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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不速之客 到達北京時是下午四點。 ……

    到達北京時是下午四點。

    下了飛機之后, 有三輛車來接他們前往酒店。如今伍沛霖離開了,李雪就成了洛城的經(jīng)紀人,這次跟聞人律同乘一輛車, 方便商量事情。洛城和曹教練、助小馬坐在另一輛SUV里, 后備廂夠大,足夠塞下月凨的各種用品。打開車門時,洛城見后排座位還擺著一個嬰兒座椅,不禁愣了一下:“這什么公司提供的接車業(yè)務(wù)啊, 太細致了吧。”

    助小馬笑笑, 說:“律總特意囑咐的。”

    離開機場朝酒店行去,望著逐漸繁華的街景,小馬也慢慢興奮起來。他扒著窗戶不斷往外張望,一會兒忍不住跟洛城八卦:“城哥, 我聽說律總家里特別有錢,是京城的地頭蛇之一……”

    洛城好笑地瞥他:“說什么地頭蛇這么難聽呢?你就不怕我跟律總打小報告?”

    “我不怕,”小馬笑嘻嘻的, “城哥就不是那種人!而且你跟律總不對盤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怎么會打小報告呢?”

    是嗎?洛城現(xiàn)在倒不覺得了。他想, 你們律總幫我?guī)Ш⒆? 還給我做飯吃,我倆的關(guān)系早改善了~

    一個多鐘后,一行人終于到達酒店。在前臺辦入住時,洛城見聞人律自己也開了個房間,不禁詫異:“你家不是京城的么, 怎么還要住酒店啊?”

    所有人都轉(zhuǎn)頭望向他,或驚詫或小心翼翼,仿佛這是什么不能觸碰的禁忌話題。洛城茫然地轉(zhuǎn)轉(zhuǎn)眼珠子, 還追問呢:“怎么,都到家門口了,回趟家不是應(yīng)該的么?”

    唐秘書默默地吸了一口涼氣。

    聞人律倒是沒什么表情,淡淡道:“等明天發(fā)布會結(jié)束后我就回去。”

    “這就對了嘛~”大大咧咧地笑起來,洛城拿到房卡,推著月凨一馬當先地朝電梯走去。一行人眼觀鼻、鼻觀心,都當做沒聽見剛才的話,悶頭跟上。聞人律默不作聲地走在最后,眼簾低垂,似乎被洛城提醒了什么積壓在心底的念想,專心致志地思索著。

    第二日早上十點,洛城西裝革履地抵達了此次發(fā)布會的現(xiàn)場。這次聞人律給他挑了一套中規(guī)中矩的黑色西裝,領(lǐng)帶也是低調(diào)的深藍色,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看上去十足穩(wěn)重。

    他說:“當爸爸了,氣質(zhì)方面肯定要變化一下。你的對手也是一個爸爸,賽前放話環(huán)節(jié)切記不要太張揚,要友愛互助,明白嗎?”

    “明白,”洛城很清楚他的打算,“你放一萬個心,我絕對完美完成任務(wù)。”

    化好妝走上舞臺,洛城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坐到了首席后方的位置。隔著走道,巴西裔拳手桑托斯已經(jīng)就位,還微笑著跟他揮揮手,打了個招呼:“Hey Chan。”洛城聞聲望去,見他了個利落的平頭,絡(luò)腮胡也修短了,看上去比之前精神不少,便也笑笑,朝他點點頭。

    這一次比賽,他倆是臨時加塞的,與頭條主賽的選手綁定在一起,湊了個聯(lián)合主賽。網(wǎng)上那些粉絲還說呢:“幸虧是在北京開打,UFC指望東道主選手拉收視率,不然哪能加塞得這么順利?”

    “頭條主賽的選手該不高興了吧?本來他是絕對主角,現(xiàn)在平白無故被分走了關(guān)注度。這下,騰云和登峰的積怨又要加深了。”

    “為什么說又?”

    “你不知道嗎?伍沛霖簽到騰云去了啊,今天早上剛官宣了。這一場頭條主賽的孫納也是騰云的。他之前說想拿最佳比賽的花紅,現(xiàn)在洛城來了,他的打算估計要落空嘍~”

    果不其然,孫納明明坐在洛城的正前方,卻完全沒有跟他打招呼的意思,只自顧自地低著頭玩手機。所幸洛城不在意,他正用蹩腳的英語跟多斯桑托斯搭話呢,詢問他女兒的近況。兩人隔著一條走道聊得不亦樂乎,連猜帶比劃的,倒是引得其他選手頻頻側(cè)目。

    十分鐘后,主持人就位,帷幕拉開,賽前發(fā)布會正式開始。

    許久未面對這種閃光燈齊發(fā)的場面,盡管洛城努力瞪著眼,仍不免被閃得眨了幾下。耐心等待前面的選手采訪結(jié)束后,環(huán)節(jié)終于進行到了他這里。臺下的記者們突然變得非常踴躍,十分積極地朝他發(fā)問:“洛先生!這是你回歸的第一場比賽,請問,你為什么會挑選多斯桑托斯作為你的對手呢?”

    鎮(zhèn)定地拿起麥克風(fēng),洛城平靜道:“我想大家都清楚,這一年我沒有比賽,是去干什么了——是的,我現(xiàn)在是一個爸爸,我有一個七月齡的女兒。我想,做了父母的人都會對生病的孩子心生憐惜,我也不例外。”

    “選擇多斯桑托斯做對手,我其實沒有考慮太多,只是單純的想拉他一把。畢竟我們中國有一句古話: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任何一個有孩子的人,碰到這種情況都不會袖手旁觀的,能幫一點是一點吧。”

    后臺的聞人律聽見他說的話,不禁訝異地挑了挑眉:“這家伙,居然會拽文了?”

    李雪在他身旁輕笑一聲:“他上臺前特意問我的!自己默默背了好一會兒才背下來。”說著,她臉上露出了刮目相看的神情,瞇起眼道:“洛城雖然沒有伍沛霖踏實,但他腦子確實轉(zhuǎn)得快,人也有點兒小聰明。咱們可以給他考慮多棲發(fā)展,這對他退役后的處境也有好處。”

    想不到洛城居然得到了李雪的夸贊。聞人律嘴角微勾,默默的有點兒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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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fā)布會后的第二天就是稱重儀式。洛城和桑托斯都完美過稱,之后的對視環(huán)節(jié)也中規(guī)中矩,不似頭條主賽那一對的劍拔弩張。于是粉絲們又有話說了:“連點兒火藥味都沒有,能不能打得精彩啊?別是來蹭出場費的。”

    看見這樣的論調(diào),聞人律雖然相信洛城的職業(yè)操守,但仍不免多嘴地過問一句:“曹教練他們給你制定的戰(zhàn)術(shù)是什么,有跟你說要放水嗎?”

    彼時洛城正在吃炸醬面,嘴角糊著一點兒香噴噴的醬汁,把身旁的月凨饞得不斷咽口水:“這個倒沒有。他們只是說,讓我套桑托斯的招,多打幾回合,別馬上就KO他。”

    喲呵,這么有自信?聞人律失笑地扯一張餐巾紙遞過去:“你自己看著辦,別玩脫了就行。”

    之后的時間,聞人律便消失了,好像打車去了別處,直到比賽當天下午五點才回來。李雪已經(jīng)把賽前的事情打得井井有條,只留下最后一項工作讓大老板確認:“安德瑪那邊拿來了最新的短褲款式,一條直筒的,一條寬松側(cè)開叉的,你覺得選哪個好?”

    聞人律拿起那條白黑配色側(cè)開叉的短褲,它比一般的運動短褲稍長一些,褲腿微喇,配上高至大腿外側(cè)的開叉,輕輕一轉(zhuǎn)便像短裙那樣飄逸地撒開。他感覺這條的視覺效果應(yīng)該好一些,但腦海中想象一下洛城穿著它的畫面,聞人律擰起眉,又總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大得勁兒。

    猶豫半晌,他還是將這條短褲放了下來:“穿那條直筒的吧。”

    八點鐘時,比賽開始。聞人律今日早早地入了席,準備仔細觀察一下副賽的選手,看看有沒有哪個值得培養(yǎng)的。耐著性子看了一會兒,比賽有些沉悶,他百無聊賴地撇開臉,卻不經(jīng)意地與斜對面貴賓席的褚云爭正正對視上。

    容貌清冷的Beta似乎一直在看著他,此時見他望過來,褚云爭立即露出了一個挑釁的微笑。

    ……還是這么喜怒形于色。聞人律面無表情地與他對視著,半晌撇開臉,仿佛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似的,又把注意力放回了比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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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比賽的推進,貴賓席的大人物們逐漸入席,前來觀看相對精彩的主賽部分。這場數(shù)字賽,褚云爭邀了不少明星前來捧場,每落座一個都會引起周邊不小的騷動。場內(nèi)一時間熱火朝天的,連外面場館的側(cè)入口也被瘋狂的粉絲堵得水泄不通。

    一輛黑色的帕加尼在地下車庫入口堵住了,前后為難,動彈不得。駕駛座上的alpha長著一張帥氣但過分銳利的臉,鼻子和下巴都是尖尖的,臉龐瘦削,看上去有些尖刻:“搞什么啊這些人,到底是來看比賽還是來看明星的啊!真XX礙事!”

    他身旁坐著一個與聞人律十分相像的花白頭發(fā)alpha,看上去年約六十,神情間隱隱不耐煩:“阿杰,開不進去就別開了,咱們直接進場,車子就交給別人。”

    ……正是聞人律的親爹聞人謙信,和他同父異母的弟弟聞人杰。

    “那怎么行!萬一把我的車刮花了怎么辦,那些泊車小弟賠得起嗎?!”聞人杰不依不饒地嘟囔著,滿臉執(zhí)拗。夏管家站在車旁,無奈地勸道:“少爺,你再不進去,洛城就要開始熱身了。到時候準備室的門一關(guān),你還怎么見呢?”

    他說的不無道,聞人杰無聲地咒罵一句:“操!”這才不甘不愿地下了車。

    三人從貴賓入口進入場館,長長的通道那頭,不斷有觀眾的歡呼聲傳來,賽況顯然十分熱烈。聞人謙信搭著管家的手,斜眼睨一下自家心浮氣躁的小兒子,忍不住道:“你想見洛城,跟你哥說一聲就是了,何必這么麻煩地跑來看比賽呢?”

    “呵,我哥他會搭我嗎?”聞人杰嗤笑地翻一個白眼,耿耿于懷道:“他到了北京,連家都不回,只去紫藤苑那邊的別墅打了個轉(zhuǎn)。你以為他把我們當親人啊?別搞笑了。”

    “阿杰!”被兒子頂撞得面露怒色,聞人謙信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他,對方卻不痛不癢,顯然習(xí)以為常了。

    一會兒到了準備室附近,聞人謙信不準備跟小兒子一起追星,便與夏管家在休息區(qū)的沙發(fā)坐了下來。聞人杰則大搖大擺地走上前,推開微敞的門扉便要走進去。里面一個教練模樣的人立即攔住他,警惕地詢問了一句什么。他沒有過多解釋,只自得地轉(zhuǎn)過身,朝聞人謙信短促地指了一下。

    對方狐疑地望過來,在看見這老爺子與自家老板幾乎一模一樣的容顏之后,錯愕一怔,隨即放了行。

    “看來,我這張老臉還是有點兒用。”忍不住冷笑一聲,聞人謙信拄著拐杖,挑剔地打量著周圍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員,一副看不上的模樣:“哼,回來繼承家業(yè)多好,非要搞這種賣弄拳腳的行當,身邊都是些大老粗!……叫他跟何主任的女兒多接觸,現(xiàn)在也沒下文了!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才想成家生子!”

    “老爺,你著什么急呀。我看別人家的公子,都是玩到三十五、六歲才結(jié)婚的,咱們少爺才剛要滿三十歲,還年輕著呢。你與其操心那個,不如想想怎么把少爺留下來過生日——現(xiàn)在離8月26號可沒幾天了。”

    聞人謙信面色微沉,手掌攥緊了拐杖,斂著眉眼陷入沉思。不一會兒,眼前聲勢浩大地走過去一群人,似乎是某個選手正要入場,保鏢、攝影團隊烏壓壓的,吵得聞人謙信直皺眉:“算了,我們出去等吧,這兒又吵又悶。”

    “好。”扶著他站起來,主仆二人正要往外走,迎面又走過來兩個人,懷里抱著個泫然欲泣的粉嫩小嬰兒。夏管家不經(jīng)意間一瞥,立即看呆了眼,站在原地邁不動腿。聞人謙信見他失神,不由也望過去,面上也是一怔:“那孩子……長得跟小律小時候有點兒像啊。”

    “不是有點兒像,是特別像!”夏管家失神地道。“少爺兩歲以前也是有那樣的嬰兒肥,兩腮鼓鼓的,臉蛋非常圓!”

    這時聽得那一男一女道:“叫你別把月凨抱出來吧!她很黏她爸的,看不見就要哭!待會兒洛城訓(xùn)你,我可不幫你說話!”

    “我見月凨無聊嘛,就帶她出來走走……唐姐,城哥沒有太生氣吧?”

    “急得都沒心思熱身了,你說呢?”

    不一會兒,那二人走進了準備室里,急匆匆地關(guān)上門。夏管家失神地望著,不由低喃一句:“哦,是那個洛城的孩子啊,我還以為……真的是太像了。這世上居然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還沒有血緣關(guān)系!”

    “這有什么,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不以為然地扭過臉,聞人謙信拄著拐杖往外走去,并未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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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此刻,準備室里——

    抱著委屈巴巴的女兒,洛城提腳踹了一下助小馬的腿:“下次再把月凨帶出去,你好歹也跟我說一聲啊!害我們找得雞飛狗跳的,還以為有人拐孩子呢!”

    馬助的臉痛苦地扭曲一瞬,沒敢叫痛,忙不迭答應(yīng)道:“哎,哎!我下次不敢了!”

    那幾人兀自吵鬧著,聞人杰站在一旁,跟個嘍啰似的,插不進話。剛才他來得不是時候,月凨不見了,準備室里亂糟糟的,洛城根本沒工夫搭他。這會兒終于找到了,他壓下不滿的心情,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上前跟洛城打招呼道:“洛先生,你現(xiàn)在總該有空了吧?”

    洛城仿佛才看見他,擰起眉:“你是……?”

    這時,曹教練不動聲色地湊到他耳邊:“他是律總的弟弟。”

    “哦~”洛城終于正眼看向聞人杰,用探詢的視線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這人比聞人律略矮些,面部骨骼稍稍嶙峋,五官尖刻,完全沒有豐神俊朗的氣質(zhì)。他把西裝外套挎在臂彎里,大臂上扎著袖箍,是松緊帶的質(zhì)地。望著他略顯干癟的胳膊,洛城腦子里忍不住出現(xiàn)了四個字:東施效顰。他不禁脫口而出:“你怎么跟你哥不像呢?”

    聞人杰臉上的表情更難看了:“我長得像媽媽。”

    “這樣啊。”至此,洛城對他徹底沒了興趣,敷衍道:“你是要合照,還是要簽名?”

    “我不是為這個來的——我就是,挺喜歡看你比賽的。這不是正好你來京城比賽,我就想著,來給你捧個場,順便當面表達一下我的支持。”聞人杰說著,忽然摸出手機,笑得有些輕浮:“不過既然都見上面了,不拍個照怎么行呢!”

    把人攬過來,神情酷拽地拍了個照,聞人杰也不會洛城逐漸不爽的面色,兀自把那張照片發(fā)到了社交媒體上。

    忍不住冷哼一聲,洛城朝曹教練使個眼色,對方立刻會意,走上前對這個毫無禮貌可言的年輕alpha道:“先生,我們現(xiàn)在要開始熱身了,您拍完照的話就先去觀眾席落座吧。”

    “哎,我沒說要走啊?”聞人杰不滿地大叫一聲,不依不饒道:“你們熱身就熱身唄,我就坐在一邊兒,不吵不鬧的,有什么關(guān)系?”說著,他在真的在墻邊的沙發(fā)上坐了下來,還一臉興味地舉起手機,企圖拍攝洛城的熱身實況:“那些人只知道在貴賓席等著——真傻!直接來后臺不就得了?費那勁兒……”

    他打定主意不走,其他人也無可奈何——畢竟是老板的弟弟,雖然只是同父異母,但也不好輕舉妄動。洛城知道他們的難處,這會兒也不支使曹教練了,自己走上前,攬著聞人杰一把撈了起來,皮笑肉不笑地拖著他走向門口:“小弟弟,我們很忙的,沒空伺候你!你要是想玩,可以回家找媽媽,讓她帶你去玩,我想她一定很樂意——”

    說著,他打開門,正要把人往外丟,卻意外撞見了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過來的聞人律。

    第62章 回歸之戰(zhàn) 甫一看見這個不成器的弟弟,……

    甫一看見這個不成器的弟弟, 聞人律本就不悅的面色變得更難看了。他走上前將聞人杰從洛城手里一把拽出來,拖到門外,聲色俱厲地問:“你不去貴賓席坐著, 來后臺干什么?”

    聞人杰不服氣地刺他一眼, 抬手將歪斜的襯衫整一整,眼中都是不以為然:“我來跟洛城拍個照嘛!怎么了,不讓拍啊?”

    洛城適時地告狀道:“他剛才還想用手機拍我熱身的視頻。”

    聞言,聞人律冷厲地瞪著弟弟, 不再跟他啰嗦, 直接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安保:“這里有個觀眾找不到路了,你們過來,把他帶去貴賓席落座……”

    “我在這兒待著不行嗎,非要趕我走啊?!”聞人杰像個被排斥的高中生似的憤恨地叫嚷起來, 尖利聲音立即引得周圍人紛紛側(cè)目。他那又恨又亢的模樣像極了一只被關(guān)了許久的瘋狗,尤其是站在高大強壯的聞人律面前,更顯得崎嶇病態(tài)。

    至此, 洛城再也忍不住了,走過去把人一揪, 拎到眼前壓低嗓子道:“我勸你別找事……要是被人拍到, 上了新聞,你想想看是誰更招人嫌呢?”

    這話似乎戳中了聞人杰心中的恐懼,他倏地變了面色,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沒有再回嘴。這時安保也到了, 高大敦實的alpha一左一右夾住他,看似有禮,實則強硬地將人往外頭帶:“先生, 貴賓席在這個方向,跟我來——”

    冷眼撇著他消失在通道拐彎處,洛城回過頭,無奈地瞥向面色嫌惡的聞人律,道:“這就是你弟弟啊?”

    聞人律心累地剜他一眼,沒說話,反手把他推進了準備室。

    此時距離他出場還有一場比賽,洛城已經(jīng)換上了所有的裝備,一頭半長發(fā)亦編成了貼頭皮的拳擊辮,勾勒出端整的頭型。聞人律在準備室里將他上上下下檢查過一遍,問:“護襠板戴了嗎,護齒戴了嗎,齜牙給我看看?你之前不是說肩胛骨稍微有點兒不舒服,肌肉貼貼好了嗎?”

    洛城配合地齜開唇給他看自己嘴里的半透明護齒,又轉(zhuǎn)身露出肩胛骨上橫七豎八的肌肉貼:“萬事俱備,只欠熱身!”

    聞人律便不再說什么,坐到一旁看他與邊角團隊做最后的空擊和躲閃練習(xí)。此時月凨小家伙躺在嬰兒車里,已經(jīng)昏昏欲睡;天花板上的懸掛屏幕正在轉(zhuǎn)播外頭的比賽,擊打聲和觀眾的歡呼聲不絕于耳。聞人律聽得有點兒心神不寧,總感覺自己的心被一只無形的手緩緩地揪了起來,懸而未決地吊在半空中。

    ……而洛城就是那個劊子手。

    看著他在墊子上矯健搖閃的高大身影,聞人律忍不住在心中默念:成敗在此一舉,你可不能再掉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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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分鐘后,最后一場主賽終于結(jié)束,聯(lián)合主賽正式開始。

    先出場的是巴西裔美國選手,多斯桑托斯。出場音樂響起時,聞人律依舊跟他們一起待在準備室里。洛城正在披國旗,見他坐在一旁摁手機,忍不住問:“你不提前落座嗎?”

    “等會兒。”聞人律頭也不抬:“等會兒我跟你們一起出去。”

    場外響起落拓豪邁的外文歌,旋律優(yōu)美,是桑托斯慣用的歌曲《O Hino》。洛城試圖用自己蹩腳的英文水平分辨出一兩個單詞,只可惜無濟于事。這時,聞人律終于起身走了過來,站到邊角團隊后頭。洛城扭著脖子從人群的間隙中瞥他,跟高中生說悄悄話似的,壓低聲音問:“這首歌挺好聽的,歌詞在說什么啊?”

    這人真是……一點兒也不緊張啊!聞人律頗感無奈地瞥著他:“葡萄牙語,我也聽不懂。”

    “哦。”頓時沒了興趣,洛城終于收斂心思,目視前方。從后面看,他的拳擊辮在后腦勺聚做一束,仿佛即將出征的駿馬,鬃毛被細致地編織在一起,蓄勢待發(fā)。

    三分鐘后,場外響起了《滄海一聲笑》的前奏。

    準備室的大門倏然打開,助導(dǎo)演在外頭大喊三聲:“Go go go!”攝影師立即扛著攝像機站到洛城左前方,一邊倒退一邊拍攝他們沿著入場通道大步前行的畫面。

    洛城昂首闊步地走在最前面,眉眼鎮(zhèn)定,步履從容。很快,他們就走到了走廊末端,進入被觀眾席包夾的臨時通道。望著眼前烏壓壓的人群,他奇異的感覺自己很平靜,平靜到心無波瀾,仿佛勝利已是囊中之物。

    攝像機在面前左右環(huán)繞一圈,隨即引著他繼續(xù)往前走。聽著觀眾們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聲,洛城從容地張開手臂,國旗在他身后飛揚起來,仿佛鮮紅的翅膀,載著他飛過人群,飛向燈光匯聚的八角籠——那個他暌違了一年零兩個月的地方。

    搖臂攝像機在人群上空揮舞,將洛城高舉國旗大步前進的畫面攝入鏡頭,最終轉(zhuǎn)播到八角籠上方的四面屏中。唐秘書坐在貴賓席上,低頭對懷里戴著小口罩的月凨輕聲道:“看!那是爸爸,爸爸走過來啦,看見了嗎?”

    月凨照例是戴著隔音耳罩,此時懵懂地朝阿姨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見了屏幕中爸爸的特寫,帥氣、昂揚、意氣風(fēng)發(fā)。她不禁“哦”一聲,小手指著大屏幕,嗒著嘴道:“叭!叭!”

    “對,對!是爸爸~”

    這時,洛城終于走到了八角籠前,脫掉T恤,僅著短褲接受安全官的檢查。聞人律適時走向貴賓席,坐到唐秘書身旁:“月凨沒哭吧?”

    “我跟她說,爸爸馬上就出來了,她才一直忍著沒哭。”將月凨遞給他,小丫頭抬頭看了聞人律一眼,不以為意,繼續(xù)眼巴巴地望著屏幕中的爸爸。唐秘書看在眼里,不禁意味深長地淺笑一下,道:“律總,月凨真的挺親近你呢。”

    “嗯。”聞人律心不在焉地應(yīng)一聲,手臂將月凨摟嚴實了,雙眼始終盯著洛城。終于,賽前檢查結(jié)束,這名高大而矯健斗士輕輕跳躍一下,隨即三步做兩步跨越五級臺階,奔進八角籠中,沿著籠邊張揚地環(huán)繞了一圈。觀眾席頓時發(fā)出滔天的歡呼聲,洛城仿佛一個天生的明星,臉上露出笑容,心安得地接受眾人的崇拜。

    “今天洛城的狀態(tài)好像很不錯啊!”解說員張中翔眼睛一亮,不禁興奮起來,滿懷期待:“哎陳俊,上次咱們解說洛城的比賽時,他的狀態(tài)好像不是這樣的!”

    “對,完全不一樣。”陳俊附和道:“上次他戰(zhàn)意不高,進入八角籠后都沒什么展示的動作,不像今天——哎你看,他還煽動觀眾給他喝彩呢!看來這次是勝券在握啊!”

    “嗨,打第十五名的桑托斯,再沒自信可就說不過去了!”張中翔笑道。

    “你可別這樣說。”陳俊卻不甚贊同:“桑托斯是摔柔出身,這種風(fēng)格最克踢拳手。洛城要是沒做好防摔,萬一被他拖入地面,那可就難辦了。而且桑托斯今天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他身上還背負著救女兒的重任呢。我相信,桑托斯會豁出命去打的!”

    果然如陳俊所料,比賽一開始,桑托斯進攻的欲望就非常強烈。這個身高1米85、臨場體重204斤的摔跤選手仿佛一只氣勢洶洶的熊,雙目圓瞪,一上來便占據(jù)了籠心位置。與他相比,洛城則游刃有余許多,腳步輕快地繞著他試探、周旋。

    在短暫的對峙后,桑托斯率先發(fā)起進攻,一個前手刺拳接左腳高掃,直直將洛城逼到了網(wǎng)邊去。但洛城只是輕巧地向后連退幾步,抬高雙手抱架擋下他的進攻,便云淡風(fēng)輕地躲了過去。這時桑托斯來到邊緣,洛城就不疾不徐地走向中間,占據(jù)籠心位置,攻守之勢頓時發(fā)生了變化——

    望著桑托斯戰(zhàn)意洶涌的雙眼,洛城輕吸一口氣,趁著他發(fā)動攻擊的瞬間,一個側(cè)身躲閃接低掃——桑托斯撲空之后,腳下失去平衡,在地上狼狽地翻滾了一下,又忙不迭站起來。洛城露出一個笑容,不疾不徐地跟著他,并不急著追擊,反而抬手招一招,示意他繼續(xù)。

    “哈哈哈,洛城也太游刃有余了!他還笑呢,這個護齒跟染了血似的,齒縫里透著紅色。”張中翔樂不可支地拍手,陳俊也輕笑起來:“他好像在慫恿桑托斯出招?太自信了,就是仗著自己拳法好。”

    果然,桑托斯被他激得一拳揮來,洛城不慌不忙地拍手擋開,兩人你退我進地互相喂了好幾拳,可惜都沒打中要害。發(fā)現(xiàn)組合拳無法撼動洛城,桑托斯咬咬牙,果斷放棄這個進攻方式,先刺拳佯攻,再立即下潛抱摔——洛城被攔腰抱了個正著,失去平衡朝墊子上摔去!

    那瞬間,備賽時演練過千百次的防摔經(jīng)驗讓他在空中擰過身,雙手先觸到了地面。但桑托斯比他壯一些,那強有力的雄腰用力一擰,洛城立即被他翻過身,死死地壓在了籠子中心。

    觀眾席頓時響起不滿的哄叫,陳俊“啊”一聲,道:“輕敵的結(jié)果這就開始顯現(xiàn)了!桑托斯是巴柔出身,他的地面技術(shù)可不好對付啊!”

    在巴西人強有力的桎梏下,洛城迅速作出反應(yīng),兩條長腿眨眼間便卡住桑托斯的腋下,再用力夾緊,以限制他的上位砸擊。桑托斯猝不及防地被夾了個嚴嚴實實,兩只胳膊向上貼著耳朵,一張臉悶在洛城肚腹上,雙膝跪地,身體動彈不得。

    這一發(fā)展令場下觀眾席的呼聲變了個調(diào)兒,一個個喜出望外的,解說們亦對他這嚴密而迅速的防守感到驚喜不已:“洛城的防摔升級了啊,他以前的反應(yīng)可沒有這么快!”

    那是自然!聞人律坐在貴賓席上,嘴邊不禁露出一個自得的笑:賽前一個月,洛城天天泡在訓(xùn)練館里,可謂是廢寢忘食,沒有進步才怪了。

    這時,八角籠中,桑托斯艱難地將身體往外抽,終于勉強逃脫了一些。然而洛城依舊死死扳著他的胳膊,左腳的腳尖搭在右腳膝彎中,形成一個強有力的鎖扣,夾著他的胳膊不肯放。可惜的是,第一回合結(jié)束的哨聲響了起來,兩人僵持不下,只得各自松開腿腳,退到自己的角落里。

    曹教練帶著邊角團隊快步走進來,一邊用冰袋給他冰敷,一邊低聲布置戰(zhàn)術(shù):“下一回合,防摔要繼續(xù)做好!最好別再被他拖入地面,不然就你那幾下招數(shù),分分鐘就被人破解了!桑托斯體力差,接下來他的抱架肯定會松懈,你可以放一放風(fēng)箏,伺機打他的面部和側(cè)頸……”

    洛城大汗淋漓地聽著,眼神專注,神情始終游刃有余,并無太多壓力。很快,一分鐘結(jié)束,第二回合開始。站起身走向籠心時,他甚至望著桑托斯笑了起來,露出嵌著血絲的護齒,面色從容。見狀,臺下觀眾的歡呼不禁一浪高過一浪,將氣氛推上了高峰。

    這一回合,桑托斯明顯比剛才謹慎許多,不再急于冒進。他伸出左手,左腳向前,用正架姿勢不斷試探洛城,同時腳下躍躍欲試,企圖掃踢。可踢拳出身的洛城豈會怕他?當即一個勢大力沉的低掃踢在他小腿側(cè)面,“啪”的一聲,清脆得觀眾席都聽得一清二楚。桑托斯頓時急了眼,腳下前進一小步,右腿抬起高掃——那瞬間,伺機而動的洛城眼底一亮,左手抬起格擋,同時右肘向前一撞,正正打在他面頰上!

    “哦——!這一下結(jié)結(jié)實實,將桑托斯的臉打出了一個口子!”

    淅淅瀝瀝的鮮血滴下來,在墊子上染出一片紅色。桑托斯狼狽地擰一下臉,沒有在意,反而兇狠地上前連擊,與洛城打出了一波精彩的換拳,惹得觀眾們驚呼連連。張中翔在臺下大呼小叫的,脊背挺得溜直:“兩人浴血奮戰(zhàn),誰也不肯后退!……這誰能相信是第十二名打第十五名啊?比上一次數(shù)字賽的頭條主賽精彩多了!”

    正說著,桑托斯抬手擦去臉上的血,眼中精光大亮,猛地下潛企圖撈住洛城的大腿。但洛城卻仿佛開了天眼,雙腿立刻向后一抽,整個人仿佛飛起來似的,躲過了他的抱腿!

    “天啊!”這一次,不止張中翔,連慣來冷靜的陳俊也叫了起來:“洛城今天太機敏了、太靈活了!他剛才好像長出了翅膀,好像——好像有人牽著他的雙腿往后拽了一下,整個人瞬間騰空!真是不得了,防摔做得太完美了!”

    “我還以為他停賽一年,整個人會變得遲鈍呢,沒想到他反而更靈活了!……是不是瘦了一點兒的緣故?”

    “應(yīng)該不是吧?相比兩年前,他只瘦了五斤左右。我覺得是他今天非常興奮的原因,你看他精神狀態(tài)很好,整個人神采奕奕,對于桑托斯的出拳判斷非常準確,搖閃得也恰到好處……你看!”

    正這時,洛城以一串精彩的搖閃躲過了桑托斯的組合拳,并用一記高掃還以顏色。桑托斯被踢得短促地搖晃了一下,但他還是咬著牙穩(wěn)住身形,頑強地抬起抱架,不知疲倦地繼續(xù)進攻。臺下觀眾看得安靜了一瞬,隨即陸陸續(xù)續(xù)響起鼓勵的掌聲,直至匯成不可阻擋的浪潮——在八角籠中,你可以不聰明、不機敏,但唯獨不能沒有斗志!

    似乎被那掌聲鼓勵,桑托斯不屈不撓地擦一下臉,那雙灼灼的眼睛又盯住了洛城。洛城站在籠心與他不疾不徐地周旋著,抬手勾一勾,又開始挑釁。桑托斯狠沉一口氣,重振旗鼓,抬起抱架緩緩前壓。在進入洛城的攻擊距離之后,他左手打出刺拳,同時身體微微向斜。洛城觀察到這一細節(jié),左腿立即高掃,卻不想被桑托斯接了個正著!

    剎那間風(fēng)云突變,巴西斗士仿若一頭熊,勾著洛城的腿向前一撲,將他死死壓在了籠網(wǎng)邊。這一次,桑托斯沒有再給他抬腿的機會,而是牢牢地壓住他,不斷上位砸拳。洛城抬起手臂格擋幾下,瞅到空子將他勒住后頸,死死摟向自己,壓縮他砸拳的空間。桑托斯臉上的鮮血瞬間涂滿了洛城的肚腹,兩名深色皮膚的斗士像巨蟒一般糾纏著,仿佛雨林中的角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糾纏之中,洛城的雙腿勉力抬起來,腳掌慢慢蹬住了桑托斯的胯骨。隨即,他假意松開雙臂,在桑托斯起身砸拳的那瞬間,他瞅到空檔雙腿猛蹬,終于將對方踢開,一翻身爬了起來!

    臺下頓時響起興奮的歡呼,聞人律屏息地坐在貴賓席間,這才松一口氣,脊背慢慢松弛。月凨像個小考拉似的縮在他懷里,似乎也看得懂,小手緊張地抓著他的西裝扣子,口中喃喃有聲:“叭,叭……”

    掙脫之后,兩人你爭我奪地又換了幾拳,第二回合隨即結(jié)束。這一次,曹教練給洛城下了明確的指令:“展示夠了,KO他吧!”

    洛城點點頭,躍躍欲試地擰一擰肩膀,臉上露出了難掩興奮的神情。

    第三回合開始,桑托斯顯然比剛才更加疲憊,雙手的抱架微微下垂,無法再形成有效的防守。洛城也沒有給他太多進攻的機會——這個從容的東方斗士像靈活的花豹那般,一邊游走一邊不斷出拳,仿佛將對手當成了沙包,一點一點磨去他的血條。

    其間桑托斯嘗試了兩次抱摔,但都沒有成功,被洛城輕巧地躲了過去。解說員不禁感嘆:“洛城的耐力似乎也有所增長!他以前就三回合的體力,到最后胳膊都是垂下去的,抬不起來。可你看他現(xiàn)在,還靈活得很,甚至越打越興奮了!”

    在第二分四十七秒時,桑托斯已經(jīng)無力再進攻,氣喘吁吁地放緩了腳步。見狀,洛城也不再客氣,先是一記超人拳猛地擊中他的左邊下巴,隨即飛身補拳,一下、兩下、三下……見桑托斯已經(jīng)沒了還手之力,裁判立即撲到二人中間,推開洛城,大聲宣告:“It’s over!”

    霎時間,全場歡呼,萬人沸騰。所有觀眾都跳了起來,忘情地相互擁抱,不斷尖叫、嘶吼。洛城氣喘吁吁地爬起來,站在八角籠中央,轉(zhuǎn)過身面朝眾人,抬起汗?jié)竦碾p臂,終于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這樣的場景,真是久違了。

    一年零二個月……整整四百四十七天的蟄伏,他曾被萬人唾棄,如今重回戰(zhàn)場,他又贏得了所有人的期待和掌聲。洛城終于確定,自己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愛著這種感覺——他喜歡被人憧憬、被人崇拜。所有的迷茫和疑慮在這一刻冰消瓦解,格斗不僅僅是為了比賽,更是為了征服所有人。

    第63章 前女友求復(fù)合 當天晚上做完賽后采訪,……

    當天晚上做完賽后采訪, 回到酒店已是凌晨四點。月凨早在聞人律懷里睡著了,疲憊得嘟著小嘴巴,嘴角流出一點點口水, 濡濕了大老板的西裝。洛城疼惜地把她接到懷里, 忍不住撫摸一下女兒的臉,隨即問聞人律:“比賽時沒嚇著她吧?”

    “沒有。這丫頭膽子大著呢,一直瞪著兩個眼睛認真地看,你贏了之后她還哭了, 扭啊扭的想到臺上去。”說著, 聞人律見月凨腦袋上還帶著隔音耳罩,便小心翼翼地幫她取了下來。

    兩人在電梯里悶頭折騰著,樓層到了都不知道,還是唐秘書提醒一聲, 他倆才忙不迭走出來。

    即將各自回房時,聞人律看見陸庭風(fēng)發(fā)來的信息,抬頭叫住了洛城:“陸特助他們想幫你辦個慶功宴, 明天晚上,在申城, 你覺得如何?”

    洛城頗覺詫異地一挑眉, 似笑非笑道:“怎么,他不生我氣了?”

    “你熱度爆了,他還有什么可生氣的?”陸庭風(fēng)向來是實際主義者,洛城認真比賽、努力賺錢,他的態(tài)度自然是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

    聞言, 洛城頗為自得地晃一晃腦袋,得意洋洋道:“那好吧~讓他們幫我辦好一點兒啊!太寒酸的話我可不去。”說完,把房門輕輕一踹, 抱著月凨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聞人律在走廊上看得失笑,心說才贏了個桑托斯呢,就嘚瑟成這樣!可低頭看見陸庭風(fēng)剛才匯報的商務(wù)合作,他又不禁心服口服:有些人就是格外受寵的,稍一露面便惹得萬眾矚目。這番一對比,損失伍沛霖的遺憾便淡了許多——他去騰云也好。萬一以后把對立感炒起來了,再安排一場國家德比……說不準會是個雙贏的局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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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午五點,一行人落地申城。推著行李箱走出通道時,洛城驚訝地發(fā)現(xiàn),居然有一群粉絲在給自己接機?他們舉著自制的應(yīng)援牌子,口中高呼著“洛城!”朝自己興奮地招手歡呼,看上去很有些規(guī)模。

    詫異地摟好月凨,他抬起手也招了招,表情頗為受寵若驚:“你們怎么知道我今天回申城啊?”

    “不是你在賽后采訪說的嗎,說馬上就回家。我們都在這兒等大半天啦!”一個嬌小的Omega星星眼望著他道。洛城笑笑,干脆把月凨塞到唐秘書懷里,自己專心地給他們簽名合影。有人忍不住看了月凨幾眼,夸贊道:“洛城,你女兒真漂亮!”

    “是吧~”洛城立即抖起來,眉飛色舞的:“我家寶貝天下第一好看!”但他還記得保護女兒的隱私,半晌又叮囑一句:“你們在網(wǎng)上發(fā)照片,記得把無關(guān)人士的臉打碼哦?尤其是我女兒,大家要自覺保護未成年人,知道嗎?”

    “哎,好好好!”眾人忙不迭答應(yīng)。

    李雪在后面將整個過程盡收眼底,忍不住偏頭對聞人律道:“他應(yīng)付粉絲也很有一套……確實比伍沛霖強。我總算知道你為什么偏愛他了。”

    聞人律在口罩下面勾起嘴唇,那個欣慰、那個得意,飽脹的情緒幾乎要從他的雙眼中溢了出來:“我的眼光不會錯的。洛城是巨星,毋庸置疑。”

    回到家洗個澡,到達慶功宴地點時已是晚上七點。聞人律難得穿了套休閑裝,T恤張弛有度地繃在身上,頭發(fā)也沒有抓發(fā)泥,黑亮地自然松垂著,看上去平白年輕了好幾歲。陸庭風(fēng)老遠見了他,忍不住大喊一聲:“喲呵,大老板不是不喜歡參加慶功宴的嘛,這次怎么破例啦?”

    聞人律板著臉走到他那一桌,冷哼道:“你再這么陰陽怪氣,我就讓你去負責洛城的所有事務(wù)!”

    陸庭風(fēng)瞬間閉上了嘴。

    又過了十五分鐘,洛城終于姍姍來遲。此時三十桌的宴會廳中已經(jīng)熱鬧非凡,音響里放著歡快的舞曲,大家一邊聊天一邊扭動身體,氣氛難得熱烈。這家伙趾高氣昂地出現(xiàn)在大廳門口,對著眾人張開雙臂,大喊一聲:“明星閃亮登場——!”

    所有人都望了過去,配合地歡呼一聲:“哇哦——”這廝得意洋洋地在萬眾矚目下扭動兩下肩膀,又跟著音樂的節(jié)奏轉(zhuǎn)個圈,極其絲滑地混進了跳舞的人群之中,只在眾人頭頂上露出大半個腦袋。

    望著他隨性披散的半長卷發(fā),聞人律不禁好笑,視線卻不由自主地一直粘著:“還是這么愛嘩眾取寵。”

    陸庭風(fēng)歪在座位上發(fā)信息,一邊吃果盤一邊嘆氣:“有些東西是一體兩面的……你看中他性格張揚,能吸引廣告商,但相對的,也要接受他愛出風(fēng)頭的特點。”漫不經(jīng)心地說完,他忽然放下手機,氣悶地瞪著聞人律道:“不是,我勸你干什么?你就是洛城的最大粉頭,根本沒必要勸!”

    聞人律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這時,唐秘書把嬰兒車推了過來,月凨正坐在里頭,朝聞人律伸著小手,很迫切似的:“哦!”

    拉過她軟綿綿的小手掌,聞人律低頭微笑,躬下身放輕聲音道:“找我什么事?”

    月凨立即扭過身子,另一只手指向人群里扭得樂不思蜀的洛城:“叭,叭!”

    陸庭風(fēng)瞬間被逗樂了:“她讓你把她爹叫回來呢!哈哈哈哈哈,真機靈,知道誰是老爸的克星。”

    無法,聞人律只得抬起頭,趁著換曲的間隙沉沉地喚一聲:“洛城!你女兒找你!”

    那家伙終于記起自己還有個小孩兒在這邊,戀戀不舍地從人群中擠出來,蜜色面頰泛著開心的紅暈:“你是哪里來的嬌氣鬼,一分鐘看不見爸爸就不行,嗯?”伸手戳一下女兒的面頰,洛城在聞人律身旁坐下來,鼻尖滲出了細密的汗。

    經(jīng)過一夜的變化,他臉上的淤青終于顯露了出來,顴骨上、眼眶上淡淡的一片,不算嚴重。聞人律不由自主地盯著那兩處凝視一會兒,問:“腦袋不暈吧?”

    “不暈,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洛城微喘著搖搖頭,拿起啤酒喝了一大口,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樣。聞人律放下心來,轉(zhuǎn)而跟他聊起代言的事:“之前在D音投放的視頻,就你騎機車的那個,反響很好,雅馬哈準備跟你簽約了,過陣子估計要去拍廣告。最近幾天你別太放縱,還是要繼續(xù)鍛煉,免得到時候不上鏡……”

    “哦,好吧。”不能吃香喝辣,洛城略有些失望,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應(yīng)了下來。這一幕看得一旁的陸庭風(fēng)頗有些驚異,心說乖乖!洛城好像比以前聽話了?真稀奇……女兒給他帶來的影響真有這么大?

    大嗎?月凨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爸爸,我感覺好像不是我的原因……

    他們幾人專心致志地聊著,另一邊唐秘書攔下了上點心的服務(wù)生,叮囑道:“你把那一桌的果盤分一下,把哈密瓜挑出來,放到一個盤子里,有人不吃的。”

    林秘書端著塊蛋糕津津有味地吃著,見狀忍不住問:“誰不吃哈密瓜呀?”

    “你這丫頭真是……”唐秘書恨鐵不成鋼地夾她一眼,“跟了律總兩年,連這一點都不知道啊?他不吃榴蓮、芒果、哈密瓜、菠蘿蜜,味道濃厚的一概不碰!以后你訂下午茶也要注意點兒,這幾樣別往總裁辦公室里送,記住了嗎?”

    “哦,記住了。”林秘書吐了吐舌頭。

    不一會兒,服務(wù)生將重新擺盤的果盤遞過去,還根據(jù)唐秘書的指示放了一個小勺子在盤子邊上。林秘書剛想問那勺子是干什么用的?馬上,她就看見洛城拿起勺子,又拿起一塊哈密瓜,細細地刮了些果泥送進迫不及待的小丫頭嘴里。

    剛想恍然大悟地贊嘆兩句,可緊接著,林秘書就見月凨皺起臉,舌頭一頂,將哈密瓜果泥都吐了出來!洛城不禁錯愕地退開一點,隨即扯了張紙巾撿起地上的果泥,低聲教訓(xùn)小丫頭:“你個挑食鬼,怎么連哈密瓜也不吃呀!”轉(zhuǎn)而換了塊西瓜喂她。

    這次月凨倒是吃了,小嘴巴嗒嗒嗒,吃得津津有味。林秘書不禁詫異地笑起來,道:“咦,月凨也不愛吃哈密瓜耶,跟律總一樣……”轉(zhuǎn)過頭,冷不丁看見唐秘書諱莫如深的眼神,她倏地閉上嘴,猛然想起了兩人之前的那個猜測。

    緩緩一挑眉,唐秘書豎起食指貼在唇上,朝她輕輕地“噓”了一聲。

    —————————————————

    賽后第三天,洛城在家里睡了個飽覺,終于有空回復(fù)手機里堆積如山的道賀信息。他躺在床上打了個長長的呵欠,隨即將編輯好的回復(fù)一個一個復(fù)制過去,點擊發(fā)送。碰見關(guān)系好的,他才認真聊一兩句。

    KSP依舊是熱情而真誠地祝賀他的勝利,同時遺憾道:“可惜這次我忙著拍攝,沒空去現(xiàn)場觀賽……話說回來,Chan你有拍電影的想法嗎?我認識一些導(dǎo)演,他們手里有幾部即將開機的動作大片。如果你有這個意愿,我可以把你推薦給他們。”

    長長的一串英文看得洛城有些頭疼。點擊翻譯后,他看著最后那句話,默默地瞪大了眼——動作大片啊!不由憧憬地想象自己在銀幕上的颯爽英姿,洛城精神大振,頗為期待地回復(fù)他:我挺感興趣的。不過拍電影的話,得先跟公司打過招呼再說。

    寧祁這個賭神一如既往地押對了人,只不過這次洛城的賠率太低,寧醫(yī)生沒賺多少錢:“只賺了小一千左右,勉強能請你吃兩頓火鍋。”

    洛城滿不在乎地笑笑:“才這么點兒啊?那我還是不占你便宜了,你自己留著用吧。”

    他態(tài)度如此,寧祁也不再死纏爛打,轉(zhuǎn)而道:“我們科室之前投給柳葉刀的研究論文——就以你為病例的那個,準備安排在明年一月見刊,也就是四個月后。等樣刊發(fā)過來,你要不要拿一本做紀念?”

    ……我拿這玩意兒做紀念干嘛!洛城嫌棄地皺皺鼻子,噼里啪啦地回復(fù)道:“不用了,你留著自己看吧,把嘴掌牢了就行。”

    接著,他又點開了周良的信息:“兄弟,前陣子你在備賽,我就沒跟你說——我老婆生啦!也是個閨女,只可惜長得像我,眼睛小小的,哈哈哈!”

    洛城猛地坐了起來,把一旁的月凨嚇得腳丫子一抖,差點兒驚醒。他趕忙點開周良發(fā)來的照片,就見一個肥嘟嘟的女嬰被裹在襁褓之中,雙眼被肉肉擠得只剩下兩條縫,頭發(fā)稀稀拉拉的,只有幾根黃毛。

    他有點兒生氣,忍不住質(zhì)問老友:“好你個周良,嫂子生了也不跟我說!”罵完,趕緊轉(zhuǎn)了兩萬塊錢過去,又繼續(xù)問:“出生幾天啦?滿月沒有?”

    周良笑嘻嘻地領(lǐng)了轉(zhuǎn)賬,道:“還差一周就滿月。”

    ……意思就是瞞了自己三個星期!洛城氣得翻白眼,心說這有什么好隱瞞的?備賽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難道送個紅包還能耽誤我訓(xùn)練啊?……真是莫名其妙!

    約定了滿月宴的時候再正式上門慶祝,第二天去辦公室跟律師審核雅馬哈的合同,洛城便抓住了聞人律,問他要之前那款補品的鏈接:“月凨出生時,你不是提了個補品大禮包去醫(yī)院嗎?那是在哪兒買的啊,我朋友家小孩出生了,我準備買一個送給他老婆。”

    聞人律正在跟律師一起看合同條款呢,心不在焉地揮揮手:“那個不是我買的,是我讓唐秘書買的,你去問她。”

    “哦。”洛城立即溜出去,十分鐘后心情暢快地蕩回來,大搖大擺的:“買好啦!我特意買了那款沒有燕窩的。你不知道,那個燕窩好惡心,黏糊糊跟口水似的,吃得我差點兒吐出來……”

    聞人律專心致志地翻著合同,沒搭話。半晌,他忽然反應(yīng)過來,狐疑地擰起眉望向洛城:“我那是買給產(chǎn)婦吃的,怎么被你搶去了?”

    洛城正優(yōu)哉游哉地坐在沙發(fā)上逗女兒呢,聞言渾身一僵,眼珠子緊張地轉(zhuǎn)兩圈,面色訕訕:“呵呵,這個,是因為——實在太難吃了!我女朋友吃不下,就給我吃了唄!結(jié)果我也覺得不好吃,最后只能送給其他產(chǎn)婦了。”

    是嗎?聞人律狐疑地盯著他,半晌才把視線收回去,繼續(xù)翻閱合同。

    ————————————————

    審?fù)旰贤宄菐е畠夯氐酵=郑杖豢匆娋用駱窍峦V惠v眼熟的紅色邁凱倫!這輛與舊街區(qū)格格不入的拉風(fēng)跑車引得居民們紛紛側(cè)目,好些人還拿出手機偷偷地拍照,聚在一起小聲議論。

    洛城不禁猛吸一口氣,趕忙抱著月凨跑過去,敲一敲車窗。窗玻璃降下來,里頭果然露出了聞人晴好整以暇的笑顏:“你去哪兒了,居然不在家?”

    洛城無奈地笑笑:“我去訓(xùn)練館看合同。”

    “哦?”了然地挑一下眉,聞人晴拎著一個竹制外賣盒走出來,黑色長發(fā)瀑布一般披散在肩上,紅唇精致,貼身的魚尾小黑裙將她窈窕的身段勾勒得愈發(fā)美麗動人:“是不是前陣子D音上非常火的那個視頻,雅馬哈機車?”

    “昂,是。”剛答完,對方白皙的手便熟練地勾上了自己的胳膊,牽著他往樓上走去。月凨搖搖晃晃地靠在爸爸懷里,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個美麗的阿姨,忍不住朝爸爸疑問地“哦?”一聲。洛城苦笑一下,還沒回答呢,聞人晴便替他答了:“月凨,阿姨今晚在你家吃飯,好不好呀?”

    小丫頭茫然地眨眨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兀自摟住爸爸的脖子,望著她不吭聲。

    一會兒進了家門,洛城把她放到嬰兒車里,隨即轉(zhuǎn)到廚房,拿了幾個瓷碟出來:“這邊房子比較小,連個餐廳也沒有,你將就著坐吧。”

    聞人晴站在茶幾邊上,對周圍的環(huán)境置若罔聞,只上下打量著他高大結(jié)實的身軀,眼波流轉(zhuǎn):“沒事,我不介意。”

    一會兒將外賣盒打開,拿出八道美味的生腌小菜擺到盤里,聞人晴在木凳上款款坐下,雙腿優(yōu)雅地并攏、偏向一側(cè),又從包里拿出了一小瓶酒:“之前說,等你贏了比賽,我就請你吃飯。可我等來等去,都不見你聯(lián)系我,就只好先拿點兒小菜來堵你了。”

    洛城敷衍地笑一下,視線躲閃地垂著,并不看她:“我前天剛下飛機呢……昨天睡了一天,好些事都耽擱著沒空做。”

    “好吧,勉強原諒你。”聞人晴俏皮地眨眨眼,隨即用筷子夾起一塊生腌蟹,放到他碗里:“這是我前陣子跟同事學(xué)做的生腌蟹,你嘗嘗?看看味道如何。”

    “……你做的?”這倒把洛城驚到了,終于抬起眼來看向她,臉上透著略微詫異的復(fù)雜神情:以前他倆在一起時,這位大小姐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只等著別人伺候的。現(xiàn)在分手了,她反倒主動下廚,做自己喜歡的菜前來討好……洛城艱澀地抿一下嘴角,忽然感覺沒了食欲。

    他放下筷子,糾結(jié)地撓撓頭,似乎有什么話梗在喉嚨里,說也不是、咽也不是。見狀,聞人晴也放下木筷,不疾不徐地挺直上半身,儀態(tài)從容地開口道:“干嘛,不敢吃啊?”

    “不是不敢吃……那個,小晴,”糾結(jié)良久,洛城終于抬起了頭,眼神復(fù)雜地望向她,“我們分手有一年多了吧?那時你拒絕得很明確,我們也都說得很清楚,和平分手……而且我還跟別人有了一個女兒!可你現(xiàn)在跑回來找我……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你難道看不出來嗎?”聞人晴歪著頭,直勾勾地盯著他,眼中的欲望展露無遺:“雖然你跟別人生了一個女兒,但現(xiàn)在你仍是單身,對不對?我呢,前陣子也跟男友分手了——既然如此,我們?yōu)槭裁床粡?fù)合呢?畢竟我倆談戀愛時,相處得頗為愉快,現(xiàn)在再續(xù)前緣,又有何不可?”

    大概明白她為什么有這個想法,洛城干笑兩聲,顧左右而言他:“怎么回事,咱們傾國傾城的晴小姐,居然找不到合心意的alpha,要吃我這棵回頭草?……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呢。”聞人晴鳳眼一挑,眼底的志在必得毫不遮掩,赤裸裸地展露著:“跟你分手之后,我隨便談過兩三個——說實話,都不如你。老實的太木,浪漫的不專心,長相和身材也遠遠不及。我這是享用過滿漢全席,就再也吃不下路邊攤了,洛先生,你不可憐可憐我嗎?”

    說著,她露出可憐無辜的眼神,紅唇一撅,罕見地扮起了柔弱之態(tài)。若換了一年多以前,洛城絕對就心軟了,她要什么給什么。但如今時過境遷,他撇眼望著一旁的女兒,卻只感覺避之不及:“小晴……你饒了我吧。”

    想到分手時那條決絕的短信,洛城無奈而疲憊地望著她,嘴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雖然層次不高,但也不是那種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貨色。”

    他苦澀地笑笑,眼底不知是自嘲還是耿耿于懷,仿佛柔軟池水之下隱藏的尖銳利石,不時露出棱角:“當年你沒有想過跟我結(jié)婚,現(xiàn)在呢,恐怕也只是想玩一玩而已吧?……但是你看看,我有女兒了,我不需要結(jié)婚,也沒精力再瞎玩。你看得起我,我很高興——但我不能再無條件地配合你。”

    看見他無法釋懷的神情,聞人晴下意識挺直脊背,收起了那種誘惑的姿態(tài)。她的紅唇輕輕囁嚅一下,欲言又止,半晌道:“……你為什么想得這么嚴肅呢?”

    她將長發(fā)勾到耳后,冷靜地道,“你未娶,我未嫁,你有需求,我也有需求,在一起互相溫存而已,你不必有壓力。這是一件很自然、很享受的事,想太多就沒意思了。”

    她說得并無錯處,甚至很有道,但問題是——自生育后,洛城并未感覺到自己有什么需求。不過這件事有點兒難以啟齒,他掙扎地思索半晌,最后只能堅定地搖搖頭:“小晴,有些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我不想走回頭路,你也應(yīng)該往前走……以你的條件,我相信你可以找到很多溫存的對象。我一個單親爸爸,已經(jīng)不適合這種關(guān)系了。”

    若有所思地站起身,聞人晴沒說什么,只是長久地盯著他,仿佛想從他臉上找出欲蓋彌彰的情緒。但洛城的神情那樣堅定,眉眼中甚至透著一絲苦口婆心——意外地微挑一下眉,聞人晴不緊不慢地一下衣裙,緩緩地轉(zhuǎn)過身往外走:“你再考慮考慮吧……別急著答復(fù)我,過陣子我再來找你。”

    望著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門縫里,洛城苦笑著望向懵懂的女兒,忍不住把臉皺成了一團。

    第64章 那天晚上,原來是你 那天晚上,洛城把……

    那天晚上, 洛城把女兒哄睡以后,念及自己今日對聞人晴的心如止水,忍不住探究地把手伸進了褲腰里。

    張主任說他的alpha功能一切正常, 生殖細胞也是有用的, 但那種掠奪的欲望……似乎是徹底消失了。產(chǎn)后這七個月的時間里,洛城可以非常明確地肯定,自己對omega沒有產(chǎn)生哪怕一丁點的興趣——他的生活似乎被女兒和事業(yè)填滿了,大腦也從“戀愛—繁殖”模式轉(zhuǎn)換成了“養(yǎng)育—奮斗”模式。

    ……但也不至于一點兒沖動都沒有啊?

    閉上眼認真地測試著, 洛城眉頭緊鎖, 弄到手腕都酸了,卻依舊沒有到達頂點。干脆自暴自棄地把四肢一攤,他忍不住喪氣地想:算了,沒有就沒有吧!反正我都有女兒了, 談不談戀愛也不打緊,反正我也不想給月凨找個后媽……正尋思著,他猛然間想起那個未知身份的“爸爸”, 神智忽然警覺:萬一日后,那家伙發(fā)現(xiàn)了實情……他會不會來搶月凨呢?

    偏頭看一看自己粉嫩又可愛的女兒, 洛城忍不住靠過去, 把月凨摟進懷里,心里一陣緊張: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只能祈求那個人一直蒙在鼓里了。

    第二天是8月26日,洛城無事,干脆帶月凨去公園散心。公園一角有小動物園,里頭關(guān)著一些羊駝小馬之類。月凨不敢靠近, 但看得目不轉(zhuǎn)睛的,顯然很是喜歡。

    工作人員問她,要不要摸一摸羊駝呀?月凨矜持地搖搖頭, 過一會兒洛城帶她走了,她忽然摸摸爸爸披散的半長卷發(fā),嘆息地哼唧:“嗯,昂!叭,叭!”

    洛城笑起來,輕聲啐她:“你個小毛頭,哪有這樣的?不敢摸羊駝,只好摸爸爸解饞?爸爸又不是羊駝。”

    月凨摟著他,用力貼一下臉:“昂!”

    下午五點,他終于推著嬰兒車回到望海街,卻不想又看見一輛熟悉的車停在樓下——這次是聞人律的黑色賓利。

    心說這堂兄妹二人是不是約好的啊?堂妹釣魚,堂哥執(zhí)法?擰起眉走過去,洛城低頭瞅向后座,前邊駕駛座的窗戶卻降了下來:今日居然是聞人律自己開車!他穿著身休閑裝,白T恤搭白運動褲,跟白馬王子似的,神情略有些無奈:“敏姨做多了一個蛋糕,讓我拿來給你吃。”

    “蛋糕?”聞言,洛城不高興地瞪他一眼:“你又說讓我控制飲食。”

    “我是讓你別胡吃海喝——一個六寸的小蛋糕而已,能胖多少?!”不由分說地把蛋糕盒子塞進他手里,聞人律發(fā)動車子正要走,這時邊上走過一個街坊,笑吟吟地跟洛城打趣道:“阿城,大明星了哦!三天兩頭的有美女找。昨天是紅色邁凱倫,今天是賓利,明天是什么呀?”

    ……聞人律立即熄了火,狐疑地抬起眼又望向他:“——紅色邁凱倫?”

    揉揉眉心,洛城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多解釋什么,干脆招招手,引他上樓:“去我家吧。順便我也跟你報備一聲,免得日后你又把鍋往我頭上扣!”

    一會兒進了家門,洛城先給月凨沖了瓶奶喝,又給聞人律倒了杯水,這才生無可戀地坐到沙發(fā)上,摟著抱枕一歪身子,心累道:“昨天你堂妹拎著一盒生腌來找我,說什么,想跟我復(fù)合……”

    聞人律面色嚴肅地坐下來,眉頭緊鎖,仿佛并不感到意外,只問:“你答應(yīng)了?”

    洛城怨念地瞪他一眼:“——沒有!我現(xiàn)在忙著養(yǎng)女兒呢,哪有談戀愛的心思啊!再說,小晴她只是無聊了想玩玩,又不是真心的,我何必陪她耗呢。”

    拿起水杯心不在焉地抿一口,聞人律望著蛋糕盒子沉默一會兒,半晌道:“小晴從小就是被寵著長大的,慣來眾星捧月,長大后又沒有管家業(yè)的壓力,行事自然任性些。她的想法……你不愿意的話就拒絕吧。也許她面子上會有點兒過不去,但我們家的人都傲氣,肯定不會死纏爛打的,你就放一百個心。”

    “喲?”對他這善解人意的反應(yīng)頗感詫異,洛城似笑非笑地睨向著他,揶揄道:“稀罕啊,今天居然不把鍋往我頭上扣了?”

    忍不住瞪他一眼,聞人律沉聲道:“我是那么不講的人嗎?”

    “哼,誰知道呢……”既然已經(jīng)跟他報備了,洛城便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轉(zhuǎn)而開始拆蛋糕盒子:“以前我又不是沒被你訓(xùn)過!只要沾上小晴,你就都認為是我的錯……咦,這是什么?”

    在盒子的縫隙里發(fā)現(xiàn)了一袋彩色蠟燭,洛城好奇地拿起來仔細打量:“怎么像生日蠟燭?”

    聞人律面色一僵,抬手搶過,神情頗有些不自在:“敏姨放錯了吧?她做了兩個蛋糕,可能拿錯了一個給我。”

    洛城這廝,平常大大咧咧的,這會兒卻敏銳得很,一雙馬駒般深邃的大眼睛驚異地盯瞪過來:“你生日啊?”

    “……唔。”站起身就要走,手里的蠟燭卻冷不丁被洛城搶走了。那張帥氣不羈的臉上又露出了那種可惡的笑容:“真是你生日啊?幾歲,是不是三十歲?……哎呀,來了就吹個蠟燭嘛,走那么快干嘛!”

    他嘻嘻哈哈地攥住聞人律的手,把人拖著坐下,返身進廚房摸了個打火機出來。聞人律沒好氣地抬眼瞪著他,臉上半是無奈、半是不自在:“有什么好吹的,多大人了還過生日?”

    但見這人不為所動地開始往蛋糕上插蠟燭,他又迅速改了口:“……那你快點,敏姨在家等我吃飯呢。”

    洛城不由哈哈大笑了幾聲。

    望著桌上漂亮又精致的巧克力蛋糕,月凨呆呆地坐在嬰兒車里,手里奶瓶瞬間沒了吸引力。她忍不住把奶瓶丟到地上,伸手指著逐漸燃起火光的蠟燭,巴巴地喊:“啊,啊!”

    “啊什么啊,你還不能吃這個呢!”惡劣地捏一下女兒的肉包子臉,洛城點好蠟燭,把蛋糕推到了聞人律面前:“壽星,許個愿吧!”

    “……有什么好許愿的。”又犟嘴一句,聞人律言不由衷地繃起臉,但到底沒拗過洛城催促的眼神,無奈地閉上眼靜默了五秒鐘。

    再睜開眼時,他眼底平靜許多,似乎已經(jīng)接受了在這里過生日的現(xiàn)狀。輕輕吹滅蠟燭,聞人律輕咳一聲,望向洛城——那眼神好像在說:滿意了吧?!

    洛城又是大笑幾聲,手里不緊不慢地把蠟燭拔掉,操起水果刀將這個小小的蛋糕切成四塊,然后避開奶油,捏起一角蛋糕胚,小心翼翼地喂到月凨嘴里:“說起來,前幾天我們不是在北京么,你不留在家里跟家人一起過生日啊?”

    象征性地吃了小小一角蛋糕,感覺巧克力奶油黏糊糊地膩在嘴里,似乎放了太多糖。聞人律趕緊喝一口水,把那濃郁的味道壓下去:“我跟家人關(guān)系不好,很少回去。”他輕描淡寫地說。

    “這樣啊?”洛城頗感意外——他一直以為聞人律是養(yǎng)尊處優(yōu)大少爺,辦體育經(jīng)紀公司也是家里出錢給他玩票的,卻沒想到……看來,他是自己跑到申城另起爐灶的嘍?

    嘖,難怪在京城下榻酒店的那一天,唐秘書他們聽自己提起律總的家庭,都那副見了鬼的表情呢!還有他那個不著四六的弟弟……感情只有我一個人不知道啊。

    悻悻地撓撓臉,洛城又想起冬天時敏姨說,她的雇主不回家,就兩個人一起過年。心里不禁生出幾分憐惜,他笨拙地寬慰道:“嗨,有些長輩就是特別煩人,跟個老古板似的,蠻橫得很!又愛偏心小的那個,犯了什么錯都護著,硬生生把孩子養(yǎng)成紈绔……這種家人,不要就不要了,不稀罕!你以后娶個漂亮老婆,再生幾個娃,日子和和美美的,這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這話聽得聞人律心里一動,莫名生出了幾分希冀:是啊,父母不能選,兄弟不能選,老婆卻是可以自己選擇的——說不定他真就那么幸運,找到了一個合心意的伴侶呢?到時候再養(yǎng)育幾個孩子……幸福美滿的生活并不是毫無指望。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勾起嘴角,抬眼望向大口吃蛋糕的洛城:“那就借你吉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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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幾天,與雅馬哈正式簽了代言合同之后,廣告的拍攝便緊鑼密鼓地籌劃了起來。

    這期間洛城抽了個空當去醫(yī)院抽血查激素。性別科的張主任告訴他:“你現(xiàn)在幾乎處于睪酮激素的峰值,比賽前檢查的那次還要高!看來競技比賽有利于刺激你的alpha激素分泌。只要你專心訓(xùn)練,不往孩子這方面動心思,alpha生殖系統(tǒng)的衰退進程應(yīng)該會減慢一些……”

    是嗎?坐在攝影棚里,洛城微仰著下巴接受化妝師的剃須服務(wù),末了抬手摸一摸……唔,最近胡子好像確實長得挺快。刮完了胡子又要修眉,化妝師將他的眉毛剃成標準的劍眉,又在他臉上細細地抹了一層粉底,遮蓋掉以前比賽留下的疤痕凹陷,隨即給他修容、刷眼影,步驟一套接著一套。

    洛城正老老實實地閉著眼,忽然聽得身后傳來一個耳熟的聲音:“喲,你又把月凨放律總那里了?”

    是陸庭風(fēng)。

    洛城敷衍地笑笑,道:“是啊,攝影棚里人太雜了,我又沒空照看,只能把她托付給律總家的阿姨。”

    “也虧得你倆心大。”陸庭風(fēng)哼笑一聲,揶揄道:“……同個阿姨用了三年都不知道!五月份那會兒他還跟我抱怨呢,說家里阿姨被人撬了,氣得不輕。他還教敏姨要高價,不然不放人——”

    聽到這兒,洛城不禁大笑兩聲,樂道:“高價也是他出錢啊!敏姨一跟我開價,我轉(zhuǎn)頭就給他打電話了。他坑來坑去,最后還不是坑到自己身上。”

    “誰跟你說是他出的錢啊?”如今洛城比以往踏實許多,陸庭風(fēng)那嘴就把不住風(fēng)了:“我跟你說實話吧——去年你的房子賣得挺好,還完所有欠款后還剩下七十萬。你請假那陣兒,律總不是借了你幾筆錢么,分三次借的,第一次、第二次都是二十萬,第三次三十萬,剛剛好就是七十萬——那都是你自己的錢!”

    “什么!”猛地睜開眼,化妝師的眼線筆頓時一抖,畫到了眉尾上,只好苦兮兮地擦掉重畫。“既然是我自己的錢,他為什么不一次性給我啊?”洛城怒道。

    “誰知道你那女朋友是不是好人?萬一把你錢坑了,卷款潛逃……錢是小事,要是又曝出新聞來,那才是丟人的大事!”

    這話說得……洛城無法反駁,只好咽下心底的牢騷,繼續(xù)老老實實地化妝。

    第一天就拍攝了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夜晚十一點到達聞人律家樓下時,月凨都已經(jīng)睡著了,被他摟在懷里送下來。這人穿著柔軟貼身的灰色家居服,顯然已經(jīng)洗過澡,頭發(fā)也軟滑滑的:“我讓我家司機送你吧。這個點太晚了,不一定能打到帶嬰兒座椅的的士。”

    “行。”洛城也不矯情,十分坦然地應(yīng)下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聞人律沒急著上去,站在樓下陪他等車,半晌忍不住扭過頭打量一番化妝師替他做的發(fā)型,并詢問今日拍攝的進度:“棚拍的部分結(jié)束了嗎?”

    “沒呢,明天還要拍一天,后天就拍外景了。”下意識抬手摸摸臉,洛城想起今天的感受,不禁齜牙咧嘴地嫌棄道:“我今天被他們弄得臉上膩糊糊的,又是泥又是粉,難受死了。他們還給我畫了眼線,差點兒沒戳進我眼睛里!”

    “是嗎?”聽得好奇,聞人律的視線更仔細了些,似乎想在不算明亮的路燈下看清他眼皮上的細細線條。洛城忍不住好笑地瞪他一眼:“我早卸妝了!你要是想看,明天去攝影棚,保證看得你發(fā)笑。”

    聽出他的話中之意,聞人律眉毛一挑,道:“陸庭風(fēng)笑你了?”

    “哼……”想起陸特助夸張的大笑,洛城耿耿于懷的,開始打小報告:“你明天叫李雪來盯進度!那家伙啰啰嗦嗦的,嘴巴一刻不停……哦,他還跟我透露了一個事。”說到這兒,洛城瞇起眼睛看向他,拉長了聲音質(zhì)問:“我請假的那段時間,你前前后后借了我七十萬。那其實是我自己的錢,對不對?”

    “是。”聞人律問心無愧地認下來,微仰著下巴,淡定地接受他的審視:“兩套全款房都能被你弄沒了,這七十萬我要不說是借的,指不定過不了兩天就要被人騙走!……我這是替你著想。”

    “你!”這人,撒謊還直氣壯的!洛城磨著后槽牙說不出話,恰好這時車來了,他忿忿地抱著女兒上了車,隨即從車窗里伸出一根中指,沖著大老板惡狠狠地比了一下。

    好整以暇地站在路旁看著車子逐漸駛遠,聞人律完全沒把他的冒犯放在心上,反而勾起嘴角,不緊不慢地晃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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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日,廣告拍攝到最后的外景部分,聞人律終于有空來現(xiàn)場探班,結(jié)果一下車便被外頭熱騰騰的氣浪烘得露出了痛苦面具:“……怎么這么熱啊。”

    陸庭風(fēng)撐著小傘、脖子上掛著便攜式小風(fēng)扇,雞賊地躲在設(shè)備棚里:“申城的秋老虎慣來厲害,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遠處,洛城穿著一身酷炫的黑色皮衣在未開放的新路上駕著機車反復(fù)行駛,全封閉的頭盔反射著太陽的光,刺眼得要命。望著他身上那套包裹得密密實實的皮衣,冷酷如聞人律也不禁暗暗咋舌,低聲喃喃:“這得熱瘋了吧……”

    “那可不。”陸庭風(fēng)也嘆息著附和:“剛才洛城就喝過一次藿香正氣水了。導(dǎo)演問他需不需要緩一緩,明天再拍,但他聽說只剩下幾組鏡頭了,硬說沒事,能撐住——也不知道他想替誰省錢。”

    神色不禁愈發(fā)凝重,聞人律擰起眉,心浮氣躁地脫了外套搭在臂彎里,又調(diào)整一下袖箍:“現(xiàn)在快拍完了吧?……后勤那邊有沒有準備冰塊,有做防中暑的措施嗎?”

    “有,電解質(zhì)水什么的都準備了。目前還有最后兩組鏡頭,拍完就結(jié)束了。”

    還有兩組鏡頭啊!望著烈日下被裹得密不透風(fēng)的高大斗士,聞人律焦慮地抿抿唇,額際不禁沁出了細汗。

    終于,一個鐘頭之后,所有鏡頭拍攝完畢。洛城腳步虛浮地被工作人員扶著走到遮陰棚里,頭盔一取、皮衣鏈子一拉,臉上、身上全是熱汗,青黑紋身被汗珠滿覆,蜜色皮膚亦透著一層不自然的潮紅。趕忙將人脫得只剩下一條短褲,他們拿來冰袋替洛城搓揉高熱的身體,不一會兒,聞人律和陸庭風(fēng)也趕了過來,神情緊張而關(guān)切:“怎么樣,你感覺還好嗎?”

    洛城的眼簾半闔,視線渙散,口中低低喘息著,一時間說不出話。陸庭風(fēng)趕忙去問后勤要電解質(zhì)水,聞人律則坐了下來,從工作人員手里拿過冰毛巾擦拭他頭上的熱汗:“你還清醒嗎,能不能喘上氣?”

    洛城的頭發(fā)幾乎全部汗?jié)窳耍诹辆砬刭N在額上。冰而干燥的毛巾貼上去,麻痹的皮膚好像終于得以呼吸,舒服得洛城倒吸一口涼氣,終于大口地喘息出來:“操……操……老子、終于忍過來了……剛才,我都以為、我要……要暈過去了!”

    “誰讓你忍了?!”高懸的心終于放下,聞人律忍不住用毛巾在他臉上用力一捂,后怕地罵道:“拍不了就明天拍啊,又不是我們公司出錢,你這么拼命干什么?!萬一中暑怎么辦,燒壞內(nèi)臟可不是鬧著玩的!”

    洛城無力地將毛巾拽下來,露出一張?zhí)撊醵鵁o畏的笑臉:“其實還好啦,沒那么夸張……我好歹也是進過幾次蒸拿房脫水的,這點熱度,小case啦!”

    這時陸庭風(fēng)拿來了電解質(zhì)水,聞人律一把奪過,插上吸管硬塞到他嘴里,暴躁地命令道:“喝!待會兒收了工你老老實實去醫(yī)院檢查一趟,出了問題看我不收拾你!”

    洛城乖乖地把吸管叼進嘴里,用力喝下一大口,昏花的視野終于清晰了些。他愜意地嘆一口氣,繼續(xù)叼著吸管嘬嘬嘬,雙眼忍不住討好地笑著,望向一臉嚴肅的聞人律,仿佛在說:你看,我沒事吧?不用去醫(yī)院的。

    聞人律的回答是更用力地剜了他一眼。

    這時,導(dǎo)演和攝影組拿著臺本回來了。聞人律瞥見,立刻將電解質(zhì)水遞到躺椅另一側(cè)陸庭風(fēng)的手里,丟下一句:“你盯著他喝完。”長手隨即從洛城面前收回來,站起身朝導(dǎo)演走去。

    洛城正喝得起勁兒呢,冷不丁吸管被抽走了,隨即一只手臂在自己眼前晃過去、又晃回來,襯衫袖子被一條棕色的什么東西扎著,將袖口挽起,露出白皙結(jié)實的胳膊……那瞬間,洛城腦子里“咯噔”一下,使他不由自主地坐了起來,望向聞人律挺拔的背影——

    那兩根金棕色的皮編袖箍眼熟到吸煙刻肺。擺臂之間,上頭玫瑰型的黃銅雕花反射著明亮的光,美麗卻懾人。

    洛城不禁呆住了。

    見他忽然變得失魂落魄,陸庭風(fēng)嚇了一跳,趕忙伸手在他眼前晃一晃,擔心道:“洛城,你怎么了……沒事吧?”

    “我……”倉促地看他一眼,洛城又望向不遠處的聞人律,面色迅速變得蒼白。他感覺腦子里像是炸開了一窩馬蜂,亂哄哄地飛竄吵鬧,說話也不由變得張口結(jié)舌:“律總他……他是不是在去年那個盛宴上,跟一個Omega……上過床啊?”

    “嗯?”不明白他為什么提起這個,陸庭風(fēng)下意識回頭望老友一眼,只當是他倆最近關(guān)系好,聞人律對他有所透露,便答:“昂,是啊。之前我們怕那個omega懷孕,還托人查了好久。只不過那宴會是大人物組的局,我們剛查到對方是個歐美的金發(fā)omega,就被警告了,所以只能作罷。”

    “……是嗎。”聞言,洛城的面色更加灰敗,嘴唇都失了血色。見狀,陸庭風(fēng)呼吸一窒,嚇得站起身朝聞人律大喊:“我操——大哥,還是送醫(yī)院吧,我見洛城的臉色不對勁兒啊,一點血色都沒有!”

    他這么一喊,片場所有人都望了過來,神色緊張。洛城渾渾噩噩地搖搖頭,又趕忙擺擺手,扶著躺椅站了起來:“我沒事,就是覺得……有點冷,一會兒就好了。”

    聞人律疾步走來,緊張地上下打量他:“真的沒事?”

    “沒事……”洛城不敢與他對視,恍惚地垂著眼,仿佛身處一個可怖的夢魘之中:“給我吃點兒東西,馬上就好了。”

    見狀,聞人律將信將疑地問后勤處要了幾塊巧克力遞給他。見洛城渾渾噩噩地塌坐下去,垂著頭一言不發(fā)地把巧克力往嘴里塞,他不由煩躁地瞪一眼不遠處的廣告導(dǎo)演,無聲地咒罵了一句。

    第65章 驚弓之鳥 初秋的夜晚難得有一絲涼意。……

    初秋的夜晚難得有一絲涼意。

    不想跟攝制組吃工作餐, 聞人律等洛城沖過澡、換上干凈衣服之后,便拉著自家公司的人去飯店開了個包廂。落座時他本以為洛城會坐自己身旁,誰料這人直接往另一個方向繞過去, 坐到了圓桌對面!

    不禁錯愕地擰起眉, 聞人律在座位上難以置信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百思不得其解。對方始終垂著眸子,呆呆的,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視線未曾朝他移動分毫。

    一會兒菜上來了, 聞人律見他要夾紅燒肉,忍不住道:“你別吃這個,先吃點兒清淡的。”說著,站起身給他用勺子盛了幾塊豉汁蒸排骨。

    洛城依舊是低著頭, 含糊地應(yīng)一聲“唔”,沒有反抗,也沒有插科打諢。這敷衍而逆來順受的表現(xiàn), 讓聞人律心里不禁生出了一股煩躁。

    九點十分,一行人酒足飯飽, 便互相道別, 各回各家。洛城早上出門時把月凨放在聞人律家了,由敏姨幫忙照看,此刻便只能跟他一起回去接女兒。

    以前洛城慣來是跟他坐在后排的,今天不知怎的,這家伙居然徑直坐到了副駕駛?cè)ィ≡谇邦^跟司機小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聊些干巴巴的、莫名其妙的東西,仿佛強迫自己找點兒事做。聞人律想問他身體好點兒沒有,都沒能找到空隙插嘴。

    即將到達目的地時, 他甚至提前打電話讓敏姨把月凨抱下樓,來了個無縫交接——聞人律剛下車,就見他抱著女兒坐進了后座,催促小林快點兒走。忍不住抬高聲音問詢一句:“洛城,你感覺好點兒了吧?”

    微涼的夜風(fēng)中,對方終于倉促地瞥他一眼,面容僵硬,隨即渾渾噩噩地點點頭,把窗玻璃升了上去。這奇怪的反應(yīng)看得敏姨也微微怔愣:“阿城怎么回事,今天拍廣告出了什么意外嗎?……他好像被嚇到了。”

    聞人律眉頭緊鎖,心中也是疑惑不解:“可能是累著了吧。”他這樣為洛城開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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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申城流光溢彩的夜,當洛城終于回到媽媽那間逼仄的小房子,他的腿腳瞬間軟了下去,抱著月凨跌坐在玄關(guān)位置,緊繃的情緒轟然坍塌,露出六神無主的心神。月凨茫然地趴在在他懷里,此刻忍不住摸一摸爸爸的面頰,輕聲哼唧:“啊,叭……昂?”

    洛城渾渾噩噩地望向她——如此相似的五官,如此相似的性情,自己為什么今天才發(fā)覺呢?……月凨完完全全就是聞人律的翻版啊!也難怪,難怪大家都說月凨面善,如果不是她有嬰兒肥掩飾著,恐怕所有人都發(fā)現(xiàn)了!

    不禁惶然將女兒抱進懷里,摟得緊緊的,洛城失魂落魄地瞪著地磚上重復(fù)的花紋,一些被自己忽略的細節(jié)重又浮現(xiàn)在腦海中:怪不得月凨那么親近他,第一次跟他睡就異常安穩(wěn);怪不得敏姨說他也海鮮過敏,而且兩人都是一模一樣的白、一模一樣的不怕熱;還有那一頭濃密的、直溜溜的頭發(fā),那雙略微上挑的鳳眼……

    一樁樁、一件件,仿若早已埋伏好的地雷接連炸響,洛城惶然摟著女兒,忍不住想:要是月凨的身世被他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他會不會把月凨搶走,會不會剝奪自己的監(jiān)護權(quán)?聽曹教練他們說,聞人律家里有權(quán)有勢。若他一紙訴狀把自己告上法庭,月凨會不會……就被判給他們家了?

    越想便越后怕,洛城不由抱緊月凨,摟著她回到了房間里。

    把女兒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他攥著小丫頭柔軟的手掌,咬著唇貼過去,與月凨額頭頂著額頭,小聲道:“寶寶,爸爸把你藏起來好不好,不讓壞人發(fā)現(xiàn)……你是爸爸一個人的寶寶,你在我肚子里住了九個月,是我用血和肉鑄成的,那個人只不過提供了一個細胞而已,他根本沒有資格跟爸爸搶寶寶,對不對?咱們不他,再也不要見他……”

    喃喃地低語著,洛城忍不住又把月凨抱進懷里,后怕地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他沒有選擇去訓(xùn)練館,而是跟月凨一起待在家里。早上出門買早點時,他眼眶下的青黑和頹靡的神情把店老板都嚇了一跳,忍不住問他:“阿城,你怎么了,沒睡好啊?”

    洛城慘淡地扯唇笑笑,沒說話,接過早點沉默地往回走。回到家后,他關(guān)上門,不禁垂下頭長長地嘆息一聲——昨夜他確實沒睡好。失眠到凌晨五點不說,清晨時好不容易勉強睡著,又做了一個堪稱可怖的噩夢。

    ……他夢見了參加盛宴的那個夜晚。

    俊美而冷漠的alpha帶著一個長卷發(fā)的嬌小omega消失在宴會廳門口,自己明明看得一清二楚,可視野一轉(zhuǎn),當他渾渾噩噩穿過那條昏暗的走廊闖進房間里,寬大的床上卻只有聞人律一人。

    高傲的alpha看見了他,抬手一招,面無表情,說過來。聞到那股沁人的蘭花冷香,自己不由自主地沿著床尾爬了上去,坐到他身上。聞人律的臉色倏然變得冷厲,沉聲道:“你敢忤逆我?!”

    洛城即刻被掀翻,壓倒在床上動彈不得。

    ……他沒敢再繼續(xù)夢下去。

    渾渾噩噩地把早點吃下肚,洛城強撐著劇痛的腦袋去廚房給月凨做輔食。正麻木地忙碌著,放在客廳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走上前拿到手里一看,屏幕上居然顯示著他最不想看見的三字:聞人律!那瞬間,洛城只覺太陽穴一陣劇痛,幾乎忍不住想把手機丟出去!

    逃避地閉上眼,屏息良久,他暗暗祈禱聞人律會因為等待太久而掛掉電話,卻不料那催命似的鈴聲持續(xù)尖叫著,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無法,洛城只得重重嘆一口氣,按下接聽鍵,沙啞地應(yīng)了一聲:“喂。”

    對面的聲音依舊是那樣冷靜而從容,仿佛玉石碰撞的質(zhì)感:“你今天感覺怎么樣,沒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吧?”

    “沒有。”洛城艱澀地擠出兩個字,再多的就不愿意說了。那頭聞人律顯然極不適應(yīng)他這種惜字如金的狀態(tài),語塞地沉默了許久。好半晌,他才不甘地問:“誰惹你生氣了,我見你從昨晚開始就不大高興。”

    “沒有誰,我就是累了,想好好休息兩天。”無法,洛城只得隨便搪塞兩句,以打消他的疑慮。聞人律又是沉默半晌,末了“嗯”一聲,放棄了追問:“那你好好休息吧,順便陪一陪月凨。敏姨說這幾天你去拍廣告,她看不見你,有點兒不高興。”

    “我知道。”提起月凨,洛城倏然變得警惕,語氣中不由自主地帶上一絲尖刻:“我的女兒,我自然清楚她的脾氣,不用你們操心。”

    莫名碰了個冷釘子,聞人律語塞一瞬,也不禁來了脾氣:“行,算我多此一舉!以后月凨你自己照顧,別把我這里當托兒所!”說完,用力掛了電話。

    ……操!不禁懊惱地丟掉手機,洛城在客廳里脫力地蹲下來,苦悶地抱住腦袋:這下沒法讓敏姨幫照看月凨了。以后的事情多著呢,難不成自己真的要去找個新保姆啊?操……真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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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幾日,洛城一直找各種各樣的借口不去訓(xùn)練館。所幸這陣子他沒有什么活動要出席,盡可以在家里當個縮頭烏龜。但沒過兩天,李雪便給他發(fā)來了一條信息:“9月5號雅馬哈那邊要辦一個簽約儀式,你需要提前一天來訓(xùn)練館做試妝,順便彩排一下步驟和走位。”

    ……洛城的心一瞬間提了起來。

    不由望向爬爬毯上撅著屁股向前緩慢蛄蛹的月凨,他忍不住輕喚一聲:“寶寶。”小女嬰茫然地扭頭望過來,小嘴巴用力抿著,肥嘟嘟的臉頰肉因此顯得更加突出。伸手將她摟進懷中,洛城坐到沙發(fā)上,將臉埋進女兒的小肚子里,惶然靜默了許久。

    接下來的一整個下午,洛城都在焦慮地與家政公司接洽,企圖在4號以前找到一個知根知底又溫柔細心的保姆。只可惜事與愿違——不知是不是他的語氣過于急躁、態(tài)度又咄咄逼人的緣故,家政公司在為他推薦幾個人選被拒之后,便說“我們這邊大概沒有你需要的人”,再也沒接他的電話。

    洛城不禁暴躁地摔了手機。

    月凨被爸爸的怒火嚇到,坐在沙發(fā)上輕輕一顫,小嘴巴緩緩咧開,細細地哭出了聲。洛城倏然從失控的情緒中清醒過來,趕忙回身把女兒抱進懷里,懊悔地低聲安撫:操,什么事都還沒發(fā)生,自己卻先亂了套……這樣怎么能瞞得住聞人律呢?

    撿起手機坐到沙發(fā)上,原本完好的屏幕已經(jīng)裂成了蜘蛛網(wǎng),慘不忍睹。洛城試探著解鎖,隨便點進通訊錄——望著屏幕上出現(xiàn)的一列名片,他不禁松口氣:還好沒壞。

    手指心浮氣躁地在屏幕上又劃動幾下,當看見“寧祁”二字時,洛城憋悶的情緒仿佛終于找到出口,令他長呼一口氣,火急火燎地撥通了對方的電話:

    “今晚來望海街這邊,下了班馬上趕過來——老子快憋瘋了!”

    晚上七點半,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寧祁如約而至,急匆匆的連襯衫扣子都沒扣好。洛城已經(jīng)在燒烤店點了單,此時帶著月凨坐在室外的座位上,捏著女兒的小手發(fā)呆。

    疾步走到他附近,寧祁猛地住了腳步,克制地一下儀容,隨即優(yōu)雅地走到他身旁坐下。寧主任露出了此生以來最溫柔、最善解人意的笑容:“怎么了,這么著急地找我?是發(fā)生什么大事了么?”

    洛城沉沉地看他一眼,沒吭聲,直接在他面前放了一個紙杯,滿上冰啤酒:“先喝兩杯。”

    寧祁一怔,果斷照做,都沒問為什么。一口氣喝干一杯,洛城又滿上,他毫不猶豫地繼續(xù)喝。直到喝完了第三杯,老板將熱騰騰的燒烤遞上來,洛城才頹唐地躬下腰,撐著額掙扎地深吸一口氣,支吾道:“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

    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寧祁沉默一會兒,忽然道:“是不是你找出月凨的爸爸是誰了?”

    “……操!”差點兒就沒忍住在桌上猛拍一掌,洛城瞠目結(jié)舌地瞪向他,臉上都是被輕易猜中心事的惶恐:“你怎么知道!?”

    “除了這件事,我想不到還有什么東西能讓你這么慌張。”得到肯定的回答,寧祁瞬間淡定許多,不緊不慢地從盤子里抽了串肥牛出來吃:“那人大概率是你早就認識的吧?”

    此時洛城已經(jīng)沒了脾氣,窩在座位上像個垂頭喪氣的賭徒:“……是。”

    “很有錢嗎,家大勢大?”

    “對,很有錢。”

    “……所以,你怕他知道這件事之后,把月凨搶走?”說著,寧祁瞥一眼在邊上乖乖撕扯紙巾的小丫頭,并在她抬眼望向自己時,適時露出笑容。

    他一邊猜測一邊將目前的情況都復(fù)盤了一遍,洛城不禁愈發(fā)崩潰:“月凨這么聰明可愛,他要是發(fā)現(xiàn)了,一定會跟我搶撫養(yǎng)權(quán)的!我現(xiàn)在又這么窮,房子破成這樣,法院肯定也會偏向那個人……操,我該怎么辦啊?”

    “你先別慌。”寧祁冷靜地望著他,吃東西的動作慢條斯,仿佛在謀劃什么:“三歲以內(nèi)的孩子,法律會更傾向于判給母親,更別說你一直親力親為地照顧月凨。雖然你目前的經(jīng)濟狀況不大好,但你的名氣已經(jīng)回來了,賺錢是早晚的事,所以這方面也不用太擔心。現(xiàn)在唯一的問題是——”

    說到這兒,他放下簽子,嚴肅地正視著洛城:“你發(fā)現(xiàn)這件事之后,有做出什么異常的舉動嗎?如果你的反應(yīng)太過劇烈,對方保不齊會產(chǎn)生懷疑的。”

    “這……”剛剛?cè)计鹣M膬?nèi)心瞬間又降到了冰點,洛城白著臉喃喃道:“發(fā)現(xiàn)的那天,我,我沒敢跟他說話……前幾天還忍不住嗆了他。以前我外出工作,會把月凨放在他家里照顧,現(xiàn)在也不敢這么干了,準備另外找一個保姆。”

    ……這么親密?寧祁心里不動聲色地生出一絲警覺,但面上不顯,依舊是智機敏的模樣:“你先別慌,對方還不知道的話,你不能自己亂了陣腳。這樣——保姆你先別找了,照常把月凨送過去。前幾天的異狀你隨便找個借口搪塞一下,比如生病啊、不舒服啊,別讓他起疑心。工作照常,態(tài)度照舊,就當做什么事都沒發(fā)生。”

    有個人幫他梳事態(tài)、籌謀劃策,洛城終于冷靜了些,端坐在椅子上深呼吸:“好……好,我盡量穩(wěn)住。目前他沒有發(fā)現(xiàn)的契機,最大的不確定就是月凨的長相……我,我再想想辦法吧。”

    聽見他自言自語似的低喃,寧祁不動聲色地拿起啤酒,也幫他滿上了一杯:“那,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呢?”

    這時,洛城卻不說話了,渾渾噩噩地拿起杯子一飲而盡,又惡狠狠地吃了一大口烤肉。見狀,寧祁便知他的“野獸直覺”又開始發(fā)揮效用了。于是只得收起打探的心思,老老實實地陪他喝酒吃肉:

    “沒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先踏踏實實地把錢賺了、名氣漲了,這樣的話,別人想搶孩子,也要三思而行。來,我陪你喝點兒白的——”

    說著,他讓服務(wù)員拿來一瓶白酒和兩個小杯,擺出一副不醉不歸的架勢。

    洛城酒量不錯,加之心情煩亂,所以并未把他放在眼里,默許了喝白酒的提議。就這樣,兩人啤的白的混著一起喝,吃兩口肉、再喝一口酒,以一種泄憤的架勢。月凨在邊上有些困了,躺在嬰兒車里哼哼唧唧的,不時怨念地看向爸爸。然而洛城還沉浸在失魂落魄里,壓根兒沒注意到她。他喝得又多又急,再不時被微涼夜風(fēng)吹拂一下,最后居然喝了個頭昏腦漲!

    撐住額頭,難受地深吸一口氣,洛城扶著桌子道:“不行,我得回去躺著了,明天還要彩排……”

    “我扶你上去。”寧祁完全沒有酒醉的感覺,迅速的動作一如既往,先攙扶他站起來,又拉過嬰兒車,小心地帶著這父女二人往居民樓走。一會兒到了樓下,他耐心地問洛城拿鑰匙:“你先在這兒坐一會,我把月凨送到家里,再下來接你。”

    “唔……”迷迷糊糊地掏出鑰匙遞給他,洛城歪在臺階上,面頰被酒熱烘得通紅。過了約莫五分鐘,寧祁下樓來,拖著他胳膊將人掛到身上,艱難地撐著往樓上走:“小心臺階……對,你抓住扶手,慢慢走……”

    過了好一會兒,兩人終于蹭到四樓,胸背都出了一身熱汗。將洛城放到沙發(fā)上,寧祁氣喘吁吁地看著他眉頭微蹙的惶然睡顏,不禁抑制住急促的呼吸,無聲地靠過去……那張微厚的唇因酒后的高熱變得鮮紅而干燥,寧祁伸出手指,輕輕地撫摸、下壓,柔軟而彈性的觸感,仿佛小時候吃的糖,讓人忍不住想用力揉捏。

    他無聲地勾起唇,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第66章 遮遮掩掩,欲蓋彌彰 第二天早上,洛城……

    第二天早上, 洛城頭痛欲裂地醒來,窗外已是大亮。昨夜忘了拉窗簾,這會兒房間里亮堂堂的, 地上的鞋左一只、右一只, 身上的衣褲倒是安然無恙。

    他木呆呆地掃視一圈,混沌的大腦忽然電光一閃,嚇得洛城忙不迭跳下床,大呼著“月凨”沖出門口, 卻見寧祁拿著一碗果蔬泥坐在沙發(fā)上, 正不緊不慢地喂嬰兒車中的小丫頭。

    看見爸爸,月凨伸出小手,嘴巴鼓鼓地哼唧一聲:“叭~”

    緊繃的心情瞬間放松下來,洛城差點兒軟倒在地, 不禁大喘氣道:“操……嚇死我了!你,你怎么還在我家啊?”

    寧祁笑笑地睨他一眼,神態(tài)從容:“你昨晚醉成那樣, 月凨沒人照顧,我怎么敢走?只能在沙發(fā)上對付一晚上, 等你醒來再說。”

    望向客廳那條只有一米七長的舊沙發(fā), 洛城不禁心虛地撓撓頭,甕聲甕氣地道謝:“……謝謝你啊,不然月凨肯定要挨餓了。”

    他訥訥地爬起身去洗臉漱口,隨即回到客廳,拖了張板凳在那二人邊上坐下:“我來喂月凨吧。現(xiàn)在都八點半了, 你還得上班呢,別缺勤了。”

    “沒事,我今天休息。”不緊不慢地將最后幾口果蔬泥喂到月凨嘴里, 寧祁這才笑著望向洛城,將空碗遞給他:“……你倒是可以去把廚房打掃干凈。我做了輔食,廚具和灶臺都沒收拾呢。”

    “哦。”自己害得人家在沙發(fā)上蜷了一晚上,洛城這會兒心虛得很,寧祁說什么是什么。一會兒將廚房收拾干凈,他抿著唇走出來,輕咳一聲道:“那個……待會兒我要去訓(xùn)練館彩排了,你今天先回去吧。”

    聞言,寧祁眉毛輕挑,心想這家伙真是任性又無情,把人用完了就扔,也不給點甜頭。他不動聲色地微笑一下,不緊不慢道:“是你昨天說的那個雅馬哈簽約的彩排嗎?聽上去挺有意思的。正好我?guī)滋觳簧习啵唬銕胰ヒ娮R見識?”

    洛城一聽,原本悻悻的雙目立即警覺地抬起來,目光如炬:“彩排有什么好看的?之后官宣的視頻放出來,你就知道所有內(nèi)容了,用不著看彩排。”

    心里忍不住嘖一聲,但寧祁面上不顯,依舊微笑著:“好吧,那我就回去了——你記得鎮(zhèn)定一點,別自亂陣腳,就當什么事都沒發(fā)生。等賺的錢拿到手里,就有保障了。”

    “我知道。”洛城板著臉,雙手插兜,一副冷淡又不自在的模樣,完全不似昨夜那個六神無主的人。寧祁忍不住又在心里暗暗罵了他兩句,這才站起身走向玄關(guān):“以后有什么事,隨時可以找我商量,我都奉陪。”

    洛城垂著眼不看他,只是淡淡地哼了一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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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點半,洛城帶著女兒到了訓(xùn)練館。

    望著眼前這座再熟悉不過的紅磚場館,他神情復(fù)雜地抬眸凝望著,一雙腳始終黏在地上,心里都是抗拒。路過的人不時奇怪地打量他,好奇地竊竊私語。半晌,終于有一個相熟的運動員走上前拍了他一下,不解道:“城哥,你在看什么呀,這么入迷?”

    洛城被嚇了一跳,整個人飛快地轉(zhuǎn)過臉,面無血色:“沒……我沒看什么,就發(fā)發(fā)呆。”

    對方顯然也被他這劇烈的反應(yīng)驚著了,無措地干笑兩聲:“那,那咱們進去吧?”

    “哦,好。”深吸一口氣,洛城吊著一顆心推著女兒走進去,場館內(nèi)部明明那樣光潔而高闊,他卻感覺自己的心被壓縮在一個小小的盒子里,不得舒展。

    將女兒推到八角籠后面,洛城強作鎮(zhèn)定地往聞人律的辦公室瞟一眼,想確定他那個方向能不能看見月凨。可這一抬眼,他卻愣住了——通透的玻璃幕墻里面,非常顯眼地站著一個嬌小的女性O(shè)mega。她身著墨綠色連衣裙,站姿從容,正與西裝革履的聞人律面對面,帶著微笑侃侃而談。

    洛城瞬間挺直了脊背,凝神細望。那個omega長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他冥思苦想著,忽然間大腦電光一閃,終于想了起來:這不是去年冬天跟聞人律約會的那個Omega嗎?!

    ……原來他倆成了?

    一時間不知是個什么感覺,洛城僵硬地板起臉,只覺得胸口里又悶又燥的,憋得難受:好,真好!老子辛辛苦苦生了你的孩子,你倒舒坦,跟別的omega甜甜蜜蜜談戀愛!早知如此,我就大著肚子上門去,問你要個千兒八百萬的,也算彌補我職業(yè)生涯的損失!

    忍不住摔摔打打的,洛城把出門時帶的奶粉、奶瓶、尿片都扔在地墊角落里,還不解氣,攥拳在地上用力砸了一下。

    月凨茫然地靠在嬰兒車的扶手上,安安靜靜地看著爸爸悶頭泄憤,臉肉肉被擠成了變形的面團。洛城砸完,抬頭看,就見女兒可憐巴巴地瞅著自己,小眼神兒一會兒看看奶粉,一會兒又看看尿片,那意思好像在說:爸爸,這些都是月凨用的,你嫌它們煩是嗎?

    ……洛城只得老老實實地將東西都撿回來,放回嬰兒車下頭的架子上,沉悶道:“爸爸沒覺得煩,爸爸就是……”就是,被你另外那個爸爸搞得心浮氣躁而已。

    不多時,那位嬌小的Omega似乎準備離開了,跟聞人律有說有笑地下樓來。兩人的神情都十分放松,一看便知不是普通關(guān)系。洛城本來跟李雪發(fā)著信息,這時忍不住扭過頭悄悄偷看,就見聞人律將人家送出門去,過了兩分鐘才回來,臉上的笑容并未完全收斂,嘴角依然微勾著。

    忍不住腹誹:跟那群中東富豪都不見你笑成那樣!洛城不自覺磨了磨牙,然而下一秒,他見聞人律蹙著眉朝這邊望了過來!

    下意識一縮頭,他心慌意亂地想躲起來,但馬上又回過神:不是,我躲什么?我不能躲!……于是梗著脖子挺直脊梁,挑釁似的回望過去。然而,聞人律卻只冷冷地瞥他一眼,隨即轉(zhuǎn)身回了辦公室。

    洛城心里仿佛是氣球被扎了一個洞,瞬間蔫兒了下去。

    這家伙,還記著前幾天自己懟他的仇呢。

    或許是前陣子聞人律對他過于和顏悅色,這會兒恢復(fù)了冷若冰霜的態(tài)度,洛城默默感覺到了一種墜崖般的落差感。他不禁扁了扁嘴,郁郁地坐回去,也沒心思回復(fù)李雪的信息了。直到月凨輕輕地“哦”一聲,伸手來拉他,洛城這才抬起臉,露出一個苦笑。

    “真煩人……怎么偏偏是他呢?”他忍不住捏著女兒的臉,自言自語道:“本來好好的,現(xiàn)在全亂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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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下午三點,雅馬哈的代言簽約儀式在華爾道夫酒店的大宴會廳舉辦。

    雅馬哈那邊要求洛城準備兩套打扮,一套機車服由他們提供,另一套則是常規(guī)的西裝。洛城本以為自己找一套以前的應(yīng)付一下就行了,卻不想,頭天晚上助小馬拿著套新西裝風(fēng)塵仆仆地趕到他家里,要他試衣:“試試看……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話,我再拿去改。”

    洛城接過衣架,取下防塵袋,見是一套中規(guī)中矩的黑色西裝:“律總讓買的?”

    “是啊。律總說,一套衣服不好在公開場合穿兩遍,所以讓armani拿了一套新的來。”

    ……看來置氣歸置氣,工作方面他還是盡職盡責的。洛城心不在焉地拿著衣服走到房里試穿,肩背、袖長、腰圍臀圍無一不合適,簡直就像量身定制的。穿戴整齊后,他走出房門,助小馬眼睛一亮,立刻舉起手機給他拍照:“哇,城哥你身條真的太完美了,穿什么西裝都剛剛好,都不用試衣了!”

    “那你干嘛還拿來給我?”洛城一邊袖口一邊問他。

    “當然是大老板要求的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律總向來要求完美,沒試穿過他不放心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洛城面無表情地雙手插兜,配合他拍照,同時心想:這照片恐怕也是拍給他看的。這個人公私分明,私下吵翻天了,公事上依舊按部就班。想著想著,他莫名感到一絲不爽,忍不住對著鏡頭忿忿一齜牙,做了個不好惹的表情。

    ……當聞人律在家里一邊吃飯一邊點開小馬發(fā)來的照片時,他忍不住嗆到了喉嚨。

    這是對自己的挑釁嗎?看著洛城那張囂張的帥臉,半長卷發(fā)凌亂而不羈,聞人律忍不住氣悶地輕嘖一聲,但視線始終沒有從屏幕上移開過。想到這人前幾日莫名其妙的情緒,他又嘆口氣,沒滋沒味地把手機放了下來,食欲全無。

    敏姨在一旁瞅見,忍不住問:“怎么了,唉聲嘆氣的?”

    “沒什么,公事而已。”不想讓敏姨操心,聞人律隨便編了個借口搪塞過去,隨即拿起筷子,食不知味地把飯菜往嘴里塞。

    他總?cè)滩蛔』叵肱膹V告那天的情景——明明剛拍完時,洛城還跟他有說有笑的。但就在自己離開去找導(dǎo)演之后,他的臉色就不對勁了。

    那是聞人律第一次在洛城臉上看到“慘白”的面色。在這之前,他都不知道原來深皮膚的人也會有這種面無血色的模樣。陸庭風(fēng)甚至被他的樣子嚇到了,以為他要暈過去,可這家伙下一秒就骨碌爬了起來,眼神躲閃。自那以后,洛城便再沒有跟自己對視過。

    ……真是莫名其妙!

    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出席簽約儀式時,聞人律眼下透著青黑,化妝師見了都忍不住問:“律總,要不要我給你遮一下黑眼圈?”

    “不用。”掩飾地揉揉眼眶,他忽然想起什么,趕忙叫住化妝師:“洛城的妝發(fā)弄好了嗎?”

    “弄好了。”化妝師非常熟練地掏出手機,把剛才拍的照片給他看。屏幕中,帥氣而不羈的黑發(fā)選手罕見地將長發(fā)全部披散開,發(fā)尾蓋過后頸,深蜜色面頰上特意化了星星點點的小雀斑,將他身上隱約的少數(shù)民族氣質(zhì)最大程度凸顯了出來。再配上純黑色的緊身機車裝,勾勒出他的寬肩長臂、細腰長腿,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一匹無拘無束的野馬。

    聞人律專注地凝視著,冰冷臉色融化一秒,立刻又板起來:“嗯,很好。”

    化妝師憋著笑將手機收了回去。

    不一會兒,唐秘書抱著月凨從化妝室方向走過來,來到林秘書身旁落座。七個多月的小丫頭結(jié)實得跟頭小牛犢似的,唐秘書一坐下便忍不住低聲叫苦:“哎喲,這小家伙,太沉了!剛才她還不愿意跟我走,掙來掙去的,我差點兒沒抱住!”

    “要不讓律總抱?”林秘書小聲出主意:“反正最近律總跟城哥關(guān)系不錯,他也喜歡月凨,肯定不會拒絕的。”

    卻不料唐秘書一臉神秘地擺擺手,湊到她耳邊說悄悄話:“哪里好?他倆這幾天冷戰(zhàn)呢,你沒見律總都不親自去盯洛城的妝發(fā)了?剛才洛城還特意叮囑,讓我自己抱著月凨,不要給別人——你以為這個‘別人’是指誰?”

    林秘書不禁驚訝:“天啊,難道……難道城哥發(fā)現(xiàn)月凨不是他的孩子了?”

    “噓,別說話,我們什么都不知道。”唐秘書一本正經(jīng)地板起臉、直起身子,目不斜視,林秘書也只得諱莫如深地照做。但月凨坐在她懷里,卻有些不愿意了——她看見了不遠處的聞人律!隔著林秘書和助小馬,聞人律的身高和側(cè)顏十分醒目,她一來便注意到了。

    忍不住伸出小手指著相熟的叔叔,月凨看看唐秘書,又看看林秘書,嘴里嗯嗯直叫:“啊!……啊!”

    唐秘書低頭看向她,聞人律也掛心地望了過來。雙方視線甫一接觸,小丫頭立即激動不已,像條鯉魚般蹦跶起來,小手執(zhí)著地伸長了:“昂——!啊!”

    望著滿臉期盼的月凨,聞人律心里是又心疼又為難:現(xiàn)在他跟孩子爹在冷戰(zhàn),洛城肯定不肯讓自己抱她的。但小丫頭又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而且周圍那么多人,萬一鬧起來……

    這情況唐秘書也沒了輒,一邊勉強地摟著月凨,一邊頭大地向他求助:“律總,你看這……”

    “算了,給我抱吧。”伸出手,月凨經(jīng)過眾人的傳遞來到他懷中,聞人律立刻抱緊了,負氣地想:操,我就抱了,怎么樣?洛城要翻臉就翻臉好了,左右月凨是無辜的,我也沒做錯什么,他亂發(fā)脾氣,能過自己心里那關(guān)就行!

    這樣一想,他便直氣壯了,低頭跟月凨道:“你爸莫名其妙的,咱們兩個自己玩,不他!”誰知,月凨一聽“爸爸”二字,立即又開始扭動,伸長小胳膊指向后臺:“叭!叭!”

    聞人律哭笑不得:到底還是跟爸爸最親啊!

    過了一會兒,時間到達三點,發(fā)布會準時開始。隨著四周燈光暗下去,聚光燈逐漸匯聚在場地的主入口處。眾人回頭望去,就見洛城穿著一身帥氣的黑色機車裝,騎著雅馬哈最新款型的三缸R9電光藍機車,經(jīng)過預(yù)先鋪好的長長紅毯,一路橫穿觀眾席,開到了舞臺上,穩(wěn)穩(wěn)停在圓形的升降臺中。

    隨即,升降臺緩緩升高,聚光燈加強,他高大的身姿愈發(fā)引人注目。如此完美的身材、如此野性的容顏,與造型炫酷的重型機車相得益彰,交相輝映。臺下的人都忍不住低聲感嘆:“我總算知道雅馬哈為什么簽洛城作代言人了……真相配啊!”

    望著臺上光彩奪目的黑發(fā)斗士,聞人律摟著月凨,一時間嘴唇緊抿,說不出話。小丫頭在他懷里眨眨眼睛,半晌抬起頭,指著舞臺跟他確認一聲:“叭叭?”

    “對……那是你爸爸。”低下頭,聞人律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妥協(xié)神色:“他很帥吧?”

    “唔。”雖然不知道“帥”是什么意思,但小丫頭還是煞有介事地應(yīng)了一聲。

    在主持人宣布了洛城的身份和榮譽之后,高大的alpha輕松地張開雙臂,一個前空翻,視一米二高的升降臺如無物,瀟灑落地,引得觀眾紛紛張大嘴,發(fā)出了一陣驚呼!

    聞人律看得不禁心臟驟停,心想這是誰設(shè)計的環(huán)節(jié),怎么臺本上沒有說!那廝卻云淡風(fēng)輕地揮揮手,嘴角帶著輕閑的笑,大步走向舞臺中心,在主持人的引導(dǎo)下落座。

    穿著長靴的雙腿隨意交疊,洛城手臂開敞地搭在座椅兩側(cè)扶手上,肩背十足松弛,仿佛對舞臺極為適應(yīng)。見狀,坐在聞人律右側(cè)的李雪忍不住再次對他夸贊:“洛城真的很懂搞效果——前空翻是他剛才跟雅馬哈那邊溝通之后,自己決定加的。這個動作絕對能引爆網(wǎng)絡(luò),回去之后我得跟陸特助商量一下,把后續(xù)宣傳跟上才行。”

    操!聞人律卻在心里后怕地罵了一聲:這混賬,太胡來了!

    這時,主持人開始采訪洛城與雅馬哈的機緣:“洛先生,我聽說您的第一架機車就是雅馬哈,是嗎?”

    “對,雅馬哈YZF—R1,黑白紅配色的那款,我用我第一場比賽的獎金買的,可寶貝了。”

    “當時為什么選擇了雅馬哈呢?”

    “因為好看啊!”洛城露出一個爽朗的笑,惹得臺下觀眾也不禁莞爾。主持人配合地大笑兩聲,又問:“那你覺得,臺上這一架機車,跟你以前那一輛相比,哪個更和你心意呢?”

    洛城狡黠地一挑眉:“當然是這一輛。”

    “為什么?”

    “……因為它超級貴!”

    臺下又發(fā)出了一陣哄笑。

    待笑聲散去,洛城不緊不慢地擺擺手,這才正色道:“當然不止是因為貴,它的888cc三缸動力引擎設(shè)計,我相信沒有哪個機車發(fā)燒友能拒絕的。而且它的峰值扭矩也很高,足足有93牛米……”

    望著臺上他侃侃而談的模樣,聞人律緊縮的心終于沉定下來,落回實處。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對洛城的開發(fā)也許過于局限了——這人的發(fā)展絕不止于體育界。他的悟性、他的膽識遠超其他運動員,再加上他顯眼的外形……也許,是時候幫洛城拉一些別的圈子的資源了。

    ————————————————

    一個鐘后,當所有的環(huán)節(jié)結(jié)束,洛城去后臺換了身西裝,回到臺上與雅馬哈中國區(qū)總代簽訂代言協(xié)議,發(fā)布會終于圓滿落幕。

    媒體記者們有序退場,酒店員工開始更換臺下的布置,聞人律和李雪則走向后臺,準備與對方領(lǐng)導(dǎo)寒暄一番。洛城脫了機車外套,正與主持人有說有笑地從舞臺走下來,一抬頭就見聞人律抱著月凨走進后臺,正四處張望。

    腦子里不禁“嗡”的一聲,他瞬間從放松的獅子變成護仔的猛虎,大步走上前,不由分說地把女兒搶了過來:“月凨怎么在你這里!”

    聞人律不禁一愣,隨即氣不打一處來:“月凨不愿跟唐秘書抱,哭著找我,我有什么辦法!你這么在乎,怎么不找個保姆24小時照顧她?!”

    “你胡說八道,我的女兒,怎么會哭著找你!”他聲色俱厲地低吼著,也不知是心虛還是什么,摟緊月凨急匆匆地走了。聞人律氣息不穩(wěn)地瞪著他背影,只覺得莫名其妙:“我哪里得罪他了?!……操,一見面就跟我吵架,我上輩子是欠了他的嗎?!”

    李雪不禁同情地看著他:“你倆以前不也老是吵么?淡定啦,他肯配合工作就行。”

    ……可我前陣子明明跟他挺好的了!不甘地腹誹一聲,聞人律咬著后槽牙,忿忿地帶著李雪走向雅馬哈中國區(qū)代人。

    再說洛城那邊,他急匆匆地跑到大廳角落,看見唐秘書,便氣悶地沖過去,小聲質(zhì)問:“唐姐!我不是說讓你自己抱著月凨的嗎,你怎么給聞人律了!”

    唐秘書無辜地望著他,攤手道:“沒辦法呀,月凨一看見律總就不要我了,伸著手要過去。我們怕她哭起來,只能順著她的意思。”

    想不到真是月凨自己賴過去的,洛城一時間語塞,只得低頭瞪著女兒,痛心疾首:你個小毛頭,他只是出了個細胞而已,你粘著他干嘛!又忍不住想:可惡,早知如此,之前就不讓聞人律幫忙照顧月凨了!

    忍不住抱著女兒走到一旁低聲教訓(xùn),洛城苦口婆心地道:“月凨,我知道你喜歡那個叔叔,但咱們得跟他保持距離,懂嗎?你要是太粘他,等以后長大了,他發(fā)現(xiàn)端倪,你就會被他從爸爸身邊搶走!到時候就再也見不到爸爸了,知道嗎!”

    月凨聽得一愣一愣的,滿臉茫然,眼神懵懂。洛城正想再說什么,遠處卻一聲銷魂的高呼:“阿城~”將他嚇了一跳!

    抬頭望向聲音來處,只見聞人晴的媽媽葛玉蓉穿著一身職業(yè)套裝,滿臉笑容地朝這邊走過來。他趕忙也扯起一個笑,抱著女兒走過去:“阿姨,怎么是你啊?你來這邊辦什么事。”

    “我家的公司辦表彰會,租用了這個宴會廳。我聽說你的簽約儀式就在我們表彰會前頭,所以提前過來踩點,順便看看,能不能跟你見一面。”葛玉蓉笑盈盈地道。

    她其實惦記著這廝拒絕自家女兒的事,心想著過來點一點他,讓他別一門心思撲在孩子上。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孩子要養(yǎng),戀愛要談,不沖突嘛!

    恰好這時,她瞅見了洛城懷里埋著臉的月凨,便眉毛一挑,笑道:“喲,這就是你女兒吧?個子真大,你要不說啊,我都不敢相信她才七個多月。”說著,她扯出最親切的笑容,低頭湊近月凨道:“小朋友,你能不能轉(zhuǎn)過臉來呀?讓奶奶看看你什么模樣,好不好?”

    洛城也晃一晃月凨的小屁股,輕聲道:“乖乖,有個奶奶想見你呢,你跟人家打個招呼。”

    “昂……”不高興地哼唧著,月凨微微扭過臉,期期艾艾地看向葛玉蓉。這優(yōu)雅秀美的眉眼、微翹的小鼻子,還有那標志性的嬰兒肥圓臉蛋,瞬間把葛玉蓉看呆了:“這,這就是你女兒啊 ?”

    “是啊,我女兒,叫洛月凨。”見她眼神震驚,洛城還以為她是驚訝于女兒的美貌,不禁自得地微笑。葛玉蓉卻抿緊唇,身體僵硬地支起來,艱澀地笑了笑:“她,她長得真可愛,真漂亮……哦,那個,我還有事,先不打擾你了,我走了啊!”說著,她匆匆地揮揮手,疾步朝大廳外頭走去。

    洛城不解地看著她背影,心想:奇怪,不是說要開表彰會嗎,怎么又跑出去了?正疑惑著,他忽然一激靈,想起葛玉蓉是聞人律的嬸嬸,保不齊是從月凨的長相中看出了什么來!

    一時間天旋地轉(zhuǎn),他沒敢再停留,摟著女兒急匆匆離開了宴會廳。

    第67章 發(fā)現(xiàn)端倪 火急火燎地回到城北的別墅,……

    火急火燎地回到城北的別墅, 葛玉蓉下車來,著急忙慌地往家里走。十公分的高跟鞋令她無法走得太快,兩條細腿迫切地微屈著, 雙臂打開, 用一種鴨子似的姿勢艱難沖到二樓書房,從書架里翻出了厚厚的家庭相冊。

    聽見她“篤篤篤”的上樓聲,聞人晴忍不住從房間走出來,循著聲音找過去:“媽媽?……是你嗎?”

    東張西望地走進書房里, 她見自家老媽還穿著全套的西裝裙, 高跟鞋也沒脫,就這樣蹲在地上迫切地翻閱相冊。不禁好奇地湊到媽媽身后,聞人晴見她在翻看自己年幼時的照片,忍不住問:“媽媽, 你翻這個干嘛呀?”

    “你來看看——”翻到女兒一歲時生日的照片,葛玉蓉急切地將聞人晴拽下來,舉著相冊道:“洛城的女兒, 是不是跟你有七分像?!”

    照片中,一個臉龐圓滾滾的大眼睛女嬰穿著公主裙坐在桌前, 她身旁圍坐著幾個堂兄姐, 五個孩子都有著相似的容顏,只不過大孩子的面頰要清瘦許多。聞人晴不以為意地笑道:“我知道呀!不是跟你說過的嗎,洛城的女兒跟我長得挺像,你忘記了?”

    “……你也沒說是像到這個程度呀!”葛玉蓉痛心疾首地抱怨著,眼中滿是篤定:“這個長相, 一看就是你們聞人家的種!你唯一的堂姐在美國,又有家室,肯定不是她——那會是誰呢?”

    說著, 她面色嚴肅地扭頭望向女兒,不像是發(fā)問,倒像在尋求肯定:“你爸爸四兄妹,肯定有誰在外頭生了個私生子!知道你跟洛城的關(guān)系,她就使盡渾身解數(shù),乘虛而入、奪人所愛!這叫什么?……這叫挑釁,這叫示威!”

    “不是……”被老媽這腦回路驚呆了,聞人晴啞然許久,無奈道:“媽,你說什么呢!干嘛非要把洛城的女兒跟咱們家扯上關(guān)系啊,這就不能是個巧合嗎?”

    “什么巧合!才不是巧合!”葛玉蓉斬釘截鐵地瞪著她,似乎在責備女兒的遲鈍:“……我懷疑就是你爸在外面生了個私生女!這么多年她可能一直在暗處盯著咱們家,你干什么她就學(xué)什么,先搶你男朋友,再搶你的繼承權(quán)!等你回過神來,咱們母女倆就被掃地出門了!”

    “媽——”哭笑不得地拉長聲音,聞人晴下意識想為父親辯解,但想到什么,她神色一窒,默默地又閉上了嘴。

    見狀,葛玉蓉瞇起眼睛看著自己的好女兒,一連說了五個好字:“好……好好好,好!看來你有事瞞著我呢!你們姓聞人的是一家,我是外人,是不是——?!聞人晴,你最好一五一十地跟我從實招來,不然我要你們父女倆吃不了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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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十點,雅馬哈在網(wǎng)絡(luò)上官宣了中國區(qū)的代言人,順便把昨日簽約儀式的精彩片段和先導(dǎo)廣告片放了出來。洛城再一次受到萬眾矚目——不僅僅是因為他的代言人身份,更是因為他高大帥氣的外形和簽約儀式上張揚的表現(xiàn)。

    他身著機車裝前空翻下臺的片段輕而易舉地引爆了網(wǎng)絡(luò),一時間網(wǎng)友們議論紛紛,都在夸贊他與雅馬哈氣質(zhì)如何相配、外形如何合適。更有omega粉絲忘情地表示:“我很少看綜合格斗的,但洛城那個前空翻真的是帥呆了,完完全全翻進了我心里——他下一場比賽是什么時候,我要去現(xiàn)場加油!”

    下一場比賽啊……聞人律托著下巴認真思索:上一場對戰(zhàn)多斯桑托斯時,洛城沒受什么傷,那么,下一場安排在十二月份或許是可行的。只是不知道應(yīng)該找誰當對手……

    正琢磨著,手機里冷不丁進來一個國際長途——居然是KSP?莫名其妙地接起來,37歲的退役格斗選手依舊是那副爽朗的語氣,熱情道:“Seth,你們跟雅馬哈的這一波宣傳做得真好啊,tiktok這邊都被攻陷了!”

    聞人律禮貌地笑笑:“Kerwin,你打這個電話來,應(yīng)該不止是向我道喜的吧?”

    “當然不是~”對他的單刀直入已經(jīng)習(xí)慣,KSP笑笑,也不再兜圈子:“之前我跟Chan聊了一下,問他愿不愿意在好萊塢動作片里客串角色。他表示很有興趣,不過要先征求公司的意見——也就是說,要先問過你。”

    是嗎。聞人律皮笑肉不笑的,如此進退有度,前陣子為什么又突然跟我鬧脾氣?

    “正好,今天我跟霍華德兄弟吃飯,把洛城在雅馬哈簽約儀式上那個前空翻給他們看了一下。他們對洛城的形象和身手很滿意,似乎有為他增加一個配角的打算,所以我趕緊打個電話問你,讓不讓Chan拍電影?你允許的話,就派個人來跟我對接,我們積極推進一下這件事。”

    霍華德兄弟,不就是那一對很出名的動作片導(dǎo)演?聞人律頓時坐正身姿,不假思索地應(yīng)下來:“那當然再好不過!我馬上派我的助跟你聯(lián)系。”

    五指飛快地在OA上發(fā)了個信息給陸庭風(fēng),他回過神來,趕忙又對KSP道謝:“太謝謝你了Kerwin,自Chan入行以來你就一直幫助他……下次你來中國,務(wù)必給一個機會,讓我們請你吃個飯。”

    “只是請吃個飯嗎?”KSP促狹地道。

    “當然,工作上有什么需要幫助的,我也愿意幫手——可是你的中國經(jīng)紀約簽在騰云名下,你又清楚我跟Brandan不對付,所以說,愛莫能助了。”聞人律笑笑,無奈地聳了聳肩。

    那頭輕輕地“all right”一聲,思忖半晌,突然道:“你說,我要是選擇幫Chan做賽前特訓(xùn),不幫Lin,Brandan有沒有權(quán)利阻撓?”

    這……?聞人律眼底又是一亮——要知道,KSP可是柔術(shù)高手,當年在輕重量級連續(xù)衛(wèi)冕八場,這個記錄至今無人能破!有他做特訓(xùn),洛城下一場比賽不論打誰,勝率都將大大提高。他克制著心底的激動,冷靜分析道:“你只是中國區(qū)的經(jīng)紀約簽在騰云旗下,比賽方面的事情,Brandan應(yīng)該無權(quán)干涉。”

    聽著他迫不及待的回答,KSP不禁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跟Brandan真是,互相拆臺!說實話,我真挺想幫Chan做特訓(xùn)的,但是公司這邊肯定會要求我優(yōu)先考慮Lin,所以這件事還不知道能不能做得成。我回頭問問我的律師吧,要是能的話,我就可以去中國找你們吃飯了。”

    “好,等你來了,我們一定好好招待你,飯店隨你挑。”

    “去飯店嗎?”KSP似乎有不同的想法:“Chan說你的廚藝很好,你不考慮親自下廚招待我嗎?”

    洛城這家伙……忍不住閉上眼,用力揉眉心,聞人律心道,怎么連這個都跟他說了!但見KSP沒有提及其他事情,便猜想洛城應(yīng)該沒有透露做飯的情景。他嘆口氣,干脆裝傻充愣:“Chan騙你的,我的廚藝很差,上次把他吃吐了,他這是在奚落我呢。”

    “哈哈哈,原來如此!”

    又閑聊兩句,兩人互道再見,終于掛了電話。這幾日被洛城搞得心情煩悶,今天總算有有一件好事,聞人律心情略略好了些。正想著親自去泡一壺咖啡喝,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卻又響了起來。

    本以為是KSP漏了什么事情,但拿起手機一看,卻見是與自己合作已久的情報偵探,陳煜。

    “煜哥?你找我有什么事。”

    “律總,有件事我不知該不該告訴你……你那位三嬸葛玉蓉,不知為什么,突然開始翻查你家三叔的底子。她托了兩位偵探來查謙義先生的私生子,順便也查一查另外幾個兄妹的,目前已經(jīng)查到了謙信老爺子頭上。你看這……要不要出手干涉呢?”

    干涉什么?她想查就查,反正又不是查自己。聞人律滿不在乎地哼笑一聲,道:“讓她查吧,不用干涉。”

    但轉(zhuǎn)念一想,又不禁疑惑:“她查這個干嘛?”

    “我也不清楚。好像聽說,跟你公司旗下那個洛城有關(guān)。”

    洛城?幸災(zāi)樂禍的心情瞬間凍結(jié),聞人律不禁狐疑地擰起眉,聯(lián)想到前幾日洛城的異樣……仿佛一個謎團即將揭開謎底,冥冥之中,他似乎預(yù)感到了一絲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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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人律難得約了自己的堂妹出來。

    以往光彩奪目的Omega今日居然有些頹靡,臉上神色懨懨的,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走過來:“哥。”

    將一杯冰美式推過去,聞人律上下打量著堂妹,也不廢話,單刀直入:“嬸嬸怎么回事,大張旗鼓的查什么東西,都查到我家老爺子身上來了。”說完“我家老爺子”幾個字,聞人律自己都覺得虛偽,忍不住用力咽一下喉嚨,抑制住作嘔的沖動。

    聞人晴沒發(fā)覺堂哥的異狀——她心煩著呢,捏著銀匙用力攪著咖啡,苦笑道:“哎,她那人,就愛這樣歇斯底里的……哥,對不住啊,影響到你們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

    “其實沒怎么回事……就前兩天,她去華爾道夫酒店開表彰會,正好遇上你們跟雅馬哈的簽約儀式,碰到了洛城。”說著,聞人晴放下銀匙,終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洛城不是帶著他女兒么,我媽看見了,硬說那孩子長得跟我像,絕對是咱們聞人家的血脈。可是我沒懷過孕,堂姐又遠在美國,她就覺得,爸爸那幾兄妹中,肯定有人在外頭生了私生子。正好洛城跟我有點兒干系,她就一口咬定,我爸在外頭肯定有個小的。”

    “月凨跟你長得像?”聞人律詫異地反問一句,但立刻,他腦子里電光石火間想起了堂妹小時候臉蛋肉乎乎的樣子,確實是頗為相似!再比對一番五官和氣質(zhì)……他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月凨的確挺像他們聞人家的!

    “是啊。她翻出我小時候的照片,我對比過,有七分像。唯一不像的是眼睛,月凨的眼更狹長一點兒、更上挑一點兒。”

    更狹長一點兒,更上挑一點兒?聞人律擰著眉,不由對比一番自己與堂妹的雙眼——這說的不就是自己么?

    那邊廂,聞人晴還在頭疼地低聲抱怨著,沒有發(fā)現(xiàn)堂哥的異狀:“更難搞的是,我爸確實有一個私生子在外頭……今年剛四歲。我媽今天早上查到了,這會兒正在家里跟我爸全武行呢。”

    聞人律一聽,終于回過神來,難以置信道:“叔叔有私生子,你一直是知道的?”

    “我知道啊。”聞人晴卻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我媽卵巢早衰,沒法生了,我爸一直想要個alpha孩子,不就只能在外面找人嗎?孩子媽已經(jīng)給錢打發(fā)走了,這個孩子也不會威脅到她的地位……”

    這是什么鬼道?聞人律一言難盡地瞪著自家堂妹:“就算這孩子威脅不到嬸嬸,但他會威脅到你啊!你就不怕三叔以后偏心么?”

    “……反正我也不會繼承家業(yè)的。”聞人晴無所謂地聳聳肩,露出了奚落的神情:“我是個Omega,又沒什么管的天賦,我爸愿意給我錢花,但是絕對不可能把公司讓我繼承。”

    她如此清醒,聞人律倒不好再勸什么了,兄妹倆的會面就此草草結(jié)束。下午回到辦公室,洛城依舊沒有來訓(xùn)練館,八角籠旁空蕩蕩的,沒有那個安靜的小身影,聞人律扭頭望著,心里不禁泛起一股沉沉的失落。

    陸庭風(fēng)倒是出差回來了。

    一見聞人律,這人便十足興奮地沖上來,跟他反復(fù)確認:“真的啊,KSP真的幫洛城搭上了霍華德兄弟啊?”

    “他是這樣說的,最后能不能成還不確定。”走進辦公室里,聞人律依舊惦記著孩子的事,回答得有點兒心不在焉。他心想,既然三叔只有一個四歲的私生子,大伯一家常駐美國,即使有孩子也不可能在這邊,小姑又是個不婚不育主義者……那么,月凨究竟會以什么樣的形式,跟聞人家產(chǎn)生聯(lián)系呢?

    身邊的陸庭風(fēng)還在喋喋不休:“KSP真夠意思,退役了還想著拉拔后輩,不過也多虧洛城跟他投契……哎不是,洛城他人呢?怎么拍完廣告之后就消極怠工了,不會身體出了什么問題吧?”

    能有什么問題,前兩天他還前空翻呢!淡淡地翻一個白眼,聞人律正準備打開電腦處工作,腦子里卻電光一閃,想起了拍廣告那天的事——洛城態(tài)度大變之前,陸庭風(fēng)就在旁邊!他們是不是聊了什么東西?

    猛地扭頭瞪向自家特助,聞人律像是發(fā)現(xiàn)了解題的關(guān)鍵,心臟難以抑制地激動起來:“廣告拍外景那天,你跟洛城說了什么?!”

    “……啊?”陸庭風(fēng)莫名其妙地望過來,不明白他為何提起這件事:“哪天啊?”

    聞人律急得咬牙切齒:“就雅馬哈廣告的最后一天,洛城穿著機車裝拍到虛脫的那次!他躺在椅子上,你在旁邊照顧著,我去找導(dǎo)演了——就那幾分鐘之內(nèi),你們聊了什么?!”

    “哦,那天啊!”陸庭風(fēng)漫不經(jīng)心地回想一下,道:“他問我盛筵那件事來著……就一年半以前,你去找鐘書記那次。”說到這兒,這廝倒是露出了奇怪的神情,反問道:“不是你跟洛城透露的嗎,就你在盛筵上跟一個omega上了床,還一直沒找到人那事兒。他問我是不是真的,我就說是啊。”

    ……可我并沒有跟洛城透露過啊!

    腦子里不禁“嗡嗡”地轟鳴起來,仿佛飛進了一窩馬蜂。惶然呆坐幾秒,聞人律來不及細想,緊抿著唇一言不發(fā)地站起身,飛快地離開了訓(xùn)練館,往家里趕去。

    上次去京城,他回紫藤苑的別墅取回了自己的相冊……那里面不止有媽媽的照片,還有自己半歲時的嬰兒照。

    ————————————————————

    著急忙慌地趕回家,聞人律甚至來不及脫鞋,大步流星地直直沖到了書房里。敏姨正在廚房里忙活呢,只聽見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后掠過,瞬間沒了影兒。她茫然地回頭望去,呼喚一聲:“少爺,是你嗎?”

    路易坐在門口,看看外頭,又看看她,滿臉無辜。敏姨忍不住把火關(guān)掉,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就見聞人律盤腿坐在書架前的木地板上,正滿臉愕然地盯著一張相片看。

    湊到少爺身后,敏姨伸長了脖子悄悄地瞅,只見相片中一個小小的圓臉?gòu)牒ⅲ露刈趮雰捍怖铮种心弥鴤小皮球。那張照片右下角寫著一行小字:律少爺,8個月零2天。

    望著那行熟悉的字跡,敏姨不禁輕聲笑了出來:“少爺,這行字還是我寫的呢。”

    “敏姨……”聞人律的聲音卻略微顫抖:“你怎么不告訴我,月凨跟我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呢?”

    “我說了呀!”敏姨詫異地望向他:“我一開始就說了,說阿城的孩子跟你長得很像,所以我放心不下,想去照顧……我早就說了的呀!”

    “不是……”哭笑不得地轉(zhuǎn)過臉來,聞人律見敏姨一副正直的神情,那瞬間也說不出埋怨的話了,只能怪自己過于倏忽:“我,我小時候怎么也有嬰兒肥的?”

    “你們聞人家的孩子都這樣,臉蛋圓溜溜,要兩歲后才慢慢消下去。少爺,難道你沒有翻過你小時候的相片嗎?”敏姨難以置信地問。

    “我……”被問得啞口無言,聞人律心情復(fù)雜地想:我小時候又沒有什么值得高興的事情,何必去翻舊傷疤呢?這次取回相冊,也只是想著自己還沒滿月那會兒,有幾張跟媽媽的合照,這才拿回來的。

    沉重地合上相冊,塞回書柜里,聞人律嘆一口氣,偏頭睨著敏姨茫然的臉:“姨,我懷疑……月凨是我的女兒。”

    敏姨出神地眨眨眼,忽然間“啊”了一聲,驚愕不已:“不是……怎么會呢?一個孩子怎么會有兩個爸爸?難道……啊!難道!”她恍然大悟,隨即如同五雷轟頂,塌坐在地:“這樣的話,阿城豈不是當了冤大頭……”

    聞人律卻冷靜了下來,鎮(zhèn)定面色仿佛一個殺伐果決的暴君,滿心只想著如何奪回屬于自己的孩子:“現(xiàn)在還沒有切實的證據(jù),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這樣吧,敏姨,你明天找個借口去拜訪洛城,然后幫我取幾根月凨的頭發(fā)回來——記得要帶毛囊!這樣我才好做親子鑒定。”

    “這……真要這樣做嗎?”敏姨為難地抿著唇,顯然還在心疼洛城。聞人律輕哼一聲,面若冰霜地瞇起眼,冷酷道:“如果月凨真是我的女兒……我是必定要把她搶回來的!”

    第68章 我才是孩子的親媽 洛城已經(jīng)在家里草木……

    洛城已經(jīng)在家里草木皆兵地躲了三天。

    自那日撞見葛玉蓉之后, 他就抱著月凨一直躲在家里,驚恐不安地尋思著要不要買個機票出國躲一躲?可他的比賽約和經(jīng)紀約都簽在登峰旗下,過不了多久還要出席活動、代言產(chǎn)品什么的, 又能躲得了幾時?

    惶恐地在家里窩了兩天多, 見沒人來找事,洛城的心終于稍稍放下,晚上小心翼翼地抱著月凨到樓下吃了個飯。

    如今他名聲大噪,隨便點開一個app都是他前空翻的身影。望海街的老街坊們見了他, 不禁笑哈哈地打趣:“阿城!你身手那么好, 來,現(xiàn)場翻一個!”

    洛城疲憊地嘆口氣,不為所動地繼續(xù)吃飯:“我翻跟頭要報酬的哦,三百萬, 你們商量一下誰付錢吧。”

    眾人立即作鳥獸散。

    吃完飯,洛城準備回家,月凨卻在他懷里哼哼叫著, 小手指向街口,想去外面轉(zhuǎn)轉(zhuǎn)。無奈, 只好帶著她往外走。

    小丫頭被關(guān)了兩天多, 早覺得無聊透頂。今晚終于能出來放風(fēng),她一時間很高興,摟著爸爸一掙一掙,像一只跳舞的小狗。洛城心疼地笑起來,嘆氣道:“兩天不能下來玩, 真是委屈你了……也怪我,偏偏聽了李志明的讒言,去那個什么鬼盛筵。我要是不去, 就不會招惹上那家人了……”

    但相應(yīng)的,他也就沒有月凨這個寶貝女兒了。

    這樣一想,洛城為難地皺起臉,還是認下了這個遭遇:招惹就招惹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就不信了,我作為孩子的親媽,還有人能把孩子從我手里搶走?!

    第二日一早,他便不再畏畏縮縮,反而雄赳赳氣昂昂地洗了臉漱過口,把月凨打扮得光鮮亮麗,準備帶著她出門遛彎。正要出門時,外頭先一步響起敲門聲,“篤篤篤”的三下,輕巧而均勻。洛城的雙目立即警覺起來,警惕地問:“誰啊?”

    “阿城,是我呀,敏姨。”

    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洛城頓時放了心,垮下肩膀走過去開門:“敏姨,原來是你啊!”

    “干什么這么一驚一乍的?”昨夜下了第一場秋雨,天氣微涼,敏姨穿著一件灰紫色的薄毛呢外套,整個人顯得圓圓胖胖的。月凨一見她便殷切地叫起來:“啊,啊!”

    立即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敏姨走過去把小丫頭抱進懷里,摟緊了左右親昵:“哎喲小寶貝,好多天沒見李奶奶了是不是?月凨想不想我呀?……想呀?寶寶真乖……”

    見這一老一小緊緊摟著親昵不已的模樣,洛城心里微酸,總覺得有些對不起她們:“敏姨,前陣子我……我有些累,恰好也沒什么工作,就把月凨過留在家里,沒有送過去,不好意思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之前不是因為你照顧不過來,才送過去的么?現(xiàn)在你有空了,是該好好地陪一陪月凨,記掛我干什么?”終于膩夠了,敏姨抱著月凨坐到沙發(fā)上,愛不釋手地撫摸她柔滑黑亮的頭發(fā):“再說了,不分別這么幾天,我還不知道咱們小月凨這么想念奶奶呢~”

    見敏姨并不在意,洛城心里這才好受些。他搬了張小板凳坐到敏姨面前,小心翼翼地打探:“姨啊,最近……律總在家里,有沒有忙活什么事?”

    “少爺呀?”敏姨抬起眼,一副懵懂茫然的樣子:“沒見他忙活什么呀,還不都是以前那樣,有時候忙工作,有時候就鍛煉一會兒、再泡個澡。”

    “……是嗎。”長長地吁一口氣,洛城放松地垂下眼,卻錯過了敏姨諱莫如深的眼神。再抬起頭時,敏姨已經(jīng)拿過一旁的包包,兀自從里頭掏了些東西出來:“昨天我做了幾屜包子,知道你喜歡吃肉的,就拿了些牛肉胡蘿卜和豬肉大蔥的過來。還有啊,馬上要中秋了,天氣冷得快,我給月凨勾了幾個小帽子,今天帶過來試試看,合不合適……”

    她像變魔術(shù)似的展開一個墨綠色條紋底的綁帶小兜帽,帽檐上綴著一串紅草莓,還帶著幾朵白色的草莓花,活潑又可愛;另一個則是紅底的虎頭帽,眼睛鼻頭用了五彩的顏色,胡須金燦燦的,額頭的王字也是金燦燦的,看得洛城愛不釋手:“這也太漂亮了!”

    他迫不及待地將虎頭帽戴到月凨頭上,隨即捧起女兒的胖臉仔細打量,笑得齜出一口大牙:“哈哈哈哈哈哈太可愛了,這個適合過年帶,喜慶,威風(fēng)!”

    “再試試這個草莓的。”幫月凨取帽子時,敏姨的手不動聲色地纏住幾根頭發(fā),輕輕地拽了下來。月凨無甚反應(yīng)——她咧著小嘴正高興呢,迫不及待地把小腦袋伸進草莓帽子之中,還好奇地抬著眼睛向上看:“哦?”

    “好看!這個也好看,等十月份再冷點兒就能戴了。”洛城忍不住舉起手機拍了十數(shù)張照片,低下頭兀自回味。見狀,敏姨小心翼翼地背過手,將那幾根頭發(fā)塞到防塵袋中,又收進包包里。待一切完成,她這才露出笑容,道:“我見你們?nèi)蔽溲b的,是要去哪兒呀?”

    “準備帶她出去逛逛呢。”

    “那走吧!我也跟你們?nèi)ァT蹅兛梢匀ジ浇墓珗@走一走,回來的時候順便去一趟菜市場,把菜買了,中午一起吃頓飯!”

    “好,好好好!”終于不用自己做飯,洛城那個興高采烈,立即把前幾日的煩悶拋到了腦后。

    —————————————————

    中午兩點,把月凨哄睡之后,敏姨作別洛城,直接打的去了申城的司法鑒定科學(xué)研究院。

    聞人律已經(jīng)等在門口了,戴著口罩、一身休閑裝,旁人只能看到他寬肩長腿的高挑身材。一見敏姨下車,他立即迎上去,低聲問:“拿到了嗎?”

    “拿到了!”敏姨緊張地道,“阿城還跟我打探你這幾天的動向……我覺著,你的懷疑十有八九是對的。”

    那個小小的防塵袋放到掌心里,里頭烏黑的發(fā)絲清晰可見,聞人律不語,緊抿著唇大步走進鑒定所。敏姨不想進去,就在門口憂心忡忡地等待著,心里全是不安和心疼:哎,要是鑒定出來,月凨真是少爺?shù)呐畠海恰前⒊窃撛趺崔k啊!掏心掏肺大半年,居然是幫別人養(yǎng)女兒,少爺又說一定會把月凨搶回來……這誰能受得了啊?

    十五分鐘后,聞人律走出鑒定所大門,下巴不舒服地動了動。敏姨巴巴地望著他,忍不住問:“這……結(jié)果多久出來啊?”

    “一般要五天,但是加急的話,明天這時候就能出結(jié)果了。”聞人律面容冷峻地道。

    意思就是說,阿城只還能跟月凨待一天。

    敏姨心里突然感到一種深重的罪惡感,這種感覺過于沉重,使她深深地垂下了頭:“這樣啊……那,那好吧。”

    聞人律似乎也沉浸在一種復(fù)雜的情緒之中,一時間無暇顧及敏姨,只心不在焉地緊盯著地上某處,靜默無言。

    那一天剩下的時間里,兩人都無話可說,安靜地做飯、吃飯,打掃衛(wèi)生、處工作。路易也感覺到了不對勁,一晚上都默默地粘著敏姨,眼巴巴地瞅著她。敏姨見了,不禁苦澀地笑笑,拍一拍它結(jié)實的脊背:“沒事……路易,要真是我們猜想的那樣,恐怕你會很開心的。”

    第二天下午三點,聞人律坐在沙發(fā)上,心神不寧地刷手機——他罕見地沒有去公司,請了一天的假,就是為了等待那個隨時有可能來臨的結(jié)果。敏姨一大早出去買了菜又回來,見他依舊靠在沙發(fā)上望著電視發(fā)呆,不由嘆口氣,默默地走進廚房里。

    三點半時,聞人律的手機響了起來。本以為是公司的電話,他不耐煩地低頭望,卻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猶豫幾秒,聞人律接起來,聲音略有些不耐煩:“喂?”

    “您好,是聞人先生嗎?您昨天在我們研究院做了一個親子鑒定,現(xiàn)在可以來拿結(jié)果了。”

    聞人律猛地坐直身體,心臟不由劇烈地跳動起來,聲音隱隱發(fā)飄:“出結(jié)果了?……是什么結(jié)果,你先跟我透露一下。”

    “您是不打算來拿證明了是嗎?”對方語調(diào)平直地反問。

    “我會去拿!”不由急躁地低吼一聲,聞人律強壓著怒氣,咬牙道:“……我只是想請你把結(jié)果提前告訴我,明白嗎?”

    “哦,好。”對方顯然被嚇了一跳,敏姨也忍不住從廚房中走了出來,不安地看著這邊。在窸窣的翻頁動靜過去之后,電話那頭傳來干燥平直的轉(zhuǎn)述聲:“依據(jù)現(xiàn)有資料和DNA分析結(jié)果,支持聞人律是洛月凨的生物學(xué)父親。”

    霎時間,塵埃落定、水落石出,聞人律的全身心都放松地落了回去,手機從掌心中滑下,跌落在地。敏姨趕忙沖過來,撿起手機放到茶幾上,著急地問:“怎么樣,是不是啊?”

    聞人律急促地呼吸著,瞳孔震顫,難掩激動:“是……月凨是我女兒。”

    “啊!”敏姨張大嘴,這一聲混著著喜悅和扼腕,與她臉上復(fù)雜的神情一致,都充滿了糾結(jié)的情緒。望著聞人律逐漸變得堅定的表情,她忍不住猛地抓住自家少爺?shù)囊滦洌嗫谄判牡匕蟮溃骸吧贍敗愦饝?yīng)我,跟阿城好好說,行不行?你倆別吵起來,好好商量,別嚇到月凨……”

    勉力遏制一下迫不及待的情緒,聞人律呼吸沉沉,一雙冷厲鳳眼始終望著門口,眼底火光乍現(xiàn):“……我會盡量控制的。”

    —————————————————

    下午五點半的時間,望海街的鄰居們都在做晚飯,洛城也不例外。

    雖然他的廚藝不咋地,但左右是要幫月凨做輔食,所以自己也隨便炒個菜,潦草對付一餐。至于月凨愛不愛吃嘛……反正輔食的味道都差不多,不放鹽不放糖,誰做都一樣,月凨想挑食也沒有條件。

    這會兒小丫頭正坐在客廳的爬爬墊上,抓著一個鬧鐘型小玩具仔細研究呢,像個小科學(xué)家。洛城不時回頭看看,見女兒專心又乖巧地自己玩,不由一陣欣慰:我這孩子真是省心!不吵不鬧,專注力又好,看來以后學(xué)習(xí)不用操心了。

    欣慰完,轉(zhuǎn)念又想起這是隨了她另一個爸的性子,臉上那笑容便掛不住了,變成一張氣悶的臭臉:操,以后千萬別變成跟他一樣的破德性!

    敲門聲就是這時候響起來的。

    “砰、砰、砰”的三下敲擊聲,略有些重,節(jié)奏微微急促,聽起來莫名給人一種不安的壓迫感。洛城遲疑地放下菜刀走出去,眉心緊鎖,一雙虎目緊盯著深紅色木門,似乎想穿過木板看清對面的來人:“誰?”

    “我。”外面響起一個冰冷而短促的聲音,瞬間讓洛城渾身冰涼,血液仿佛全降到了心臟以下。他的肌肉像是沒了力氣,兩只手虛軟得抬不起來,只有嘴唇驚惶地張了一下。這時,外頭那人又催促道:“——開門。”

    仿佛大腦被針猛刺了一下,洛城嘴唇緊抿,終于回過神來,疾步?jīng)_到客廳抱起月凨放進臥室里,又把門牢牢地關(guān)上,這才繃著臉重新走回玄關(guān):“有什么事就在門外說吧,我現(xiàn)在不方便。”

    聞人律的聲音很低、很沉,像壓抑著某種不滿的情緒,耐心即將耗盡:“有什么不方便?洛城,我沒工夫跟你耗——你最好馬上給我開門!”

    “不開又怎樣?聞人律,難道你還想私闖民宅?”洛城慣來吃軟不吃硬,對方一旦有威脅的意思,他的怒氣便以幾何級數(shù)增長,頭鐵地硬剛上來:“我就不開了,怎么著?!”

    “好,好,你不開是吧?”門外的聞人律顯然被他氣得不輕:“洛城,你是不是以為我什么東西都沒有準備?我告訴你,今天你開了這個門,咱們還有好好商量的余地;你如果不開門,那不好意思,我就只能采取強硬手段了——我是月凨的親生父親,等上了法庭,你以為你能搶得過我嗎?!”

    “我憑什么搶不過你?!”被他這話徹底激怒了,洛城猛地打開門,虎目狠厲、嘴唇緊抿,仿若一只發(fā)怒的雄獅般怒視著他。兩人之間只差二十厘米,劍拔弩張,互不相讓。聞人律勝券在握地冷笑一聲,將一疊薄薄的文件舉到他面前:“……就憑這個。”

    看到文件上“親子司法鑒定”、“檢驗檢測報告”等字樣,洛城愈發(fā)怒不可遏,當即揪住聞人律的襯衫領(lǐng)口,咬牙切齒道:“操,你什么時候在月凨身上取的樣?”

    看著那雙怒氣騰騰的虎眼撞到自己面前,聞人律感覺自己的心臟重重跳動了一下。他冷哼一聲,將自己衣服從洛城手中拽出來,正想說什么,隔壁的李嬸兒好奇地操著鍋鏟打開了門,探頭探腦地朝這邊望過來。

    見狀,洛城趕忙把聞人律拖進屋里,“呯”一聲關(guān)上門,順便把他拿著的鑒定報告搶到手里,直接翻到最后一頁——

    當看見“支持聞人律是洛月凨的生物學(xué)父親”的字樣時,聞人律注意到,他緊張的臉上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認命神色。仿佛一個牽腸掛肚的猜想終于被證實,不論結(jié)果是好是壞,到底是有了一個肯定的論斷。

    那一刻,聞人律心里的怒氣頃刻間消散了。

    說起來,洛城也是受害者……比起自己,他恐怕才是更心痛的那個。不由煩悶地嘆口氣,他沉沉道:“反正事情已經(jīng)變成這樣了,一些細枝末節(jié)的東西也沒有必要再追究。我來找你,就是為了兩個事,一是月凨的撫養(yǎng)權(quán)歸屬,二是希望你告訴我,那個omega的行蹤……”

    “……嗯?”洛城猛地抬起了頭。

    他驚愕地看著聞人律,那瞬間,他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恍惚的神情,仿佛一個闖禍的少年已經(jīng)準備好接受懲罰,大人們卻將另一個人認作了肇事者:“你說什么,那個omega?”

    “對啊!”聞人律一副所當然的模樣:“簡直難以置信,那天晚上他居然爬了我們兩個人的床!你也是,這種做夜場的人來找你負責,你居然真就認下了來,后續(xù)也不去做一個親子鑒定!你的心未免太大了吧。”

    聞言,洛城表情微妙地低下頭,眼簾低垂,試圖掩蓋住竊喜的眼神,抿著唇久久沒有說話。聞人律等得不耐煩,不禁催促道:“干嘛,難道你還想包庇那個人?”

    “我沒有想包庇啊……”洛城含糊地撇著臉,嘴角微妙地緊抿著:“反正事情都這樣了,你干嘛非要追究啊?月凨這么聰明可愛,你白得一個女兒,偷著樂就好了,為什么還要去找人家媽媽的麻煩?”

    “我當然要找啊!萬一那人帶著什么病呢,或者有什么亂七八糟的家世背景呢,我不得查清楚了再說么?!”

    洛城撇撇嘴,沒有馬上答話。他把親子鑒定丟到茶幾上,雙手背在身后,整個人神態(tài)游離地亂晃了兩步,似乎在尋思著怎么搪塞聞人律。半晌,他回過頭,臉上已經(jīng)沒了一開始的緊張:“我也不知道那個人去哪兒了。出月子之后他就跟我分手了,微信也刪了,我手機重裝過,什么信息都沒了——”

    聞人律緩緩瞇起眼,神情慢慢變得森冷:“你是打定了主意跟我對著干,是嗎?”

    洛城撇撇嘴,賤兮兮地一聳肩,笑道:“我說的都是實話,你不信,那我也沒辦法~”

    “是嗎?”聞人律拿起桌上的親子鑒定報告,疊起來收進兜里,隨即露出了一個氣極的冷笑:“無所謂,反正我今天也不是為了那個omega而來的——月凨是我的親生女兒,雖然你對她感情深厚,但是不好意思,我要把她帶走了。”

    說著,他大步走向緊閉的臥室門口,企圖開門進去抱走月凨。洛城面色劇變,一個箭步攔在他身前,疾言厲色道:“你干什么,你要拐小孩嗎!?”

    “這是‘拐’嗎?”聞人律冷笑著與他對峙:“在這間房子里,跟月凨有血緣關(guān)系的是我,不是你!嚴格來說,拐孩子的應(yīng)該是你才對!”

    他倆劇烈的爭吵聲被里頭的月凨聽到,小丫頭不禁害怕地哭了起來,可憐聲音像一只小貓。洛城一邊要應(yīng)對咄咄逼人的聞人律,一邊又要掛心女兒,腦子里已經(jīng)亂作一團。

    這時,聞人律又不依不饒地道:“洛城,你照顧月凨八個月,我很感激,但也僅限于此了——你今天老實把月凨給我,或許我還能讓你當她的干爹;但你要是執(zhí)迷不悟,以后還能不能見到月凨,我可就不敢保證了!”

    說著,他伸手就要扭門鎖,立即被洛城一把攥住手腕,動作間發(fā)出了巨大的碰撞聲。月凨在里頭一聲尖叫,哭喊道:“爸爸——爸爸——嗚嗚嗚嗚……”

    聽見這句呼聲,門外的兩人俱是一驚,不約而同地扭開門沖了進去。洛城先一步把床上的淚眼滂沱的女兒摟進懷里,頑抗面色已是強弩之末。看著聞人律緊張的視線和不依不饒的姿態(tài),他著急地摟緊月凨背過身去,那瞬間什么也顧不上了,氣急敗壞地大吼:“月凨是我生的!月凨是我生的好了吧!我是她媽,我就是那個omega……!誰也不能把月凨從我身邊搶走!”

    什么……?

    聞人律的表情愕然頓住,半晌,他荒誕地哼笑一聲,鄙夷道:“洛城,我知道你舍不得月凨,但也不必撒這種謊……”

    “誰說我撒謊了?”回過身朝他怒目而視,洛城破罐子破摔地走到衣柜前,打開柜門單手在里頭急躁地翻找,同時惡狠狠道:“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在酒店套間里睡著了?2906號房?你的房門沒關(guān),燈也沒開……之后你派人追查,是不是還查到,對方是個金發(fā)的外國人?”

    聞人律的面色逐漸變得僵硬:“……是。”

    這時,洛城終于找到了想要的東西,將它緊攥在手里,抱著女兒走過來,惡狠狠地扯了扯唇:“那是我放的煙霧彈!……我聽說有人在查那晚的事,怕露了餡,故意跟李志明這樣說的!”說著,他抬起手,一條眼熟的金棕色袖箍垂了下來,在兩人之間輕輕搖晃:“那天晚上,我走得太急,不小心卷走了你一條袖箍,難道你沒發(fā)現(xiàn)嗎?”

    這……腦子里頓時劃過一道驚雷,聞人律想起自己不翼而飛的袖箍,以及那晚之后洛城莫名其妙的表現(xiàn),還有他執(zhí)意休假一年……霎時間,所有疑竇都變得通明,一切問題都有了答案。

    第69章 情敵相見,分外眼紅 聞人律不記得自己……

    聞人律不記得自己是怎么離開洛城家的。

    洛城似乎給他解釋了很多, 但他的腦子渾渾噩噩的,最后只記住了一句話,“我是AO雙性體質(zhì)。”

    聽到這話的那瞬間, 聞人律用自己已近呆滯的視線將這個人高馬大、肌肉豐盈的格斗選手上下打量了一遍—— “omega”這個詞, 似乎跟他完全沒有聯(lián)系。

    見他這副震驚到失語的模樣,洛城心煩意亂地嘆口氣,抬手將他推了出去:“算了算了,你先回去好好消化吧!等你想明白了, 我們再商量其他的事。”說著, 還順手摸走了他手里的親子鑒定報告,“唰唰”幾下撕成碎片,丟進垃圾桶里。

    ……接下來的畫面就轉(zhuǎn)到了家里。

    聞人律忘了自己怎么上的車,忘了自己怎么乘的電梯, 腦子里亂七八糟全塞滿了洛城的事。用指紋打開門后,敏姨緊張地穿過客廳迎上來,圓胖的臉龐被擔憂下垂的五官拉扯出許多細紋, 小心翼翼地問他:“少爺,你跟阿城談得怎么樣啊?”

    木然望著她, 聞人律張張唇, 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他在玄關(guān)呆立了幾秒,這時路易湊上來嗅聞他的褲腿,他才終于從夢中清醒,躬下腰搓了搓狗狗的長毛。起身再看敏姨,聞人律的眼眸總算活泛了些, 含糊道:“還沒商量好,我……我明天再去找他。”

    隨后他視線游離地走進房間,一直沒有再出來。

    ————————————————

    聞人律始終記得第一次遇見洛城時的場景。

    那時公司剛剛創(chuàng)立, 他跟陸庭風(fēng)四處觀賽,企圖簽下幾個極具潛力的自由拳手。彼時國內(nèi)的綜合格斗賽事“傳奇之戰(zhàn)”尚未式微,聞人律在一個暴雨的夜晚趕到比賽現(xiàn)場,卻因堵車晚了幾分鐘,并未看見洛城的精彩表演。

    當整場賽事結(jié)束后,他與賽事經(jīng)一同來到后臺。繁雜模糊的人聲中,一個爽朗高亢的聲音如火光在黑暗中亮起,令人無法忽視:“慶哥!看見我那記高掃KO沒有?帥不帥?哈哈哈哈哈哈哈胡說八道,老子明明是最帥的!”

    循聲望去,聞人律在人群中看見了一個高大帥氣的紅衣斗士,微卷的黑色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額上,一雙深邃的大眼睛閃耀著雀躍的光,深蜜色的皮膚被汗水浸潤,仿佛涂了油彩,晶晶發(fā)亮。那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心口被重擊了一下——視覺上的強烈震撼令他立即拽住賽事經(jīng),迫不及待地問:“那是誰?”

    “哦,那個啊!是黑虎拳館的洛城。他天賦很不錯!就是人有點吊兒郎當?shù)模环芙獭医兴^來?”

    聞人律點點頭,經(jīng)便走過去,攬著洛城低語幾秒。接著,那個笑容明朗的人抬起臉望了過來,濃眉一挑,面露驚艷,隨即又大大方方地揮揮手。彼時的洛城還沒有太多紋身,蜜色胸口干干凈凈,看上去像個剛從大山里走出來的少數(shù)民族大帥哥。看著他燦爛的笑顏,聞人律不由也抬起手,朝他揮了揮。

    ……這樣高大帥氣的一個人,怎么會是omega呢?

    這個秘密的揭露仿佛在他心里下起了雷暴雨。洛城曾經(jīng)的表現(xiàn)的和那些后知后覺的醒悟是雷暴,但雨呢?……雨是某些嘈嘈切切又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一線一線將他茫然的心穿割。

    他難以自控地反復(fù)回想去年五月初那個昏暗的夜晚,那具被自己壓在身下的身體,強壯得如同水蟒,高熱似太陽。還有那個數(shù)次在午夜夢回時侵入腦海的渴切親吻……那張柔軟的厚唇,原來是洛城的。

    聞人律頓時感覺一股顫抖的酥麻從脊梁竄上了天靈蓋。

    不行……不能再想這個了。用力拍幾下額心,將那些旖旎的念頭強行趕出去,聞人律趕忙去給自己倒了一杯冰白蘭地,狂飲幾口,終于將虛浮的心思壓了下來。長長地嘆出一口濁氣,他脫力地靠到躺椅上,仰頭望向天花板,開始一點一點回溯洛城去年的異狀。

    盛筵是五月初舉辦的……那意味著,洛城回歸訓(xùn)練時就已經(jīng)懷孕了。念及那陣子他所遭受的擊腹訓(xùn)練,聞人律明明躺在溫暖的房間里,卻感到渾身發(fā)冷,心臟也后怕地抽搐了一下。

    洛城在桑拿室里暈倒,肯定也是懷孕的緣故吧?還有他總是想吐,胃口不佳,脫水效率差……以及發(fā)布會那一天,他突然消失,想必就是在醫(yī)院被查出了懷孕和AO雙性體質(zhì)。

    ……也難怪他會跑到酒吧里約炮。

    荒誕的林林總總突然有了充足的由,而自己正是那個導(dǎo)火索——那一刻,聞人律匆忙放下酒杯,忍不住扶著腦袋,懊惱地呻吟了一聲。

    如果自己能早一點發(fā)覺,洛城就不用以懷孕的狀態(tài)走進八角籠了,也不用在輸?shù)舯荣惡髠}皇逃離現(xiàn)場,引來萬人謾罵。聞人律控制不住地想,那時他害怕嗎?無助嗎?名沒有了,錢也沒有了,事業(yè)也搖搖欲墜——誰都知道在那關(guān)頭請假一年意味著什么,但洛城還是毅然決然地選擇與所有人對抗,他肯定很期待腹中的孩子吧?

    而那時自己說了什么?——“你是不是想逼我主動解約?”

    聞人律不禁用力掩住面龐,懊悔地沉默了許久。

    站起身在房間里如無頭蒼蠅似的踱步兩圈,又郁悶地轉(zhuǎn)回來坐下,聞人律將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飲而盡,整個人陷入了懊悔的漩渦中。他止不住地腦補洛城獨自養(yǎng)胎的無助場景,沒了房子、沒了錢,只能住到望海路的兩室一廳里,冬天連個暖氣都沒有。記得去年十一月,自己曾見過他一次。那時他胖了些,穿著一件廓形大衣掩蓋身體,身邊……嗯?

    聞人律突然想起了什么關(guān)鍵的東西——當時洛城身邊有個醫(yī)生!他說是“我老婆的主治醫(yī)生”,恐怕就是負責他的醫(yī)生吧?!

    看來這事兒不止他們兩人知道。甚至,自己不是第二個知道的,也許是第三個、第四個……第N個知道的!

    忽然意識到這個情況的嚴重性,聞人律猛地站起身,心亂如麻地又開始徘徊。然而在那股危機感之中,一股怒氣也不由自主地隱隱升騰:那個醫(yī)生知道多少?他整個孕期都陪在洛城身邊嗎?生產(chǎn)之后,是不是他照顧的洛城的月子?他們……他們之間親密到何種地步?

    思緒及此,聞人律已經(jīng)無法再在家里待下去了——他想馬上沖到洛城樓下,一一問清這些問題。但是現(xiàn)在才……抬起手腕一看,居然才晚上九點!

    聞人律突然有一種把太陽從地平線下拽出來的沖動。

    在房間里坐立不安地等待了幾乎八個小時,他不時焦灼地走來走去,不時癱在躺椅上反復(fù)腦補洛城的孕期生活,連晚飯也沒吃。中間聞人律也曾嘗試過睡覺,但都以失敗告終——他根本沒有睡意。眼睛一閉,洛城的身影便在他腦子里跑來跑去,一刻不停。

    凌晨五點,聞人律終于妥協(xié)了。

    拿起汽車鑰匙沖下樓,他開著車穿過申城清冷的夜,一路殺到了望海街。停在老居民樓前那棵高大的泡桐樹下,望著四樓那扇漆黑而靜謐的窗戶,聞人律終于感覺到一絲踏實,疲倦逐漸蔓延而上。將座椅放平,他最后睨一眼洛城的家,心事重重地睡了過去。

    ————————————

    不知睡了多久,他不安穩(wěn)地蹙著眉,逐漸聽見有人在敲窗戶。

    睡夢中,聞人律以為是敏姨在敲房門,便準備下床開門。腳剛踩上木地板,卻聽得床上氣息懨懨的洛城輕哼一聲:“別去……我不想被敏姨發(fā)現(xiàn)我們的關(guān)系。”

    被他這話弄得心頭沉悶,聞人律短暫地住了腳,想:難道我這么拿不出手嗎?難受片刻,他還是返身回了床上,對著洛城赤裸的上半身和疲憊的面色,默默無語。

    然而敲擊聲仍在繼續(xù)。

    終于感覺到不對勁,聞人律猛地從夢中驚醒,赫然發(fā)現(xiàn)洛城就在窗外,懷中還抱著懵懂的月凨。趕忙打開門,他幾近手忙腳亂地站到洛城面前——又或者說,迫不及待。以往熟悉的人如今多了一層難以言說的關(guān)系,聞人律張口結(jié)舌,一時間只能緊盯著洛城,喉嚨里千百句話在爭執(zhí)著哪一句先說出口。

    洛城神情復(fù)雜地看著他凌亂的頭發(fā)和眼下的青黑,半晌被他盯得撇開眼,含糊道:“進車里再說吧……眼多耳雜的。”

    見他毫不猶豫地走向副駕駛,聞人律心里隱隱失落,抿著唇坐了回去。但他不知道,洛城其實也是在車外徘徊了許久,才終于下定決心來敲他的車窗。這名頭發(fā)亂卷的高大斗士只是看上去一副鎮(zhèn)定的樣子,仿佛無所畏懼,完全不把之前的陰錯陽差當一回事——這讓聞人律的心不禁有一絲漂浮。

    兩人并排坐在車里,他忍不住瞥向洛城懷中懵懂的月凨:粉白的嬰兒還不知道自己多了一個爸爸,仍舊自顧自地東張西望著,純真而懵懂。聞人律看得癡迷,忍不住想用力抱住她,好好親昵。但當前還有另一件事更為緊迫,他只得強壓下親近的欲望,喉嚨酸澀道:“……除了我,還有誰知道你是AO雙性這回事?”

    沒想到他一來就問這個,洛城身子一僵,莫名有些不高興:“很多啊!醫(yī)院產(chǎn)科的醫(yī)生、護士,他們都知道。”

    ……自己果然是最后一個知道的。聞人律沉重地嘆氣,胸膛數(shù)度起伏,最后只能接受這一事實:“你是在配合他們做研究嗎?”

    “要不然呢?那會兒我以為沒錢用了,只能配合他們科研,換取免費的產(chǎn)檢。”一說到這個,洛城就不禁想起自己損失的一千四百多萬,臉色頓時更臭了。聞人律瞥見,還以為他是在記恨自己的袖手旁觀。那瞬間,他默默有了一種……自己是負心漢的感覺?

    低頭望著自己的膝蓋,聞人律心情沉悶,但又不能抽煙,只得用力揉揉眉心,艱澀道:“你懷孕那陣子……有人照顧你嗎?”

    這才像句人話。洛城輕哼一聲:“有,就我那個主治醫(yī)生,姓寧的,我住在他家里。”

    一直住著嗎?孕期,產(chǎn)后,月子期間?但聞人律不想再問了——他的面色已經(jīng)難看至極,心里只有迫切的肅清欲望:“……帶我去醫(yī)院。”

    不由詫異地看過來,洛城狐疑道:“干嘛,你怕他們泄密啊?整個科室都簽了保密協(xié)議的,賠償款高得很,沒人會亂說。”

    “——但你作為登峰旗下的運動員,公司總得掌握你的身體情況吧?不然我以后怎么維護你的健康,怎么安排你的比賽?……快帶我去,我要問他們拿研究資料!”一上升到公事,聞人律的語氣就變得直氣壯起來。私心在冠冕堂皇的借口后頭張牙舞爪,仿佛一個狐假虎威的小丑,只能借此發(fā)泄自己的不安。

    洛城心里雖然不舒服,但聞人律這話也有幾分道,他只得不情不愿地配合:“……那好吧,你導(dǎo)航去交大附院。”

    ————————————————

    進醫(yī)院之前,洛城強硬地要求聞人律必須戴口罩:“科室里那些人都是人精!要是被她們看到你這張臉,你跟月凨的關(guān)系就暴露了,所以——把口罩帶上!”

    你是怕我跟月凨的關(guān)系暴露,還是怕我跟你的關(guān)系暴露?聞人律煩悶地想。但為了不橫生枝節(jié),他也只得強壓下心里的不甘,取出一個黑口罩戴到臉上。

    在進電梯之前,洛城給寧祁打了個電話。對面一接通,他不打招呼,也不問好,直截了當?shù)鼐蛦枺骸澳悻F(xiàn)在有空嗎?我在醫(yī)院大堂等電梯,馬上上樓。”

    這遣詞用句讓一旁的聞人律不禁皺起了眉:他們已經(jīng)親密到這種地步了嗎?

    對面的寧祁似乎很高興洛城來找自己:“怎么,你不去找性別科張主任,居然來找我?”

    “問你拿點資料。”言簡意賅地說完,洛城掛了電話,毫不拖泥帶水。聞人律心里總算舒服了些,跟他上樓去。倒是月凨有些不安,依偎在爸爸懷里哼哼叫著,似乎在害怕什么。

    忍不住伸出手,拉過小丫頭的手掌輕輕撫摸,聞人律牽掛地問:“月凨怎么了?”

    “……我以前帶她來這里打疫苗,她害怕唄。”說著,洛城瞥他一眼,警惕地將女兒的手抽回來,不讓碰。聞人律心里頓時騰起一股怨氣,忍不住想:之前防著我就算了,現(xiàn)在還防著我!我就這么不值得信任嗎?!

    一會兒到了產(chǎn)科,兩名高大帥氣的alpha抱著個漂亮的小女嬰出現(xiàn)在走廊里,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有相熟的護士看見洛城,本想打個招呼,但見他身后杵著一個面色不善的口罩帥哥,便默默地閉上了嘴,裝作不認識。

    二人穿過廊子大步走向副主任辦公室,還沒走到門口時,寧祁就笑容可掬地開門迎了出來:“真稀奇,你居然有空來……”

    愉悅的聲音在看見聞人律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他怔在門口,下意識望向洛城——這個面色略顯疲憊alpha心虛地撓了撓鼻梁,視線撇向別處:“這……我老板,你見過的,他有事要問你。”

    寧祁于是又望向聞人律——他記得這位聞人老總俊美過人的臉龐,可今日這張臉卻莫名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一雙充滿敵意的、帶著黑眼圈的丹鳳眼。心里不由一頓,他下意識感覺不妙,但躊躇兩秒,還是側(cè)身將二人讓了進來:“先過來坐吧。”

    看著這二大一小在沙發(fā)上并排坐下,一個野性不羈,一個俊美優(yōu)雅。而洛城懷里的小女嬰?yún)s奇異地與聞人律更相似,尤其那雙眼睛,簡直是一模一樣的!霎時間,寧祁心中電光一閃,忽然有了一個猜測:難道,那晚跟洛城上床的alpha就是……

    這時,洛城撓撓眉尾,含糊不清地道:“我性別的那事兒……他知道了。今天來,就是想問你一些細節(jié),看看會不會影響我今后比賽……”話沒說完,聞人律便不疾不徐地抬手打斷了他,冷眼睥睨著寧祁道:“寧醫(yī)生,我想你也清楚,洛城是登峰旗下的運動員。有關(guān)他身體的任何事,我都擁有知情權(quán)。”

    ……是嗎?看著他高高在上的睥睨姿態(tài),寧祁雖面無表情,但嘴角已經(jīng)默默地繃緊了。他突然明白了洛城以前說的,“那些人都眼高于頂,總是看不起人”的含義——聞人律確實是一個趾高氣昂、目中無人的討嫌家伙。

    見他不吭聲,聞人律眉心一蹙,越發(fā)覺得這人不懷好意。他不由加重了語氣,冷厲道:“在合約存續(xù)期間,按說洛城是不能跟別的機構(gòu)私下簽訂合同的。但事出突然,你們也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幫助他,這個責任我就不追究了。只不過,你們的研究報告,需要交給我審核一遍,以確保這件事不會傷害登峰的利益。”

    這時,寧祁終于抬起臉,不疾不徐地反問了一句:“所以你今天來,是要以公對公的形式交涉,對嗎?”

    聞人律緊盯著他透著笑意的雙眼,心里忽然感覺一絲不妙:“……對。”

    果然,下一秒,寧祁好整以暇地笑了出來,攤手道:“那你們的函件呢?不可能什么都沒有,兩手空空的就來我們這邊調(diào)資料吧?……這未免太不符合程序了,是不是,聞人老總?”

    不由深吸一口氣,聞人律被堵得無話可說,怒瞪的雙眼幾乎要把眼前這個得意洋洋的家伙生吞活剝!寧祁卻依舊不緊不慢地笑著,儀態(tài)自如,仿佛對惹怒對方事實感到十分愉悅,甚至……樂在其中。

    洛城在一旁看得分明,心里忍不住奇怪:搞什么,這倆怎么莫名其妙地斗上了?他的嘴角無語地抽搐一下,忍不住側(cè)過臉小聲對聞人律道:“要不,你先回公司擬個函件來?”

    聞人律鐵青著臉,一言不發(fā)地站起身,拽住他手腕把人拖了出去。

    第70章 孕期的記憶 一言不發(fā)地回到車里,聞人……

    一言不發(fā)地回到車里, 聞人律顯然氣得不輕,坐在駕駛座上好一會兒都沒有發(fā)動車子。洛城默默地把女兒放到后排的安全座椅里頭,心想自己要不要到副駕駛坐呢?可念及二人尷尬的關(guān)系, 他猶豫一瞬, 默默地也坐到了后排。

    ……這不由讓聞人律更氣悶了。

    “你是不準備跟我去訓(xùn)練館了嗎?”他沉悶地問。

    “我去干嘛啊。”洛城含糊地說著,從后視鏡里飛快地瞟了他一眼:“本來出門是準備去買早點的,結(jié)果一下樓就見你的車停在樹下……你趕緊送我回去,我肚子還餓著呢。”

    經(jīng)他這么一提醒, 聞人律才恍然想起, 自己連昨夜的晚飯都沒吃,更遑論早點!但空蕩蕩的肚子卻絲毫不覺得饑餓,精神也十足亢奮——也許是大腦明白正事還沒完成的緣故。腎上腺素執(zhí)著地發(fā)揮著效用,不達目的不罷休。

    聞人律不禁失笑地扯了扯唇。

    開車將這父女二人送回望海街, 眼看著洛城抱著月凨下了車,他終于忍不住降下車窗,著急地道:“洛城!……能不能讓我抱一下月凨。”

    他臉色疲憊, 狹長的鳳眼下面透著青黑,眉心微蹙、菱唇緊抿, 配上蒼白的面色和凌亂的發(fā)絲, 竟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脆弱感。洛城的心莫名顫了一下,略覺不忍,無法,只得將月凨遞到他懷里:“只能抱一下哦。”

    寶貝地將月凨摟好,聞人律壓抑著激動, 但眼里透出的光卻無法掩飾。他渴切地注視著這個即將滿八個月的嬰孩,這個眼神純凈、性格乖巧的小姑娘,儼然就是自己的翻版, 過分安靜、過分聽話。但不一樣的是,她有一個日夜陪伴她的至親,視她如掌上明珠,并不因為父親的未知而慢待她分毫。

    像明月一般皎潔的小月凨,她昨天已經(jīng)會喊爸爸了,可惜喊的不是自己。忍不住閉上眼,輕輕貼一下小姑娘的面頰,聞人律不禁心懷期待,有朝一日也能被她這樣呼喚:“月凨,我是爸爸……你知道嗎?我是月凨的爸爸。”

    見他如此愛不釋手,洛城在外頭看得焦心,終于忍不住伸手把月凨奪了過去:“好了,今天就這樣吧!我先回去了,你也忙你的去!”說完便頭也不回地沖進了樓里,仿佛怕他起了歹念,窮追不舍。

    眼巴巴地望著他們父女二人的背影,聞人律失了魂似的塌坐在駕駛座里,只感覺自己的整顆心都被帶走了。恍惚地呆坐良久,他忽然想起洛城的病例本還沒有要來!眼神一瞬間變得凌厲,聞人律的面色又恢復(fù)冷酷堅定,發(fā)動汽車直奔訓(xùn)練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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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來說,公司的大小函件都是文員或者秘書負責起草的,聞人律在其中的唯一作用就是批閱一層層遞交上來的公章申請。

    于是,當面對這種需要保密的特殊情況,他瞪著空白的WPS文檔,大腦不由自主地宕機了幾秒。

    ……還是看看別人怎么寫吧。

    打開辦公系統(tǒng),找出以前批示的公章申請,點擊附件,各種各樣的函件隨即出現(xiàn)在眼前。聞人律挑了幾個合適的作為參考,起草了一份正兒八經(jīng)的資料調(diào)用申請函,但在蓋章那一步,他又不禁犯了難——公司每個蓋公章的函件都需要上傳電子版、走蓋章流程,這樣行政部才讓蓋章。可是,這個函件的內(nèi)容一旦上傳,不就意味著跟整個公司宣告,洛城是AO雙性者了么?

    聞人律立即關(guān)掉了剛剛點開的公章申請頁面。

    嘖……要不我親自去一趟行政部?

    糾結(jié)地斟酌半晌,聞人律終于下定決心,從打印機中拿出那一份申請函,大步朝行政部走去。

    兩個辦公室之間隔著一整個室外體育場,聞人律頂著秋天的烈日橫穿跑道,匆忙之間還差點兒撞到了慢跑的運動員。他急匆匆的步伐不禁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陸庭風(fēng)在特助辦公室的窗前看到,忍不住瞪大眼,納罕地自言自語:“真稀奇……大老板這是干什么去?”

    不多時,聞人律爬上辦公室的三樓,呼吸沉沉地走進行政部,一來便問:“全姐,公章在你這兒嗎?”

    負責蓋章的全姐吃驚地瞪著他:“在啊!律總,你要公章干嘛,是要帶去出差嗎?”

    “沒……”聞人律下意識把函件往身后藏了一藏:“就蓋個申請函而已。”

    “什么申請函,請款函嗎?走了公章程序沒有?”大老板親自過問,那效率必須杠杠的!全姐立刻打開辦公系統(tǒng),企圖找到對應(yīng)的公章使用申請。可這時,大老板卻支支吾吾地開口道:“這個,一定要走程序嗎,只是蓋個章而已。”

    茫然地抬起頭,全姐看著大老板略顯生硬的神情,心里不由得想,律總是不是不懂發(fā)起申請啊?于是站起身熱情地表示:“要不我來吧?律總,你把申請函給我,我拍個照,馬上走程序,很快的!”

    聞人律卻觸電似的把手背得更深了,面色緊繃仿佛正在作弊的中學(xué)生,如臨大敵一般:“算了,我……我回去讓林秘書弄吧。”說完,他匆忙轉(zhuǎn)過身,如來時一樣飛快地走了出去,只留下行政部四個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灰溜溜地鎩羽而歸,聞人律心煩意亂地坐在轉(zhuǎn)椅上,面色懨懨、懷疑人生——誰能想到,他作為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和總裁,居然連公章都沒法自由使用呢?!生無可戀地癱坐半晌,他忽然想到經(jīng)常合作的情報偵探陳煜,立即振作起來,一個電話打了過去:“煜哥,你應(yīng)該有刻假章的門路吧?”

    陳煜:“……律總,是誰偽造了你們公司的公章嗎?”

    聞人律頭疼地揉揉眉心:“不是誰偽造……是我要偽造一個。”

    陳煜:“……?”

    “你就別問這么多了,就告訴我有沒有吧!”聞人律急躁地催促著,本就不多的耐性已然見底。陳煜沉默幾秒,只得誠實地答:“確實有。你想刻什么樣的,給我發(fā)個照片,再給我一個直徑尺寸,半天就能好。”

    “半天?”聞人律不滿地嘖一聲:“一個小時行不行?”

    “……應(yīng)該可以。”

    “好。”干脆利落地掛了電話,聞人律在桌上的文件堆中找到一個過往函件,立刻拍了張公章照片發(fā)過去。轉(zhuǎn)身又到秘書辦公室里從小林那兒摸走一片尺子,他量出尺寸,把數(shù)據(jù)發(fā)給陳煜——一通操作做完,聞人律將尺子往桌上一丟,坐進轉(zhuǎn)椅里,只覺得萬分快意:寧祁,你等著的,我下午非要把洛城的研究資料拿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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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煜辦事向來神速,中午一點四十分,他的手心里就緊攥著一個盒子走進了總裁辦公室。

    聞人律一見他,立刻站起身,拿著打印好的函件迎上去。兩人偷偷摸摸地在茶幾那兒蓋了章,又把章子收好,鎖進抽屜里,一切大功告成。

    陳煜如來時一樣沉默,朝聞人律點點頭,轉(zhuǎn)身走了出去。不一會兒,陸庭風(fēng)探頭探腦地走進來,就見自家老友對著一張紙滿意地點點頭,忍不住問:“你跟煜哥在忙活什么呀?”

    聞人律嚇了一跳,趕緊把函件收到身后,板起俊臉:“沒什么,小事而已。”

    “是嗎?”狐疑地瞇起眼,陸庭風(fēng)上下打量他一圈,見聞人律一副冷酷不屈的模樣,遂歇了心思,轉(zhuǎn)而問:“你之前問我他拍廣告那天的事兒,怎么了,你倆之間出了什么問題?”

    “沒什么問題。”聞人律依舊板著臉,刀槍不入、不動如山:“我還有事,下午的會你替我開吧。”說完,面若冰霜地走了出去。

    陸庭風(fēng)忍不住瞪大眼,猛地轉(zhuǎn)過身望著他背影大喊:“怎么又讓我?guī)湍汩_會啊!你有什么事要忙的!”

    回答他的只有走廊上空蕩蕩的回音。

    醫(yī)院下午兩點半上班,聞人律開著車殺過去,一到樓層便直奔副主任辦公室。然而扭開門,里面卻站著一個陌生的年長女性beta,花白頭發(fā)在腦后挽成髻,白大褂下是一副精瘦的矮小身材,雙眼矍鑠,笑容可掬:“你就是洛城的老板吧?”

    聞人律下意識將自己臉上的氣勢洶洶收了起來:“……是。”

    “來,過來坐。”老醫(yī)生招呼他到茶幾邊坐下,一邊倒茶一邊不緊不慢地道:“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產(chǎn)科的主任,姓楊,你叫我楊主任就行。那個,早上小寧跟我說,阿城性別的事,不小心被你知道了——好像你對此不大高興?”

    我不高興嗎?聞人律擰一下眉,一時間卻不知道怎么回答。說高興嘛,好像也有幾分擔憂,怕他這體質(zhì)對日后比賽產(chǎn)生影響;說不高興嘛,好像也不大準確——畢竟,與其跟一個陌生的omega產(chǎn)生聯(lián)系,他更愿意月凨的媽媽是洛城。

    ……甚至,心里有幾分竊喜。

    但在外人面前,他不好這樣說,只能順著對方的話頭道:“我怎么高興得起來呢?好好的一個alpha,現(xiàn)在卻變成了omega,以后還怎么打比賽?力量、速度、爆發(fā)力,這些都是完全依賴于alpha激素的。沒了它們,以后洛城怎么在ufc立足?”

    楊主任認真地聽著,臉上始終維持著笑容:“你說得對,阿城到底是個格斗運動員,你又是他的老板,肯定無法忽視這一方面。不過我們產(chǎn)科啊,研究的大部分是孕產(chǎn)——也就是他從懷孕到生產(chǎn),再到產(chǎn)后坐月子的這段時間。具體的性別研究資料并不在我們這兒,在性別科。所以呢,我建議你去樓上性別科看看,他們的主任姓張,很好說話的,肯定會好好配合你。”

    聞言,聞人律不禁瞇起眼,明白了她的用意——感情是不想拿資料出來給自己看!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尊老愛幼了。

    反手將申請函拿出來,拍在茶幾上,聞人律不緊不慢地十指交扣,搭在膝頭:“楊主任,這不是孕產(chǎn)或者性別的問題。洛城是我旗下的運動員,他的任何活動、比賽、身體維護都是由我們公司代的。這就意味著,你們醫(yī)院跟他簽訂的合同上,要是沒有我的簽名和我們公司的公章,那就沒有任何效力。這樣的話,你們醫(yī)院基于洛城的任何研究都不能發(fā)表,也不能用作科研交流。”

    至此,楊主任的笑容終于消退了些許,無奈地道:“那好吧,我讓他們影印一份給你。”

    她打了個電話,很快,一個年輕斯文的小醫(yī)生便捧著一本厚厚的課題日志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寧祁和一個眼熟的齊劉海小護士。

    聞人律冷冷地瞥他一眼,沒說話,兀自接過日志迫不及待地翻看。這一翻不要緊,他的雙目瞬間瞪大了——他就那么巧地翻到了洛城漲奶的那一頁!病情描述那一欄十分清楚地記錄著三行筆觸秀氣的字:患者胸部漲奶,自述脹痛四天有余。經(jīng)觸診,胸部柔軟而富有彈性,皮膚光滑,觸之下陷,內(nèi)里均勻無結(jié)節(jié)……

    再一翻,是洛城生產(chǎn)那天的日志:患者用麻藥和水囊之后,開指迅速,凌晨兩點已經(jīng)開到五指,三點半開到十指,上產(chǎn)床。患者為初產(chǎn),不懂用力,好在身體強壯,于凌晨五點產(chǎn)下女嬰,無側(cè)切無撕裂。女嬰身長57厘米,體重八斤六兩……

    再往后翻,月子期間的記錄里居然還配了一張洛城的哺乳照片!雖然沒有拍到頭臉,但憑著胸口上醒目的獸面紋身,聞人律還是立即認了出來。那時的洛城胸脯飽脹、肚腹柔軟,小腹鼓鼓囊囊的,仿佛一個吹脹了又放掉八成空氣的氣球,還余著一部分在里面。望著這觸目驚心的照片,聞人律目眥欲裂,一雙手都不由微微顫抖起來。

    這時楊主任道:“聞人老板,在研究期間,我們對洛城是盡心到不能再盡心,從身體到生活都是無微不至。尤其寧醫(yī)生,見他住的地方人多眼雜,還把他接到自己家里住,日夜照顧,生怕他有什么閃失……”

    聽到這兒,聞人律的雙眼如閃電般抬起來,鋒利地刺向?qū)幤睢_@個戴著無框眼鏡的斯文alpha靜靜立在楊主任身后,笑容淺淡,意味深長,從容中帶著一絲有恃無恐。

    楊主任又道:“這些詳細的記錄都是為了科研,一些文字啊、照片啊,都是在所難免,希望你能解我們。這樣,這個影印本你就帶回去看,看了之后,哪天要是有空,再跟我們簽訂一個補充協(xié)議。畢竟我們的科研論文已經(jīng)投出去了,也過稿了,明年一月就要見刊,所以能快就盡量快一點兒……”

    聞人律不語,只是雙眼緊盯著寧祁,面色冷酷。半晌,他將那本厚厚的課題日志合上,拿在手里,站起身道:“行,我看過之后要是沒問題,會聯(lián)系你們的。”

    楊主任又露出了笑容,殷切地將他送到辦公室門口:“哎,好好,那我們就等你的好消息!”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遠處,一群人終于吁口氣,各個腿軟地坐下來,嘆道:“洛城這老板,還真是不好糊弄啊!”

    只有寧祁和楊主任依舊站著,面色如常:“商人到底是商人,腦子精明著呢,不是那么好打發(fā)的。”說著,楊主任拿起那張申請函遞給寧祁,道:“你把這個函件影印幾份,一份送到行政部,其他的我們自己留檔,免得以后出什么岔子。”

    “嗯,好。”接過那張紙,寧祁走出辦公室,一邊檢查函件內(nèi)容一邊摸出手機打電話。然而就在經(jīng)過貨梯間時,一只手突然伸了出來,拽住后領(lǐng)把人拖進去,惡狠狠地將他壓到了墻上!

    寧祁只覺一陣頭暈?zāi)垦#又蟊硞鱽韯⊥础4逍押螅匆娏寺勅寺赡菑埧∶绤s兇煞的臉,仿佛玉面閻羅般冷酷地瞪著他,另一只手則輕松地將他手里的手機奪了過去,目標明確地點開相冊。

    意識到他想做什么,寧祁掙扎起來,怒道:“你這是侵犯他人隱私!”

    “是嗎?”冷笑一聲,聞人律游刃有余地鉗著他手腕用力一擰、順勢翻個身,隨即死死又摁回了墻上,只不過這次是熱臉貼著冷墻。寧祁氣急敗壞地掙扎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無法撼動分毫——畢竟聞人律是忠實的格斗愛好者,每個星期都去練幾個鐘的摔跤柔術(shù)。雖然跟專業(yè)選手沒法兒比,但對付一個普通人還是綽綽有余的。

    不緊不慢地摁著他,聞人律將相冊時間調(diào)到三月份,果然看見了一連串的洛城日常照片!有吃飯的,躺在沙發(fā)上休息的,甚至有剛洗完澡只穿著內(nèi)褲的……這些照片從去年九月橫跨到今年三月,整整七個月的時間,將洛城的孕期完完整整地記錄了下來——只不過是以偷拍的視角。

    看得目眥欲裂,聞人律忍不住咬牙切齒道:“寧醫(yī)生,這就是你的職業(yè)操守——偷拍病患,嗯?!”

    “哈,哈哈哈……”寧祁卻挑釁地輕笑起來:“聞人老板,這跟你沒有什么關(guān)系吧?洛城只是你旗下的運動員,又不是你男朋友,你管他以前跟誰拍私密照呢?他那個性格,難道你不清楚嗎,不愿意的事,別人是強迫不了他的。我呢,在他最脆弱的時候伸出援手,無微不至地照顧他。他心里感動,對我也有所回應(yīng)……你管得著嗎?”

    聞人律不禁憤怒地把他往墻上撞了一下,寧祁頓時吃痛地咬緊牙關(guān),但硬是忍住了,沒有痛叫出聲。因為好像有人比他更痛——聞人律咬牙切齒的語調(diào)仿佛是他戰(zhàn)功赫赫的證明,令寧祁感到了一絲顫抖的愉悅。

    “你少胡說八道!洛城怎么可能對你這種人有所回應(yīng)?!偷拍就是偷拍,少為自己開脫!”

    接著,手機上傳來了刪除照片的聲音。寧祁被死死壓在墻上,眼珠子飛快地滑動著,嘴里仍然在笑:“哈哈哈,你刪照片有什么用?我跟他在一個屋檐下相處半年多,吃穿住行都在一起,這段記憶你刪得掉嗎?……你知不知道他在家喜歡干什么,知不知道他去超市喜歡買什么?你連他懷孕生子都不知道,又哪來的底氣跟我興師問罪?”

    被他噎得好一會兒沒說出話來。半晌,聞人律好似終于從盛怒中找回了一絲智,冷笑道:“說得這么天花亂墜,那現(xiàn)在洛城怎么又回到望海街了呢,嗯?”

    這下,無言以對的變成了寧祁。

    冷哼一聲松開他,聞人律將他的手機隨手扔到電梯廳角落,隨即睥睨地斜過來一眼,不緊不慢地一番衣衫袖口,拿著那本課題日志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寧祁頂著半面通紅的臉,眼珠子隨著他的腳步向右移過去,滿眼都是懷恨在心。半晌,他支著身子艱難地站起來,一瘸一拐地撿起地上的手機和那張申請函,揉揉臉,若無其事地回到走廊繼續(xù)往前走。在即將到達前臺時,科室的護工鄒雨誠經(jīng)過他身旁,忍不住詫異道:“寧醫(yī)生,你的臉怎么了?”

    冰冷徹骨地剜他一眼,寧祁用一種低冷而嫌惡的語氣吐出兩個字:“閉嘴!”

    瘦弱的護工頓時白了臉,沒敢再說什么,低下頭小跑著朝病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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