。
江聿野望著許清揚修長漂亮的脖頸，咬了咬后槽牙，開始伺候他老婆吹頭發。
將許清揚的頭發打理好，江聿野拿出事先找出來的睡衣：“你先睡，我去沖個澡。”
許清揚依然沒吱聲，將書原封不動放在書架上，起身一步一步朝主臥的大床走去。
看著他清瘦挺拔的背影，江聿野覺得他老婆比他更像個小少爺，嬌氣又清高，寡言又疏離。
可就是這樣的他，每多一分對你的偏愛，你才會覺得更難能可貴，更加心動。
而他，就是被他老婆偏愛的人，也是為他老婆心動不止的人。
江聿野微微蜷縮了下剛才拂過許清揚黑發的手，垂眸沉思了兩秒，而后進了浴室。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許清揚不可能不催眠江聿野就自己先睡。
況且他正愁怎么完美復刻一個江聿野，這會也沒心思睡覺，坐在床上，他又拿出機器人管家的策劃案，皺著眉頭修修改改。
還沒理出過思路，沖完澡的江聿野就出來了。
他也沒空理江聿野，注意力都在完善方案上。
見他十分投入，江聿野也沒敢打擾，上了床，坐在他身側，拿出了平板。
現在的江聿野比以前忙多了，白天搞學習，晚上還得忙工作。
為了他老婆，他幾乎除了休息都安排了行程，只想快點成長，能夠更好地保護他老婆。
微信剛登上，他就見到許聽晚前不久發來的微信。
[野哥，真對不住。我也是剛知道消息，這個節目里還邀請了周允霏，她母親就是息影后準備重返娛樂圈的林笙蔓，揚揚的生母。
雖然我們這檔綜藝定義為觀察類節目，但每一周我們會集中一天進行錄制進行游戲PK，所以揚揚參加的話，肯定還是會跟林笙蔓見面。
至于你們到底參不參加，你問問揚揚的意見，我這邊都能處理。]
許聽晚甚少用這么嚴肅的態度跟他說話，哪怕文字對話。
可見這件事，許聽晚也覺得是嚴肅認真的大事。
她的話未完，但江聿野明白其中的深意。
一切都看許清揚的態度，如果他想認回親生母親，這是個機會。但如果許清揚不愿意，甚至反感，那最好兩人不要在節目里見面。
江聿野摩擦了下平板邊緣，幽深的目光鎖定在“林笙蔓”三個字上。
如果是他，一個十八年都不曾看過自己，甚至恨不得兩人老死不相往來的母親，他說什么都不會認的。
但……江聿野還記得許清揚在他問“要不要回家”時，流露出的低落情緒。
他決定尊重許清揚的意見。
“揚揚。”
江聿野看向身側的少年，輕聲呼喚。
許清揚修修改改，最終也沒什么好思路，一切又歸零。
他輕蹙眉頭，垂著長而密的睫毛，心不在焉應了聲：“嗯？”
“《走進校園》那檔節目邀請了周允霏，林笙蔓也會參加，你還想參加嗎？”
江聿野想了想，沒有試探跟鋪墊，按照許清揚喜歡的交流方式開門見山。
許清揚正在重新修改方案，聽了個模糊的大概，頭也不抬地問：“為什么不參加？”
江聿野有些訝異，他認真審視了許清揚片刻。
少年低垂著頭，在手機上認真編輯著什么，暖黃的燈光下，他筆挺秀氣的鼻子尤為突出好看。
確實一點在意的端倪都沒有。
江聿野頓了頓，才又重復確認：“你想跟林笙蔓一起參加節目？”
聞言，許清揚編輯詞組的手停在半空。
他輕描淡寫地掃了江聿野一眼。
林笙蔓，“他”的生母。
直至江聿野問了他兩遍，他才想到這一層。
但他仍然不懂江聿野為什么問他參不參加節目，他們不是說好了在節目上公開關系的嗎？
“為什么不參加？”許清揚將心中的想法脫口而出，“她又沒有你重要。”
他答應了江聿野的事，就不會變卦。
別說林笙蔓不是他的母親。
即便是他母親，一個十八年都沒見過面的生母跟陌生人又有什么區別，怎么能跟天天陪著他，妥帖照顧他生活的江聿野相提并論。
一次兩次，江聿野還能勸服自己，他老婆就是腦回路清奇，說話喜歡說半句。
絲毫不考慮其中引人遐想的歧義。
但三次四次，甚至更多次直球擊中他的心的事件發生，哪怕他有過自作多情的前科，也不免再次動了心思。
哪還有什么心思工作，他扔了平板，換了個面對許清揚的坐姿。
江聿野人高腿長，坐在床上只能盤著腿。
委屈了大長腿，坐姿就顯得隨意又野性，校霸的氣勢多少有有些顯現。
他按捺住怦怦直跳的心，借著暖黃燈光遮蓋心里的緊張，喊了許清揚的大名：“許清揚，你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
許清揚原本是側頭看向江聿野的，見他突然轉身向他，還如此鄭重認真，也收了收技術層面帶來的挫敗，搖了搖頭：“不知道。”
過去十八年，他從來沒想過感情問題，自然不懂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
也不懂江聿野突然跟他談及感情問題干什么。
但既然是江聿野想聊，他也愿意聽聽。
此時的許清揚，還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將江聿野排在了工作的前面。
哪怕是因為工作上出了難題，他們閑談也算給自己舒緩和透氣。
但這一切在原有的世界，是誰都不可能擁有的待遇。
見許清揚認真注視著自己等著答案，江聿野緊張得喉結上下滑動了下。
“根據《社會滲透理論》跟戀人參照效應的原始實驗，喜歡一個人有四種表現，想了解他的全部、更多的展露自我、做任何事都會想到他、希望獨占對方。
舉例來說，當你喜歡上一個人時，會不自覺地好奇他的一切，也會關注他的情緒變化，他的每一次出現總是讓你高興、欣喜，甚至……”【注】
江聿野將前陣子他在確認自己對許清揚感情時，查找的資料一點一點緩慢而清晰地說給許清揚聽。
直到這里，他輕輕拉起了許清揚的手，緩緩靠近自己，直至覆在自己的心臟位置，補全了最后的話，“……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靜謐的深夜里，暖黃的燈光下。
許清揚的左手被江聿野拉著輕輕覆蓋在他的胸口上，下面藏著他怎么控制都克制不住的狂熱心動。
這一刻，似乎一切都靜止了，唯有他們彼此的呼吸在交纏，兩人的心臟在跳動。
感受著手中一下又一下強有力的心跳，許清揚覺得自己的心跳頻率似乎也變了。
一下一下，漸漸跟江聿野趨同。
他想到了很小的時候，在物理書上看過的一個名詞，叫同頻共振——
說宇宙萬物皆為能量，能量共振而同頻。
根據量子力學的共識：萬物都是震動。【注】
他跟江聿野的心跳當然也是一種震動，因此會相互影響，最終變得趨同而一致。
但這震動顯然不在正常的心跳數值范圍內，符合江聿野剛才說的“當你喜歡一個人時，會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許清揚感受到掌心因為接觸江聿野的身體，已經變得微微發熱了。
他稍稍蜷縮了一下手指，清粼粼地注視著他，輕緩而淡然地開口問：“江聿野，你喜歡我？”
除此以外，他不知道江聿野現在的表現如何解釋。
江聿野應該是感受了他想要收回手的動作，但卻沒卸力，依然讓他維持著覆在他胸口的動作，輕笑了下。
彎了眉眼，柔了棱角。
許清揚在他那雙漆黑的眼里，讀到了許多他看不懂的情緒。
他正準備辯別一下，就聽見江聿野很輕很輕地應了一聲。
他說：“嗯。”
許清揚微微偏了下頭，讓自己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眼里蘊含的情緒。
江聿野卻忽然抬起另一只手，直接覆在了他的胸口上。
那里，隔著睡衣、皮.肉跟骨骼，里面是他跳動的心臟。
感受到江聿野手心里發燙的溫度，許清揚覺得自己的心臟也被微微燙了一下，他想躲，江聿野卻沒讓。
而后他便又聽到江聿野低沉卻又清晰的聲音傳來。
江聿野喚了他的小名：“揚揚。”
“你也跟我一樣心跳加速了，所以……”
江聿野一瞬不瞬地盯著他，補全了最后的問題，“所以，你也喜歡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注】來自資料。
第42章 可以讓你多抱一會！
“我喜歡你, 你也喜歡我嗎？”
感受著自己跟江聿野的心跳，許清揚耳邊回蕩著這句話。
他一錯不錯地盯著江聿野的眼睛，看著里面起起伏伏的情緒, 仔細地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
他不說話, 江聿野也只是注視著他，靜靜等待。
不知為何，許清揚覺得自己此刻的答案要認真慎重。
所以, 他沒有急著回答。
良久的沉默后, 許清揚才緩慢而認真地開口：“應該不喜歡。”
他沒有任何感情經驗，關于喜歡不喜歡的問題，完全參考江聿野剛才給出的四條評判標準——
想了解他的全部、更多的展露自我、做任何事都會想到他、希望獨占對方。
他只想了解江聿野還會做多少好吃的, 也沒打算讓江聿野完全了解他，只有在生活技能欠缺時非常想江聿野，希望能擁有他但并非獨占。
一條完全吻合的都沒有，許清揚用理科論證的方法得出結論：應該不喜歡。
是“應該不喜歡”，而不是“不喜歡”，他嚴謹地認為, 四條里多少還有些吻合，所有極小的概率是“喜歡”。
只是這個極小概率真的極小而已。
許清揚這邊宛如做了一個科研項目似的嚴謹論證, 給出結論。
但聽在江聿野耳朵里, 卻只有讓他熱血變冷、心跳減緩的三個字“不喜歡”。
所以，證明他梅開二度，再次自作多情。
失望、低落、難堪、傷心, 諸多情緒交雜在一起, 江聿野眼里盈盈的光瞬間滅了, 他尷尬地收回手, 也松開了許清揚的手, 垂眸動了動唇。
感受到心臟位置驟然一疼，他緩了緩，才佯裝無恙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全程，他再沒敢看許清揚的眼睛。
他不看許清揚，但許清揚卻全程盯著他。
見江聿野明顯從期待變成失望，不知為何，他覺得心里悶悶的，有些說不出的壓抑。
他真的不懂感情，不知道自己剛才的回答是不是傷了人。
他想跟江聿野確認一下，但江聿野卻不再看他，只順勢躺下，閉上眼睛道：“我先睡了。”
許清揚知道他不可能睡得著，江聿野的行為言語不過是想自己消化。
穿書以來，無論是最初處處看他不順眼的校霸，還是近期事事為他考慮的江少爺，他都沒見過江聿野這么難過失落的樣子。
許清揚下意識抓了一下被子，輕聲開口：“對不起。”
如果按照以往，許清揚說完這句對不起，就會終止這個話題。
前世，不止一個人對他說過“我喜歡你”“我愛你”，他向來聽都沒耐心聽，會直接離開。
如果對方是個女生，他也會說句對不起，但也僅僅是句對不起。
但此時此刻，他覺得一句“對不起”不夠。
“很抱歉我的答案讓你難過，你想我做點什么才能高興？”他捏著被角問得小心。
江聿野在聽見許清揚道歉那一刻就倏然睜開了眼睛，這會他從下往上看著他漂亮的老婆，多少有些視覺沖擊——
少年顯得局促忐忑，長而密的睫毛撲閃撲閃上下扇動，澄清的眸子里滿是擔憂和關心。
被拒絕，江聿野確實難過，但看著這樣的許清揚，他的心又脹又癢。
這還叫不喜歡他？
江聿野不信。
他覺得他老婆又乖又甜。
他試著用他老婆的思緒順了一遍剛才的事，覺得許清揚應該不是不喜歡他，而是已經有了對他動心的苗頭，只不過很模糊很淺淡，達不到讓他直接肯定的地步。
但這就足夠了啊！
江聿野定定地望著小心又忐忑的許清揚，心越發滾燙、麻癢。
他藏好所有的心思，試探開口：“我想怎么樣都行嗎？”
江聿野不愧是許聽晚手把手教過閱覽完娛樂圈十八線以上藝人的學生，只是粗看一遍演技就非同一般。
比如此刻，他垂著眼眸躺在那里顯得非常喪，聲調又低又沉，好似對這個世界失去了激情。
整個人的狀態就是經受過重大打擊后，生無可戀的樣子。
許清揚的胸口更悶了，順著他的話應道：“嗯。”
江聿野掀了掀眼皮，輕輕掃了許清揚一眼，用低落又難過的聲音請求：“我想你抱我一下，也可以嗎？”
如果是別人，當然是不可以。
但換成江聿野，還是剛剛因為他而受傷難過的江聿野，許清揚想都沒想，直接鉆進被子，從側面摟住了江聿野。
江聿野是平躺，許清揚是側睡。
他抱得很緊，怎奈江聿野也是個挺拔高挑的少年，又因為角度問題，他很努力也沒辦法整個圈住他。
許清揚的胸膛挨著江聿野的胳膊，江聿野的胸膛被許清揚胳膊壓著。
兩人緊挨，交纏。
像是許清揚整個人掛在了江聿野的身上。
清甜的橘子味瞬間席卷了他，江聿野覺得身體哪哪都熱，心更是燙得厲害。
他知道他老婆甜，但沒想到甜到他的心要化了。
這誰扛得住，反正他不能！
他干脆側了個身，面對面朝向許清揚，摟住了他的腰。
撫上許清揚腰的那一刻，江聿野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快得離譜，已經影響到他的大腦正常運轉了。
即便這樣，他還是不得不感慨：他老婆的腰好細啊。
許清揚沒想到江聿野會側身過來，在他的腰被江聿野按住的那一刻，他僵了僵。
但很快，他又放松下來。
他以為這是在履行承諾：抱著江聿野，讓江聿野野抱著他，江聿野就能高興。
他愿意。
正當他準備問江聿野準備抱多久時，他聽到耳邊傳來江聿野低沉的聲音。
他說：“揚揚，你暫時不喜歡我沒關系，但我剛才說我喜歡你，你聽見了嗎？”
許清揚當然聽見了。
兩人挨得太近了，他一抬眸就能看到江聿野近在咫尺的眼睛，他們的鼻尖就要碰在一起了。
江聿野剛才說話時，還有溫熱的氣息縈繞在他的唇瓣。
許清揚從未跟誰有過這么近的距離，他有些緊張。
想點頭，卻發現點頭的話，唇可能會碰到江聿野的臉，或者是……唇。
他忍住了點頭的動作，注視著江聿野漆黑的眼睛，輕輕應：“聽見了。”
“那你想對我說什么？”
江聿野覺得自己太壞了，他居然一步一步誘導他單純又善良的老婆，一點一點地偏愛他，讓他老婆漸漸察覺、加深那點淺顯模糊的動心。
但他發現，對清心寡欲事業為上的許清揚來說，潛移默化滲入他的生活、主動引誘他認清內心才是最有效的追人方式。
比如現在，他明顯感覺到他老婆已經隱隱有了開竅的跡象。
否則他不會跟他保持那一丁點的界限和距離。
因為有意識，所以才克制。
江聿野這邊正在循循善誘，就聽見他老婆清冷而認真的回答。
他說：“謝謝你的喜歡，我好像并不反感，所以可以讓你多抱一會。”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老婆又軟又甜～
第43章
轉眼到了《走進校園》的節目錄制期間。
這檔節目是觀察類真人秀綜藝, 分別拍攝四位藝人根據素人學生搭檔生活一天，然后所有參演嘉賓聚在一起觀看評價。
簡單說，每組拍攝地點和內容不同, 沒什么交集。但觀看個人成片是在一起的, 而且是直播形式，嘉賓跟觀眾一起觀看評價每組成片。
節目規則，許清揚聽江聿野說了一嘴, 但沒仔細聽。
他最近的重心放在了機器人管家這個項目上, 準備一鼓作氣完成跟天問科技合作的第一個項目。
因為前世經驗，他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當然在天問研究室泡的時間也足夠長, 這就導致剛剛認清自己感情、準備認真追妻的江少爺屢屢碰壁。
為了加快追妻進程，江聿野沒辦法開啟了全程24小時陪伴服務。
許清揚上課，他上課。許清揚去研究室，他就去天問工作。許清揚回家，那他也必然回家。
反正，許清揚的行程表就是他江聿野的行程表。
以至于, 許聽晚緊趕慢趕騰出時間回英華拍攝《走進校園》時，發現拿到的行程表, 與其說是她的素人搭檔是江聿野的, 不如說是許清揚的。
許聽晚從手上的行程表上挪來目光，匪夷所思地掃了眼旁邊江聿野：“天問研究院？一上午？”
江聿野單手插兜，斜斜地倚靠在課桌前, 微垂著頭, 目光全部投注在后桌正在整理資料的許清揚身上。
哪怕是她問話, 他野哥也沒分給她一絲余光。
就……專注得可怕。
這戀愛腦！
“你有意見？”
見許清揚整理好東西, 江聿野眼疾手快拿走了資料, 抽空反問了句。
許聽晚暗暗心驚原來對家族企業半分不上心的江少爺，為了老婆居然大變樣。
他順著江聿野的目光，看向旁邊立身，旁若無人往外走的挺拔少年，輕笑了聲：“沒意見。”
不僅沒意見，而且她覺得太好了！
本來拍攝《走進校園》，是為了幫英華宣傳，否則她才懶得參加什么勞什子的真人秀綜藝，怕自己的黑粉不夠多么。
但她沒想到，就這么個小小的真人秀綜藝，她還被人擺了一道。
不是別人，正是這檔綜藝的另一位藝人周允霏。
周允霏出道時間不長，頂著影帝爸爸的光環，按理說這種星二代資源足夠，又有人背書，不缺平臺和流量，紅起來很快。
但可惜，周允霏似乎沒有遺傳到影帝爸爸的演技，出演的第一部電影就因為演技拉胯被罵慘了。
后來沉迷了好一陣子，跟著影帝爸爸刷了不少公益活動，又參加了一些綜藝，才漸漸用“好人緣”掩蓋了曾經辣眼睛演技的黑歷史。
可是她一路洗白的路徑，卻全是蹭許聽晚的流量的。
演技不行，就打著“長相相似”的旗號，給自己營造了一個“小聽晚”的稱號。
許聽晚做什么公益，她做什么公益。
許聽晚參加什么活動，她想方設法讓影帝爸爸安排她參加什么活動。
許聽晚太紅了，模仿她、蹭她流量的人太多，她平時也沒太關注，但這個周允霏跟她出現場合重復概率太高，她再無視也多少知道些對方。
但許聽晚沒想到，這次的《走進校園》周允霏也參加了。
用的是她母親林笙蔓復出的名義，讓她母親體驗她的學生生活。
不僅如此，周允霏似乎知道了她參加這檔節目的目的，居然瞞著她，提前轉學到英華國際學校，而且在她在國外參加了一個活動的時間，完成了在英華的拍攝。
周允霏讀的藝術班，按理說即便他們就讀一個學校，拍攝內容也不會重復，但似乎是她刻意為之，居然把英華的藝術班、競賽班、A班全部用各種手段拍攝了一遍。
以至于許聽晚提出自己的拍攝計劃時，發現她所有的拍攝點都被周允霏拍過了。
沒辦法，她才麻煩脾氣不怎么好的江聿野提供一份行程單，準備去F班拍攝一天。
但沒想到……
許聽晚曲直談了談手中的行程單，跟上前往天問科技中心的許清揚，語氣微揚：“揚揚，等我。”
*
【來了，來了，傳說中的F班要來了！】
【英華的A班跟競賽班給我的震撼太大了，原來這就是人才的孵化搖籃嘛！】
【謝謝霏寶帶我見世面！】
【我霏寶真的優秀，明明可以靠臉吃飯，最后居然靠智商和才華，她居然在英華的A班和競賽班！】
【粉絲能不能別尬吹，只是去考A班和競賽班而已，你們蒸煮都說了重在參與，粉絲們就顱內高.潮了，怎么的，以為周允霏能上是吧？大白天能不能別做夢！】
【怎么樣，我們霏寶至少有資格參加選拔，某智商盆地的粉絲酸了吧？】
【呵呵，燙知識：英華的A班和競賽班，只要是個人都能參加選拔，問題是你能不能選得上！我們聽哥始終把時間和精力放在演繹專業上，才不會干這種嘩眾取寵的事。】
【現在是我們聽哥的現場，請周允霏的粉絲注意素質！誰不知道你們蹭我們聽哥的熱度，現在連學校的熱度都要蹭，倒貼你們絕壁第一家！】
【英華是你們家的啊，誰允許我們霏寶就不能讀？！】
……
周允霏片段播完，許聽晚片段還未開始的間隙，直播間的兩家粉絲吵翻了。
對周允霏故意拿A班跟競賽班炒作高智商人設的行為，許聽晚的粉絲氣炸了。
本來他們對周允霏瘋狂蹭許聽晚的事就非常不滿，不過許聽晚不計較，他們也不好給偶像抹黑，平日里雖然不爽但也不會故意引戰。
但現在，粉絲們憋不住了。
畢竟這檔節目的初衷，是許聽晚幫英華宣傳，結果英華最引人注目的班級都被周允霏一個人占全了，他們聽哥只能宣傳最不被看好的F班了。
兩相對比，立見高下，可不是氣死了么。
他們都做好刷F班學生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個性又自由的言論挽尊了，可是隨著許聽晚片段的接入，直播間的觀眾懵逼了。
【這里也是英華？】
【好高端，感覺像是電子科技展示廳？】
【剛才鏡頭一掃而過的字是什么，有姐妹看清楚了嗎？】
【看清了，看清了，天問科技研究室！！！】
鏡頭前——
兩側是透明玻璃，玻璃四周嵌著冷白明亮的燈管，線條流暢，科技感十足。
正上方是黑色鎏金的頂，鑲著些許細碎的等，遠看像是無盡的蒼穹綴著點點星光，神秘而深遠。
而正前方的門，是兩面宛如大鼓一般白色的球形屹立在兩側，中間是液晶顯示屏的遮擋欄，隨著許清揚的到來，顯示屏識別到他的信息，一道機械女音闖入直播間觀眾的耳朵。
[許清楊，歡迎回來。]
【啊啊啊啊啊啊！老婆！】
【哇，哇，哇，又看到老婆！】
【老婆叫許清揚嘛！】
【居然是歡迎老婆的，這邊是老婆的行程嗎？】
很快，觀眾的焦點聚集到許清楊身上，看過先導片的觀眾們原本就在官博和許聽晚的微博下叫囂著讓學神小哥哥參與錄制。
現在得償所愿，一大票人叫囂著老婆！
當然，當時正在拍攝的一行人是不知道后續節目播出時的效果的。
此刻的許清楊如往日一樣，走進了天問科技的研究室。
他的機器人管家研制到了最后的測試階段，這也是他同意節目組跟拍的原因，因為不再涉及任何商業機密。
雖然他覺得哪怕是研制過程被公布也無傷大雅，反正是他前世淘汰掉的技術。
許聽晚早就知道天問科技，家里也不乏涉及科技的行業，原本興趣不大。但本著對工作認真負責，以及看他野哥追妻樂子，她還是表現出了一些積極性。
“揚揚，你今天的工作計劃是？”
許清楊領著一行人來到研究室里側，抬了抬手，向眾人和鏡頭展示了他最近的成果：“測試它。”
【哇！】
跟屏幕外的觀眾一樣，眾人也是倒吸一口涼氣的感覺。
無他，主要是面前的機器人太逼真，太精細了。
雖然他的外殼還是能看出細細密密，閃著銀光的機械，但他的面部卻宛如真人般逼真，包括五官和皮膚，甚至還有頭發。
機器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是個英俊的少年模樣。
【這建模也太逼真了吧！天問的科技已經這么高端了嗎？】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仿真機器人，如果不是他的軀干還是機械組裝，我都以為他們是同學！】
……
一時間，直播間里全是關于機器人的討論。
機器人是天問科技提供的，許清揚對此并沒有太多感覺。前世他不斷完善小晨同學的技術，但外表他卻不甚在意。
機器人能否做表情，語氣有無起伏，對他來說影響都不大。
他只要機器人管家可以幫他解決生活上的困難，至于情感上的陪伴，他覺得他不需要。
所以，當許清揚開始展示機器人管家那些宛如從江聿野身上copy來的技能時，他跟許聽晚在直播間一陣有一陣的驚呼中，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許聽晚自然也驚嘆機器人管家精湛的技能，比如切菜做飯，比如鋪床疊被，比如洗頭吹頭……
但越看，他越覺得機器人嫻熟的技能里透露著一絲熟悉。
——是她的錯覺嗎？他怎么覺得面前的機器人很像他野哥不為人知的一面？
而許清揚則相反。
他皺眉認真觀察著機器人，明明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設定在走，機器人的技能展示精細又完美，完全達到了他的預期目標，可以完美向倪問箏交差。
也可以離開江聿野后，被機器人照顧得很好。
但只要想到往后身邊陪伴得不再是江聿野，而是眼前冰冷的機器人，他研發成功的喜悅和滿足頓時消散得干干凈凈。
心里空空落落，酸澀又難過。
他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錯？
難道他現在對機器人管家的需求已經不再是僅限于生活，還多了情感需求？
許清楊抿嘴淺色的唇，目光暗了暗。
這是他兩輩子都未曾涉及過的研發領域，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研發出跟江聿野一模一樣對他提供情感需求的機器人。
第一次，他對自己的技術產生了不自信。
*
“哇，揚揚你也太厲害了吧！”
許聽晚看完機器人的展示后，忍不住驚呼。
她自然比直播間的觀眾對許清揚的了解多一點，但也只是多那么一丁點。
——知道他是學神，知道他是她野哥的名義上老婆。
但她不知道，原來許清揚在AI方面的專業技能這般強。
許家也有科技公司，作為家里深受寵愛的小公主，她自然是去觀摩過的。但她并不覺得許家那些機器人有面前的厲害。
居然能將他野哥的技能100％復制，牛逼！
跟許聽晚一樣驚嘆的，還有直播間的觀眾。
【這樣萬能的機器人真實存在的嗎？嗚嗚嗚，好想要！】
【U1S1，每次洗完澡吹頭簡直太煩了，真的想要這個機器人！】
【樓上，難道你不討厭拆洗四件套嗎？反正每次我都異常煩躁，我太需要它了！】
【有了這個機器人，誰特么還吃專門做黑暗料理的食堂啊！今天居然給我們吃蘋果炒洋蔥，這是人吃的東西嗎？！】
……
【我跟你們就不一樣了，我不需要機器人，我需要老婆！】
【樓上拔刀吧，老婆只能是我的！】
【話說，這萬能機器人真的是老婆研發的嗎？我知道他是學神不錯啦，但是……他這么牛逼的嗎？】
【呵呵呵，想也知道不可能，誰不知道天問的倪問箏團隊。許聽晚為了節目噱頭，炒作這種東西就沒意思了，怎么還想在節目里塑造一個天才人設啊？】
【要不人家是頂流呢，節目熱度給她玩得明明白白。】
【你們不會真以為所見即真相吧，還不都是劇本，這機器人要是許清揚研發的，我倒立吃翔！】
……
有贊揚的，自然有詆毀的。
本來周允霏以為自己將許聽晚能拍攝的素材全部拍完了，是穩贏的，結果看了許聽晚的片段才發現她居然另辟蹊徑，根本沒在英華拍攝。
不僅如此，居然還炒作跟她搭檔的許清揚是天才。
這樣一來，她之前花費了諸多心血拍攝的片段反到成了陪襯，根本不值一提。
而且許清揚還是他最討厭的，名義上同母異父的哥哥！！！
她能不氣么！
她氣，她的粉絲更氣，就開始在直播間陰陽怪氣起來。
作為頂流，許聽晚能不知道網上會是怎么樣的反饋？
哪怕此刻她還在拍攝，也明白周允霏的粉絲會怎樣質疑詆毀許清揚，于是看似無意般拋出了一個問題。
“揚揚，這個機器人的所有程序都是你寫的嗎？”
她簡直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而對節目效果一無所知的許清揚，這會糾結心里那點失落和酸澀，聞言只是輕輕點頭。
“那它還可以開發其他程序嗎？”
“可以。”許清揚努力壓制心底那點不舒服，看向身側單手插兜的颯爽少女。
【就硬吹唄！對著攝影機自然說可以，是我！】
【呵呵。】
【一問一答也是沒誰呢，牛還是你許聽晚牛。】
……
伴隨著兩人交談，周允霏的粉絲又開始發彈幕嘲諷了。
“干嘛，想我們揚揚為你演示？”站在一邊始終沒出聲的江聿野這會終于從“許清揚真的造出了一個AI來替代自己”的震撼中回了神。
他沒辦法細細感受內心的酸澀情緒，將所有的煩躁和不爽對準了一直cue許清揚的許聽晚身上，定定地道，“那是另外的價格！”
對話被打斷，許聽晚掃了眼斜對面的高挺少年。
——也不知道他野哥為什么突然不爽。
本就穿著一身黑的江聿野此刻蹙眉冷臉，身上散發著生人勿進的寒氣。
活像有人搶了他八百萬。
一時間，許聽晚沒弄懂他是跟自己一樣預測到直播間的不好言論，還是她剛才不小心踩到了他的雷點。
許聽晚摸了摸鼻子，稍稍揣測了下，無果。
反正他野哥脾氣暴，情緒多變，她習慣了。
只是，她本來覺得許清揚做了一個copy他野哥的AI，她野哥能高興呢。
“好說，別的我沒有，就是錢多。”
為了防止計劃被打亂，許聽晚又把話題饒了回來，“如果這款機器人對外發售，能不能私人訂制功能？”
“可以。”
談及專業問題，許清揚終于從剛才不正常的狀態下回歸，他走到機器人身邊的電腦前，雙手放在鍵盤上，言語淡淡卻堅定，“我給你演示一下。”
【什么意思，老婆要現場編程嗎？】
【我一把子期待住了！】
【呵呵，裝模作樣，我倒要看看鏡頭敢不敢拍電腦屏幕，不就是把事先寫好的程序導進去。】
【別說，要說劇本好，還是許聽晚劇本好，高潮迭起，爽點不斷，比不過，比不過！】
……
彈幕風風雨雨，許清揚什么都不知道。
雙手落在鍵盤上，他的十指翻飛，很快，黑色的屏幕上亮起銀白色的光點，一字一行都是程序。
而攝影師也沒掉鏈子，用了特寫來打那些說是劇本觀眾的臉。
十來分鐘一閃而過，只見挺拔清瘦的少年按下回車鍵，微微仰起頭，示意不遠處的機器人：“好了。”
隨著許清揚的聲音落下，只見原來筆直立著的機器人忽然靈活地動了起來。
跟剛才干家務或者服務人不同，他動作協調且干凈，正隨著電腦里自動播放的動感音樂在跳舞。
或歪頭扭腰，或抬腿揚手，又或是旋轉跳躍，每一步都精準踩在音樂節點上。
動作漂亮又利落，完美展示了一曲女生熱舞。
音樂結束時，機器人做了一個難度很大的劈腿動作，食指虛虛擱在嘴唇上，看向許清揚。
冰冷的機械音傳來：“主人，我沒有摔倒哦~”
【臥槽！這不是……】
【是周允霏的《sunshine》沒錯，連最后的諷刺都這么精準，哈哈哈哈！】
【牛逼我說累了！我為什么覺得一個機器人比她跳得好一萬倍？】
【自信點，是一億倍！】
此時此刻，連周允霏的粉絲——
都全部安靜如雞，半晌不知道該怎么懟回去。
周允霏雖然是參演一部電影出道，但因為演技拉跨被罵到暫時退了回去。
后來她跟著影帝爸爸做了好些公益才勉強刷了點觀眾好感，再后來參加了一檔綜藝，綜藝里要展示才藝，她知道自己的演技拿不出手，所以跳了一支熱舞。
熱舞的曲子就是她的首支EP《sunshine》，那支舞蹈她練了很久，自信可以挽回形象，讓觀眾重新看到她的閃光點。
誰知道在Ending Pose時，她一個劈叉沒劈好，直接歪倒在地，原本放在唇瓣的食指自然也因為情急撐到了地上。
那檔節目也是直播，當時實在是尷尬，她趕緊連滾帶爬地重新擺好Pose，食指放在唇邊完成最后的動作。
繼而尷尬一笑：“抱歉，摔倒了~”
完美對應此時此刻，機器人那句冷冰冰的：“主人，我沒有摔倒哦~”
饒是許聽晚都沒想到許清揚來這么一招。
她當即爆發出笑聲：“噗哈哈哈哈……”
就連知道內情的工作人員們，也在驚艷的同時，沒忍住笑了兩聲。
許清揚對嘲諷別人沒興趣，他原本也并不知道周允霏有這樣一段黑歷史。
一切的原因，都在昨晚江聿野對他知識的灌輸。
江聿野跟他普及周允霏跟許聽晚之間的恩怨，也跟他坦白，自己調查了陸云起跟周允霏有聯系。
說了那么多，江聿野總結：“周允霏雖然是你名義上的妹妹，但我覺得她對你沒有善意反而有惡意，節目上碰面在所難免，你注意保護自己。”
彼時，他正在看一本AI方面的文獻，聞言他側頭看向認真闡述的江聿野：“你不喜歡她？”
許是他問得太正經認真，江聿野愣了愣，才道：“我喜不喜歡她不重要，現在說的是你。”
許清揚認真審視了一下江聿野的表情，按照他近期對江聿野的了解，篤定地下結論：“你不喜歡他。”
江聿野又頓了頓，而后仿若自暴自棄，又如徹底坦白：“對，我不喜歡她，我們還沒見面前的一次宴會上，她跟她爸爸也在，她那時想勾引我來著。”
說完，江聿野又急急忙忙補充：“我沒上當！她連碰都沒碰到我！”
“嗯。”許清揚應了聲，又將視線放回到文獻上。
之后，在江聿野睡下后，他搜了搜周允霏，看到了這一段熱舞卻失誤的視頻。
關機睡覺前，他看了一眼江聿野的睡顏，想：江聿野不喜歡她，我也不喜歡她。
這一切，被催眠睡著后的江聿野不知道，跟許清揚沒什么交集的許聽晚自然也不知道。
而做完這一切的許清揚，無視許聽晚的笑聲，也無視了工作人員的驚艷，輕輕抬手，一行一行刪除了他剛才迅速而流暢撰寫的程序。
“怎么刪了？”
后知后覺的江聿野一愣，問道。
許清揚徹底將程序刪除干凈，才緩緩抬頭，迎上江聿野茫然而深沉的眼睛。
四目相對，江聿野看到少年的眸子清澈而純凈，如一汪湖水。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影著他小小的身影，像是完完全全將他納入其中。
江聿野一怔。
而后，他便聽到少年緩慢而清晰的聲音，如穿越千山萬水而來，直擊他的心臟。
他說：“這個程序不該屬于他，原本的他就是我的私人訂制，是獨一無二的。”
第44章
《走進校園》第一期非常成功, 播放量穩居同時段綜藝第一，并且遙遙領先。
不僅因為英華國際學校讓人眼花繚亂，節目里各類嘉賓有趣鮮活, 更因為許清揚這位少年天才的加入, 讓大家看到了同樣的十八歲，人與人之間的參差。
人都是慕強的，更何況是許清揚這樣漂亮清冷的少年, 更是奪目。
大家迫不及待想看許清揚接下來的行程, 恨不得直播鏡頭每分鐘都對準他，讓大家看看天才少年吃飯喝水上廁所是不是都與眾不同。
也因此，許清揚一舉成為本節目呼聲最高的嘉賓。而因為這一熱度, 連帶著最近打聽英華國際學校，和在校外蹲點的記者、視頻博主都多了起來。
校方宣傳學校的目的達成，領導們笑得合不攏嘴，恨不得把許清揚捧著護著，讓他再多多展現英華學生的風采，也因此絞盡腦汁, 終于想到了第二期的拍攝素材。
——讓許聽晚一組三人作為學生代表，去皖南山區學校捐款捐物。
英華國際學校作為國內一流的私立學校, 自然不只是拼命收取天價贊助金, 還跟偏遠山區學校有結對幫扶的活動。
好巧不巧，倪問箏最近領頭的一個小項目完工了，也要去山區學校實踐驗證。
得知自己兒子兒媳要去皖南山區的學校, 大手一揮, 將地點定在了同一所學校。
因此, 江聿野跟許清揚, 兩人身兼兩職, 帶著幾車物資和人員，浩浩蕩蕩去了皖南山區學校。
作為享受到甜頭的節目組，自然不可能放過如此好的拍攝素材，都無需校方暗示，緊跟而上。
歷時整整一天，車隊沿著彎彎繞繞的高速公路，漸漸進入丘陵地帶。
直到入目的樹林和竹海越來越多，車隊下了高速拐進省道，再到縣道，最后進了村里的村村通水泥路，最終抵達一座磚紅色與白色相間的建筑群。
如今的農村已然有了新變化，不再是過去貧窮落后的面貌，學校更是國家重點投資項目，幾乎都是嶄新的建設和設施。
但與城里相比，物資設備和教職工的素質到底還是有差，這也是英華和天問此行的目的。
英華提供物資設備，天問提供遠程教學、視頻教學、知識網上共享等平臺運用的技術支持。
【哇，老婆親自調式唉，想魂穿當地學生！】
【老婆工作的樣子簡直迷死人了，嗚嗚嗚嗚！】
【之前只注意到老婆，話說一直站在老婆邊上的那個什么江也好帥哦！】
【big膽，居然不記得我們江少的全名！】
【第一期的時候，江少是一直站在老婆身邊沒錯啦，不過這一期明顯江少在干活，雖然一直都在偷偷看老婆就是啦~】
【我們聽哥也在認真干活呢，話說這組的嘉賓真的人美心善，相比其他組白開水一般的校園生活，我果然更喜歡這組每次的驚喜！】
許清揚專注手里的工作，直到他完成全部調式，才將目光投注到臺下幾十雙殷切希望的大眼睛上。
那些孩子們的眼睛都太干凈了，直愣愣地盯著他，有好奇、有崇拜、有渴望，還有單純的善意。
這跟他前世任何一次現場作報告或者講演都不同。于許清揚來說，這也是一次新奇的嘗試。
面對幾十個小朋友，許清揚難得放柔放慢了一點聲音，緩緩操作手中的屏幕：“同學們，下面我給大家演示一下怎么操作這個系統，好不好？”
他還用上了問句，問話時揚起了些微笑意。
柔軟而親和。
【啊啊啊啊啊，該死的，請老婆停止散發魅力！我要被迷死了！！！】
【嗚嗚嗚嗚，老婆太好看太撩了，也不知道以后要便宜哪個大豬蹄子！】
【老婆怎么做到又清冷漂亮，又可愛軟萌的，啊啊啊啊！！！】
跟彈幕一樣，剛剛幫助工作人員搬完一箱物資的江聿野恰好路過班級門口，一打眼就看到——
傍晚的夕陽染紅了天空，橘紅色的日光透過玻璃窗灑進班級，落在講臺上穿著白T黑褲的少年身上。
暖色的日光讓他柔軟的頭發和清冷的臉龐都染上了光暈。
而他仰起頭那一笑，硬是比他天上絢爛的夕陽還奪目璀璨。
江聿野的心砰砰直跳。
他知道這不是他干了體力活的心跳加速，而是對不遠處少年掩飾不住的心動和愛意。
心中愛意滋生，他能想到此刻鏡頭前有多少人對著他老婆舔屏，瘋狂尖叫著喊著“老婆”，甚至還有些不堪入目的言語。
江聿野想想就覺得牙酸，他恨不得立馬摟著許清楊向全世界宣布：這個漂亮又優秀的少年是他江聿野的，是他一個人的老婆。
但無論是在天問科技，還是在幫扶小學，看到認真工作的許清楊，江聿野便按捺住了蠢蠢欲動的心。
他覺得不該用私心打擾他老婆工作，也合該他閃閃發光的老婆被更多的觀眾喜愛。
雖然他酸到咬后槽牙就是了。
*
等學生散去，大家忙完手頭工作，已經到晚飯時間。
勞累了一天，學校在食堂為大家安排了晚餐，當晚也宿在學校宿舍。
因為節目還在錄制，洗漱后，極節目組讓這一組嘉賓跟學校校長來了一次夜談。
許清揚謹記倪問箏臨走時的交代，打探清楚山區學校還需要什么技術設備或數字網絡支持，于是沒拒絕這次看上去浪費時間的夜談。
許聽晚本來就是個愛熱鬧的人，自然欣然前往。
至于江聿野，本來他倒是希望跟許清揚待在宿舍過二人世界，但怎奈他老婆要去，那他自然要寸步不離跟上。
四人聚在校園操場路燈下，迎著夜空繁星點點，隨意聊天。
“非常感謝你們。特別是徐同學，待我跟倪教授問好。”校長姓周，約莫三十歲的樣子。
大學畢業后過來支教，因為學歷高、是正式編制，如今已經是這所小學的校長。
“好的，周校長還有什么需求嗎？倪教授讓我問問您，方便二次技術支持。”許清揚謹記任務，開門見山。
談了幾句專業上的事，許聽晚找了個觀眾喜歡聽的話題：“周校長怎么想到來這邊教書的？”
農村的晚上挺安靜，此時此刻偶爾有兩聲蛙鳴、狗叫，迎著星光和燈光，靜謐而安逸。
是個很愜意的夜晚，但也有不好，蚊蟲不少。
江聿野見許清揚在腳踝抓了一下，當即拿起椅子邊上的驅蚊水對著許清揚的兩條腿就是一頓噴，同時不忘三百六十對圍著他的座位來一次徹底圍剿。
他的動作實在明顯，很難讓人注意不到。
許聽晚因為要聽周校長的回答，才忍住調侃揶揄。
而彈幕已經【yoooooo~】了起來。
【絕絕子，不給女生噴，不給校長噴，甚至不給自己噴，只給老婆噴，牛還是你江少牛！】
【你們懂什么，這叫苦了誰都不能苦了老婆！二十四孝忠犬攻就是我江少！】
【蚊子咬校長、咬女生，甚至要自己有什么關系，決不能咬老婆~！】
江聿野才不管彈幕里怎么說，反正他只知道他老婆細皮嫩肉，他都沒碰過，又怎么可能讓討厭的蚊子覬覦，想都別想！
“家庭原因吧。”周校長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沒注意左手邊兩人的異狀，借著月色緩緩倒出自己的故事。
“我本來還有個弟弟，因為父母在外打工沒人照顧，早早送到村小，但在他六歲那年被人販子拐走，至今沒找回來。”
周校長說到這里，語氣沉重。
許聽晚一驚，沒想到校長背后有這么沉痛的故事，雖然是個博流量的好話題，卻素養使然，她很后悔在鏡頭前提及。
“抱歉！”許聽晚歉疚不已。
許清揚聞言怔忡了下，而拿著大蒲扇晃悠悠給許清揚趕蚊子的江聿野也詫異地撇了周校長一眼。
周校長笑著擺擺手：“沒事。說不定借著你們的節目，我弟弟還能看到這個片段呢。
因為弟弟的事，我父母這些年吃夠了苦頭，走遍了全國各地，始終是有了希望又失望，最后身體拖垮了，前幾年相繼去世了。
我也試圖跟他們一起尋找過弟弟，大學畢業后也想開了，或許弟弟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地方好好活著呢。
找不到，我就去做更有意義的事，比如來到弟弟當初走丟的村小普及知識，讓更多的孩子有更高的素養和安全意識。”
周校長輕描淡寫說完了自己的故事，沒有提及一家三口多年的艱辛與不易。
作為話題的提及者，許聽晚安慰：“會的，您弟弟知道您這么偉大，也會為您感到驕傲的。”
話題沉重，氣氛也跟著凝重起來。
許清揚微垂著頭，盯著操場上的草坪沉默著。
【嗚嗚嗚嗚，校長好讓人心疼。】
【唉，聽哥別難過，你又不是故意的，而且如校長所說，或許校長弟弟看到這個節目就找到哥哥了呢！】
【老婆聽到校長說弟弟走丟，就一直低著頭，好沉默，好難過的樣子。】
【嗚嗚嗚，江少給你機會，快點安慰老婆！】
不用彈幕提醒，始終關注著自家老婆的江聿野第一時間發現他的不對，輕聲問：“怎么了？”
許清揚緩緩抬頭，迎上江聿野關切的眼神：“我在想，下一個項目或許可以朝著認親、驗親的方向走一走。”
“好！”
江聿野瞥了一眼還在錄制的鏡頭，到底沒說什么，只鄭重而溫和地應了聲好。
直播結束，回到宿舍，江聿野才續上此前沒機會問的問題。
“揚揚，你是不是想到親人了？”否則，怎么會在校長提及家人時那么沉默。
自從知道周允霏和林笙蔓也上這檔節目，江聿野就加快了對他們的調查，越來越多的不堪出現在他面前，他還沒想好怎么跟許清楊表露。
看到許清揚的在意，江聿野更加猶豫。
確如江聿野所說，許清揚那么一瞬，想到了前世爺爺和父母，也有那么一瞬想起了原身的父母。
但無論是自己的，還是“他”的親人，此刻要么不可能出現在他身邊，要么就是不想認他。
真正陪著他的，好像自始至終只有江聿野。
從他穿書至今，唯有他始終在。
江聿野讓他感到安心和滿足，似乎沒有親人在身邊的失落也漸漸消散了。
之后，他真的在思考項目有關，所以沒有撒謊。
現在江聿野舊事重提，許清揚站定，迎著門外的稀薄月光，遙遙地望向江聿野那雙過分關切的眸子。
實話實說道：“確實想過，但不重要，因為我還有你。”
第45章
夜風習習, 唯有鄉村田野間的蛙鳴不歇。
借著朦朧月色，江聿野定定地望著面前瘦弱清秀的少年——
因為參加節目，許清揚的頭發才修理過。微卷的錫紙燙換成了最本真發型, 柔軟、偏棕、順滑, 讓他那張清秀白皙的臉更顯乖巧單純。
此時此刻，他站在朦朧的月色中，靜靜地望著他。
干凈澄明的雙眸如天然的湖泊, 平靜純潔, 卻又仿若蘊藏著無盡的力量。
否則，江聿野不懂，為何他每每與許清揚對視, 都有種要被吸進去的感覺。
不止如此。
宛如此刻，他不僅聽到了屋外的蛙鳴，比蛙鳴更熱鬧的，是他的心跳。
撲通——撲通——
如雷似鼓。
像是要在胸腔炸開。
雖然……他知道面前的少年一如曾經多次，并非真的在意他。而是他的邏輯思維單純，常常話說半句, 讓人極易誤會。
他還三番兩次翻車，誤以為對方在勾.引他。
即便如此, 江聿野還是緊張。
他怕許清揚這一次出口的話, 哪怕有一丁點帶著他期盼的意思。
他緊了緊插在口袋里的手，輕輕滾動喉結，克制了又克制, 才用明顯沙啞而干澀的嗓音問：“……你想要我一直陪著你嗎？”
輕之又輕, 小心翼翼。
話出口, 江聿野揣在口袋里的手攥得更緊了一份。
心跳還在不自覺地加快, 是緊張, 是不安，更有期待和希冀。
他定定地注視著許清揚，不敢眨眼，連呼吸都放輕了。
他想要一個答案。
一個他始終期望又害怕失望的答案。
他承認自己卑劣，明知許清揚還沒開竅，不懂他的心思，卻還是試圖誘導他給出自己期望的回答。
哪怕無關情愛，只要許清揚給予他的是肯定答復，他也敢為他一往直前，哪怕最后的結局是空歡喜。
所以，他在卑劣地試探。
跟江聿野的忐忑不同，此刻的許清揚沉默而安靜。
聽到詢問，他微微垂眸，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
如果是之前，他其實不用過腦子，答案很簡單——不想。
他早就習慣了一個人，從未想過讓誰一直陪著他，除了前世的機器人管家。
可是，自從他在這里重新制造出機器人管家后，他忽然不確定了。
否則這會陪在他身邊的，不可能是江聿野，而是新的機器人管家。
不考慮其他因素，相比一個能照顧他生活起居的機器人管家，他確實希望一直陪在他身邊的是江聿野。
好像只要他在，他就更高興一點。
考慮清楚，許清揚復又抬眸，輕輕應道：“嗯。”
夜風透過敞開的窗子吹了進來，輕易將那一聲肯定答復吹散了。
但江聿野卻精準捕捉到了。
不僅如此，因為他始終注視著許清揚，還看到少年回答時輕蹙著眉，還有“嗯”完微皺的鼻頭。
——疑似懊惱而又不得不坦誠的表情。
放在清冷的許清揚身上，顯得生動而鮮活，俏皮又可愛。
太特么招人喜歡了！
那句輕輕的“嗯”像一片羽毛，撓過了江聿野心臟最柔軟的部分，讓他全身又酥又麻。
又像一塊重若千鈞的石塊，瞬間擊中了他的心房，讓他整個人都顫了顫。
江聿野心癢難耐，恨不得當即將人箍進懷里好好疼疼。
越是喜歡許清揚，江聿野就越覺得當初針對許清揚的自己是個絕世大傻逼！
這么好、這么可愛的老婆，他當初怎么舍得懟他的？
江聿野恨不得回到那時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再踹上兩腳。
哪有人給自己追妻路上設置障礙的！
“揚揚……”
江聿野喚許清揚的小名，自從學許聽晚這樣喊他沒有遭到反對后，江聿野就習慣叫他疊字。
好似顯得他們的關系也更親近了一些。
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
許聽晚都能這樣叫他，他這個未婚夫自然更能這樣喊，他自認為自己才是最特殊的！
果然，許清揚并沒有糾正他的稱呼，而是又輕輕應了聲：“嗯。”
江聿野拿出揣在口袋里的手，緩慢而略顯僵硬地放至在身側。
他悄悄蜷縮了下手指，直直地注視著面前稍顯怔愣的少年，借著月色、揉著夜風輕問：“我……能抱你嗎？”
心跳一下又一下，宛如鼓點。
江聿野直覺今晚的許清揚有松動，或許他的請求能被應允。
當然被拒絕也沒關系。
但他還是想試一試，他真的很想在這樣溫柔而安靜的夜晚抱一抱他。
無論是身體的叫囂，還是情感的渴望。
他都快要被面前的少年折磨瘋了。
話音落地，江聿野往前緩緩走了一步，張開了雙臂。
他沒有直接抱住許清揚，給了他尊重和距離，但卻也給了他暗示和歡迎。
許清揚在掃到江聿野敞開的雙臂后，怔忡了下。
他不太懂自己那一瞬間的猶豫。
如果是以往，他的答案會很簡單——
可以，或者不可以。
他跟江聿野不是沒抱過，他們甚至還在一張床上睡過。
但此時此刻，他確實猶豫了。
因為他隱隱覺得，無論自己此刻的答案是什么，都很重要。
他應該拒絕江聿野，因為他們此刻沒有擁抱的理由。
但他不想。
相反，他甚至也有點渴望這個擁抱。
明明他可以本著本心答應，但內心卻隱隱升起羞澀的情緒。
叫他不敢直接回復。
于是，許清揚微微偏開頭看向窗外模糊的風景，又輕而又輕地“嗯”了一聲。
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注意，此刻他黑發下的耳尖泛著不正常的緋色。
鮮艷誘人，如冬天里成熟的南天竹。
讓人忍不住想要采擷。
江聿野自然沒放過許清揚的變化，他上前一步將人摟了個滿懷，清冽好聞的橘子香味撲面而來。
是許清揚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他閉上眼，感受了下內心頃刻間被填滿的感覺。
胸腔滾燙，滿足只是一瞬間，更深層的渴望漸漸浮出水面。
江聿野努力壓制住內心蠢蠢欲動的欲.望，微微側頭俯身，讓唇瓣擦過許清揚紅透的耳尖。
在他還未來得及感受兩人更進一步的接觸時，身后的房門忽然被敲響。
許聽晚張揚而懶散的聲音傳來：“野哥，揚揚，睡了沒，開門！”
許聽晚的動靜實在大，驚得江聿野懷里的人迅速退出了他的懷抱，甚至還推了他一把。
力氣之大，讓沒有絲毫防備的江聿野倒退了一步。
那樣子，活像許聽晚在當場捉奸他們。
江聿野閉了閉眼，在心里爆了句粗。
壓下心底無法滿足的渴望，他連名帶姓喊打斷他好事的人，沒好氣地吼道：“許聽晚，你最好有事！”
“我當然有事！”許聽晚就不像個姑娘，無比豪放地道，“我睡不著，來找你們喝兩杯！”
“不喝！”
江聿野氣結。
他看了一眼此刻離他八丈遠的許清揚——
明明他的耳尖還是紅的，但此刻已經鎮定地坐到了宿舍的床上，還拿起了一本書開始翻頁。
認真且專注，好似抽身與許清揚而言無比簡單。
唯有他還留在剛才旖旎而曖昧的氛圍里。
“我心情不好！”許聽晚又啪啪拍門，像個土匪，“開門！”
她心情不好？
江聿野才是真的心情不好！
江聿野再次閉了閉眼，最終轉身拉開了宿舍門。
門雖然打開了，但他并沒有讓許聽晚進來的打算，一手拉著門鎖，一手撐在墻上，將許聽晚嚴嚴實實擋在外面，語氣不善地質問：“到底什么事？！”
“喝酒啊！”許聽晚踢了一腳她剛帶來的一板灌裝啤酒。
忙了整整一天，又錄談話直播到夜里九點多，江聿野是真的想要一點跟許清揚單獨相處的時間。
“我們要睡了！”
江聿野確認許聽晚人沒事，下了逐客令。
許聽晚瞇了瞇眼，審視了他一眼，而后偏了偏身，試圖繞過江聿野看向屋內的許清揚，大聲叫嚷：“揚揚，你要睡了嗎？我心情不好，你能不能陪我喝一杯？”
“許聽晚！”
聽到許聽晚喊許清揚，江聿野再也忍不住，咬牙切齒警告她！
許聽晚卻不怕他，洋洋得意地哼笑一聲。
果不其然，許清揚的聲音傳了過來：“沒睡，你進來吧。”
許聽晚沖江聿野張揚一笑，矮了矮身，從他身側鉆了進去，“別忘了把酒搬進來。”
江聿野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把門口的酒搬進了屋。
三人圍坐在宿舍單調簡單的桌前。
許聽晚“刺啦”一聲，打開了一聽黑啤，放在江聿野跟前，又“刺啦”一聲打開一聽放到許清揚面前。
江聿野想都沒想，就將那罐開了封的啤酒放到許聽晚手邊，語氣冷冽：“他不喝，你有事說事，別耽誤我們睡覺！”
許聽晚冷哼一聲，側頭看向江聿野，眼里是滿滿的輕蔑：“睡覺了不起哦，又不是睡揚揚！”
“……”
江聿野還沒來得及發飆，對面的許清揚卻低下了頭，輕聲道：“給我吧。”
許聽晚又贏了一回，當著敢怒不敢言的江聿野，“刺啦”一聲，挑釁似地又開了一罐啤酒，遞給了許清揚。
江聿野無話可說，捏起啤酒罐就直接干了。
許聽晚也不遑多讓，三下五除二喝完一罐，將罐子捏扁了扔進垃圾桶。
許清揚看看明顯有心事的許聽晚，又看了看低氣壓的江聿野，輕輕抿了口黑啤。
味道好怪……
許清揚蹙眉咽了下去。
隨著啤酒一起下去的，似乎還有剛才一直躁動在心間的未名情緒。
于是，他又抿了口。
那口又苦又甜的黑啤還未咽下去，他便聽到許聽晚道：“我想我哥哥了。”
許清揚抬眸——
許聽晚低垂著頭，將再一次喝完的啤酒罐捏扁，神色低落而傷感。
江聿野“刺啦”一聲又開了一罐放至她面前，嘲諷道：“你想許致淵就給他彈視頻，影響我們睡覺干毛線？！”
許聽晚捏住他遞過來的啤酒，低聲道：“不是我大哥，是我走失的小哥！”
第46章
許清揚握著啤酒, 凝視著許聽晚，一言未發。
他沒有太多原主的記憶，對現在書中的世界也不太了解, 并不清楚許聽晚的家庭。
無論是她走失的小哥, 還是被喚作“許致淵”的大哥，他都不知道。
但很顯然，身為許聽晚好朋友的江聿野是清楚的。
聞言, 他什么都沒說, 只碰了碰許聽晚的啤酒罐，悶了好大一口。
許聽晚說完就不再發聲，只沉默地喝酒。
不再是之前的一口悶, 而是一口又一口，不停歇。
氣氛壓抑而沉悶。
許清揚不清楚其中內情，也不懂如何安慰人，只安靜喝酒。
先苦后甜的黑啤，他小口抿著。
漸漸帶走了他心中的異樣，讓他回歸平靜而安寧的內心。
沉默在三人之間蔓延, 江聿野身上的冷冽氣息漸漸消失，他沉默地陪著許聽晚喝酒, 間或看一眼安靜的許清揚。
確認他還是抿最初那一罐黑啤后, 才將注意力再次放在許聽晚身上。
半晌，他悶悶地問：“還是沒有消息嗎？”
“嗯。”
許聽晚又喝光一罐，沒有再捏扁罐子, 只放在手里把玩。
她沒看任何人, 像是陷在了自己的情緒里, 又似回憶起久遠的從前：“我聽說, 當初是我哭得太狠了, 給我們洗澡的護士跟月嫂將注意力都放在了我身上，才導致假護士能偷偷把我小哥偷出醫院。
當年我爸媽也花了很大精力去找小哥的，跟周校長的父母一樣。可惜那個假護士什么都不知道，最后又因為癌癥死了。
這些年，我大哥投了很多錢在公益尋人項目里，幫很多家庭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但我小哥……始終沒消息。”
斷斷續續的描述，讓許清揚又聽了一個悲傷的故事。
江聿野又碰了碰她手中的空罐子，兀自喝了一口啤酒。
算是安慰。
氣氛低沉而傷感。
許清揚握緊手中的啤酒，再次堅定了剛才的設想。
他稍稍猶豫了下，問：“你有你小哥的照片嗎？”
聞言，許聽晚看了一眼許清揚，低低地回：“只有剛出生我們一起拍得合照。”
許清揚點點頭。
“像周校長說的那樣，或許我小哥也很幸運，現在活在世上的某個城市某個角落。”許聽晚笑了笑，起身將手中的空罐子扔進垃圾桶，“好啦，不打擾你們睡覺了，我好了！”
語畢，她不再管兩位男生，瀟灑地離開了他們宿舍。
來得突兀，走得突然。
但這間宿舍里原本曖昧而旖旎的氛圍早就不再了。
“揚揚，你先睡，我給淵哥打個電話。”許聽晚走后，江聿野拿起手機出了門。
許清揚默許，猜測江聿野不放心許聽晚，聯系他家人。
村小的教職工宿舍不大，兩人一間，裝修簡單。
連他們剛才喝酒的桌子都是課桌，床跟學生宿舍一樣是高低床，只這間面對面放了兩張，都是下層鋪了床被，上層空著給他們放行李。
學校對他們很重視，床鋪都提前整理好了，干凈整潔，不需要許清楊這個生活九級殘障人士動手。
他刷完牙躺上床，望著窗外稀薄月光卻遲遲難以入睡。
他很難講清心里的感受，只覺得悶悶的，很難受。
有些呼吸不暢。
不多時，他聽到開門的聲音。
許清揚稍稍猶豫，起身問：“江聿野，許聽晚小哥的事，方便說詳細點嗎？”
江聿野關燈的手頓了頓。
少年盤腿坐在狹窄的高低床上，被子胡亂裹在腰間，漂亮白皙的雙腳若隱若現露出小半，上半身則一覽無余。
許是已經躺過的原因，寬松柔軟的白T松松地掛在肩上，露出半邊精致鎖骨，蓬松的頭發微亂，有一簇呆毛立了起來。
讓原本清冷的他顯得慵懶、柔軟，又填了幾份不自知的性感撩人。
他老婆也太特么撩了！
江聿野原本沉寂下去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
白熾燈很亮，江聿野瞇了瞇眼，眸色很深。
怕自己失控，江聿野干脆狠心關了燈。
月色朦朧，盤坐在床上的許清楊頓時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影子，隱隱約約，更吸引人了。
去特么的失控，他就想抱抱老婆、跟老婆一起睡覺怎么了？！
江聿野直接上了許清揚的床，學著他的樣子盤腿對立而坐，語氣低沉沙啞：“想知道什么，我慢慢告訴你。”
高低床比普通單人床更狹窄一些。人高腿長的江聿野一上來，單薄窄小的床更顯促狹，兩人距離很近，彼此呼吸可聞。
不知是否喝了酒的緣故，許清揚覺得自己反應遲鈍緩慢，江聿野都面對面跟他說話了，他才驟然發現兩人挨得這般近，他有些緊張。
緊張什么呢？許清揚理不清。
他抬手，揉了揉挺拔的鼻梁，想把腦子里那點酒精暈染的迷醉驅散：“想知道多一點許聽晚小哥的事，看能不能幫上忙。”
江聿野將許清揚的動作看在眼里，他伸手握住許清揚的手，稍稍一拉，以一個擁抱的姿勢將他帶到床上躺下。
“嗯。”江聿野替代了許清揚的動作，幫他揉了揉山根，又改為在太陽穴按摩，緩緩敘述：“許聽晚跟他小哥是雙胞胎，出生后第一次洗澡時她小哥就被一名假護士抱離了醫院。
那名假護士身患絕癥，為了巨額醫療費鋌而走險干起了拐賣兒童的事。
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不好，那一批嬰兒在轉運中途出了事故，面包車翻到了鄉村的山溝里，人販子當場死亡。
警察解救了幾個嬰兒，但許聽晚小哥卻不知所蹤。
當時的路段沒有監控，所有的線索都中斷了，本來假護士就只負責偷嬰兒，轉運是其他人。
在假護士重病死亡后，這個案子就徹底沒法查了。
許聽晚一直挺自責的，她一直覺得是自己當初的哭害了她小哥，后來就越活越像個男孩，什么委屈都不會讓她再哭了。
她確實只有剛出生那會的合照，其他的都沒能留下。”
晚風輕拂，吹皺了許清揚的心湖。
讓他的心揪了起來。
他不知道是同一個晚上聽了兩個悲傷的故事，還是因為跟這個世界有了締結，對許聽晚產生了同情。
得知真相的他只覺心口發脹發酸，幸好還有江聿野溫暖的懷抱和輕柔的按摩給了他一點安撫。
“我會好好做這個項目的，通過簡化大數據的比對，提高精準度，讓更多走失親人的家庭團圓。”
許清揚堅定地承諾。
少年清亮的聲音在黑夜里響起，莫名讓人信服。
江聿野覺得，他老婆可以說到做到。
或許，許清揚真的可以改變某些人的人生，比如周校長，比如許聽晚。
再比如，他！
“嗯，信你。”江聿野在許清揚的后腦勺上揉了一把，緊緊擁著懷里的少年，聲音如月色般溫柔。
許清揚睜眼，精準對上了江聿野的眸光。
月色朦朧，看不真切。
但不知為何，江聿野的目光與肯定化解了他心中的沉悶與壓抑。
而后他便松了神經，醉意上頭、睡意濃稠。他再次閉眼時已經秒睡，忘了正抱著他需要催眠才能入睡的人。
看著懷里秒睡的少年，江聿野無奈一笑，心軟得一塌糊涂。
他老婆怎么這么可愛啊！
*
同一時間，遠在京城的周家公寓里，此刻氣氛凝重。
“……最新監測數據大概如此，許聽晚那一組因為內容新穎、人設出眾遙遙領先，我們幾乎沒有可能翻盤。”林笙蔓的經紀人臉色難看。
林笙蔓穿著一身緊致順滑的絲綢紅裙，披著白色毛線披肩，此刻正抱臂站在吧臺前等著咖啡。
遠看韻味十足，性感又成熟。
但如若細看面部表情，則發現她柳眉蹙著，雙目怒視，表情猙獰而難看。
她的視線盡頭是窩坐在沙發里垂著頭的周允霏。
“媽媽，對不起。”
跟在節目里自信張揚，甚至帶著些傲氣的少女不同，此刻的周允霏低眉垂眼，儼然一副犯了錯，不知所措的卑微模樣。
她的聲音低低的，懊惱又歉疚。
面對她的道歉，林笙蔓沒有絲毫反應，破口大罵：“你是豬嗎？演戲演戲不行，唱跳唱跳不行，給你安排了搶風頭的機會，你居然也把握不住。”
許是覺得光罵不過癮，林笙蔓腳步匆匆走至周允霏身側，用剛做好美甲的手指戳了戳周允霏的額頭。
新做的美甲閃亮而尖細，很快將周允霏的額頭戳出幾個紅痕。
但林笙蔓恍如未見，繼續罵道：“我都搞不懂，我怎么會生出你這么個蠢東西！英華的贊助費我幫你教了，怎么同樣是學生，許清揚可以代表學校去參加幫扶活動，你卻連消息都不知道？！”
周允霏瑟縮地退了退，但身后是沙發靠，她退無可退，只能生生地承受著來自林笙蔓毫不憐惜的觸碰。
“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你除了對不起還會說什么？！啊！”林笙蔓像是被她的態度惹惱了，推了周允霏一把。
她像是情緒失控，那一把的力度很大，直接將周允霏從沙發上推搡到地上，狠狠摔了一跤。
“啊……”
周允霏忍不住呼痛，眼淚噗噗直落。
經紀人看不下去了，試圖勸說：“笙蔓，這也不能怪允霏……”
后面的話她還未出口，林笙蔓便唰一下回頭，惡狠狠地盯著她，怒道：“不怪她，難道怪我？！要不是她，我至于息影這么多年？！
要不是她，我至于過得這么狼狽？！怎么？我能為她息影，現在讓她帶著我復出就做不到了？
處處不如人，干啥啥不行，我是真后悔生下她！”
說完，林笙蔓更氣了，忍不住踢了倒在地上的周允霏一腳，憤憤地上了樓。
似乎早就習慣這般對待周允霏。
而周允霏連反抗都不敢，只默默流淚。
經紀人待林笙蔓的身影消失在二樓，才深深嘆了口氣，上前將周允霏攙扶起來安慰：“要不要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周允霏抹了抹淚，搖頭：“不用。”
經紀人又是一聲長嘆：“你別太難過，你知道的，你媽媽自從息影后心理上就有些問題，再給她一些時間。”
“我知道。”周允霏吸了吸鼻子。
經紀人沉默半晌，試探道：“你爸爸那邊……”
“爸爸不會再管我了。”周允霏出言打斷了經紀人的話，神色憂傷。
清官難斷家務事，經紀人不再多說：“節目的事，我會及時跟進看看能不能挽救一下，你也早點休息，后面還有集中錄制。”
“嗯。”周允霏應了聲。
經紀人憂心忡忡地走了，公寓頃刻間歸于寂靜。
前一秒還哭得梨花帶雨的周允霏，在大門關上的那一瞬間立刻變臉，雙眸迸發出怨毒而狠厲的光，像是要吃人肉、喝人血。
她狠狠地攥了攥拳，而后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是我！”
“節目看過了吧，許清揚不會再要你了。”
“既然得不到，不如毀掉？”
得到對方的陰鷙而肯定答復，周允霏忽而笑了笑，她心情很好地看了看二樓。
“媽媽，在你心里一直覺得我很垃圾吧，覺得我不配做你的女兒，毀了你的人生。可是你沒辦法跟你引以為傲的兒子相認啊，而且……”
周允霏一步一步慢慢上樓，勾唇冷笑，宛如走火入魔般詭異又滲人，“而且他很快就會消失哦，是您逼我的！”
第47章
前兩次錄制都很順利, 《走進校園》節目熱度一路攀升，許清揚也被更多的觀眾熟知。
任由熱情的粉絲在互聯網花式搜索，愣是沒找到許清揚的二次元賬號。
無奈, 熱情高漲的粉絲們殺到了許聽晚和英華國際學校微博。
【聽哥, 我老婆呢，我那么大一個老婆呢，怎么節目結束他就消失了？？？？】
【但凡我老婆開了微博號、小紅書號、抖音號、快手號、B站號……我也不至于沖到一個學校官博下丟人現眼, 摔！】
【球球了, 老婆真不開號給我們沖也就算了，但是聽哥能不能更新幾張老婆的動態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你們體諒一下我這個單戀的人吧！】
……
任憑此類叫囂多到爆炸，許清揚依然過著自己簡單而專一的生活。
他說到做到，回來后就投入到“尋親”項目里。
倪問箏很支持他。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許清揚這次的“尋親”項目才是契合天問科技發展初衷的。
許清揚一頭扎進實驗室，不分晝夜。
比做第一個機器人管家項目更加廢寢忘食。
剛剛接觸家族企業的江少爺沒辦法，只好將辦公地點也安置在了天問。不僅如此, 還在天問科技按照許清揚的習慣臨時布置了一間休息室，將兩人的臥室也搬了過來。
當然, 江少爺再忙, 也不忘親自為老婆準備一日三餐。
時光一晃而過，直到節目組通知第三階段的錄制開始了，江聿野才掐準時機從實驗室將人帶走。
知道許清揚從不提前了解節目錄制流程, 江聿野在路上為許清揚介紹：“這次是在酒店集中錄制, 會玩一些游戲, 也會有問答環節。
到時候你想玩就玩, 不想玩就交給我和許聽晚。”
連續工作幾個晝夜, 許清揚有些疲憊，精神不濟。
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他單手撐著腦袋靠在車窗上，神情懨懨的。
“嗯。”
他含含糊糊應了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認真聽。
在許清揚忙碌時，江聿野也沒閑著。
譬如，他抽空考了個駕照。
這會，他熟練地打著方向盤，讓性能優越的車子朝酒店的方向而去，試探：“揚揚，這期錄完我們就退出吧？”
原本，他答應許聽晚是為了宣誓老婆的所有權。但每每看到在專業領域閃閃發光的許清揚，江聿野覺得自己狹隘了。
他要做的不是無能狂怒，而是變得優秀，配得上他老婆。
既然如此，他們再參加節目就沒了意義，反而加重了許清揚的負擔。
“嗯？”
許清揚還在思考“尋親”項目的程序有無遺漏的地方，沒聽清江聿野的話。
江聿野又將剛才的問題重復了一遍。
“好。”
許清揚點點頭，側頭看向江聿野。
這一看，他才發現今天駕車的人是江聿野。
他漆黑透亮的眸子微微瞇起，像是審視，又似驚訝：“你考完駕照了？”
明明他記得，他剛去天問科技那次，江聿野才開始接觸科目一。
江聿野對他一心只有科研的老婆頗為無奈，嘆了口氣：“都一個月了，你是對我多沒信心？”
如果不是工作太忙，他要學得東西太多，實在抽不出時間去練車，他早該在半個月前就拿到駕照了。
“……”
又過了一個月了？！
許清揚震驚時間過得如此之快。
當初他們約定半年之期時，他還覺得時間很長，現在不知不覺已經過去近二分之一了。
想到要分開的約定，不知為何，許清揚的心忽然揪了一下。
細細密密，酸酸澀澀的情緒在胸腔里炸開，莫名叫人低落。
他還沒做好離開江聿野的準備。
見許清揚一直沉默，江聿野以為他連日來太辛苦，體貼道：“還有一會才到，你先睡會。”
“嗯。”
許清揚確實很累，這會心情也不佳，許清揚閉眼，靠在椅背上假寐。
身邊是江聿野熟悉的氣息，他不知不覺入了眠。
也不知過了多久，許清揚被一陣敲窗聲吵醒。
他還處于迷糊期，腦子不太清醒，只看到江聿野隔著車窗再跟人對話。
“抱歉，酒店出現突發情況，暫時進不去。”那人穿著保安制服，像是酒店的工作人員。
聞言，江聿野朝不遠處嘈雜的酒店看了眼。
許清揚狀況不明地問：“怎么了？”
身穿制服的保安解釋：“酒店有人要跳樓，情況已經控制住了，稍等片刻就好。”
許清楊明顯感覺到江聿野在聽到“跳樓”兩個字后，身體一僵，握在方向盤上的手也加大了力度，此刻手指泛白，青筋繃起。
肉眼可見的緊張，很明顯的應激反應。
許清楊瞬間憶起江聿野當初告訴他的經歷，心口一揪。
下意識的，他伸手碰了碰江聿野明顯緊繃的手背，安慰：“別怕，沒事的。”
溫熱的觸碰讓江聿野從混亂而血腥的記憶里抽神，他垂眸看向輕輕覆蓋在他手背上的手，低沉地應了聲：“嗯。”
隨后，他調轉方向盤，朝相反的方向駛離。
臨時停車場距離酒店不遠，江聿野將車停好后，始終盯著不遠處的酒店，目光沉沉，周身氣壓很低，不知道在想什么。
經過剛才這一遭，許清楊已經徹底清醒了，此刻為明顯不對勁的江聿野擔憂著。
他沒什么安慰人的經驗，但又真切地憂慮著江聿野，思忖片刻，他猶豫地開口：“江聿野，你要抱我嗎？”
江聿也倏然回頭，深沉如海的眸子頃刻間對準了許清楊。
——跟剛才窩在副駕駛休息時不同，少年此刻朝著他的方向微微前傾著身子，仰著頭看向他，目光有些微的閃爍，唇瓣輕輕抿起。
仔細看，似乎在緊張。
江聿野甚少在許清楊身上看到這種情緒。好像他無論說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話，都是一本正經的模樣，否則他當初也不會誤會他屢次勾引他。
但現下，他明顯覺得許清揚跟往日是不同的。
不堪的記憶還在腦海里沒有完全散去，江聿野此刻的理智并不明晰。
他直覺許清楊對他的態度有了變化，但卻無法仔細分析。
只順應本能，俯身擁住了許清楊，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少年身上的果香侵入鼻翼，驅散了江聿野內心的暴躁與不安，逐漸變得平和安靜。
如月圓之夜的狼人，暴躁到失去理智，卻因為得到了想要的香甜血液，得到了救贖。
車里很安靜，兩人靜靜擁抱。
江聿野更多的是感受此刻壞情緒的消退，內心歸于寧靜的緩和。
而許清揚的感觸則更多一些——
兩人的身體緊緊相貼，源源不斷的熱度從江聿野結實的胸膛透過薄薄的布料，傳遞到他身上。
兩人距離太近，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氣息在不算寬敞的車內交融糾纏，分不清彼此。
許清楊的睫毛顫了顫，耳尖不自覺地升溫泛紅。
他不知道江聿野還害不害怕，不敢推開他。
他覺得熱，還有一點燥。
卻又莫名喜歡跟江聿野氣息交融的感覺，很新奇的體驗，卻讓他的心暖融融的，像是某個空洞的地方被填滿了。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誰都沒說話，直到突兀的鈴聲打斷了這個擁抱。
是節目組的工作人員，說酒店的突發事件已經處理完了，請他們盡快來酒店辦入住。
江聿野狀態不好，許清揚阻止了他繼續開車的動作：“酒店不遠，我們走過去。”
語畢，他率先下車拿了行李，等慢半拍的江聿野跟上后，推著行李往酒店而去。
江聿野再難受，也不肯讓許清揚推行李。
但今天的許清揚頗為強勢，拒絕了江聿野的幫助：“快點。”
兩人來到前臺時，許清楊還沒從剛才的擁抱中回神。
他覺得自己不對勁。
他對江聿野的需求，好像已經不滿足于日常生活所需了，甚至比最初渴望的能陪他聊天說話還要多很多。
比如剛才的擁抱和親近。
他詢問江聿野時，是覺得江聿野可能會需要一個擁抱來安慰。但真正抱在一起時，許清揚卻發現得到滿足的是自己。
這些情緒來得突然又模糊，像清晨突然而至的霧，他理不清、看不明。
但又莫名覺得內心深處有什么東西要破土而出，如朝陽升起就能擊碎迷霧，讓他能窺見真相。
前臺小姐姐不知兩人內心，臉色微紅，趁著工作期間光明正大地嗑cp：“801和802，兩位的房間在隔壁哦。”
就在她感嘆兩人好配，老婆揚揚好好看時，她聽到少年清凌凌的聲音傳來：“兩間？麻煩給我們安排在一間。”
第48章！！！
前臺小姐姐遞卡的動作一僵, 倏然抬頭看向許清揚。
她搞到真cp了？
都睡一張床了，是真的吧，是吧！是吧！是吧！
心臟狂跳, 前臺小姐姐幾乎要控制不住上揚的嘴角, 手腳麻利地操作換房流程時，還忍不住偷偷抬眸瞥向江聿野。
江聿野聞言也側頭看向許清揚。
因為突然發生的“跳樓”事件，他腦海里總是時不時憶起當初隔壁宿舍男生跳樓而亡的場景, 偶爾夾雜著奶奶在浴室割腕自殺的畫面。
每每這種時刻, 他都會覺得壓抑、胸悶，喘不上氣。對外界的感受和回應也會慢半拍。
好似自己跟外界隔了一層看不見、摸不著的屏障，五感都變得遲鈍緩慢了。
許清揚此前的擁抱和安撫讓他稍稍緩解, 至少能聽見剛才的對話。
許清揚要跟自己一間房？
坦白失眠的癥狀后，許清揚跟他一起睡過幾次。
但這是第一次，許清揚在外人面前主動要求，江聿野有些意外。
是……擔心他嗎？跟剛才的擁抱一樣？
江聿野閉了閉眼，但不舒服的身體和混沌的思緒阻止了他。
他輕輕喘氣，想要緩解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折磨, 默認了許清揚的安排。
往日兩人所有行程安排都是他做好，今天許清揚主動攬過了所有細碎繁雜的活。
比如換房, 比如帶領他往房間走。
他什么都沒說, 許清揚像明白他所有的不適，悉心照料著他。
許是見他反應慢了，許清揚停步駐足, 伸手牽住慢了一步的他, 語氣清冷不容置喙：“跟著我。”
強勢到讓人不忍、也不敢拒絕。
*
看著兩人牽手離開的背影, 前臺小姐姐再也忍不住, 在微博上找到“□□cp”超話, 激動發帖。
@是□□不是清譽233：啊啊啊啊，姐妹們，我們搞到真的了！更多的信息我不能透露，涉及到我三次元的生活，反正我只能說，老婆平時跟江少爺睡一張床的！！！還有，我看見他們牽手了！是老婆主動的，嗚嗚嗚，沒想到老婆是主動方！！！
很快，微博評論的高樓壘起。
【啊啊啊啊啊！我就說江少爺看我老婆眼神不對！】
【清醒點姐妹，那叫不對嗎？那眼神就沒離開過我們揚揚好嗎？】
【嗚嗚嗚，有沒有人三次元認識他們嗎？他們是在談嗎？都是能牽手能睡覺的關系了，肯定是在談的對吧！】
【老婆牛逼了，居然是上面那個嗎？！震驚我全家！】
【英華學生，談不談不知道，誰上誰下不知道，反正他們經常一起出現就是了。】
【小道消息，不保真。據說兩家是聯姻的哎~】
【霧草！那不是未婚夫夫？激動！！！】
……
這條之下，全部都是對兩人關系的猜測，漸漸的，未婚夫夫這條被大部分cp認同。
cp粉么，當然以磕糖為準，什么關系親密他們自然就認同什么關系。
cp粉狂歡時，許清揚剛拉著江聿野進房間。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一路上被人窺視著。
關門時，他朝外面看了眼。
恒泰國際酒店富麗堂皇、高端奢華，走廊里除了幾名各自忙碌的工作人員，并沒有可疑人員。
“清揚……”
就在許清揚準備關門時，節目組的副導演急急忙忙跑了過來：“小年輕速度就是快，我剛在大廳找你們都沒追上。”
是導演？
許清揚迷惑，壓下心中的異樣，在門口站定：“導演，怎么了？”
副導演跑得氣喘吁吁，站在許清揚面前叉著腰喘氣：“……嘉賓都陸續到了，秦導的意思晚上大家聚個餐，也算認識一下。”
其他人都是電話通知，但許清揚是他們節目的活招牌，秦導讓他務必過來當面邀請，以示誠意。
許清揚不喜應酬，更何況江聿野今晚狀況不對。
“抱歉，我們不過去了，明天直接錄制就好，謝謝導演的好意。”許清揚言語清冷地回絕。
跟拍了幾次，副導演也知道許清揚的性格，再加上許聽晚和江聿野也不是他能得罪的，只敢委婉勸說：“不喝酒，就一起見個面吃個飯熟悉下。”
“抱歉。”許清揚再度直截了當地拒絕。
見他態度堅決，副導演知道強求不了，點點頭：“好，那晚上八點麻煩讓江少來秦導房間對一下流程？”
前幾次拍攝，都是江聿野負責跟節目組對接。
許清揚什么都不用管，也是到現在，他才發現原來錄節目還有這么多手續和流程要走。
暴躁又不耐煩的江聿野在他不知道的時間，做了這么多嗎？
心中微微一動，許清揚輕輕頷首：“好，我會準時到的。”
沒參加聚餐，許清揚叫了客房送餐服務。
看著情緒不佳的江聿野，許清揚第一次面對可口的食物也沒什么胃口。
他的注意力都在江聿野身上。
知道他失眠，也知道是心理陰影造成的。
但許清揚不知道，他嚴重遇到應激情況已經影響到了正常生活。
江聿野沒吃兩口就放下碗筷，起身去收拾行李。許清揚起身攔住他：“我來，你去洗個澡早點睡。”
江聿野狀態確實不太好，垂頭看了眼許清揚已經接觸到行李箱的手，猶豫了片刻。
許清揚催促：“去。”
江聿野站著沒動，無奈：“我拿換洗衣服。”
許清揚一怔，頭也不抬，自認為體貼道：“你去，我一會給你送去。”
以前洗澡時，江聿野也為他服務過。現在江聿野心情不好，他自然也能做到。
如果是以往，江聿野肯定不能放過這么好逗老婆的機會，可他今天確實不在狀態。
害怕自己的負面情緒影響了他，最終只歉疚地看向許清揚，緩聲：“對不起，揚揚，給我一晚上的時間。”
江聿野離開了，許清揚還在跟滿行李箱的物品作斗爭。
他確實不擅長這些。
生活九級殘障人士不是叫叫而已的。
從下午至現在，他已經花了太多的精力在瑣碎的生活小事上。
這些時間足夠他再檢查一遍“尋親”項目的程序。
但想到這是為了照顧狀態不好的江聿野，他又沒往日浪費時間的煩躁和焦灼。
努力了幾次，還是不知道該怎么樣收拾零零碎碎的東西。
不僅如此，原本整整齊齊的行李箱，這會已經被他折騰得亂糟糟了。
衣服卷成一團，生活用品東一個西一個，畫面慘不忍睹。
鬧鐘響起，提醒他去導演那對流程的時間到了。
許清揚看著面前一團糟的行李，有些心虛。
最終，他只拿了一條江聿野的內褲去了浴室門口。
先是嘗試掛在門把上，發現內褲會滑掉，于是又嘗試了下放在浴室門口的柜子上，卻又發現距離浴室門有些遠，不方便拿。
許是剛才整理行李的挫敗，許清揚面對一條內褲，忽然產生了懊惱跟喪氣。
甚至有點委屈。
“江聿野，你方便開下門嗎？衣服沒地方放，我遞給你。”許清揚抓著一條無處安放的黑色內褲，敲了敲浴室門。
屋內水聲停止。
片刻，浴室門從內被打開，潮濕的水汽彌散出來。
而后便是只虛虛圍了一條浴巾的江聿野。
介于少年與男人之間的身體，寬肩窄腰，流利的線條，凌厲又性感。
畫面沖擊感太強，許清揚眨了眨眼，驀然臉紅。
他趕緊上前一步，將手中捏成一團的布料遞過去：“給你！”
兩輩子，清冷自持的許神就沒這般慌亂過。
他根本沒看清自己一腳踩到了浴室的門檻上，重心不穩，在遞出衣服時直接一個踉蹌撲向江聿野。
江聿野一驚，趕緊將砸向他的少年結結實實攬入懷里，避免許清揚摔倒。
角度問題，在他穩穩接住許清揚時，許清揚卻因為慣性向前沖了點，一條腿精準撞到了江聿野兩腿之間。
江聿野悶哼一聲。
感受到身體對許清揚的回應，他摟著人閉了閉眼，啞聲道：“寶貝，雖然我今晚確實心情不好，但也不需要你做到這個地步。”
第49章
霧氣蒸騰, 許清揚落入一個潮濕而緊實的懷抱。
與之一同而來的，還有江聿野那句暗示性十足的話。許清揚只覺浴室溫度太高，蒸得他哪里都熱。
尤其是耳朵, 還有……
察覺到自己腿根正抵著一個硬物, 且有越來越燙、越來越大的趨勢，許清揚一慌，趕緊撐著江聿野的胸膛站直。
“……抱歉！”
許清揚垂著頭, 眼神閃躲, 壓根不敢看剛才借力的人，將手中的布料胡亂塞在江聿野的手上后，趕緊轉身離開。
腳步匆忙、背影慌亂。
分明是個落荒而逃的模樣, 哪有一點往日淡定清冷影子。
一路向前，直到快到房門時，他才倏然轉身回來，僵直著身體，“嘭”一聲關上浴室門。
門關上，他依然不敢直視前方, 偏頭緊抿著唇交代：“我去秦導那對流程，你洗完先睡。”
匆匆交代完, 他再不留戀, 出了房間。
反倒是莫名被關在浴室的江聿野，掃了眼手中被塞成一團的內褲，忍不住輕笑出聲。
這一笑, 像是打開了某個緊閉空間的門, 所有的沉悶絲絲縷縷散掉離開, 他整個人也變得輕盈而愉快。
腦海中沉重血腥的畫面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全是他老婆剛才紅著臉害羞的樣子。
五感漸漸恢復清朗, 心中泛起的癢意越來越強。
江聿野將他老婆塞給他的內褲放置一邊，打開淋浴頭，轉向冷水，繼續未完的澡。
另一邊，許清揚的步伐略顯凌亂。
他走了好一會才發現忘了問秦導在哪間房。
許清揚站定，握著手機閉了閉眼，想將剛才丟人的場景拋出腦海。
可惜，他越努力努力，畫面越清晰。
甚至腿根那炙熱都還殘留著，不僅給他的腿染上了溫度，也叫他的心像是在被小火燎烤著。
許清揚又閉了閉眼，懊惱不已。
也就是這一瞬間，一塊潮濕的棉布被人一掌蓋在了他的臉上。
與此同時，那人反剪了他的雙手，頃刻間控制住了剛才閉眼失神的他。
許清揚心下一凜，驟然睜眼！
但迷藥效果比他預料中來得快，他根本來不及轉頭，整個人就開始昏昏沉沉，頭重腳輕渾身無力。
前世，身為華國最年輕的科學家，他也遇到過不懷好意的人。
但他甚少單獨行動，每每出席活動身邊都有保鏢，再不濟還有團隊人員或是助手，壓根無需他動手，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就被無聲無息解決了。
像今天這樣，突然被近身控制是他沒預料的。
對方顯然有備而來，許清揚不敢大意。他趁著自己尚余一絲理智，趕緊捏緊了手中的電話。
“揚哥，你以前對我很好的，你應該是我的才對。”身后反剪著他的人，忽然摟住了他，覆在他耳邊低低地道。
那聲音充滿寒意，卻又慢悠悠的。
像是地獄惡鬼，又似末路狂徒。
溫熱的氣息覆在耳邊，許清揚只覺一陣惡寒，他想掙脫對方的鉗制，怎奈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看不見手機按鍵，他只能小心翼翼摸索，剛按下一個“1”，對方就發現了他的動作，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抽走了他的手機：“別急，會給你打電話的機會的。”
唯一求助外界的手段被剝奪，許清揚心一沉。
他想呼救，可這人卻始終用沾滿了迷藥的棉布捂住他的口鼻，讓他連發聲的機會都沒有。
許清揚仔細分辨了下身后人的聲音。
沒印象。
他根本無法從混沌的腦海里搜索出這位明顯精神狀態不對的人是誰。
“揚哥，我真的很愛你，比江聿野多愛你一萬倍！”忽然，那人摟著無力的他往樓梯間走。
一邊走，還一邊自認為深情款款地告白。
許清揚的腦子越來越沉，眼神也越來越渙散，理智也快要徹底丟失。
但在聽到“江聿野”三個字的瞬間，還是精神一振。
“我知道你不信，但我證明給你看的。證明江聿野對你也就那樣，哪像我……連命都可以給你。”那人半摟半拖著他爬上了十樓。
——恒泰國際酒店的頂層。
視野驟然開闊，夜風徐徐而來，吹得兩人衣衫鼓起輪廓。
遠處霓虹閃爍，這座城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他們這邊“好戲”也到了最終演繹的地點。
許清揚掐了掐自己的掌心，盡全力抵制昏沉和疲憊，留住最后的清明。
“揚哥，熟悉這里嗎？天臺。”那人終于舍得從他身后往前挪動了兩步，將自己完完全全暴露在他面前。
許清揚精力不濟，實在做不到用任何催眠手段反擊對方，但還是在霓虹燈光中看清了這人的長相。
偏長的劉海，蓋住了他半邊眉眼，膚色呈現病態的白，還算英俊的臉削瘦得厲害。
“是你！”
許清揚記得這張臉，前不久許家小區樓下向他狂奔而來的少年。
也是讓江聿野跟他鬧脾氣，抱怨他不該催眠的人——陸云起。
在陸云起松開他口鼻的一瞬間，許清揚發聲。
陸云起自嘲一笑，將手中沾了迷藥的棉布隨意一丟：“不然呢？揚哥你真的好無情，居然連我的聲音都忘記了。”
許清揚對“他們”曾經的感情也一無所知，也實在沒精力陪他演戲。
陸云起倒是自我開解得很快。
前一秒他還在傷心失落，下一秒就指著不遠處的天臺邊緣，振振有詞：“揚哥，你知道嗎，一小時前有個員工在這里跳樓。”
……是下午那件事。
讓江聿野產生了應激反應，在他離開前都一直狀態不佳。
許清揚很暈，眼皮很重，漸漸闔上了眼。
他想：不知道江聿野這會情況好轉沒有，應該好些了吧，臨走前他似乎聽見他在浴室里笑了一聲。
“揚哥，我為你跳過樓的，你還記得吧？”
許清揚腦海里閃過江聿野模糊的影子，耳邊的人卻喋喋不休讓他記起別的事——
教室走廊盡頭，一個穿著藍白校服，身形瘦弱單薄的少年爬上了欄桿。
“陸云起，你不用拿跳樓威脅我，我對你從來沒那個意思。”他看見“自己”輕輕瞥了一眼一只腿已經放在欄桿外的少年，輕嗤了聲，無情諷道。
語畢，“他”垂頭，深深吸了一口指尖的煙。
霧氣繚繞，他將剩下半支煙攆滅，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敢的事情，你說江聿野敢嗎？”許清揚的回憶被打斷，他迷迷糊糊看見陸云起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銀白色的手機，透明手機殼，很眼熟。
是他的。
“江聿野，許清揚在我手上，酒店天臺，現在過來！”電話接通，陸云起狠狠道。
許清揚心下一驚。
“江……”他剛奮力喊出一個字，電話就被陸云起無情按斷了。
“別慌，揚哥。很快你們就會見面的。”陸云起扔了他的電話，摟著渾身無力的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距離天臺邊緣越來越近，直至他們站在了陸云起剛指過的位置。
許清揚意識混沌，但直覺危險。
再往前一步，他們就會從十樓天臺直接墜下！
“你……想干什么？”許清揚用盡力氣，也無法往后退一步，完全是個任人宰割的狀態。
他恨自己大意著了人的道，更怕陸云起對江聿野不利。
絕不能讓江聿野來這里！
許清揚只有這一個念頭。
“還能干什么。”陸云起像是完全放松下來，甚至有閑情逸致撥弄了下他耳邊的碎發。
冰涼的指尖碰到了他的鬢角，許清揚下意識一縮。
本能的厭惡和避讓。
陸云起像是被他的動作刺激到了，語氣忽然又變得危險起來：“揚哥，你當初拒絕我的時候不是拽得很嘛？為什么現在甘愿做下面那個給人騎？！
怎么，許爺爺死了，你的靠山沒了，骨頭也軟了啊！
聽說是你主動要求跟他一間房的？怎么，江聿野弄得你很爽嗎？爽到讓你主動送上門給他干！”
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許清揚蹙了蹙眉：“……”放開我。
“放開他！”
許清揚的話還未出口，便聽到一聲冰冷狠厲的命令。
裹著寒冰，夾著冷風。
是江聿野。
許清揚下意識松了口氣，隨后又是心下一沉。
不知是天太黑，還是他視線太暗，只能遠遠看到一個輪廓，那人急匆匆奔上天臺，渾身散發著冷肅氣息。
“呦~”
陸云起變臉實在太快，一改剛才狠厲模樣，笑著打招呼：“江少爺來了。”
“少廢話，放開我老婆！”江聿野一步一步朝他們而來，腳步堅定。
離得近了，許清揚才發現這人臉沉得可怕。
陸云起沒阻止江聿野的靠近，許清揚使勁搖了搖頭，想要他別來。
只可惜，深重迷藥的他，使出了十足的力，也只是極其輕微地晃了一下頭。
“揚揚，別怕。”
幾乎是瞬間，江聿野察覺到他的動作后便溫聲安慰。
許清揚想說：我不怕，你別過來。
相比陸云起逼著江聿野用跳樓來證明他愛他，他寧愿自己跳下去一了百了。
反正……他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能跟江聿野在這個世界相遇一場也不錯了。
他還記得江聿野聽到有人跳樓時，失神難受的模樣。
他不想他難受。
“行，不廢話！江聿野，你從這里跳下去，我就把‘你老婆’完完整整還給你，敢不敢？！”陸云起忽然發力，狠狠抱住他往天臺邊緣靠了一步。
語氣振振，刻意加重了“你老婆”三個字。
許清揚感受到獵獵風聲，好似下一秒就要將他們吹落下去。
“你帶他過來！”
江聿野腳步一頓，聲音干澀慌張，見陸云起站定不動，才定定道：“我跳！”
相比剛才的干澀慌張，這兩個字堅定而清晰。
沒有任何猶豫，也不見恐懼。
好像聽到“跳樓”兩個字就犯病影響到日常生活的人不是他，好像害怕意外死亡到徹夜失眠的人不是他。
好像他要面對的不是生死選擇，而僅僅是將自己喜歡的美式咖啡換成他喜歡的慕斯蛋糕。
我跳！
一字一字砸在了許清揚的心上。
撲通——撲通——
他只覺自己驟然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迷迷糊糊間，許清揚腦海里又閃過江聿野對他表白。
他說：“當你喜歡一個人時，會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他說：“嗯，我喜歡你。揚揚，你也跟我一樣心跳加速了，所以你也喜歡我嗎？”
那時，他并不明晰自己的感情，認真又理智地分析了《社會滲透理論》和戀人參照效應原始實驗，甚至動用了量子力學的共識，給了他否定的答案。
但此時此刻，在萬家燈火的霓虹中，在獵獵夜風下，在他跟江聿野都處境堪憂的場景里，他忽然有了不同答案。
他想——
他喜歡江聿野。
無需再論證，是心告訴他的。
第50章
或近或遠的高樓, 星星點點亮著燈光。
巨大的商業體logo和廣告屏幕正奮力閃耀，吸引每一個過路人的目光。
越是臨近天臺邊緣，樓下的光線越亮。
反倒是未開發利用的天臺始終漆黑一片, 需要借助外面的燈光, 才能隱約可見一星半點。
夜風呼嘯而來，吹得三人衣物獵獵作響。
江聿野一步一步向前走，目光始終停留在快要喪失意識的許清揚身上。
一切來得太突然, 太迅速, 他不知道自己的計劃和安排是否足夠妥當。
也許面對精神失常的陸云起，為了不讓他傷害許清揚，他真的要從十樓頂端縱身躍下。
跟幾年前隔壁宿舍的男生一樣, “嘭”的一聲砸在地上，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心始終懸著，飄飄蕩蕩落不到實處。
但不是因為自己。
是怕陸云起對他老婆不利。
“你們往后退退，別擋道。”江聿野抬了抬下顎，示意陸云起剛才站的地點。
陸云起見他沒耍花招, 摟著許清揚往后退了一步，離開了天臺邊緣。
見許清揚暫時不再有跌落下去的風險, 江聿野懸著的心真真切切地落了下來。
一步一步, 他堅定而坦然地朝天臺邊緣走去。
陸云起見江聿野神色不改，臉色變了變：“這可是十層樓，跳下去就是一灘爛泥, 你不害怕？”
江聿野理都沒理陸云起, 只微妙地看了眼天臺下面, 確認氣墊已經安置妥當后, 徑直往前走。
情況跟他預想的不一樣。
陸云起瞥了懷里的許清揚一眼——
明明他中了高濃度迷藥, 動一下都困難，此刻卻還強撐著睜著眼，一瞬不瞬地盯著甘愿赴死的江聿野，連余光都吝嗇分他一點。
他是來讓許清揚對江聿野死心的，不是制造機會給江聿野表現的。
他不信江聿野能克服嚴重的心理障礙，真走到天臺邊緣，不顧一切地跳下去。
就算他敢，也不能讓許清揚看見。
江聿野是死是活他不管，但許清揚只能是他陸云起一個人的。
思及此，陸云起抬手捂住了許清揚的眼睛。
——不想讓他看見江聿野任何一點可能打動他的舉動。
始終將注意力放在許清揚身上的江聿野，趁此機會，看準時機果斷出手！
他趁陸云起不注意，快速沖向兩人，一腳踹向陸云起，利用巧勁將被他禁錮在懷里的許清揚奪過來抱在懷里。
許是陸云起那點可笑又變態的愛意，他鉗制許清揚的力度并不大，讓江聿野的行動相當順利。
一瞬間，局勢陡變！
渾身散發著冷冽氣勢的江聿野筆直地站立在天臺上，將虛弱無力的許清揚緊緊扣在懷里，冷冷地看向不遠處被他一腳踢跪在天臺邊緣的陸云起。
他這一腳的力度十成十，帶著陸云起算計他老婆的怒氣，更夾雜著陸云起摟抱他老婆的醋意。
陸云起防備不足，受傷嚴重。
此刻正按著胸口面色痛苦，半晌起不來身。
在陸云起不得動彈時，早早等在一邊伺機而動的警察們一擁而上，精準控制住了始作俑者陸云起。
江聿野再不看他一眼，微微曲身，摟住許清揚的腿彎，動作輕柔地將他橫抱起來。
“揚揚別怕，我帶你去醫院。”他附在許清揚耳邊低聲安撫。
早就堅持不住的許清揚，在感受到他的氣息，聽聞到他的話語后，瞬間陷入了昏迷，徹底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
但那一刻，他感覺到無比的安全和放心。
*
事發突然，陸云起的自導自演的戲像個鬧劇。
但危險確實存在，傷害也實實在在。
最終，警察帶走了陸云起，江聿野陪著許清揚上了等在酒店門口的救護車。
陸云起給許清揚下的迷藥是吸入式七氟烷，俗話中“一捂就暈”的麻醉藥物，沒有生命危險，但因為濃度過高，需要時間清醒。
江聿野不放心，動用江家人脈找了院長和專家，給許清揚做了個徹底的全身檢查。
確認他一切正常后，江聿野才后知后覺松了口氣。
高級VIP病房，寬敞精致，環境溫馨。
連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都很難聞見，仿若這里是一間設施很好的酒店房間。
暖黃色的燈光下。
他陪在許清揚的病床前，定定地望著病床上陷入昏迷而顯得單薄脆弱的少年，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
許清揚離開酒店房間那會，他的心情挺好的。
沒了心理障礙帶來的沉悶壓抑和身體不適，只有被他可愛撩人的老婆引起的酥麻癢意和汩汩溫暖。
洗完澡，他很聽話地上了床。
明知道睡不著，還是閉眼假寐，靜靜等著許清揚從導演那對完流程回來。
到底還是想逗逗他害羞的老婆。
直到他放置床頭的手機響起專屬鈴聲。
他抑制不住的尾音上揚，帶著笑意喚人：“揚揚。”
回復他的，不是他老婆一貫清冷的聲音。
是陌生而讓人厭惡的陸云起。
他威脅命令：“江聿野，許清揚在我手上，酒店天臺，現在過來！”
江聿野只覺那一瞬間血液倒流，直沖大腦。
心重重一沉。
他萬沒想到陸云起膽子這樣大，居然敢在酒店綁架許清揚！
所有的可能性在他腦海里快速閃過，他一邊往天臺跑，一邊聯系節目組和酒店負責人。
那一刻，他無比慶幸自己除了是英華國際學校的一名學生，還是江家的合法繼承人。
從小到大的耳濡目染和環境熏陶，讓他能爭分奪秒、有條不紊地下達最果斷干脆的命令，將一切不可控的危險盡可能控制在掌握之中。
江聿野不清楚陸云起是否掐準時機，在一小時前有人跳樓的天臺刻意安排對此事敏感的他上去。
但正因為間隔時間短，酒店后面用于救人的氣墊都還未來得及完全收起。
剛離開的警察也沒走遠。
一切布置妥當，他能做的是盡可能拖延時間，讓消防人員和警察順利救人。
明明計劃得當，安排合理。
當他沖向天臺，看到陸云起禁錮在懷里虛弱無力的許清揚時，他的腦海瞬間炸開，心狠狠一疼。
他清冷漂亮、驕傲自信的老婆，他平時連擁抱一下都克制隱忍的老婆，這會卻被陸云起無情欺辱，肆意折磨。
陸云起，他怎么敢！
那一刻，所有的理智褪去，滿身的暴戾席卷而來。
他想不管不顧沖上去，搶下他老婆，將陸云起推下天臺。
親眼看著他摔成血肉模糊的一團，連塊完整的骨頭都沒有。
最好是死無葬身之地！
但很快，他冷靜下來。
因為他看到本就意識不明的許清揚，費盡力氣沖他搖了搖頭。
傻老婆。
都什么時候，他還要分精力來擔心他。
接下來的事情，比他預料得還要順利一些，連他自己都沒想到能克服心理陰影，敢果斷而堅定地一步一步走向天臺邊緣。
走向他無數次看見卻始終跨越不過去的噩夢根源。
很明顯，陸云起對他有過調查，清楚地知道他的心理障礙。
他很震驚，難以相信地質問他。
——質問他怎么敢真的為他老婆去死。
江聿野想，他有什么不敢的。
且不說來之前他就做好了保障，跳下去也死不了。即便是真的死了，想到是為了他老婆，好像也挺甘愿。
唯一的遺憾，大概是沒機會知道他老婆以后到底會不會愛上他。
江聿野緊了緊握著許清揚手掌的力道，輕輕將根根手指插.入許清揚的指縫，讓兩人變成曖昧緊致的十指相扣。
他舉起手，緩緩偏頭，用臉頰在許清揚的手背上輕輕蹭了蹭：“老婆，你不能只顧自己睡，今天晚上還沒催眠我。”
深陷昏迷的許清揚自然聽不到他溫柔的抱怨和請求。
自然也看不到，此刻的江少爺像一只討主人歡心而不得的大狗狗。
又委屈，又憐惜。
警局那邊的情況，江聿野叮囑許聽晚在盯著。
他今晚只想陪在他老婆身邊，不希望有任何打擾。
可惜，溫馨安寧的情況沒有維持多久，許聽晚的電話就進來了。
江聿野不放心讓許清揚一個人留在病床上，又怕講電話影響他休息，按下接聽鍵后未出聲。
許聽晚語氣微沉：“野哥，情況有點復雜。
陸云起對綁架揚揚一事供認不諱，但他說主謀不是他，是周允霏。
現在警察已經對周允霏審訊完畢了，林笙蔓和周星瀾也被喊到警局了。警察希望揚揚醒后過來一趟。”
“嗯。”
江聿野又用臉頰蹭了蹭許清揚的手背，聲音很輕地應了聲。
“你在揚揚邊上？”許聽晚敏銳地察覺了江聿野的異樣，“那先掛了。”
兩人結束通話后不久，許聽晚的信息緊跟著過來，交代了她在電話里未完的話。
【這件事牽扯較多，警察還未公開，我只能打聽到個大概。好像是周允霏一直不滿意林笙蔓惦記揚揚這個兒子，聯合對揚揚求而不得的陸云起針對他。
但剛在警局，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周星瀾，就是周允霏的影帝爸爸發了很大的火，讓林笙蔓解釋跟揚揚的關系，否則離婚。
林笙蔓為求自保，矢口否認了揚揚的存在，還說可以做親子鑒定證明自己的清白。
周允霏和林笙蔓沒什么，但周星瀾的影響力還是很大的，已經有狗仔和自媒體在警局外面蹲點了，我估計輿論不會小。
網上動態我讓我大哥在關注，但你也要做好心理準備，揚揚很可能要被推上風口浪尖了。】
看完信息，江聿野輕輕吻了吻許清揚的手背。
將他的手細致小心地放回病床，他才輕手輕腳地去了VIP病房客廳。
“爸，幫我個忙。”
撥通電話，從不向江少屹低頭的江少爺第一句話就將姿態放到最低，“讓江.氏娛樂公司公關部全力狙擊網上一切關于許清揚的信息。”
不等電話那頭的江少屹質問交換條件，江聿野主動道，“您放心，從今天起我會全面接觸江.氏企業，爭取早日掌權，讓您能好好陪媽。”
話到此處，他頓了頓，偏頭看了眼還在病床上靜靜安眠的許清揚，訴說了他在酒店天臺下定決心的原因。
“我想保護好揚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