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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我配不上你,是嗎? 大雨下了整整兩天……

    大雨下了整整兩天。

    放晴之后, 洛城又得意洋洋地把聞人律的阿斯頓馬丁開了出去——終于拿到駕照了,這人忘形得很,總想開豪車出去炫一炫。

    前天不大巧, 恰逢下大雨, 沒幾個人看到他開豪車的英姿;今天好了,天空萬里無云,陽光曬得刺眼。等他把車開去洗干凈,再停到訓(xùn)練館外頭, 肯定閃瞎所有人的眼!

    下午三點(diǎn)的時間, 恰逢大家打卡訓(xùn)練。他慢悠悠地將那架醒目的翡翠藍(lán)跑車停在場館大門口,帥氣地從駕駛座走出來,湖水藍(lán)的休閑襯衫配上白色西褲,那個騷氣、那個張揚(yáng), 惹得旁人不禁頻頻側(cè)目。

    恰好陳克儉跑完五公里,從旁邊經(jīng)過,忍不住驚訝地打量一會兒車, 又打量一會兒他,贊嘆道:“城哥, 你今天打扮得這么隆重, 是不是有什么活動啊?”

    取下墨鏡,洛城一副淡然的模樣:“沒什么活動,就是……拿駕照了,開個車出來練練手。”

    “你拿阿斯頓馬丁DB11練手啊?”陳克儉嘆服地笑道:“……看來,最近賺了不少噢?”

    雖然這車不是自己的, 不過他這一年來確實(shí)賺了挺多,卡里的存款到了八位數(shù),便不著急反駁了:“車嘛, 開出來才是車,放在車庫里那就是廢鐵,你說對不對?”

    “哈哈哈哈,說得也是!”

    二人有說有笑地走進(jìn)訓(xùn)練館里,看著陳克儉身上淋漓的大汗,洛城想到他這陣子訓(xùn)練得相當(dāng)用心,便忍不住問:“你八月份打比賽,是嗎?”

    “昂!”陳克儉爽朗地笑笑,好像有點(diǎn)兒不好意思。洛城敏銳地察覺到他身上的不同,了然地勾起唇:“怎么,想通了,愿意配合資本家們斗獸給觀眾看了?”

    陳克儉更不好意思了,撓撓頭:“總不好混著混著,把自己混沒了吧?……不管怎么說,犯不著跟錢和榮譽(yù)過不去嘛!”

    “哎,這樣想才對!”大笑著一拍他肩,洛城愈發(fā)感覺心境寬闊,哼著歌兒換了身運(yùn)動服出來,開始做針對性的恢復(fù)訓(xùn)練。

    到了休息的間隙,曹教練拿著平板走上去,邀他一起參謀柔術(shù)老師的人選:“現(xiàn)在歐美那邊的巴柔大師基本都被奧康納打過招呼了,不會出手幫我們。看來,我們只能考慮日本那邊的柔道師父……上次去日本,弘道館好像有幾個不錯的大師?你要不讓KSP幫打個招呼,聯(lián)系一下?

    “唔,這倒是一個辦法……”

    “律總那邊怎么樣?我聽說活動申請得不順利,許可證沒批下來?”曹教練關(guān)切地問。

    “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兩年前辦的那次就好好的,今年居然出了岔子。”對于這事,洛城雖然擔(dān)心,但也知道自己幫不上忙,想也無用。漫不經(jīng)心地聊一會兒,他抬頭望向二層辦公室的玻璃幕墻——聞人律正在里面端坐著,跟陸庭風(fēng)神情嚴(yán)肅地討論著什么,面色鄭重。

    出神地注視著男朋友認(rèn)真工作的樣子,洛城忍不住勾唇笑笑,活動一下關(guān)節(jié),又回到了拳臺上,繼續(xù)做空擊訓(xùn)練。

    到了傍晚五點(diǎn)多,窗外投進(jìn)來的陽光逐漸透出疲色,天邊開始泛起熱烘烘的紅光。洛城今日運(yùn)動了兩個多小時,自覺差不多了,便用毛巾擦擦汗,準(zhǔn)備收拾運(yùn)動包去浴室。

    他心情松快地向墻邊休息長凳走去,一抬頭卻看見聞人晴安安靜靜地坐在運(yùn)動包旁邊,黑色T恤,黑色長褲,長發(fā)在腦后束成馬尾,露出瘦到尖削的臉。

    她專注地、探究地注視著自己,眼中隱約透著不解,仿佛想從他臉上找到什么答案。

    “小晴?你怎么來了。”從聞人律那兒聽說了前天的事,洛城不禁有些尷尬,面色也不大自在。他撇開眼,坐到聞人晴身旁,逃避的姿態(tài)有點(diǎn)兒過于明顯,這令聞人晴的視線不禁更深沉了些:“……我來找你聊天。”

    “啊?”洛城表情茫然,笑容有些無措。但他的眼神始終關(guān)切而溫和,像一匹開朗的高大駿馬。這一眼讓聞人晴瞬間回到了以前跟他談戀愛的時候——幽默而殷勤的帥氣Alpha,雖然出身不佳、家世低微,但他對自己的縱容與體貼,卻是其他男朋友拍馬也比不上的。

    只可惜,洛城已經(jīng)不是她的了。

    想到當(dāng)年堂哥對二人戀情的極力反對,以及他現(xiàn)在兩面三刀的行為,聞人晴不禁苦笑一下,用一種荒誕的、略帶譏諷的語氣問道:“你現(xiàn)在……跟我堂哥在一起了,對不對?”

    洛城臉上的表情尷尬地凝住,嘴唇張一張,下意識想要辯解,卻說不出任何話。面對聞人晴了然的目光,他掙扎半晌,只得頭皮發(fā)麻地認(rèn)下來:“……昂,是,現(xiàn)在我跟他在一起。”

    “為什么呢?”聞人晴不解,“以前你不是跟我說,他高高在上、眼高于頂,討厭得很嗎?怎么,現(xiàn)在改變看法了?”

    “他——”洛城支支吾吾地為男朋友辯解著,一雙眼睛卻不敢看她:“他也沒有那么傲慢……你哥他,對家人其實(shí)挺耐心的。現(xiàn)在孩子都是他在帶,喂奶粉、哄睡什么的,都做得很仔細(xì),對我也……也溫柔多了。現(xiàn)在想想,以前我確實(shí)挺愛犯渾的……也不怪他著急上火。”

    “著急上火?”聞人晴譏諷地冷笑一聲,面露荒誕:“你以為他是對你著急上火,才反對我們的嗎?”

    洛城臉上的干笑茫然地頓住,那雙深棕的眼珠無措地顫了顫,隨即躲閃地向下撇去:“……不然呢?”

    這三個字說得又輕又短,顯然連他自己都不大確定。

    望著他自欺欺人的鴕鳥姿態(tài),聞人晴眼中透出恨鐵不成鋼的責(zé)備:“分手時那條短信,你明明那么在意……我拿錢給你應(yīng)急你都賭氣不要,后來找你復(fù)合你也耿耿于懷!你那么記恨我,恨我絕情……但你知不知道,那條短信其實(shí)根本不是我發(fā)的!”

    聞言,洛城觸電般地僵在座位上,整個人仿佛變成了木偶,動作怔忡而遲鈍:“不是你發(fā)的……那是誰?”

    “那天下午,我去OPAL餐廳吃下午茶,我堂哥正好也在。他問我,怎么還沒跟你分干凈。又說,我倆門不當(dāng)戶不對,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云泥之別,讓我干脆一點(diǎn)甩了你。我不想跟你鬧得那么僵,他就把我的手機(jī)拿過去,代替我發(fā)了那條短信——”

    說著,聞人晴將手機(jī)拿出來,找到那一條聊天記錄,擺到洛城眼前。黑紙白字,那么尖刻,那么傷人,仿佛是一件無法抵賴的證物,讓人再也沒法否認(rèn)。

    “洛城,我們之間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本來就沒打算跟你談太久的,這跟你求不求婚沒有關(guān)系。你不求婚,我最終也會跟你分手,因為我和你根本就不是同個世界的人,我們之間不可能有結(jié)果。有時候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妄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你以后別再糾纏我了,說真的,有點(diǎn)難看。”

    望著洛城生硬的、難以置信的空茫表情,聞人晴沉默幾秒,又道:“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找他對峙,他肯定沒臉抵賴!”

    失魂落魄地眨眨眼,面頰機(jī)械地扭開,望向腳邊淺棕色的木地板,洛城坐在那兒,好一會兒沒說出話。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有難以名狀的空白。半晌,他輕輕推開聞人晴,拿起兩人中間的運(yùn)動背包,緩緩地站起身,腳步虛浮地朝更衣室走去。

    經(jīng)過八角籠旁邊時,他被地上的毛巾絆了一下,差點(diǎn)兒摔了一跤。聞人晴見他無措地往腳邊看一眼,隨即木然抬起頭,繼續(xù)向前走。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三魂七魄都丟在了虛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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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城不記得自己是怎么洗的澡、穿的衣服。

    腦子里亂轟轟的,許多片段爭相閃回,根本處不了任何事情。他完全是憑著身體的肌肉記憶把自己一點(diǎn)點(diǎn)清干凈,穿上干爽的衣服,又機(jī)械地走出更衣室。

    見到聞人律時,他的頭發(fā)還在滴水,將衣服的肩膀處滴得濕透。聞人律看見,不由微微一瞪眼,走上前接過他手里的運(yùn)動包,拿出浴巾仔細(xì)擦拭:“怎么也不擦干頭發(fā)?衣服都濕了。”

    洛城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眼神里有探詢、有困惑、有難以相信——眼前這個溫柔的、細(xì)心的、對自己無微不至的Alpha,他是怎樣在說出那樣的話之后,又能問心無愧地說喜歡自己、想跟自己結(jié)婚的呢?

    幫他把頭發(fā)擦到半干,收拾好背包。聞人律抬眼一瞥,見他傻愣愣地望著自己,不由失笑:“干嘛?太久不訓(xùn)練,適應(yīng)不了強(qiáng)度了?”

    “……沒有。”洛城終于找回一點(diǎn)兒聲音,任他拉著自己走向那輛拉風(fēng)的阿斯頓馬丁。

    “那你發(fā)什么愣?不是說開跑車載我回去,怎么,想偷懶了?”

    看著他打開車門示意自己進(jìn)去,洛城倉促地收回視線,昏昏然瞥一眼方向盤,發(fā)覺自己突然間忘了怎么開車,腦子里只剩下一團(tuán)漿糊。他懵然搖頭,幅度逐漸越來越大,仿佛撥浪鼓:“你開吧……我有點(diǎn)兒不舒服,今天坐副駕駛。”

    說完,他自顧自繞到另一側(cè),悶頭坐了進(jìn)去。看著愛人反常的反應(yīng),聞人律的笑容逐漸消失。他抿緊唇,不疾不徐地坐到駕駛座上,扣好安全帶,隨即擔(dān)憂地輕撫一下洛城失神的臉:“怎么了,你在心煩什么?”

    下意識躲閃一下,洛城仿佛一只心生忌憚的獵豹,警惕地望向他:“嗯?……沒什么,我就是……有點(diǎn)擔(dān)心教練的事,還有那個,場館……批不下來,有點(diǎn)兒心煩。”

    沒想到他躲開了自己觸碰,聞人律怔愣兩秒,遲疑地把手收了回來,隨即發(fā)動車子:“這些事你不用擔(dān)心,我會一件一件解決的。教練那邊,曹磊讓我去聯(lián)系KSP和弘道館了,我盡量幫你把最優(yōu)秀的柔道大師請過來。場館呢——陸庭風(fēng)已經(jīng)給鐘書記的秘書打了電話。最遲后天,我就能請他來赴約,問清楚批文的事情。”

    說著,車輛平滑地開出了場館,駛上馬路。聞人律扭頭瞥洛城一眼,見他依舊出神地望著窗外……沒來由的一陣心慌,他還是忍不住伸出手,用力攥住了戀人的手掌:“你放心備賽就好,我一定會讓你在家門口捧起金腰帶的。”

    “……唔。”洛城的回應(yīng)是望著遠(yuǎn)處的夕陽,含糊地吭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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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吃過晚飯,聞人律惦記著洛城異常的情緒,一時間沒敢去書房加班,洗過澡后就陪他在客廳跟月凨和路易玩。

    這人不知什么時候把舊手機(jī)翻了出來,放在沙發(fā)靠背上充電。看著他心不在焉的表情,聞人律心中愈發(fā)不安,忍不住輕聲問:“怎么突然找舊手機(jī)啊,是有什么資料在里面嗎?”

    “嗯。”洛城不看他,整個人像一株被雪壓彎的樹,低低地垂著頭,擺弄著地毯上的識字卡片:“沒什么,就是找點(diǎn)兒東西而已。”

    他語焉不詳,一副不想細(xì)說的樣子,這不禁讓聞人律更加狐疑了。咬著唇沉默地思索一陣兒,端詳著洛城安靜低垂的側(cè)臉,他深吸一口氣,正要再問什么,這時,兜里的手機(jī)響了起來——是陸庭風(fēng)。

    想到下午商量的事,聞人律不敢怠慢,迅速接起來:“喂?是不是鐘書記那邊有回信了?”

    “對!”陸庭風(fēng)的聲音十分激動,大喇喇的,以至于邊上的洛城都聽見了:“他說,明天可以跟你吃個飯!還有文化和旅游主管部門的領(lǐng)導(dǎo)、外事部門的領(lǐng)導(dǎo),都可以請來!——這兩個部門是最重要的審批關(guān)卡,你可得趁此機(jī)會,好好打探清楚!”

    “好!”不禁大為振奮,聞人律面色鄭重,放下手機(jī)就要擬定禮物單子。陸庭風(fēng)在對面大喊一聲:“哎——我還沒說完呢!”

    “……說!”聞人律不禁煩躁。

    “就是,鐘書記說,領(lǐng)導(dǎo)們想見一見洛城,讓你明晚帶他一起去!”

    ——想見洛城?

    不禁詫異地望向?qū)γ嬉荒槦o措的男友,聞人律下意識擰起眉,狐疑道:“見洛城干什么?這件事是我有求于他們,又不是洛城。”

    “他們說,洛城現(xiàn)在是大明星啦,這場比賽必然萬眾矚目,所以想趁此機(jī)會,提前見一見未來的金腰帶。”

    是嗎……?聞人律卻不大相信。這些當(dāng)官的都有八百個心眼子,又慣會陰陽怪氣,要是拿洛城的性別開玩笑……搖搖頭,他擰著眉,不悅道:“你先撒個謊,把他們應(yīng)付過去。至于明天洛城要不要出席……那就不一定了。”

    突然,洛城在對面,眼神深沉地望著他,沉聲問:“為什么不讓我去?”

    聞人律詫異地抬起頭:“……嗯?”

    洛城的雙眼像捕獵時的貓科動物,專注而迫人:“人家都開口了,你卻想著陽奉陰違。萬一惹火了他們,不給你批許可證怎么辦?”

    聞人律被問得啞口無言,這時,陸庭風(fēng)又在對面不嫌事大地起哄:“就是嘛!你老想搞這一套——難道你忘了,上次赴鐘書記的宴,你就是這樣被他記恨上的?”

    郁悶地咬牙半晌,聞人律深吸一口氣,只得應(yīng)了下來:“好好……我知道了,明天我會帶洛城一起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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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天晚上,睡覺之前,聞人律給洛城講了許多注意事項。比如入座的順序、座次的講究、倒茶和倒酒時的一些細(xì)節(jié),以及那些當(dāng)官的大致忌諱。

    洛城盤腿坐在他面前,臉色沉郁,擰眉靜靜地聽著,似乎在認(rèn)真地銘記。說完一遍,聞人律見他久久不語,忍不住問:“要不我寫成備忘錄……”

    洛城卻猛地抬手,止住他的話:“別出聲,我在努力背。”

    ……聞人律只得默默地住了嘴。

    那天晚上,兩人第一次沒有睡前溫存。

    洛城背對著他,安安靜靜地睜著眼,不知在想什么。聞人律擔(dān)憂地望著他后腦勺的頭發(fā),想摟上去抱抱他,又怕打斷他的思緒——洛城似乎很重視明天的會面,大概也是想為比賽的順利舉辦出一分力。這份心讓聞人律深感熨帖,又不禁隱隱自責(zé):要是自己能搞定一切,他也不必這樣頭疼了。

    這種繁文縟節(jié)本不是他的長項。

    想著,聞人律還是忍不住摟上去,在他后頸處輕輕吻了一下:“睡吧。明天要是出了差錯,我?guī)湍愣抵瓌e勉強(qiáng)自己。”

    洛城的身體略略僵硬了些,良久,才慢慢放松:“……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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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傍晚,兩人穿上正式的西裝、戴上手表,發(fā)型梳得一絲不茍,前往麗思卡爾頓的包廂赴宴。

    進(jìn)入包廂后,看著那張巨大的、豪華的圓桌,洛城沉默著,好一會兒沒有說話。良久,他問聞人律:“鐘書記應(yīng)該坐哪里?我們坐哪里?”

    “鐘書記是主客,坐主賓位,也就是我的右手邊。”聞人律指向面對包廂門的位置:“我坐那里,鐘書記在我右邊,另一個部長在我左邊。你呢,就坐到部長的左側(cè),我倆一起陪客。”

    “……好,我知道了。”洛城沉沉地應(yīng)下來,眉心微蹙,似乎很有些緊張。聞人律瞥見,忍不住走上前,用力搓揉他的肩膀:“沒事,別緊張。敏姨不是說你最會哄長輩了?把他們當(dāng)遠(yuǎn)房親戚,好生哄著就行。”

    洛城垂著眼簾,半晌,低聲嘀咕了一句:“那能一樣嗎。”

    聞人律沒聽清:“嗯?你說什么。”

    “沒什么。”他淡淡地糊弄了過去。

    十五分鐘后,鐘為鳴帶著八個年約五十歲的Alpha笑容可掬地走了進(jìn)來,一進(jìn)門便熟稔地同聞人律打招呼:“聞人賢侄!哎喲好久不見了,還是這么一表人才!來來,我來介紹——這位呀,就是京城聞人家的律少爺,來咱們申城幫我們搞創(chuàng)收!你看,這體育事業(yè)辦得有聲有色的,都快捧出一條國際賽事的金腰帶啦!哈哈哈哈!”

    說著,他仿佛主人似的,招呼大家坐下來,繼續(xù)介紹:“這位呢,是文化和旅游部門的趙部長,這位是陳部長;那邊那位,聰明絕頂?shù)模峭馐虏块T的李部長……”他一一介紹著,聞人律和洛城也挨個地跟那些部長們打招呼,笑容規(guī)矩而尊敬。

    那些人滿臉興味地看看聞人律,又看看洛城,眼神意味深長、晦暗不明。等鐘書記介紹完了,那位聰明絕頂?shù)睦畈块L露出一個夸張的笑容,看著洛城道:“洛先生,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吶!看這身材,看這相貌,難怪紅透大江南北啊!”

    沒等洛城做表情,右邊的趙部長也看著他笑了起來:“我女兒說,你的條件可以進(jìn)軍娛樂圈。今天一看,果然不錯!以后啊,咱們申城就有運(yùn)動、娛樂雙棲的明星了!”

    這些話不知是真心的夸贊,還是含沙射影的諷刺,聽得聞人律和洛城心里都有些不舒服。但兩人不好表現(xiàn)出來,畢竟有求于人,只得裝作聽不懂,笑道:“部長們過譽(yù)了。洛城如果想名聲大燥,那還是得拿到金腰帶再說。不然,在體育方面沒有登頂,又怎么好跨界呢,你們說對不對?”

    “哈哈哈哈哈!”那些人熟練地笑起來,連連稱是,卻絕口不提活動的批復(fù):“以洛城的實(shí)力,拿下金腰帶那是遲早的事,聞人賢侄,他是你旗下頭牌,你要對他有信心啊!”

    “我對他當(dāng)然是有信心的。”替眾人一一倒上酒,聞人律招呼大家碰杯,又介紹了一番席上的菜肴,隨即進(jìn)入正題:“各位領(lǐng)導(dǎo),我想你們也知道,登峰在努力促成UFC在申城舉辦的第315期數(shù)字賽。兩年前,UFC也曾在這里辦過一期數(shù)字賽,那次活動非常成功,不僅創(chuàng)造了可觀的營收,還向世界各地的格斗粉絲展現(xiàn)了申城的現(xiàn)代化樣貌。”

    “如今,洛城的名聲更甚從前,世界的關(guān)注度只高不低。我想,這一次活動肯定會比上次更成功、更轟動,說不定洛城還能在家門口拿下金腰帶。只是……我不明白,我的活動申請,為什么會被打回來了呢?”他誠懇地望著那些部長們,語氣尊敬。

    李部長和趙部長對視一眼,又同時望向鐘為鳴,隨即長嘆一口氣,語重心長道:“賢侄,你要解我們的難處……辦這樣一場國際性的大型活動,安保、防控方面的壓力是非常大的。再加上許多外籍運(yùn)動員要出場,審核方面的壓力也非常沉重——我們沒法控制他們的言論,你也不知道他們當(dāng)中的誰對我們國家抱著敵意?有時候我們很難做的,好吧?”

    審核方面……?聞人律擰起眉,似乎找到了關(guān)竅:“是哪一位外籍運(yùn)動員的言論出了問題呢?”

    鐘為鳴若有所指地望向一旁插不上嘴的洛城,挑眉道:“……他的對手。”

    聞人律頓時深吸了一口氣。

    “格倫奧康納此人……性格張狂,慣愛大放厥詞。他口無遮攔的,說的話……有時候并不代表他的國際主張,大多時候只是泄憤。像這種情況,也要如此謹(jǐn)慎嗎?”聞人律斟酌著用詞,小心而克制地問。

    這時,趙部長無可奈何地?fù)u了搖頭,道:“其實(shí)……這種事吧,只要影響不是太廣,慣來是民不舉、官不究的。可是呢,只要有人投訴了,我們就必須以最壞的情況考慮它的影響——要不然,我們置之不的話,之后被投訴人反咬一口,說我們尸位素餐怎么辦?”

    ……投訴?聞人律瞬間蹙起了眉。

    望著他狐疑的眼神,李部長輕咳一聲,道:“賢侄,不是我們不想批,實(shí)在是……這一招正正打在了咱們的七寸上。你說,誰能想出這一招,如此精準(zhǔn)、一擊即中?我懷疑,那個人對咱們的辦事流程很了解,是內(nèi)部人士也不一定。”

    聞人律心里已經(jīng)有了猜測。

    見他似乎明白了,兩位部長無奈地嘆一口氣,打圓場道:“來來來,咱們喝酒!這次不成,還有下一次嘛,對不對?下次那家伙要是不來,我們肯定能給你批了!”

    說著,李部長端著酒杯,特意跟身旁的洛城碰了一下:“洛賢侄,不好意思啊,這次幫不上你們。”

    洛城趕忙將酒杯放低一些:“領(lǐng)導(dǎo)哪里的話!是我們考慮不周,讓你們?yōu)殡y了!”

    見他一飲而盡,趙部長笑瞇瞇的,淡淡啜了一口,便把酒杯放到了一旁。他笑容可掬地道:“洛賢侄……今年國慶之前,咱們申城要舉辦第二十九屆杰出青年大會,你知道嗎?”

    洛城有些茫然地看著他,搖搖頭:“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趙部長詫異道:“你們公司幫你報名了呀,競爭最佳運(yùn)動員這個獎項,他們沒跟你說嗎?”

    下意識望向聞人律,洛城見他被鐘為鳴拉著,正低頭說悄悄話,只得硬著頭皮自己應(yīng)付:“哦,最近我忙著備賽,比較緊張……可能他們不想讓我分心,所以沒跟我說。”

    “是嗎?”趙部長意味深長地笑笑,轉(zhuǎn)頭拿起紅酒,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評選組那邊最近在進(jìn)行第一輪評選。他們挺看好你的,想把你推作典型。畢竟,你的身世比較平易近人——大家都愛看草根逆襲,你的經(jīng)歷很勵志,正好符合老百姓的爽點(diǎn)。”

    尷尬地勾一勾唇,洛城垂眸看著右手邊那杯淺淺的紅酒,半晌,又忍不住睨了聞人律一眼。

    “不過呢……”話鋒一轉(zhuǎn),趙部長輕笑一下,語氣里多了一絲涼意:“風(fēng)紀(jì)組那邊,對你有一點(diǎn)小小的意見。”

    心里莫名一緊,洛城抬眼看向他,正看到趙部長垂著眼簾,睥睨地審視著自己:“賢侄,你名氣上來了,個人的修養(yǎng),也應(yīng)該提升一下嘛——那些聳動人心的新聞啊、爭執(zhí)啊,還是不要炒作得太厲害,要不然搞得那些沒有辨識能力的學(xué)生們心潮澎湃的……哎喲,心向往之!帶壞了孩子,就不好了。”

    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是什么,洛城瞪著眼睛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趙部長指的應(yīng)該是自己AO雙性曝光后,公司進(jìn)行的一些公關(guān)宣傳。

    此時,趙部長停頓一會兒,意味深長地又道:“咱們宣傳草根英雄,不止要看成就,更要看修養(yǎng),看品德——這一點(diǎn),你應(yīng)該多向聞人賢侄學(xué)一學(xué)。有些捷徑啊,不能走,不能投機(jī)取巧。空閑時間呢,也好好提升一下自己,不然宣傳說出去……金腰帶,連個高中畢業(yè)證都沒有,那多難聽呀!對不對?”

    “我知道你們公司為了把你推出來,花了很大力氣。但是呢,這次杰出青年大會,你可能要落空了……我今天就給你透露這么多。之后若是沒有結(jié)果,你就跟聞人賢侄說清楚,讓他不必多此一舉,再請我們吃飯啦!”

    霎那間,洛城感覺心里悶悶的、沉沉的,呼吸憋得慌。那感覺就像是他小時候從高處跌下來,腰椎撞到地面,向上一推、堵住喉嚨,老半天叫不出來。

    原來這樣還不夠……他曾以為自己可以憑著一雙拳腳打拼出一番天地,賺來金錢與名聲,讓人刮目相看。但在這些人眼中,自己依舊無法擺脫粗俗、低劣的定義。

    抬起頭,看著他們一邊喝酒,一邊侃侃而談。明明坐在同一個包廂里,卻仿佛有一個玻璃罩子將自己罩住,隔絕了兩個空間。他過不去,別人也不想進(jìn)來。

    胸膛里憋得慌,洛城如坐針氈、如芒在背,感覺自己陷入了被人審視與挑剔的漩渦里。喉嚨里干渴得冒煙,他咬緊唇,眼底涌起一股澀意……忍不住端起紅酒,自暴自棄地一飲而盡,隨即又拿過桌上的酒瓶,給自己倒了大半杯——卻不料,此舉惹來領(lǐng)導(dǎo)們的一陣哄笑。他們道:“洛賢侄,紅酒不是這么倒的,聞人賢侄難道沒教你嗎?”

    無措地望向聞人律,看見他瞬間變得緊張的臉,洛城只感覺一股難堪的熱潮從耳邊燒起來,瞬間擊穿了整個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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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散去已是晚上十一點(diǎn)。

    在酒店門口將領(lǐng)導(dǎo)們一個一個送上車,聞人律腦袋有些暈,但依舊維持著微笑,站在街邊耐心地目送他們遠(yuǎn)去。洛城喝了不少酒,此時似乎五分醉,默不作聲地立在酒店臺階下方,靜靜地看著他,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終于送走最后一人,聞人律站在那兒,肩膀眼見著垮了下來。他疲憊地靜立了許久,隨即揉揉眉心,慢騰騰地轉(zhuǎn)身走過來,沙啞地對洛城道:“我叫了代駕,待會兒就到了……你還好嗎?”

    洛城的臉背對著燈光,陷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我還好。”

    “那就行。”聞人律好像松了一口氣。沉默一會兒,他垂著頭,似乎有些后悔:“這些人說話像猜謎似的……老是喜歡戲耍人,喜歡讓人猜。每次跟他們吃完飯,都像打了一場硬仗……心累,身也累。”

    “今天不應(yīng)該帶你來的。”他說。

    燈光下,洛城的身體僵硬得像一尊雕像,仿佛一擊即碎。他突兀地笑了一聲,沙啞道:“……是因為我?guī)筒簧夏愕拿幔俊?br />
    他的聲音有些模糊,聞人律沒聽清,不禁茫然地擰了擰眉:“什么?”

    洛城抬起頭,此時,街邊一輛車路過,燈光短暫地照亮了他苦悶的臉:“還是因為,我層次太低,拿不出手?”

    心里猛地一驚,聞人律下意識上前幾步,想要拉住他。洛城卻猛地將手背到了身后,防備地向后退去:“我們不是同個世界的人……對嗎?門不當(dāng)戶不對,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云泥之別。我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妄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再糾纏的話,就有點(diǎn)難看了,是不是?”

    這段話如此熟悉,像一柄利劍,瞬間把聞人律釘在原地:“洛城……你說什么?”

    洛城并不答他,只是艱澀地?fù)u搖頭,苦笑道:“聞人律,既然你一開始就看不起我,現(xiàn)在又何必降尊紆貴,大費(fèi)周章地來替我兜底呢?你想要家……隨便一個omega都可以給你家,你也不必將就我,對不對?”

    “我……”仿佛意識到什么,聞人律額際瞬間出了汗,下意識否認(rèn)道:“我沒有看不起你……”

    “你居然否認(rèn)?——聞人律,原來你真的喜歡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不止是對別人,對我也是!”聲音里終于透出怒氣,洛城的雙眼泛著亮光,目眥欲裂:“做了就承認(rèn)啊!我又不會纏著你。光明磊落一點(diǎn)不好嗎,你就干脆一點(diǎn),承認(rèn)那條短信是你發(fā)的,承認(rèn)你看不起我,不行嗎?!”

    一時間,喉嚨與舌頭全面失語,聞人律張著嘴,呼吸急促,說不出任何話。他不知道這件“舊賬”怎么會被翻了出來——這件事對他而言簡直不值一提,就像隨意抽過的某支煙,他幾乎都要忘記了。但此時此刻,看著洛城悲憤的、怒不可遏的眼神,聞人律知道,那幾句話對他而言,并不是不值一提的。

    “他們都說我配不上你……我本來不在乎。但我沒想到,原來,你也覺得我配不上你。”苦笑著,洛城后退幾步,跌跌撞撞地轉(zhuǎn)過身,向遠(yuǎn)處走去。

    聞人律呼吸一窒,下意識邁步追趕,立刻被洛城厲聲喝止:“別動!”他幾乎暴怒地大吼道:“你就站在那兒,老老實(shí)實(shí)的……別逼我恨你。”

    黑暗中的他像一只受了傷的野獸,忌憚任何人的靠近,只想藏到一個安靜的地方療傷。聞人律被吼得空白了幾秒,眼睜睜地看著他大步走到街邊,上了一輛的士,絕塵而去。

    第122章 從今往后,我們再無關(guān)系 站在街邊看著……

    站在街邊看著那輛的士在車流中遠(yuǎn)去的影子, 聞人律呆立在深夜的街邊,神情慌亂。腦子里如同洪水決堤,所到之處皆是一片狼藉, 不出頭緒。此時, 恰好代駕來了,恭敬地問他:“老板,你要去哪里?”

    聞人律如夢初醒一般轉(zhuǎn)過頭看向他,失魂落魄地思索幾秒, 不確定地道:“……去望海街。”

    急慌慌坐到副駕駛上, 聞人律連安全帶都忘了系,匆忙找出手機(jī),不停地給洛城打電話,對方卻一直不接。他發(fā)短信, 又發(fā)微信,求他跟自己見一面:你聽我解釋好嗎?給我一個機(jī)會好好跟你說,別不我, 好不好?

    可再打過去,洛城卻關(guān)機(jī)了, 一點(diǎn)兒回應(yīng)都不給。聞人律只好絕望地垂下手臂, 坐在副駕駛上,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洛城明白真相的時間:就是在昨晚!或者說,是在昨天下午,在兩人回家之前。

    那時, 他恍惚而難以置信的眼光都是對自己一聲聲的質(zhì)問,只是自己沒有反應(yīng)過來,輕信了他搪塞的借口。之后的一整個晚上, 洛城大概都在痛苦和懷疑中掙扎……難怪他找出了舊手機(jī),難怪他睜著眼久久無法入睡,原來是這個原因!

    心里煎熬的感覺,說不清是后悔還是懊惱。聞人律試圖回憶他在發(fā)那條短信時的心境……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完全不記得了。這件事過于微不足道,根本沒有在他的生活中留下任何漣漪。他根本想不起來,自己是在怎么樣的思緒下對洛城說出“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句話的。

    他根本沒有想到今天的后果。

    城市的浮光掠影在眼前飛掠而過,聞人律心緒紛亂地望著這一切……仿佛是洛城昨天深藏于心的痛苦情緒,終于被他發(fā)現(xiàn),但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溜走,無從捕捉。

    ……事情怎么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

    越靠近望海街,他的心就越焦灼。待車子終于停到老舊的居民樓下,聞人律愕然看著四樓黑洞洞的窗戶,腦袋里不禁一片空白:怎么沒有開燈?……難道洛城沒回望海街嗎?

    正想著上樓看看,兜里的手機(jī)卻叫了起來。心臟猛地跳動一下,他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jī),屏幕上顯示的居然是敏姨的名字……?

    “少爺!”一接起電話,敏姨困惑、著急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剛才阿城急匆匆回家來,把月凨帶走了!他還拿走了一些生活用品和衣服,我攔也攔不住……你們是吵架了嗎?”

    ——把月凨都帶走了!?

    霎時間,聞人律只覺耳中響起一聲刺耳的蜂鳴,尖利、漫長,幾乎要擊穿他的大腦。他撐著額,不得不痛苦地低頭凝滯了幾秒,半晌才頭昏腦漲地抬起頭,失魂落魄地吩咐代駕:“去松濤閣……現(xiàn)在,馬上!”

    “哎,好!”司機(jī)應(yīng)下來,正要發(fā)動車子時,他卻猛地摁住方向盤,如夢初醒:“不對!你先別動,我要在這里等一等,他也許會回來……對,他應(yīng)該會回來的,我要在這里等他……在這里等他。”

    渾渾噩噩地低喃著,這個俊美自持的Alpha完全亂了陣腳,此時就像一只六神無主的困獸,茫然無措地被困在這黑夜里。代駕師傅小心翼翼地看他幾眼,不敢說話,只得安安靜靜地坐在駕駛座上,不時出去抽一根煙解解悶。

    時間慢慢到了凌晨一點(diǎn)。師傅已經(jīng)在夜風(fēng)中抽了五根煙,聞人律卻一動不動坐在副駕駛上,渾渾噩噩的,仿佛被困在了某種思緒之中。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等待著,盼望著,洛城卻始終沒有回來。

    ——————————————————

    洛城把證件都帶走了。

    凌晨兩點(diǎn)半才回到家,聞人律行尸走肉一般推開大門,顧不上跟敏姨解釋,快步?jīng)_進(jìn)主臥——洛城的身份證、駕駛證、醫(yī)保卡以及銀行卡一直放在床頭柜的第一層抽屜。那天搬過來時,他曾建議洛城把證件放到書房去,跟自己的擺在一起。這人不以為意,徑直將那疊卡片丟到了抽屜里,還說:“放什么書房?就這兒最好找!你別幫我亂擺啊,我習(xí)慣放床頭柜。”

    拉開抽屜,證件已經(jīng)無影無蹤。里面只剩下一些備用的乳液、護(hù)手霜和安全套,是兩人短暫幸福生活的證明,此時大喇喇地嘲笑他:……自食其果了吧?遭到報應(yīng)了吧?

    跌跌撞撞地再沖到嬰兒房,月凨的衣服、奶粉都少了一部分,尿片倒整整齊齊地擺在那里,想來是過于匆忙,來不及拿太多東西。

    嬰兒床里空空如也。床墊上還殘留著月凨睡覺時留下的皺紋,和一些零散的玩具。她最喜歡的兔子玩偶也不見了,那個她睡覺時總愛抱在懷里的玩偶……順魂落魄地拿起散落在一旁的小毯子,聞人律終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慢慢滑坐在地,腦袋沉重地垂到雙膝之間:“洛城……”

    你就不能給我一個解釋的機(jī)會嗎?

    ———————————————————

    此時此刻,洛城已經(jīng)在酒店的房間里安頓好女兒,將身上束手束腳的西裝脫了下來,只剩下一條黑色的內(nèi)褲。

    包廂里的煙味還繚繞在身上,仿佛自己被羞辱的證明,刺鼻而殘酷。他苦笑著捏一下月凨的臉蛋,啞聲道:“爸爸好臭……先去沖個澡。月凨在床上乖乖地等爸爸,不要亂跑,好不好?”

    小丫頭茫然地躺在被窩里,雖然不明白爸爸為什么大半夜把自己帶走,但最親的人就在身邊,她也不怎么慌張,聽話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昂~”

    看著她與聞人律過于相似的漂亮臉龐,洛城咬著唇,笑容不禁變得更苦澀了。

    ……接下來該怎么辦呢?

    冷水從頭上沖下來,洗去干硬的發(fā)膠。他終于從西裝革履變回不修邊幅,變回那個在平民區(qū)橫沖直撞的野孩子,褪去了一切裝模作樣的矯飾。望著鏡中桀驁不羈的自己,過于張狂的眉毛、過于野性的五官,就像一只無法被馴服的灰狼,注定不能融入高貴優(yōu)雅的鹿群。

    他跟聞人律,的確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擦干頭發(fā),疲憊地走出浴室。月凨不知何時坐了起來,此時擔(dān)憂地、不安地看著他,似乎有些害怕陌生的環(huán)境。洛城苦笑著爬上床,匍到她身邊,伸出手臂虛虛摟著女兒,訴苦一般啞聲呼喚:“月凨……月凨,爸爸是不是……真的這么糟糕?”

    西裝、襯衫、領(lǐng)帶散了一地,手表和戒指被他脫在床邊,正好壓到身下。感覺到異樣的觸感,洛城失神地掏出來,拿到眼前——那是聞人律送給他的查德米勒,他忘了留在松濤閣的房子里。

    昂貴的、奢華的手表,聽說價值九百多萬……洛城不禁想起了自己那塊一百多萬的勞力士,當(dāng)年花了他三場比賽的出場費(fèi)才買下來的,曾被他視若珍寶。可與眼前這塊表一比,立刻顯得相形見絀,幾乎不值一提了。

    ……自己小心翼翼放在柜子里、平常不舍得戴的東西,還比不上那些上等人隨手送人的禮物。

    充場面的勞力士,和習(xí)以為常的百達(dá)翡麗,終究是不一樣的。

    他不禁露出了沮喪的苦笑。

    低下頭,把臉埋在被子里,洛城深深呼吸著,卻仍止不住眼睛里的澀意,一點(diǎn)一滴地泄露了出來。似乎察覺到他低落的情緒,月凨伸出小手,輕輕撫摸著爸爸的后腦勺,像是安慰,又像是疼惜。

    “月凨……”忍不住沙啞地輕喚一聲,洛城含糊不清地道:“爸爸只有你了。”

    愛人和朋友都是虛妄,有相聚便會有分離。只有父母和孩子能永遠(yuǎn)維系在一起。洛城忍不住摟著女兒小小的身體,帶著鼻音道:“月凨……以后你長大了,會嫌棄我嗎?爸爸不像你律爸爸那樣,不夠聰明,也沒什么教養(yǎng)。庸俗,低劣,上不了臺面,也就只有一雙拳腳厲害一點(diǎn)……”

    陳克儉說得對,他們這種人,終究只是小丑而已,在角斗場里廝殺給那些上等人看。有朝一日,如果他不能打了,那是不是就意味著……連最后一絲價值也消失了?

    “到時候……月凨,你會不會也嫌棄我?”

    抬起頭,一雙通紅的眼望向懵懂年幼的嬰孩,眼底在燈光下泛著濕亮的光。他盲目而執(zhí)著,仿佛在問女兒討要一根救命稻草、一份最后的肯定,讓自己不至于在這世上孤立無援。從來沒有爸爸,之后又沒了媽媽……現(xiàn)在能讓他依賴的,只剩下這個他一意孤行、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

    月凨張開小手,用力抱住了他的腦袋。

    感覺到那股幼小但誠懇的力量,洛城渾身一震,心里那堵將他與眾人隔絕的玻璃墻仿佛轟然倒塌,在煙塵中消失無蹤……良久,他無力地閉上眼,坐起身,將女兒緊緊摟進(jìn)了懷里。

    —————————————————————

    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聞人律早早地去了訓(xùn)練館,期盼著能在這里等到洛城。

    他忍不住詢問所有人:“洛城有跟你聯(lián)系嗎?他有說今天來不來訓(xùn)練嗎?”但得到的答案都是:“沒有啊,城哥沒跟我聯(lián)絡(luò)過。”

    失魂落魄地走進(jìn)辦公室,跌坐在沙發(fā)上。他神志恍惚、頭痛欲裂,身體明明疲憊到了極點(diǎn),腦子卻極端地緊繃著,無法休息、無法入睡。

    過了半個鐘,陸庭風(fēng)來上班。他吹著口哨走進(jìn)總裁辦公室,打開咖啡機(jī)正想煮咖啡,不經(jīng)意間瞥見沙發(fā)上無聲無息的聞人律,猛地嚇了一跳,捂住心口道:“臥槽……!你,你怎么也不吭聲啊!現(xiàn)在才八點(diǎn)二十……這會兒你不是應(yīng)該在家里跟洛城溫存嗎?”

    抬起布滿血絲的眼,聞人律直愣愣地盯著他,突然道:“你覺得,除了望海街,洛城還會去什么地方……?”

    陸庭風(fēng)一怔,立即感覺不妙,小跑著沖到沙發(fā)前面,蹲下:“怎么啦,你倆冷戰(zhàn)啦?”

    痛苦地閉上眼,坐直身體,聞人律疲憊地用手肘撐著膝蓋,聲音懊悔到了極點(diǎn):“我以前為了讓他不再纏著小晴,用小晴的手機(jī)給他發(fā)了一條很過分的短信……昨晚他知道了。跟鐘書記吃完飯之后,他就去我那兒帶走了月凨,身份證和銀行卡也全部拿走了。”

    張著嘴說不出話,陸庭風(fēng)忍不住想:很過分……是多過分?但不敢問,只能艱澀地咽一口唾沫,開始頭腦風(fēng)暴:“他不回望海街的話……那大概率應(yīng)該住酒店去了。你,你不如排查一下松濤閣附近的酒店,問一問有沒有類似的客人帶孩子入住?或者……或者,查一下監(jiān)控?肯定能發(fā)現(xiàn)蹤跡的。”

    疲憊地捂著額頭,聞人律沉默著不說話,良久才僵硬地支起身子,拿出手機(jī),給陳煜發(fā)短信。望著他面如死灰的臉,陸庭風(fēng)都不忍心問他昨天的飯局聊得如何,只敢蹲在一旁默默打量。半晌,見聞人律放下手機(jī),他才試探著問:“那個……活動審批的事,有沒有眉目啊?”

    “沒有。”聞人律答得言簡意賅、心不在焉,“有人舉報奧康納曾對我們國家發(fā)表主權(quán)分裂的言論。相關(guān)部門不敢冒險,只能一刀切了。”

    猛地瞪大眼,陸庭風(fēng)摁下罵人的沖動,耐著性子問道:“你覺得,是誰舉報的呢?”

    “……褚云爭吧。”聞人律失神地望著地毯,并不想多解釋,顯然還是惦記著洛城的行蹤。見狀,陸庭風(fēng)也不再問了——反正事情已成定局,尋根究底也于事無補(bǔ)。窩火地長嘆一口氣,他站起身,走到沙發(fā)另一頭,氣餒地坐下來。兩人心思各異,辦公室里一時間陷入長久的沉默。

    過了好半晌,陸庭風(fēng)大概清了要做的事,揉揉太陽穴醒過神來。扭頭望聞人律——這人依舊失魂落魄地呆望著地毯,顯然無心工作。無奈,他只得幫忙思忖一番,試探地道:“你說,小晴會不會知道洛城的行蹤呢?”

    眼睛猛地一亮,聞人律立即站起身,飛快地?fù)芡寺勅饲绲碾娫挕?br />
    聽筒那一頭傳來的聲音冷漠而涼薄:“真稀奇,你居然會一大早的給我打電話。”

    聞人律不跟她啰嗦,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枺骸奥宄窃谀睦铮俊?br />
    “你居然跑來問我要洛城?可笑,難道你不知道我兩年前就跟他分手了嗎?當(dāng)年還是你幫我發(fā)的分手短信,不是么?……現(xiàn)在他跟你在一起,他的行蹤,你應(yīng)該最清楚啊!”聞人晴譏諷地道。

    被懟得窒息了兩秒,聞人律面色青白,嘴唇顫抖:“小晴,你明明知道,當(dāng)年我是為了讓他收心訓(xùn)練,才故意說得難聽了些……那些話不是我本意,你為什么不跟他解釋清楚?!”

    “不是你本意嗎?”冷笑一聲,聞人晴鄙夷道:“你跟我說過多少次門不當(dāng)戶不對?你說他為人輕浮、層次太低,不足以托付終身,這些話你敢說,不敢承認(rèn)嗎?……那一次難道你不是借著機(jī)會說了實(shí)話?!”

    我有嗎?聞人律自己都記不清了:“就算是我的本意,那也應(yīng)該我自己去跟他坦白,而不是由你橫插這么一杠子!……小晴,我知道你最近過得不開心,但為什么要遷怒我跟洛城呢?”

    “堂哥,你為自己叫屈,別扯上洛城,好嗎?我只是對你有意見,我只想報復(fù)你——我們都做了兩面三刀的事,不是嗎?沒道只有我受到懲罰,你卻左右逢源!……我受的苦,你也應(yīng)該感受一下!”

    “那你有沒有考慮過洛城呢?”胸膛劇烈起伏著,聞人律氣得幾乎缺氧了,眼前一陣陣暈眩:“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也會傷害到他的感受?”

    “我也許是導(dǎo)火索,但根源還是在你的身上,不是么?你要好好反省自己……畢竟,如果不是你發(fā)了那條短信,我現(xiàn)在就算想遷怒,也無可奈何呀?”

    前兩日自己訓(xùn)誡她的話,被原封不動地還回來。這一刻,聞人律突然十分深刻地體會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是一種怎么樣的感覺。

    —————————————————

    下午五點(diǎn),陳煜那邊終于傳來了消息:“他去了端陽路的麗晶酒店。”

    枯坐了一整個白天的聞人律瞬間振奮,睜著一雙通紅的眼,迫不及待地沖下樓,吩咐司機(jī)出發(fā):“去麗晶酒店!”

    五點(diǎn)的街道頗為擁擠,聞人律焦灼地坐在副駕駛上,忍不住再次給洛城撥去電話。這次居然打通了,對面響起有節(jié)奏的等候音。屏息靜氣地數(shù)著“嘟嘟”聲響了十六下,那一頭終于接了起來。

    “……洛城?”聽著對面的寂靜,聞人律的心幾乎跳到了喉嚨口,不敢大聲呼喚:“你在哪里,我們見一面好不好?我們……當(dāng)面聊聊,你給我一個解釋的機(jī)會,好嗎?”

    “我在哪里?”洛城冷笑一聲,聲音較之以前多了一絲沙啞:“恐怕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查到了吧?干嘛還裝模作樣呢,直接過來不就是了?……還是說,你把我當(dāng)傻子,當(dāng)上癮了?”

    “我沒有這個意思。”心口頓時一陣刺痛,聞人律張口結(jié)舌,無從辯解,只能干巴巴地重復(fù)這句話:“我沒有把你當(dāng)傻子……洛城,我從來沒有看不起你。”

    洛城不再回應(yīng),徑直結(jié)束了通話。聞人律只得咽下喉嚨里的苦楚,艱澀地深吸一口氣,心中愈發(fā)焦灼:快一點(diǎn)……快一點(diǎn)!讓我見到他,好好地跟他說說話……

    一個多鐘后,他終于在晚霞中下了車,疾步奔進(jìn)麗晶酒店的大堂。下意識往四周找尋一圈,果然,休息區(qū)的卡座里坐著那個他朝思暮想的身影——洛城面無表情地坐在角落,身穿黑色T恤和黑色運(yùn)動長褲,結(jié)實(shí)長臂搭在沙發(fā)扶手上,仿佛一只失去耐性的黑豹,等待著他的跪拜和懺悔。

    聞人律不由咽一口唾沫,抬起腳步,緩緩走上前……當(dāng)看見他微微浮腫的眼皮時,聞人律只覺自己的喉嚨狠狠一揪,心疼得無法言語。

    隔著圓桌,在他面前坐下,聞人律的視線舍不得從他臉上移開,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搜尋著他情緒的蛛絲馬跡。兩人沉默地對望著,一個帶著質(zhì)問,一個卻欲言又止。良久,洛城終于失去了耐性,煩躁地撇開臉,意欲起身:“……不說話我就走了。”

    聞人律趕忙拉住他的手,祈求地拽著他坐下來,又被他決絕地甩開。感受著手上細(xì)微的刺痛,聞人律苦笑一下,垂下眼簾,那兩排濃密的睫毛顫動著,仿佛他一直以來堂而皇之的美麗謊言:“那條短信……其實(shí),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是不是那個意思,我自有判斷。”洛城冷漠地打斷他,面露嘲諷:“你以前對我是什么態(tài)度,我記得很清楚。”

    “我——”聞人律張口結(jié)舌,聲音艱澀:“我是太在乎你——在乎你的事業(yè)和發(fā)展,才會對你那么苛刻。那時候,你只顧著糾纏小晴,不肯好好訓(xùn)練,我心里著急,才會用那樣的話讓你打消念頭,這里面當(dāng)然是有夸大的成分……”

    “夸大?既然只是夸大,那肯定沒有背離你的本意吧?”此時的洛城卻敏銳得要命,那雙深邃的眼了然而逼迫地看著他,仿佛步步緊逼的質(zhì)問:“你確實(shí)覺得我配不上小晴,對不對?——你想否認(rèn)嗎?”

    看著他壓抑著痛苦情緒的雙眼,聞人律艱澀地咽了一口唾沫,無言以對。

    “說不出話了?”嘲諷地笑起來,洛城緊蹙著眉心,那難堪的表情卻更像在控訴:“以前覺得我配不上小晴,那現(xiàn)在,怎么又能配得上你了呢?……聞人律,你不覺得你太荒謬了嗎?”

    “……還是說,因為我變成了Omega,又生了你的孩子,所以你網(wǎng)開一面了?”刻薄的話語不知是要刺傷他,還是要刺醒自己,洛城咬著牙,眼中的痛意幾乎要流淌了出來:“聞人律……你把我當(dāng)什么?以前我是你最看重的選手,現(xiàn)在呢?我變成一個你屈尊‘低娶’的omega了嗎?”

    “……當(dāng)然不是!”聞人律趕忙否認(rèn):“我從來沒有覺得跟你在一起是屈尊!”

    “是嗎?”洛城沉緩地?fù)u搖頭,眼中已經(jīng)不再有信任:“可是,你做的,和你說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聞人律,我雖然生了孩子,但我還是一個Alpha。你想要過家家,想要人配合你演出一個你夢寐以求的、溫馨幸福的家庭——麻煩你去找別人,我不奉陪。從今往后,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guān)系,月凨——我也會帶走。她是我懷胎十月生出來的,你如果還有一點(diǎn)良知,就不要跟我搶。”

    他鄭重而迫人地說著,一雙眼仿佛護(hù)仔的母獅,極盡戒備與恐嚇:“現(xiàn)在距離比賽只剩四十二天……這場比賽對我來說很重要,你最好老實(shí)一點(diǎn),不要來煩我——你也不希望我輸吧?”

    看著他冷肅的眼睛,聞人律一腔辯解全被堵在喉嚨里,無言以對。比賽與私事,孰輕孰重他當(dāng)然明白,但是……掙扎地閉上眼,聞人律咬牙壓下心中翻騰的不甘,當(dāng)再睜開眼時,他眼底的血絲又重了一層:“我當(dāng)然不希望你輸。”

    “……那就好。”冷冷地坐回去,洛城又恢復(fù)了一開始那副凜然的模樣,氣勢森然地看著他。聞人律一敗涂地,只能沉重地呼吸著,半晌,疲憊地掙扎道:“既然這樣,那我讓敏姨去幫你照顧月凨……”

    “不用。”洛城果斷地拒絕了他,不為所動:“我會另外找人照顧月凨,敏姨還是好好待在你家吧。”

    “洛城……”聞人律感覺自己的胃開始發(fā)痛:“你別任性。”

    “任性?”不禁嗤笑,洛城眼底露出刻意的嘲諷:“我本來就很莽撞、就很不靠譜,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現(xiàn)在才來挑剔我,是不是太遲了?”

    一口氣堵在喉嚨里,憋得自己差點(diǎn)兒窒息。望著他冷漠的、針鋒相對的眼眸,聞人律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那種無力感、失控感再一次席卷全身。此時說什么都沒有用了,他苦澀地咽下一切話語,只能暫時接受當(dāng)前的現(xiàn)狀:“好……我知道了。”

    第123章 她是我聞人家的孫女 比賽當(dāng)前,心思煩……

    比賽當(dāng)前, 心思煩亂,洛城沒有精力看房買房,只能托房產(chǎn)中介幫忙租一個安保嚴(yán)密、能拎包入住的房子, 先把這兩個月應(yīng)付過去再說。

    月凨跟爸爸住了兩天酒店, 適應(yīng)性良好,就是第一天沒帶紙尿褲,尿濕了酒店的床單。

    第二天,洛城抱著她去超市買紙尿褲。看著貨架上琳瑯滿目的尿片, 洛城忽然間發(fā)覺, 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給女兒換尿片了……以至于不知道她現(xiàn)在穿多大號的,也不知道她習(xí)慣的款式。

    不禁望向表情懵懂的月凨,洛城歉疚地看著女兒,低頭親了一下她的小臉:“……以后爸爸再也不當(dāng)撒手掌柜了。”

    月凨沒吭聲, 只乖巧地摸了摸爸爸光潔的下巴。

    第三天,房產(chǎn)中介在一個中高檔小區(qū)幫他找到一個四室兩廳的房子,裝修家具一應(yīng)俱全, 客廳里甚至還裝著攝像頭。洛城十分滿意,當(dāng)天下午就帶著行李搬了進(jìn)去。傍晚出來吃飯, 父女倆經(jīng)過母嬰店, 又進(jìn)去買了一些兒童玩具,免得月凨無聊。

    回到屋里,月凨坐在地毯上,看著爸爸把袋子里的玩具一個一個拿出來:“拼圖,電子琴, 搖搖馬,過家家玩具……”

    她安靜地望著,興致缺缺地拿起來把玩一會兒, 隨即又放回地上。半晌,小家伙抬起頭,失落地、期期艾艾地看向爸爸,忍不住抓住他的手指,蹙著小眉頭問:“路易,律爸爸,奶奶……?”

    洛城的動作頓時僵住,臉上露出一絲隱晦的苦悶。良久,他放下玩具,抬手摸一摸女兒滑溜溜的頭發(fā):“以后,等爸爸放下了……沒那么在乎了,再帶你去找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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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第四天的下午,洛城終于出現(xiàn)在訓(xùn)練館,按部就班地開始備賽訓(xùn)練。

    這幾天,聞人律一直心不在焉地往外張望,無心工作。當(dāng)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訓(xùn)練場,他立刻內(nèi)心震顫,站起身撲到玻璃幕墻邊仔細(xì)打量——渴切的視線觸及洛城突然變短的頭發(fā),他微張著嘴,心底徒勞掙扎的期盼瞬間凝成了冰。

    那一頭卷曲而不羈的中長發(fā),現(xiàn)在剪成了普通的側(cè)分碎發(fā)。看著他后頸處短短的發(fā)茬,聞人律失魂落魄地收回視線,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不是賭氣,不是冷戰(zhàn),洛城是真心實(shí)意的、毅然決然的想跟他分手。

    身后,陸庭風(fēng)小心翼翼地湊上來,看見洛城神色堅定地?zé)嵘怼⒂?xùn)練。那頭短發(fā)看似稀松平常,但又仿佛意味著很多,令人忍不住胡思亂想……瞥一眼聞人律已然搖搖欲墜的表情,他長嘆一口氣,無奈地拍了拍老友的肩膀:“事已至此,還是先忙工作吧。洛城的柔術(shù)教練是找到了,但戰(zhàn)術(shù)方面還沒著落呢!”

    低下頭,聞人律勉強(qiáng)收回心思,聲音消沉:“……現(xiàn)在還有什么好的戰(zhàn)術(shù)教練可以聯(lián)絡(luò)?”

    “哎,估計只有俄羅斯那邊的教練會接受我們的邀約了……”

    一說到這個,陸庭風(fēng)就愈發(fā)頭痛。奧康納朋友眾多,一呼百應(yīng)。在他的蠻橫要求下,歐美地區(qū)的所有的教練都對洛城敬而遠(yuǎn)之,搞得他們只能從犄角旮旯里找?guī)褪帧?涩F(xiàn)今主流的優(yōu)秀教練基本都集中在北美,他們翻來翻去,也只能翻到一些名不見經(jīng)傳的老選手……嘖,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絞盡腦汁地思索半晌,陸庭風(fēng)突然擰起眉,想到了一個人:“我記得,褚云爭哪里有幾個不錯的教練,我們是不是可以……?”

    “可以什么?”冷笑一聲,聞人律終于舍得從玻璃幕墻前走開,憤懣地坐到沙發(fā)上:“他連比賽都不想我在中國辦,又怎么可能讓旗下教練來幫洛城備賽?……不繼續(xù)使絆子我都謝天謝地了!”

    “哎……”頭疼地抓抓腦袋,陸庭風(fēng)感覺自己愁得都要掉頭發(fā)了:“那我再找找還有沒有其他人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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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莫到了下午五點(diǎn)半,估摸著洛城的訓(xùn)練差不多結(jié)束了,聞人律牽腸掛肚地下了樓,來到更衣室與訓(xùn)練場之間的休息角落,徘徊在自動售賣機(jī)旁,忐忑不安地等著他走過來。

    大概過了十五分鐘,遠(yuǎn)遠(yuǎn)的,他透過綠植的縫隙看到洛城收拾好背包,低著頭一邊看手機(jī)一邊朝這邊走。此時他的短發(fā)全濕透了,草草地向后捋去,露出平整的額頭。蜜色的肌膚仍舊那樣誘人,汗水密布,閃爍著碎鉆一般的光……望著心上人大汗淋漓的身影,聞人律緊張地抿抿唇,快步走到過道旁,擋住他的去路:“……洛城。”

    猝不及防地抬頭看見他,洛城的表情瞬間變作冷漠:“聞人律,你又要出爾反爾了嗎?前幾天答應(yīng)得好好的,比賽之前不來煩我,現(xiàn)在呢,準(zhǔn)備反悔了?”

    被他懟得心力交瘁,聞人律心口一痛,難受道:“洛城,你不要老是拿這件事來堵我好不好……”

    洛城冷眼看著他,眉毛一挑:“怎么,你覺得我在無取鬧?”

    “我不是這個意思……”沒想到平常嘻嘻哈哈的人,狠心起來居然如此滴水不漏,聞人律無力地看著他,眼神像是要碎了:“洛城,我從來沒有嫌棄過你的出身或者性格……我是真的喜歡你,難道你一點(diǎn)點(diǎn)都感覺不到嗎?”

    不為所動地看著他,洛城冷漠地一聳肩:“那也不妨礙你覺得我層次太低,配不上小晴。”

    聞人律再次被他堵得啞口無言。

    冷冷地瞥他一眼,洛城錯開他,就要擦身而過。聞人律又抓住了他的胳膊,牽腸掛肚地問:“月凨呢……?你來訓(xùn)練,誰照顧她?”

    警覺地一抽胳膊,退開半步,洛城像看一個陌生人似的看著他,面無表情道:“我請了鐘點(diǎn)工,每天下午照顧她六個小時。”

    “安全嗎,人靠譜嗎?”聞人律擔(dān)心地問。

    “家里有攝像頭,我又是格斗選手——我就不信,誰敢對我女兒不好!”在洛城聽來,他這些話像是對自己的質(zhì)疑,十分刺耳。不禁惱怒地沉下臉色,他冷聲道:“你放心!……雖然我沒你仔細(xì),但月凨好歹是我辛辛苦苦生下來的,我對她的關(guān)心不會比你少,你不用在這里陰陽怪氣!”

    “我不是……”得,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說什么都是錯。聞人律精疲力盡地扶住額頭,這幾天疏于睡眠的惡果終于顯現(xiàn),頭疼得幾乎站不住腳。他只能艱澀地呼吸著,無力擺擺手,沙啞道:“算了,我不說了……有什么要幫忙的,你跟我開口就是。我……我走了。”

    望著他腳步虛浮的背影,洛城的眼底閃過一絲惻隱,但很快,他又強(qiáng)迫自己冷下臉,面色陰沉地朝更衣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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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洛城所說,忌憚于他的身份與武力,沒有哪個鐘點(diǎn)工敢對月凨怠慢——晚上回到家,洛城抱著女兒,仔細(xì)檢查了下午的監(jiān)控。鐘點(diǎn)工阿姨老老實(shí)實(shí)地在監(jiān)控的范圍之內(nèi)照顧午睡的小家伙,即使是要換尿布,也只在衛(wèi)生間里待一兩分鐘,很快便出來了。

    忍不住望向女兒,洛城低聲問:“月凨,你覺得阿姨照顧得還可以嗎?”

    月凨眨眨眼,好像感覺不錯,抬起小臉“唔”了一聲。洛城微笑起來,伸手捏捏女兒的小下巴:“我家寶寶最聰明~如果有人欺負(fù)你,記得跟爸爸說。”

    月凨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唔。”

    晚上無事,父女倆去附近的超市購物,添置一些生活用品。把月凨放進(jìn)小推車?yán)铮谪浖荛g緩慢穿行。小丫頭看著琳瑯滿目的商品,忍不住指指這個,又指指那個:“什么?”她問,“是什么?”

    “那是紙巾。”洛城拿起一提抽紙放進(jìn)她懷里,又拿起一袋洗衣液:“這是洗衣液。”

    “洗西液——”月凨認(rèn)真地學(xué)舌,像一只懵懂的小鸚鵡。

    走著走著,兩人來到生鮮區(qū)。洛城準(zhǔn)備買一些牛排、雞胸肉什么的,晚上加一餐,長長肌肉。正在冰柜前挑挑揀揀,他看見身旁伸出一只干瘦的手,拿了一盤豬里脊。

    被這只手的消瘦程度嚇了一跳,洛城忍不住扭頭望去,意外地看見了一張有些熟悉的臉。

    眼前這個beta男士瘦瘦小小的,大概只有一米七,容貌平凡,形容枯槁。他細(xì)瘦的手提著一個購物框,里面裝了許多廉價的調(diào)味牛奶、餅干和掛面。此時,他正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四周,企圖將那盒豬里脊肉往寬松的褲兜里塞……

    “鄒雨誠?”洛城終于想起他的名字——這人是交大附院產(chǎn)科的護(hù)工,當(dāng)年自己生產(chǎn)之后,就是他幫忙護(hù)的。

    仿佛才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鄒雨誠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手里那盒豬里脊肉“啪嗒”跌落在地,引來許多人側(cè)目。看著他蒼白消瘦的驚惶小臉,洛城不動聲色地?fù)炱鹑猓瑏G進(jìn)自己的購物車?yán)铮骸澳阕≡谶@附近嗎?真巧啊。”

    “我,我……”鄒雨誠比以前瘦了許多,此時驚慌失措的說不出話,渾身發(fā)抖。洛城攬過他的肩膀,若無其事地道:“你幫我挑幾盒牛肉和雞胸肉,我一起結(jié)賬。”

    見他似乎沒有告發(fā)自己的意思,鄒雨誠這才稍稍鎮(zhèn)定,猶豫地挑了幾盒肉,一齊放進(jìn)他的推車?yán)铩T聞K坐在嬰兒座位上,小腳丫忍不住動一動,隔著保鮮膜踩了踩那些肉肉。冰冷柔軟的觸感奇妙而怪異,小丫頭“噫”一聲,五官皺成一團(tuán),猛地把腳丫縮了回來。

    瞥一眼他購物籃里廉價的食物,洛城并不著急戳破他的窘境,閑聊似的道:“你拿的這個甜牛奶,我小時候經(jīng)常喝。還有那個糖霜夾心餅干,可好吃了——你也喜歡啊?”

    鄒雨誠不敢看他,深深地低著頭,后頸瘦骨嶙峋:“嗯……挺喜歡的。”

    攬著他走到結(jié)賬處,洛城把他手中的籃子搶過來,一起放到收銀臺上。鄒雨誠一驚,趕忙道:“不,不用……”洛城一只手輕而易舉地推開他,淡淡叮囑:“你幫我把月凨抱起來,到外面等著。”

    看著他說一不二的架勢,鄒雨誠只得妥協(xié),抱起月凨走到超市出口等待。

    不一會兒,洛城拎著兩大包東西走了出來,也不給他,就問:“你住哪兒啊?”

    “我,我住斜對面那邊……”順著他指示的方向望去,洛城看到了一片老舊的房子,好像快拆遷了,乍一看去,破破爛爛的。再看看他瘦得形銷骨立的模樣,洛城似乎猜到什么,忍不住問:“……你不在交大附院做事了?”

    鄒雨誠垂下頭,咬著唇:“前陣子……家人病重,需要貼身照顧,我就回去了。”

    “那你現(xiàn)在——是缺錢看病嗎?”

    “不缺了……”鄒雨誠抬起臉,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奶奶病得太重,上個月已經(jīng)去世了。”

    ……了然地深吸一口氣,洛城默默地望著他,半晌似乎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問:“你現(xiàn)在沒有工作吧?”

    “嗯?”茫然地?fù)u搖頭,鄒雨誠道:“……暫時沒有。”

    “那你來幫我照顧女兒好不好?我最近要備賽,下午不在家,月凨沒人照顧。你正好有經(jīng)驗,現(xiàn)在又需要工作——那就來我家吧!照顧小孩你應(yīng)該是得心應(yīng)手的。”洛城說。

    “可……”鄒雨誠卻不知為何,看著他有些猶豫。洛城不解,還以為他想問薪酬,便道:“你放心,我現(xiàn)在攢了很多錢,工資絕對客觀。而且家里只有我跟月凨,沒有別人,你會很自在的。”

    被他說得心動,鄒雨誠莫名低下頭,摸了摸肚子,隨即怯怯地望向他:“那,你能幫我保密嗎……?”

    “保密?”洛城面露茫然。

    “我,我借了高利貸……”這個瘦小Beta的視線躲閃,仿佛很心虛:“那些人到處堵我,催我還錢……你能不能,不要跟任何人說起我在你家?”

    “……這個當(dāng)然沒問題。”他雖然說自己被圍追堵截,但眼神里沒有害怕和緊張,只有濃濃的苦澀。洛城也不拆穿他,點(diǎn)點(diǎn)頭道:“我不會跟任何人提起你的行蹤的,你安心幫我?guī)г聞K就好了。”

    “那,那好……”這時,鄒雨誠長吁一口氣,終于露出了慶幸的笑容。仿佛一個艱巨的難題終于解決,心中如釋重負(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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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之后,鄒雨誠就住進(jìn)了洛城的出租屋。

    洛城給他留了一張卡,里面有二十萬,隨便他采購食材和生活用品:“你自己也多吃點(diǎn)……瘦成這樣,我都怕你抱不動月凨。”

    “嗯!”鄒雨誠點(diǎn)頭點(diǎn)得像雞啄米,十分乖順,洛城說什么是什么,絕不忤逆。從未跟這樣百依百順的人接觸過,洛城一開始還有些不適應(yīng),時不時就要叮囑一句:“要是有什么不適應(yīng)的地方,你就跟我說。有什么意見,你也盡管跟我提……”

    “沒有沒有!”鄒雨誠搖頭搖得像撥浪鼓,“我覺得很好,沒有任何意見!”

    洛城只得撓撓頭,背上運(yùn)動包,架著機(jī)車去訓(xùn)練館備賽。

    對于老總和登峰頭牌的不合現(xiàn)狀,訓(xùn)練館的眾人們略有察覺,但沒一個敢跟洛城求證。就連曹教練,也只敢旁敲側(cè)擊地問一句:“好像……后天,律總要出席申城第二十九屆杰出青年大會,你一起去嗎?”

    洛城戴著阻氧面罩,正在做負(fù)重深蹲跳躍,鍛煉腿部爆發(fā)力量:“我不去。”三個字回答得言簡意賅,目不斜視,再無多余的話。

    曹教練滿腹疑竇無處發(fā)問,只好憋悶地枯坐一會兒,半晌又問:“阿城,你最近,要不要去注射一個周期的睪酮補(bǔ)充劑?還有三十來天就比賽了,把睪酮提上來,正好再沖一沖力量。體重差距太大的話,我怕你擰不過奧康納。”

    “唔。”做完最后一組深蹲跳,洛城氣喘吁吁地停下來,取下阻氧面罩,臉上的汗已流成了瀑布:“明天做完擊腹訓(xùn)練,我就去醫(yī)院。”

    用毛巾擦一把汗,他深深喘息著,下意識扭過頭,朝二樓辦公室望去——通明的玻璃幕墻后面,聞人律的身影一閃而過,也不知他在那里待了多久。洛城不說話,捂住轉(zhuǎn)回去,用毛巾蓋住整張臉,用力搓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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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號下午,洛城頭天剛做完擊腹訓(xùn)練,今日沒有備賽日程,正好去醫(yī)院注射睪酮補(bǔ)充劑。

    張主任有一陣子不見他,激動地逮著人測量了身體各項數(shù)據(jù),隨后得出一個結(jié)論:“你的肌肉比例,好像又掉了一點(diǎn)……前陣子是不是omega化比較厲害?”

    想起賽后自己與聞人律不分日夜的糾纏,洛城低著頭,面色懊悔:“嗯,是有點(diǎn)。”

    “可不敢再這么放縱了——”張主任嘆息著叮囑他:“這次你跟奧康納在拉斯維加斯比賽,我可是準(zhǔn)備買你贏的!這是我第一次買體彩,你不能讓我失望而歸啊!”

    還以為他要說什么嚴(yán)肅的事,結(jié)果居然是彩票這一茬!洛城不禁哭笑不得:“我盡量。”

    提起彩票,某個賭神自然是繞不開的。洛城不緊不慢地蕩到產(chǎn)科,熟門熟路地闖進(jìn)寧祁辦公室里——吊著胳膊的寧醫(yī)生還沒拆夾板,依舊一副狼狽樣,面色消沉。見了洛城,他抬起頭短促地瞥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你跟聞人老板的cp,最近在網(wǎng)上很火熱啊。怎么樣,他很高興吧?終于壓過K城了。”

    洛城毫不客氣地坐到沙發(fā)上,兩條長椅往茶幾上一搭,面無表情:“高興什么?我跟他分手了。”

    寧祁驚得差點(diǎn)兒掉了眼鏡。

    “前陣子不是還如膠似漆的么?上次他來接你回去,我還被瞪了一眼。”

    “對,回去之后沒幾天,我就跟他分了。”洛城垂著眼簾,目光空洞,也不知瞥著什么地方。寧祁探究地看著他,良久,低聲問:“為什么分了啊?”

    “……不為什么。”洛城不想解釋太多,只道:“你說得對……不應(yīng)該跟這些上等人糾纏。他們永遠(yuǎn)是高高在上的,改不了那個眼高于頂?shù)钠⑿浴N疫以為聞人律是特殊的存在……結(jié)果,他也半斤八兩,沒什么不同。”

    他這幾句話好像什么都沒解釋,又好像什么都解釋了。寧祁心領(lǐng)神會,不禁垂下眼簾,失神地笑笑:“是啊。那種被輕視的感覺,沒人能長久忍受的。”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寧祁振作精神,繼續(xù)工作。他心不在焉地問洛城:“那你跟他分手的話,現(xiàn)在是搬出來住了嗎?”

    “昂,搬出來了,暫時租了個房子,準(zhǔn)備比完賽之后再認(rèn)真看房,一步到位。”

    “那月凨呢,請保姆照顧?”

    “請了一個人住家照顧。”

    “……靠譜嗎?你背調(diào)過沒有啊?”

    “嘖,怎么你也喜歡這樣問!?”洛城不耐煩了:“靠譜靠譜,絕對靠譜,你就放心吧!”

    寧祁只得悻悻地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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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聞人律正西裝革履地在市人民禮堂的后臺處候場,等待領(lǐng)取“市杰出青年企業(yè)家”的獎項。

    聽著前臺傳來的播報聲,他心不在焉地立在角落,手里拿著手機(jī)爭分奪秒辦公,面無表情。

    這次領(lǐng)獎他本不想來,但陸庭風(fēng)說這個獎項挺有分量的,又是刷臉的好機(jī)會,所以還是逼著他來了:“你別老沉浸在失戀的情緒里好不好,清醒一點(diǎn),積極一點(diǎn)!分手而已,又不是說沒機(jī)會復(fù)合了,只是時機(jī)還沒到嘛——你好好運(yùn)作比賽,等洛城拿了金腰帶,那一切都好說了,對不對?”

    ……對嗎?聞人律自己都不大確定。如今比賽敲定了在拉斯維加斯舉辦,那是別人的地盤,奧康納占據(jù)主場優(yōu)勢不說,Dana肯定也會祭出他的御用裁判來左右比賽,暗戳戳拉偏架。洛城體型不占優(yōu),力量不占優(yōu),甚至戰(zhàn)術(shù)安排也有可能落后于奧康納……在這樣的情況下,想要贏下比賽,是何其艱難啊。

    聞人律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憂慮。

    這時,后臺另一側(cè)走過來兩個熟悉的人——是西裝革履的褚云爭和伍沛霖。這兩人一個拿了市杰出青年企業(yè)家獎,一個則拿了市最佳運(yùn)動員獎。記著那晚飯局上鐘書記說的話:“我懷疑那個舉報者是內(nèi)部人士,肯定對我們的辦事流程很熟悉……”

    再想到褚云爭那些官員朋友。聞人律心頭一股怒意像火焰般騰起,他收起手機(jī),大步走了過去。

    “褚云爭。”不高不低的呼喚飽含著火氣,聞人律走到他面前,咬牙切齒道:“……你有必要嗎?上次曝光洛城的性別,這次又阻撓他的挑戰(zhàn)賽在申城舉辦!針鋒相對也要有個限度吧?你對我不滿意,沖我來就好了,為什么揪著他不放?!”

    褚云爭莫名其妙地瞪著他,奇怪道:“你說什么?你們的比賽辦不了,關(guān)我什么事?我又沒有從中作梗!”

    “不是你會是誰?!誰會閑著無聊,把奧康納百八十年前的反花言論翻出來,特意投訴到外事部門?!”聞人律憤憤不平地上前一步,顯然不相信他的辯解。這時,伍沛霖碰見褚云爭不可喻的窩火表情,伸手一攔,擋住了聞人律:“褚總說沒有做,那就是沒有做。在這種事情上,他不屑撒謊。律總,你還是再排查一下吧。”

    沒料到這家伙居然一反常態(tài)地護(hù)著自己,褚云爭詫異地睜大眼,好半晌沒說出話。心里的惱怒一瞬間煙消云散,他恍惚地看著伍沛霖的背影,良久才回過神來,輕咳一聲,望向聞人律:“這件事不是我做的。你如果想揪出罪魁禍?zhǔn)祝蝗绾煤孟胍幌耄荣愞k不了,最大的受益人是誰?……這么簡單的道,應(yīng)該不用我教你吧?”

    說完,他拽住伍沛霖的胳膊,拉著人大步離去。只留下聞人律一個人立在那兒,失神地冥思苦想。

    比賽不在中國舉辦,那就是在拉斯維加斯。這樣一來,最大的受益人自然是Dana……他不必多給PPV的分成,也能拿到現(xiàn)場售票的全部收入。UFC的影響力也得以在北美進(jìn)一步擴(kuò)大,賺得盆滿缽滿……

    遲鈍而混亂的大腦仿佛才想通這一層,聞人律又想起那樁懸而未決的違約金官司……一時間,他雙手握拳,幾乎咬碎了后槽牙。

    Dana White……!

    連日的變故讓他頭昏腦漲,幾乎失去了基本的判斷能力。聞人律捂著額,不禁懊惱地向后退去,靠上白墻,只覺得疲憊到了極點(diǎn)。這所有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像海嘯一般涌來,將他打得暈頭轉(zhuǎn)向。有那么一瞬間,聞人律感覺自己已經(jīng)無力招架……他幾乎精疲力盡了。

    這時,手機(jī)上又傳來惱人的鈴聲。他深吸一口氣,掏出來一看,是今天大辦生日宴的父親!

    煩躁地摁了拒絕,又關(guān)掉聲音,他把手機(jī)收好,勉力打起精神,一下西裝,準(zhǔn)備上臺領(lǐng)獎。在臺上時,兜里的手機(jī)又震動了兩次,“嗡嗡嗡嗡,”不知疲倦。聞人律置之不,壓抑著煩躁望向走到身前的領(lǐng)導(dǎo),禮貌一笑,接過獎杯。

    “恭喜你。”對方給了他一個擁抱。

    “謝謝。”聞人律心不在焉地答。

    下臺之后,他沉著臉掏出手機(jī)——果然又是父親打來的電話。見他不接,這老家伙還發(fā)了兩條怒氣沖沖的信息:“你怎么還不來宴會!……我孫女呢?快帶她一起過來!”

    第二條是:“你不帶她來,那我派人去接!”

    冷眼望著這兩句話,聞人律不屑地輕笑:……你怕是連月凨在哪里都不知道。

    然而,下一秒,手機(jī)開始劇烈地震動。本以為又是父親打來的電話,但他定睛一看,屏幕上居然顯示著“洛城”兩個字!

    心臟瞬間狂跳起來,聞人律趕忙摁下接聽,對面洛城的聲音仿若猛虎震怒,像雷暴一般在耳邊炸響:“聞人律!你爸是怎么回事?!……他剛才派人把月凨搶走了,說什么要讓她認(rèn)祖歸宗!……操,操!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的解釋!”

    第124章 兩人的關(guān)系曝光 心急如焚地沖出禮堂,……

    心急如焚地沖出禮堂, 大門到停車場兩百多米,上車之前,聞人律已經(jīng)從洛城的暴怒中基本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每天下午五點(diǎn), 洛城請的保姆會帶月凨在小區(qū)里逛逛。不料, 今天他們剛下樓,小區(qū)大門方向就走來幾個人,蠻橫地把月凨抱走了。

    保姆極力阻止,說要報警, 還被踹了一腳。對方說:你報警吧!孩子的親爺爺要見孩子, 天經(jīng)地義,你看有哪個警察會管!

    “你現(xiàn)在在哪里?”聞人律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問他。

    “我剛打完睪酮補(bǔ)充劑!”洛城怒不可遏:“你爸住在哪里?給個地址給我!”

    “西郊龍溪路88號,19棟別墅。我這邊也在趕過去。”

    “你最好求老天保佑月凨沒有受到驚嚇,不然……聞人律, 我跟你沒完!”

    他怒罵一聲,用力掛掉電話,震得聞人律的耳朵發(fā)疼。頓時感覺頭痛欲裂, 他揉揉太陽穴,放下手機(jī), 心里已如一團(tuán)亂麻:“馬上去溪云別墅, 開快點(diǎn)!”

    兩人一個從市中心出發(fā),一個從東城出發(fā),聞人律毫無疑問是要快幾分鐘。路上,他不斷撥打父親的電話,對方卻像故意報復(fù)似的, 一直沒有接。不禁咬牙,他心里惡狠狠地想:幫你保命你不要!等洛城到了,他要做什么, 我可不會攔著!

    車子一路疾馳,風(fēng)馳電掣,四十分鐘后終于到達(dá)到達(dá)溪云別墅。保安大概是認(rèn)識他們一家,看見他這張熟悉又醒目的臉,想也沒想就開門放行了。

    車輛開進(jìn)去之后,聞人律想起什么,降下車窗叮囑保安:“待會兒還有一個人來——就是那個格斗選手洛城。不認(rèn)識的話,你現(xiàn)在趕緊查一下。等他到了,直接放行!”

    “好的,聞人先生。”保安恭敬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19棟別墅此時門庭若市,院門大開,花園里人來人往,全是打扮的光鮮亮麗的賓客。車子在門口停下,聞人律心急如焚地下了車,一走進(jìn)院子里,就有人把他認(rèn)了出來:“哎——信哥,你家大兒子回來啦!”

    那人又笑著想跟他打招呼,但聞人律視而不見,直接穿過人群走進(jìn)客廳里,一眼盯住了坐在主位上西裝革履、悠然自得的壽星——聞人謙信。

    “我女兒呢?”沒有祝賀,沒有寒暄,聞人律劈頭蓋臉地這樣質(zhì)問自家父親,倒是把一旁的繼母趙貞芩給惹不高興了:“小律你這孩子!你爸爸生日,你一句喜慶的話都不說,一進(jìn)來就這么興師問罪的,也太不像話了!”

    今日三叔和小姑也在,聞言,不約而同地瞪了一眼繼母,隨即望向聞人律,打圓場道:“小律來啦?來來,過來坐下!”

    冷冷瞥一眼三叔身旁那個眼生的九歲小男孩,聞人律不為所動,依舊固執(zhí)地問父親要女兒:“今天人多——你把月凨給我,我馬上走,給你保全面子!再慢幾秒,等孩子的媽媽來了,你后悔都沒機(jī)會!”

    “……放肆!”聞人謙信面色鐵青,手中的拐杖在地磚上狠狠一敲,嘴角緊繃:“來了就坐下,走什么?!你就是這樣對待父親的壽宴?”

    “你以前怎么對我,我現(xiàn)在自然怎么對你!”冷漠地注視著他,聞人律不為所動,將手伸向他:“把女兒給我!……當(dāng)街搶人,讓他們母女分離,你算什么爺爺?你這樣對她,她也不會認(rèn)你的!”

    “哼,又不是我親自動的手,她怎么會記得?待會兒等人把她哄好了,我再接過來,她自然親我!”倨傲地昂著下巴,聞人謙信顯然胸有成竹,并不把兒子的話放在心上。聞人律面色陰沉:“是嗎?那你讓人去問問,能不能哄好她!”

    果然,這句話戳中了聞人謙信的痛點(diǎn),他的臉色立即變得有些生硬。這時,夏管家不知從何處急匆匆走來,附在他耳邊輕語一句:“小小姐一直在哭,哄不好……”

    聞人謙信只得煩躁地瞪一眼聞人律,隨即沉聲吩咐夏管家:“把人抱出來,給她爸爸!”

    夏管家立即急匆匆地向二樓走去。聞人律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下意識想跟上去,幾個保鏢卻從人群中閃現(xiàn)出來,攔在他身前,阻擋了他的去路。

    不禁惱火,他薅住其中一人的領(lǐng)口就想摔,對方敏銳掙開,疾退幾步,依舊是不為所動地?fù)踉谒砬埃粵_突,卻也不讓步。

    “……你什么意思?”聞人律回眸怒視,卻只換來父親得意洋洋的倨傲眼神:“急什么?馬上就抱她下來了,你連十幾秒都等不了嗎?”

    “我女兒不知道哭了多久,你還要我等十幾秒?!”怒不可遏地朝他走去,那幾個保鏢又擋到他身旁,忠心耿耿,滴水不漏。

    這時,一陣小貓似的哭聲從二樓傳來。聞人律猛地抬頭望去,在座的眾人也好奇地望向聲音的來處——只見夏管家抱著一個穿著明黃色公主裙的小女嬰從樓梯上走下來。那名嬰兒長得粉雕玉琢,一雙標(biāo)志性的丹鳳眼楚楚含淚,圓嘟嘟的小臉被淚水打濕了,看上去十分惹人憐愛。

    當(dāng)即就有機(jī)靈的人大聲恭維道:“信哥!這是你孫女啊?哎喲,簡直是跟你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真像!”

    聞人律看見女兒,忍不住呼喚一聲:“月凨!”就要上前抱她。那幾個保鏢卻陰魂不散地攔在他身前,夏管家更是快步小跑著,直接將月凨抱到了聞人謙信手里。

    乍一見這么多陌生人,一歲零六個月的小丫頭頓時哭得更大聲了,一邊嗚咽一邊無助地四處張望。聞人律急得紅了眼,忍不住勒住其中一個保鏢的脖頸狠狠一摜,將人摔倒在地,賓客頓時嘩然。

    “把女兒給我!”他紅著眼怒吼。月凨循著聲音看到爸爸,立即一聲哭叫,在爺爺懷里迫切地伸出小手:“爸爸……”

    聞人謙信被孫女的哭聲惹得有些煩躁,原本歡喜的心情逐漸被厭煩取代:“嘖!算了算了,給你給你……”

    就在這時,開敞的門外傳來一陣驚訝的哄聲,一個高大、魁梧、面若閻羅的Alpha闖了進(jìn)來。他穿著黑色的緊身無袖背心、軍綠色運(yùn)動長褲,蜜色皮膚冒著熱汗,似乎是從小區(qū)門口跑過來的。

    看見來人殺氣騰騰的眼神,聞人謙信立即把月凨摟回懷里,怒不可遏道:“你、你居然敢闖到這里來?!”

    “洛城!”聞人律也不禁呼喚一聲。他的心本就緊繃著,此時更是提到了喉嚨口:這下,就算大羅金仙來也難救了。

    短暫地瞥聞人律一眼,洛城大汗淋漓,咬牙切齒地瞪向聞人謙信,怒罵一聲:“老不死的,我為什么不敢?!”

    他立在西裝革履的賓客之中,像一只野獸沖進(jìn)了寂靜悚立的鹿群里,磨牙吮血,只待大開殺戒:“你敢在大庭廣眾之下?lián)屪呶业呐畠海耶?dāng)然也敢闖到你的地盤,把你揍得半死不活!”

    說著,洛城瞪著虎目,大步擠開人群,兇神惡煞的表情仿佛準(zhǔn)備將這老不死當(dāng)場凌遲!賓客們不禁發(fā)出驚恐的尖叫,那幾個保鏢則一擁而上,準(zhǔn)備攔住他——可他們哪里是UFC格斗選手的對手?

    現(xiàn)在不是在賽場上,洛城的怒火如同雷霆,完全沒了顧忌,先是一掌劈在其中一人的喉結(jié)上,將他打得瞬間窒息;隨即又是一個正蹬,狠狠踹中另一人的下腹。一群人頓時打作一團(tuán)。

    保鏢們拿錢辦事,沒想過把命搭進(jìn)去;洛城救女心切,卻是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氣,三下五除二就將六個保鏢盡數(shù)掀翻。隨即,他一腳踩上茶幾,如越澗的猛虎般落到了聞人謙信面前!

    “爸爸——!”月凨頓時發(fā)出了欣喜的哭叫。

    四周無一人敢吭聲,個個瞠目結(jié)舌,正襟危坐,原本聒噪個不停的繼母趙貞芩和弟弟聞人杰也艱澀地咽一口唾沫,悄然無聲。

    聞人謙信震怒地看著他,眼底終于露出一絲驚懼。他緊摟著月凨,唇上花白的髭須隱隱顫抖:“這是我們聞人家的孫女,你休想帶走!”

    “你們聞人家的孫女?”洛城怒極反笑,伸手摟住月凨的身子,抬手一劈!聞人謙信立即一聲慘叫,雙手如篩糠似的垂落下去。

    “月凨是我的女兒!老子懷胎十月生的,跟我姓洛,上了我的戶口,跟你聞人家有屁相關(guān)!”

    他的吼聲氣勢如虹,宛若雷霆一般在屋子里炸響,在座的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噤若寒蟬。

    聞人謙信聽得一顫,顧不上雙手的疼痛,倒吸著涼氣抬頭望向他:“什么?!”他怒不可遏地瞪著眼,又望向聞人律:“孩子居然不是跟你姓?!你……你還算不算是個Alpha!”

    “一個姓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聞人律完全沒有向著他的意思,甚至也不阻攔洛城,只冷眼旁觀自家親爹被劈傷手腕。

    這時,洛城抱著嗚咽的月凨仔細(xì)檢查著,發(fā)現(xiàn)她臂彎、手腕和腳踝上都有明顯的握痕,紅彤彤的一片!怒火不禁更甚,他咬牙切齒地望向聞人謙信:“……你的人就是這樣對待我女兒的?!”

    聞人謙信不以為然地瞪著他,一雙蒼老的臉氣得扭曲,嘲諷地冷聲道:“你自己不識好歹,我只能出此下策!今天就算你把她抱回去,以后我也會想辦法搶回來的!我聞人家的孫女,不能毀在你這種不學(xué)無術(shù)的人手里……”

    他說到一半時,洛城就已經(jīng)青筋暴起,目眥欲裂,眼中現(xiàn)出了殺意。若說剛才他還只是一只用氣勢恐嚇人的虎,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怒氣賁張,露出了利爪和牙齒。

    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過身,他將月凨塞進(jìn)聞人律懷里。隨后,在賓客驚恐的注視下,在其他人的尖叫聲中,他一把薅起聞人謙信的衣領(lǐng),狠狠一記右直拳,穩(wěn)、準(zhǔn)、狠地砸在了這個老不死的下巴上!

    一拳入夢,聞人謙信再也說不出惱人的話,像一個失去控制的提線木偶,酣睡般倒在沙發(fā)里。一旁的趙貞芩發(fā)出“啊——”的尖叫聲,聞人謙義看見哥哥被揍到昏迷,再也無法袖手旁觀,手指發(fā)抖地指著洛城:“你……你們……”

    聞人杰更是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躲到了人群后頭。客廳里頓時亂作一團(tuán)。聞人謙慧撲上前查看哥哥的情況,聞人謙義則怒氣沖沖地指揮夏管家撥打110:“報警!……必須報警!怎么能這樣大搖大擺的闖進(jìn)別人家里,把主人打暈過去!”

    “對,對……要報警!”趙貞芩終于回過神來,迫切地尖聲大叫,仿佛終于抓住了聞人律的把柄,迫不及待地想將他釘在“不孝”的恥辱柱上。

    洛城才懶得搭他們。他把月凨抱進(jìn)懷里,憤恨地瞪這些人一眼,大步走了出去。趙貞芩又一聲尖叫:“你別走——!打了人就想走,哪有這么好的事!你給我老老實(shí)實(shí)去坐牢——”

    “坐什么牢?家庭糾紛而已,有什么好報警的?”冷眼看著這些道貌岸然、惺惺作態(tài)的人,聞人律對這個家庭的鄙夷和厭煩到了極點(diǎn):“既然爺爺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綁架孫女,那媽媽護(hù)女心切,不小心打他一拳,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說著,他追著洛城離去。走到門口時,聞人律想起什么,嗤笑著回過頭,又甩下一句:“你們?nèi)绻麍?zhí)意報警,那也沒問題。等我爸醒過來,要是能接受滿天飛的家族緋聞……呵,你們就報吧!反正警察最后也只會當(dāng)做家庭糾紛處!”

    望著一屋子被堵得面色青白、啞口無言的人,聞人律突然感覺十分痛快,心中再無留戀,提腳追了出去。

    洛城抱著月凨已經(jīng)跑到了小區(qū)門口,正在路邊心急如焚地等車。黑色賓利“吱”一聲停在他身邊,聞人律降下車窗,迫切地望著他:“洛城,上車!我們帶月凨去檢查!”

    “……你滾開!”洛城臉上還帶著怒氣,此時終于找到空檔,失控地對著他瘋狂開火:“聞人律,我告訴你,月凨永遠(yuǎn)不會跟你家扯上關(guān)系!她是我的女兒,不是你聞人家的孩子,知不知道?!……下次她再卷入你家的破事里,以后你就再也別想看到她了!”

    這對待仇敵一般的態(tài)度將聞人律刺得胸腔發(fā)疼,可他畢竟是虧的一方,此時完全說不出反駁的話,只得將這些火氣照單全收:“我知道……這件事是他們做得不對,我的警惕性也不夠。但現(xiàn)在月凨受了驚嚇,我們要立刻帶她去醫(yī)院檢查,好不好?這里很偏,大多數(shù)人都有車,你打不到的士的!……還是上來吧,等檢查結(jié)束之后你再罵我,隨便你怎么罵都行!”

    怒氣騰騰地喘息著,洛城見他臉上的焦慮和急切不似作偽,這地方也確實(shí)偏僻清靜,路上車都不見一個……忍不住狠狠罵了一句“操”,他拉開車門坐進(jìn)去,粗聲粗氣地命令司機(jī)小林:“去最近的醫(yī)院!”

    “好。”汽車立即向前飛速駛?cè)ィ宄切⌒囊硪淼貙⑴畠悍胚M(jìn)嬰兒座椅里,安撫地攥住她的小手。小丫頭一下下抽噎著,眼睛哭腫了,喉嚨也哭啞了,不想離開爸爸的懷抱:“爸爸,抱!”

    洛城趕忙匍上去,摟住整個座椅:“沒事,沒事,爸爸在,爸爸不走……”

    聞人律在副駕駛上扭身望著他們,說不出話。心疼與苦澀相互交織,像一張張密實(shí)的大網(wǎng),鋪天蓋地、避無可避,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了。

    ——————————————————————

    來到醫(yī)院檢查,月凨身上有幾處用力抓握后留下的淤傷,還有一些細(xì)小的擦傷,應(yīng)該是她掙扎時撞到了什么地方。小家伙的精神也受到了刺激,整個人變得異常敏感、膽小,縮在爸爸懷里不想見人。醫(yī)生叮囑說,最近要讓寶寶安心靜養(yǎng),別再受到驚嚇:“這幾天晚上可能會驚厥、起夜,父母耐心一些,好好安撫她。”

    洛城將她密密實(shí)實(shí)地?fù)г趹牙铮B連點(diǎn)頭。聞人律去拿了一些淤傷的外用藥,兩人隨即離開了醫(yī)院。

    走到醫(yī)院門口,聞人律扭頭望著他們,目光渴切,聲音輕微:“你現(xiàn)在住哪兒?我送你們回去。”

    “不用了。”洛城冷冷地拒絕他:“已經(jīng)到市區(qū)了,不用你送。”

    “洛城……”聞人律不知道該如何說服他:“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查你的地址——我確實(shí)也沒有查。可是你看,我爸不會像我這樣守規(guī)矩,他做事是肆無忌憚的!……現(xiàn)在我被你排除在外,你讓我怎么保護(hù)你跟月凨呢?”

    “——你把你爸解決了,我跟月凨自然安然無恙!”忍不住低喝一聲,洛城不想驚擾月凨,咬牙切齒地壓低了聲音:“問題不在我這兒,在你爸身上,難道你不明白嗎?!你為難我干什么,我哪里做錯了,我有做錯任何一件事嗎?!”

    聞人律頓時無言以對。

    不想再跟他糾纏,洛城抱著月凨走進(jìn)夜色里,到街邊打了輛的士回家。幼小的嬰孩已經(jīng)極度疲憊,此刻在他的懷里不安地閉著眼,眼睫輕輕顫抖,睡得并不安穩(wěn)。洛城心疼地看著她,忍不住輕輕地?fù)崦⒂H吻……月凨睜開眼看見他,怯怯地低喃一聲:“爸爸……”小手緊緊地拉住了他的衣服。

    晚上十點(diǎn),父女倆終于回到家。鄒雨誠牽腸掛肚地躺在沙發(fā)上,一見他們進(jìn)門,立即忍著肚子的疼痛迎上去:“月凨……月凨怎么樣,沒受傷吧?”

    “她受到了驚嚇。”洛城不愿多說,抱著月凨準(zhǔn)備回房。鄒雨誠自責(zé)地跟在他身后,低聲道:“抱歉,我沒護(hù)好月凨……”

    “不關(guān)你事,那幾個保鏢人高馬大的,你怎么可能是對手?”說著,洛城想起什么,抱著月凨回頭望向他:“你呢,你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他雖然這樣說,但右手卻一直壓在小腹上,笑容有些生硬。洛城警覺地看向他的肚子,忍不住伸手去拉他的衣服下擺:“……我看看。”

    “沒事,我真的沒事……”忙不迭向后退去,鄒雨誠盡力掩飾,但還是被洛城掀起衣服,露出了干癟小腹上那塊青紫色的淤痕。

    不僅倒吸一口涼氣,洛城單手抱著月凨,揪著他左上下打量:“還有哪里受傷?后背有嗎,腿呢?”掐著他的手,把人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洛城赫然看見,他屁股的褲子上有一塊雞蛋大的血痕!

    “鄒雨誠!”他不禁吃驚地低呼:“你出血了!”

    本來還盡力掩飾的瘦小beta頓時緊張起來,扭頭去看自己的屁股。當(dāng)注意到布料上那塊顯眼的血痕時,他呼吸一窒,頓時失魂落魄地輕晃了一下:“ 天啊……我的寶寶!”

    洛城聽見這個詞,雙眼猛地睜大了,幾乎脫口驚呼:“你懷孕了?!”

    月凨在他懷里輕輕一顫,嚶嚶地又哭了起來。

    —————————————————————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連夜送鄒雨誠去醫(yī)院,洛城本想去交大附院找寧祁,但是被他阻止了:“那邊還是有點(diǎn)遠(yuǎn)……去最近的市二院吧。”

    事態(tài)緊急,洛城只得應(yīng)下來:“好吧。”

    到市二院急診科,醫(yī)生開了驗血和b超,把單子交給洛城:“家屬去繳費(fèi)。”

    洛城也不解釋,趕緊抱著月凨去交錢。小丫頭這會兒清醒了,安安靜靜地?fù)е职郑犞劬η由厮奶幋蛄俊B宄且贿叡疾ㄒ贿叞参克骸班u叔叔生病了,咱們陪他看病,好不好?待會兒看完病,爸爸再帶月凨回家,給月凨洗澡、睡覺覺~”

    小丫頭乖乖地?fù)Ьo爸爸的脖子:“好……”

    照b超的時候,他抱著女兒站在一旁,在儀器的屏幕上看見了熟悉的畫面:一個小小的人兒在子宮里安靜地躺著,看那大小和發(fā)育程度,起碼有三個多月了。

    洛城不由驚訝地望向鄒雨誠,在他臉上看見了苦澀的笑容。

    “有先兆流產(chǎn)的跡象。”醫(yī)生說:“你的底子太差了,各項激素都很低。這個孩子懷得本來就艱難,平常還不小心……你要臥床休息幾天,別再操勞了,平常營養(yǎng)也要補(bǔ)上。我再給你開點(diǎn)保胎的藥,你每天記得吃……記得不要同房啊!雖然你懷孕14周了,但還是很危險,不能大意的。”

    鄒雨誠很是尷尬,洛城倒十分坦然:“哎,好,我知道了。”

    拿了藥打車回家,洛城抱著月凨安安靜靜地坐在他身旁,也不問怎么回事,也不問孩子是誰的,只道:“明天我請個鐘點(diǎn)工回來……這陣子你臥床休息,讓鐘點(diǎn)工照顧你。這個星期就不要下樓玩了,你在家養(yǎng)身體,順便幫我監(jiān)督一下鐘點(diǎn)工,別讓人怠慢了月凨。”

    “我……”鄒雨誠很是內(nèi)疚:“我還是搬出去吧!不然鐘點(diǎn)工多照顧一個人,肯定要多給錢的。我回去自己休息一陣,好了再過來幫你帶月凨……”

    “你別跟我犟。”洛城鄭重地打斷他:“你的傷是保護(hù)月凨造成的,我肯定要負(fù)責(zé)。你就住在我這里,安心養(yǎng)身體,平時也要好好吃飯。等你的身子好點(diǎn)了,我還需要你幫我照顧月凨呢——別以為懷孕了我就不會支使你。”

    他都這樣說了,鄒雨誠也不好再推脫。只雙手捂著肚子,輕輕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

    混亂過后,那天晚上,聞人律的手機(jī)幾乎要被打爆了。

    繼母和三叔輪流打電話來指責(zé)他,罵他不孝順,居然帶著外人闖進(jìn)家里,將好好的生日宴攪得亂七八糟,還把父親打進(jìn)了醫(yī)院:“你爸都被打出腦震蕩了知不知道!下巴、脖子、胸口多處挫傷!他一個六十幾歲的老人,怎么挨得起這一下!”

    “……這是他咎由自取!”聞人律面無表情:“當(dāng)初他決定把孫女綁過來參加生日宴,你們肯定知道消息吧?……怎么沒有人反對呢?”

    “我們也不知道孩子的媽媽是洛城啊!”聞人謙義咬牙切齒地說。他對洛城似乎還有另一層憎恨:“這人先是跟小晴糾纏不清,現(xiàn)在又跟你糾纏不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虧你還護(hù)著他!”

    “三叔,你自己做了虧心事,還是不要遷怒別人的好。”聞人律冷笑,“不過,現(xiàn)在你也如愿以償了。希望你這個小兒子以后能繼承你的衣缽,給你養(yǎng)老送終吧!……今天我看小晴不在,估計她被你傷透了心,以后是不會再搭你了。”

    聞人謙義忿忿地掛了電話。

    繼母趙貞芩則忙著給他扣帽子:“我早說了,你小子就是個白眼狼,留在家里禍患無窮——你看看你今天,招了個什么下等貨色進(jìn)來!粗魯,打人,讓咱們家在圈子里丟盡顏面!你這種德行,讓你爸爸怎么放心把家業(yè)交給你?!”

    “他不交給我,不就順了你和弟弟的意了嗎?”聞人律不緊不慢地戳破她,“你盡管吹耳旁風(fēng)吧,我不在乎。要是能說服他徹底放棄我,那我才高興呢。”

    趙貞芩在對面一愣,隨即不甘心地嘀咕一句:“要真這么簡單就好了……”忿忿不平地掛了電話。

    再點(diǎn)開夏管家發(fā)來的病房照,聞人律冷眼望著病床上那個戴著頸托、下巴紅腫的老人,心中沉冷,面色如霜。

    ……今天他看見洛城時,一開口直接就是質(zhì)問。看來,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這家伙已經(jīng)為難過洛城了——想到之前洛城的幾次異狀,聞人律心尖不禁澀痛一下,呼吸沉重地閉上眼:洛城……你怎么不告訴我呢?

    看來,自己還是不能太規(guī)矩。監(jiān)視的人該找還是得找,不能讓洛城和月凨這么孤零零地暴露著,否則次次落于下風(fēng),被父親搶到先手……下定決心,他立刻編輯了一條短信發(fā)給陳煜。

    至于父親那邊……頭疼地閉上眼,聞人律不禁窩火地“嘖”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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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八點(diǎn),他迷迷糊糊的還沒醒,手機(jī)持續(xù)不停的震動將他吵了起來。昨夜三點(diǎn)多才勉強(qiáng)入睡,聞人律疲憊得很、煩躁得很,一看是陸庭風(fēng)打開的,不禁更加惱怒:“……你有什么事非得一大早的打給我!?就不能等我去辦公室再說嗎!”

    “等不了啊,大哥!”陸庭風(fēng)的聲音著急得不行,“不知道是誰爆料的——我看媒體,好像也不是騰云的!……有人拍到了洛城抱著月凨的正臉照,發(fā)上網(wǎng)了!還把你的照片附在一旁!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月凨的親爹了,現(xiàn)在各種猜測、各種演繹甚囂塵上,你趕緊來公司吧,我們得馬上商量公關(guān)方案!”

    腦中“嗡”的一聲,陷入短暫的空白。聞人律呆坐在床上,心里只剩一個念頭:洛城還有一個月就要打比賽了……現(xiàn)在又爆出緋聞,他該怎么辦?

    第125章 反正都與我無關(guān)了 去公司的路上,聞人……

    去公司的路上, 聞人律在車上翻看了一下網(wǎng)友們的討論。令他覺得奇怪的是,他跟洛城的關(guān)系沒有公布之前,大家對律城cp一直是抱著期待的態(tài)度;但當(dāng)切實(shí)的新聞?wù)嬲鰜砗? 大家又開始用另一種眼光挑剔這段關(guān)系的純粹性:

    “我以為律城cp只是隨便嗑嗑, 沒想到,居然讓我嗑到真的了……”

    “怎么覺得,真的反而沒那么好味了呢?”

    “因為他們這段關(guān)系坐實(shí)的話,就意味著很多不可言說的細(xì)節(jié)啊!”

    “啊, 意味著什么細(xì)節(jié)啊?”

    “你看, 前年洛城明明要跟奧康納比賽了,聞人律居然還讓他懷孕。那時候?qū)殞毝紱]到三個月大,洛城硬著頭皮上擂臺,結(jié)果毫無懸念, 慘敗而歸——你們覺得這樣很好嗑嗎?反正我是嗑不起來。”

    “也是噢……”

    “而且白白浪費(fèi)了近一年的職業(yè)生涯。要知道,31歲到32歲這段時間可是格斗選手的黃金期!經(jīng)驗、體力、力量都是巔峰。洛城明明可以臥薪嘗膽、一雪前恥,卻不得不休假一年去生孩子。聞人律作為老板也太不負(fù)責(zé)了!”

    “可是, 如果洛城不想要這個孩子的話,完全可以趁著月份小, 把孩子打掉呀?留下孩子這事, 也不是聞人律一個人就能決定的。”

    “誰知道他們之間怎么商量的,萬一是聞人律逼迫他生的呢?”

    “威脅他,不生就不給他資源什么的……”

    “以洛城的脾氣,有人能威脅得了他嗎?而且他已經(jīng)成名了,如果對登峰不滿意的話, 隨時都可以找得到下家吧?”

    “就是啊!你們把洛城想得也太小白花了!我更懷疑是他將錯就錯,攜子上位,利用這一點(diǎn)要求聞人律給他更好的資源, 順便把伍沛霖給擠走!……你們想想看,是不是洛城剛回歸,伍沛霖就跟登峰解約了?”

    “你一說還真是。我還以為只是單純的資源競爭,沒想到還有這一層關(guān)系!”

    “吼吼吼,好熱鬧,打起來打起來!”

    “虧伍沛霖還處處幫他說話。過年那陣兒他四面楚歌,也是伍沛霖伸出援手。不然,他猴年馬月才能回歸!”

    “他還勾搭了KSP呢……挺有手段的,真令人出乎意料。”

    “勾搭?你哪里看出勾搭,洛城難道不是全程都在拒絕他?”

    “既然要拒絕,就別搭KSP呀!一邊說著拒絕,一邊還跟人家藕斷絲連……嘖嘖嘖,好茶噢!”

    “他倆以前就是朋友,難道說,非要朋友也沒得做,這才是拒絕?……某些人的要求別太苛刻了!不知道現(xiàn)實(shí)生活中對自己的要求是不是也這么苛刻。”

    “那祝你生活中遇到洛城這樣的朋友。”

    “洛城講義氣,人又帥,我還真愿意!”

    ……

    吵得不可開交。

    關(guān)掉手機(jī)屏幕,聞人律忍不住頭疼地閉上眼,一時間想不到待會兒該如何跟洛城解釋。不多時到了公司,李雪、公關(guān)部秦部長都被陸庭風(fēng)一個電話叫了過來,大家的面色無一例外地有些疲憊,但精神被迫抖擻著,無可奈何地望著他:“老板,今天這一茬,又是誰要搞你啊?”

    “……大概率是我那個繼母。”昨日他跟洛城大鬧生日宴,父親的朋友和商業(yè)伙伴都看到了,繼母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踩低他的機(jī)會,趁機(jī)敗壞他的公眾形象。加上父親目前在醫(yī)院,管不住她,等他痊愈出院,事情已成定局,繼母也不過挨兩頓罵罷了。

    “哎……”陸庭風(fēng)心累地嘆息一聲,感嘆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你家里爭權(quán)奪利,干嘛要拿登峰開刀呢?我們打工人很難做的啊……”

    聞人律心里慚愧,無話可說。李雪見他神情黯淡,也不戳他心窩子了,輕咳一聲:“目前洛城的賽前宣傳在穩(wěn)步進(jìn)行中,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頂多是個小緋聞,算不上公關(guān)危機(jī)。我的意見是不需要回應(yīng)。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好好準(zhǔn)備比賽,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同意。”秦部長翻閱著網(wǎng)上的評論,面色如常:“洛城是運(yùn)動員,他只需要對比賽負(fù)責(zé)。之前性別的事情曝光,是因為影響到比賽才必須回應(yīng);現(xiàn)在這事兒嘛……”說到這里,他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聞人律,“也就是運(yùn)動員的花邊新聞而已,跟其他人無關(guān),他不需要對任何人解釋。”

    “只不過——”李雪也望向聞人律,“網(wǎng)上的評論也許會影響到洛城的情緒。律總,你看看,找個機(jī)會去安撫一下,別讓他壞了備賽的心情。”

    聞人律一抬眼,就見這幾人不約而同地望著自己,眼神意味深長。他喉嚨里輕輕一噎,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只得虧地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下來:“好,我知道了。”

    —————————————————

    經(jīng)歷了昨天的混亂之后,聞人律本以為洛城會在家里休息兩天再來訓(xùn)練。沒想到下午剛過一點(diǎn),他就裝備齊全地出現(xiàn)在了訓(xùn)練館,按部就班地?fù)Q衣服熱身。

    站在二樓辦公室窗前,可以清楚地看見他訓(xùn)練時從容不迫的嚴(yán)肅表情。好像自從分手之后,洛城的笑容就少了許多,訓(xùn)練館里再也聽不到他標(biāo)志性大笑的聲音,也不見他像以前那樣四處流竄,招貓逗狗。

    這樣的變化,若放在兩年前,聞人律肯定是很滿意的;可現(xiàn)在,兩人的關(guān)系經(jīng)過翻天覆地的改變,他逐漸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適應(yīng)的方式和節(jié)奏——而洛城的節(jié)奏,絕對不是現(xiàn)在這樣的。

    多年前,深深將他吸引的,也不是一板一眼的洛城。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經(jīng)歷過爭吵、誤會與磨合,才終于看清自己的初心。聞人律垂眼望著樓下,心頭思緒百轉(zhuǎn),悔意慢慢蠶食而上……小晴說得對,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他也不能例外。

    戴著阻氧面罩做了一個鐘的基礎(chǔ)訓(xùn)練之后,洛城短暫休息十分鐘,跟著曹教練來到VIP訓(xùn)練室,與日本柔術(shù)教練町田建二練習(xí)摔柔技術(shù)。奧康納的臂展和重?fù)舳荚谒希c他硬剛?cè)ú皇敲髦侵e,洛城只能選擇這個自己不算特別擅長的方式,企圖用田忌賽馬的原拿下奧康納。

    只是,他自己也拿不準(zhǔn),這個戰(zhàn)術(shù)有幾成的勝率。

    在訓(xùn)練的間隙,洛城偶爾翻開手機(jī),會看到今天早上爆出來的那條新聞。望著那些人天馬行空的幻想和惡意滿滿的討論,他居然心如止水——或許是經(jīng)過之前幾次變故帶來的巨大沖擊,他的心閾值變高了,這些小打小鬧根本無法撼動他的心。此時他唯一在乎的,是曝光這件事的幕后人物——最好不要是聞人律,洛城這樣想。否則,那家伙以后真的不用見月凨了。

    四點(diǎn)半,柔術(shù)特訓(xùn)結(jié)束。謝過町田建二,洛城留在VIP室跟教練組一起研究今日的訓(xùn)練情況。曹教練指著他的硬拉數(shù)據(jù)道:“昨天你打過睪酮補(bǔ)充劑,今天力量方面立即見漲,可以說是立竿見影。但是,反應(yīng)方面還是不見起色……你昨晚沒休息好嗎?”

    “嗯,昨晚有點(diǎn)兒事,兩點(diǎn)多才睡的。”洛城說。幾人聚在一起,又看了幾組數(shù)據(jù),調(diào)整了一下之后的訓(xùn)練方案,就準(zhǔn)備離開VIP室。

    不料,曹教練一打開門,就見聞人律站在門口,靠著墻剛抽完一支煙。見他們出來,大老板精準(zhǔn)地瞥一眼洛城,隨即望著曹磊道;“還有訓(xùn)練是嗎?……先把洛城借我?guī)追昼姡矣惺赂f。”

    “哦,好。”那幾人諱莫如深地對視一眼,行色匆匆地溜走了。洛城身上都汗?jié)窳耍承亩萄澇焙鹾醯仞ぴ谏砩希y受得要命。他不看聞人律,雙手環(huán)胸靠到門板上,語氣中帶著不耐煩:“有什么事?”

    聞人律注視著他鼻梁和眉弓上微微反光的汗膩,心里有種想幫他用濕毛巾擦去的沖動:“網(wǎng)上那個新聞……你看見了吧?”

    抬起眼簾,洛城冷冷地看向他:“你發(fā)的?”

    “……當(dāng)然不是!”聞人律趕忙否認(rèn),喉中隨即泛起一股苦澀:“我怎么會在比賽前讓你分心?”

    洛城瞥他一眼,又把臉扭開了。

    看著他頸部的經(jīng)絡(luò),和明顯的喉結(jié),聞人律感覺自己已經(jīng)許久沒有觸碰過這具鮮活的身體,心底的焦渴燒得他快要干涸了。苦笑一下,他語調(diào)中帶著嘆息的氣音,沙聲解釋道:“這件事……大概率是我繼母捅出去的。她想讓我父親把家里產(chǎn)業(yè)交給她兒子繼承,所以要處心積慮地抹黑我的名聲……那些網(wǎng)友的討論沒幾個是真的,你要是看見了,別往心里去。”

    “她抹黑的是你,又不是我。網(wǎng)友罵你的話或許是受引導(dǎo)的,罵我的可不是。”洛城輕哼一聲,顯然對已經(jīng)受到了影響。

    望著他緊咬的嘴唇,聞人律深吸一口氣,心中的悔意與疼惜像海水一般漫上來,浸入傷口里:“這件事公司不好大張旗鼓地解釋,他們只會覺得欲蓋彌彰。我……我試著聯(lián)絡(luò)一下伍沛霖,讓他幫你說說話。你……最近先別刷網(wǎng)絡(luò),等風(fēng)聲過去,贏了金腰帶,我們再發(fā)布公告。”

    “公告什么?”洛城的視線依舊像刀一樣鋒利:“公告我和你曾經(jīng)的關(guān)系嗎?”

    聞人律面容艱澀:“這種情況下,承認(rèn)正當(dāng)?shù)膽賽坳P(guān)系是最好的選擇,這也是對月凨身世的一個交待。如果你要特意說明那是‘曾經(jīng)’……我也沒有意見。”

    他的解釋和由足夠正當(dāng)、詳盡,這滴水不漏的應(yīng)對之策卻讓洛城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憤怒。他剜聞人律一眼,冷哼一聲,抬腳便走:“隨便你,反正都與我無關(guān)了。”

    “洛城!”聞人律又叫住他,牽腸掛肚地問:“……月凨怎么樣,精神好些了嗎?”

    洛城站在走廊里,高大身材映著夕陽的光,顯得決絕又冷漠:“不用你操心,我會照顧好她的,你保證你爸不會再來搗亂就行。”

    想起那個還躺在醫(yī)院里的罪魁禍?zhǔn)祝勅寺山┰谠兀还善v夾雜著怒意,逐漸充滿全身。

    ———————————————————————

    聞人謙信躺在私人醫(yī)院的高級病房里。

    現(xiàn)役格斗選手的全力一擊使他下頜碎裂,頸部、鎖骨都出現(xiàn)了不同程度的挫傷。當(dāng)聞人律走進(jìn)病房時,老爺子戴著頸托,正在夏管家的伺候下一口一口吃飯,每次張嘴都是疼痛的煎熬。

    “你……你還知道來看我這個爸!”見大兒子終于來了,聞人謙信又怒又急,但嘴巴又不敢張得太大,怒斥聲從齒縫中吹出來,失去了原有的力道。

    聞人律面無表情地走到病床邊上,雙眼睥睨著,冷淡中帶著一絲奚落的憐憫:“我早跟你說了,趕緊把月凨給我。不然等孩子媽媽來了,你肯定吃不了兜著走。你偏不信,非要挑戰(zhàn)他,我也只能給你機(jī)會。”

    “放肆……!”聞人謙信艱難地斥罵著,面色開始漲紅。夏管家在一旁竭力安撫:“老爺,別生氣!小心血壓!”

    “我給你精挑細(xì)選的公子千金你不要,非得找一個身體畸形的武夫?!你真是不識好歹!”他聲嘶力竭地數(shù)落著,愈發(fā)怒不可遏:“……前陣子你倆掰了,我還挺高興,以為你終于醒悟!沒想到,你連孩子也給了他……!那可是我們聞人家的血脈,那張臉不用看,就是我的孫女,你怎么的也該搶過來啊!”

    “搶?你到現(xiàn)在還覺得,把孩子搶到手,她就是你的了?”聞人律難以喻地看著他,眼中透出深刻的質(zhì)問:“當(dāng)年你扣著我,不讓我媽帶走,現(xiàn)在呢……?你覺得我跟你親嗎?”

    聞人謙信被他問倒了,薄薄的唇難堪地抿著,拉扯出蒼老的皺紋,只剩一雙怒瞪的眼還在負(fù)隅頑抗。

    冷笑一聲,聞人律不為所動地立在床邊,雙手插兜:“三月份我去美國,特意去拜訪了我媽。我跟她相處得很好……我們喝酒,聊天,她做飯給我吃,我也給她做了幾道菜。最近這幾個月,我?guī)缀趺刻於几l(fā)信息,拍月凨的照片給她看。視頻聊天時,我還會讓她跟月凨說話,教月凨叫她奶奶……你覺得,現(xiàn)在你把月凨搶到手,若干年后會有什么不同嗎?”

    “……你!你居然!”氣血直沖腦門,聞人謙信幾乎坐了起來,手指顫抖地指著他:“我養(yǎng)你這么多年,都白養(yǎng)了!”

    “對啊,照你這種養(yǎng)法,養(yǎng)誰都是白養(yǎng)。”面無表情地歪一下頭,看著父親顫抖的嘴唇,聞人律依舊不打算口下留情:“天天說著聞人家、聞人家,你們聞人家的東西,其實(shí)也沒幾個人稀罕。月凨姓洛挺好的,特別好。跟她相認(rèn)之后,我完全沒有想過要改她的姓——跟你扯上關(guān)系沒什么好事情。你要是再繼續(xù)折騰,惹得我煩了,說不定我也去改個姓。雖然改名后,工商變更、稅務(wù)變更什么的有點(diǎn)兒麻煩,但是——為了跟你撇清關(guān)系,我是真的做得出來的。”

    “你、你還想……”氣血上涌,聞人謙信目眥欲裂,眼底泛起血絲,手指和嘴唇顫抖得愈發(fā)厲害了。夏管家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zhàn),趕忙把粥碗放下來,給他順氣:“老爺,別生氣!少爺只是說著玩兒的,讓你別再插手他的生活而已,你聽他的話就好啦……”

    冷眼立在床邊,瞥著他們兵荒馬亂,聞人律看見自家父親扭曲了臉,嘴角抽搐著,話音逐漸模糊:“你這個額,不孝子森……”他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手不甘地垂了下去,顫抖不止,同半邊臉逐漸耷拉,另外半邊卻鮮活地怒氣滕騰著,呈現(xiàn)一種病態(tài)的割裂感。

    那一刻,他與夏管家同時察覺到不對勁,狐疑地對視了一眼。夏管家咽一口唾沫,又望向聞人謙信,試探著喊:“老爺……老爺?”

    聞人謙信瞪著右邊眼睛,嘴巴抽搐地拉扯著,已經(jīng)說不出話了。

    夏管家趕忙撲到床頭,摁了呼叫鈴。

    ———————————————

    晚上回到家,聞人律坐在沙發(fā)上,拿著手機(jī)猶豫一會兒,給洛城發(fā)了一條短信。

    “我爸今天腦血栓偏癱了,以后你不用再擔(dān)心他對月凨圖謀不軌。”

    良久,洛城回復(fù)過來:“是因為我那一拳偏癱的嗎?”

    “不是。醫(yī)生說他本來就有血栓,高血壓又嚴(yán)重,不能動怒的。今天我去看他,說了些難聽的話,他一生氣,就中招了。”

    繼母趙貞芩和弟弟聞人杰趕過來,對著他大加指責(zé),又在病床前朝聞人謙信哭訴:“你這個兒子太混不吝了,把你氣沉這樣,你偏偏還想著他!他到底有什么好啊!你就不能把你的心往阿杰身上偏一偏?”

    聞人謙信又被氣得眼睛抽搐,口中嗚嗚叫著,拼命沖夏管家使眼色,意思是把他們都趕出去!聞人律面無表情地退到走廊上,隨即看到了繼母精彩的“變臉”瞬間——她露出嫉恨的表情,咬牙切齒道:“你別得意!等你爸恢復(fù)了,出院看到你那些丑聞,他絕對不會再讓你繼承家業(yè)了!咱們走著瞧吧!”

    無所謂地笑笑,聞人律冷眼看著他們,不以為意:“我不在乎。”

    得知那老家伙不是被自己揍偏癱的,洛城也沒了心負(fù)擔(dān),啐道:“活該。”

    望著兩人在對屏幕中久違的對話,聞人律心下酸軟,忍不住出神地望著……隨后,試探地問一句:“我能看看月凨嗎?”

    信息發(fā)出去后,他屏息等待良久,突然,屏幕一閃,洛城發(fā)過來一張月凨在被子里熟睡的照片。緊張的心突然得以喘息,聞人律不禁深深呼吸著,仿佛自己得到了寬恕。他抿著唇,輕撫一下屏幕中女兒安睡的小臉,心中那股渴望卻沒有得到滿足。半晌,他又試探地問一句:“你今天訓(xùn)練,感覺如何?”

    ……洛城卻沒有再回復(fù)他。

    如此警惕、如此涇渭分明,不給自己任何渾水摸魚的機(jī)會。聞人律苦笑一下,放下手機(jī),正要平復(fù)心情去泡個澡。突然,自己給媽媽設(shè)置的信息提示音響了起來,“叮咚”的一聲。

    他趕忙拿起手機(jī),就見微信里,媽媽發(fā)來一句話:“有空嗎?媽媽想跟你視頻。”

    猜想媽媽應(yīng)該是看到了早上的新聞,聞人律胸口一沉,猶豫幾秒,撥了個視頻通話過去。

    對面立即接了起來。

    屏幕中出現(xiàn)了媽媽那張秀麗的臉,意外的是,今天丹尼爾居然也在?母子倆都關(guān)切地看著他,只不過一個明顯帶著迫切,一個則更為擔(dān)憂。

    丹尼爾率先發(fā)問:“Seth!原來你就是洛城孩子的爸爸,上次你怎么不說呢!”

    聞人律苦笑一下:“他不想讓人知道,我怎么敢說?”

    “他不喜歡你嗎?”丹尼爾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枴?br />
    齊同雪忍不住瞪二兒子一眼,隨即關(guān)切地望過來,柔聲問:“媽媽看見今天的新聞了——洛城怎么樣啊,是不是更生你的氣了?”

    “……嗯。”苦澀地承認(rèn)下來,聞人律努力想表現(xiàn)得從容一些,但黯淡的眼神還是暴露了他的情緒:“他……鐵了心要跟我分手,比賽當(dāng)前,我又不好去糾纏他。現(xiàn)在爆出這個新聞……他沒有表現(xiàn)得太在乎。也許是覺得,反正以后跟我不會再有瓜葛,丑聞多一點(diǎn)少一點(diǎn),也無所謂了吧。”

    “啊,怎么就要分手了!”丹尼爾的消息明顯不如媽媽靈通,整個人處于茫然的狀態(tài),一驚一乍的:“我還想讓你們帶小侄女來給我見一見呢!”

    齊同雪嫌棄地拍他一掌,讓他安靜!隨即又關(guān)切地扭頭看著大兒子,問:“需不需要媽媽幫你說說情?”

    “不用了,媽媽,洛城不喜歡這樣。我也不想像小學(xué)生似的,吵架了還要父母出面。”苦笑著搖搖頭,聞人律啞聲道:“我能解決的……不管花一年,還是兩年,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他追回來。”

    “好,需要媽媽幫忙的話,盡管開口。媽媽還期待著你們帶月凨過來玩呢。”齊同雪嘆息地說。

    “……一定會的。”聞人律說得篤定,心底卻有些發(fā)虛。未來的事他也沒法打包票……他只能耐心地等待著,等待這段難熬的時間過去、等待洛城拿到金腰帶后,自己的時機(jī)來臨。

    第126章 比賽前的羞辱 洛城依舊每日穿行在出租……

    洛城依舊每日穿行在出租屋和訓(xùn)練館之間。

    天氣炎熱, 他每天開著機(jī)車來來回回,除了頭盔之外,防曬全無。那兩條結(jié)實(shí)的長臂曬在太陽底下, 古銅油亮, 光澤誘人。皮下脂肪在睪酮的作用下日益變薄,變成一張紙,薄薄地包裹著肌肉。路人拍了視頻,發(fā)到網(wǎng)上, 引來一群人嘖嘖稱贊:“……別的不說, 洛城這身材真是首屈一指的。我要是聞人老板,我也把持不住。”

    “我也把持不住+1!”

    “把持不住+1!”

    路人視角的視頻記錄一天不落,經(jīng)由各個陌生人的手拍下來,放到網(wǎng)上。網(wǎng)友們能很清楚地看到洛城的身體的變化——經(jīng)過日夜不停的打磨, 他從一塊賦閑的鈍鐵,變成了一把即將出鞘的刀。刀身揮舞時會閃出鋒利的寒光,果決而利落, 令人移不開眼。

    聞人律站在二樓辦公室出神地注視著他。這具美妙的身體雖然不在自己懷里了,但他依舊身姿英武地活躍在訓(xùn)練場上, 閃轉(zhuǎn)騰挪、迅如疾風(fēng)……他會在八角籠中站上世界之巔, 這樣,自己也心滿意足了。

    兩人依舊無話可說——又或者,是洛城不給他開口的機(jī)會。偶爾他需要跟備賽團(tuán)隊商量一些日程或者宣傳活動的細(xì)節(jié),洛城總是站在最后面,事不關(guān)己似的靠在器械上, 低頭玩手機(jī)。

    剪了短發(fā)后,他的眉眼比以往更加清晰,那種冷漠的眼神毫不遮掩地表露出來, 每次看見,都會讓聞人律心口一縮,泛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澀意。

    但是,兩人一個是登峰的老總,一個是登峰的頭牌,又不可能一直裝作視而不見。有時候聞人律必須要跟他說話,在眾人面前喚他:“洛城,后天下午那個活動,你OK嗎?”

    洛城終于站起來,冷著臉放下手機(jī),望著別處輕哼一聲:“嗯。”

    聞人律的視線像追光燈一般黏在他臉上,隨著他的動作細(xì)微移動,仿佛生怕漏掉了任何一個細(xì)節(jié):“那你記得問雪姐要臺本,有什么問題一定要及時跟她反映。”

    散會之后,曹教練著記錄本,小心翼翼地湊到洛城面前,低聲詢問:“阿城,你……你跟律總,吵架還沒和好啊?”

    “和好什么?”洛城面無表情地戴上阻氧面罩,繼續(xù)做彈力繩訓(xùn)練:“分手了還有什么和好可言。”

    曹教練聽得倒吸一口涼氣:不是?你倆真談過啊?!

    他不敢說話,默默地瞪著眼消化這一事實(shí):談上了,又分手了……?而且看這氣氛,好像還是洛城甩的律總……臥槽,感情網(wǎng)上猜測的都是真的啊!

    那,那以前阿城身上出現(xiàn)的那些吻痕和牙印……曹磊不敢細(xì)想,用力晃一晃腦袋,把離譜的畫面甩出去,齜牙咧嘴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

    距離比賽還有半個月的時候,柔術(shù)教練町田建二的任務(wù)結(jié)束。臨走之前,他鄭重地跟洛城握了握手,又鞠一下躬:“對于戰(zhàn)術(shù)方面,原諒我?guī)筒簧厦Α5抑孕南M隳艽驍W康納,拿到金腰帶。”

    “謝謝,我會努力。”洛城也微微鞠躬。他想微笑,但嘴角勾不起來,心里仿佛墜著一塊鐵,沉沉的。

    這陣子,奧康納在網(wǎng)絡(luò)上釋出了許多備賽的片段。看著他強(qiáng)大的備賽團(tuán)隊,洛城若說壓力不大,那絕對是自欺欺人。可怯懦的、喪氣的話是絕對不能說的。他是比賽的主角,是團(tuán)隊的脊梁骨,他要是塌下去了,那整個團(tuán)隊的心氣都將消散無蹤。

    ……裝也要裝得無所畏懼。

    第二日,UFC的制作團(tuán)隊前來拍攝賽前紀(jì)實(shí)。這個環(huán)節(jié)洛城經(jīng)歷過許多次了,但這一次,他明顯感覺到了不同——編導(dǎo)似乎想挖掘他的脆弱之處,不斷詢問一些敏感的細(xì)節(jié):“對比奧康納,你這次找到的特訓(xùn)教練在名聲上、戰(zhàn)績上都遠(yuǎn)遠(yuǎn)不及,這會影響你必勝的決心嗎?”

    “贏下比賽的欲望并不是靠別人給的,是自己的野心決定的。”坐在八角籠邊,洛城一邊給拳頭纏繃帶,一邊云淡風(fēng)輕地回答著。這一次,他的氣質(zhì)是前所未有的沉定——也許是賽前經(jīng)歷了太多波折、太多輿論攻擊,他現(xiàn)在看著鏡頭,以前那種不羈和桀驁已經(jīng)消失無蹤,剩下的只有一雪前恥的決心。

    編導(dǎo)又問:“奧康納讓公司出面,限制KSP幫你備賽。你覺得這對你有影響嗎?”

    “沒有。”洛城面無表情,“當(dāng)然,KSP是個很好的老師,但町田建二也是一名好教練,我對他非常滿意。”

    “你覺得你能贏下這次比賽嗎?”

    “如果我覺得不能贏,又何必向他挑戰(zhàn)呢?”洛城對答如流,眼神鄙夷,仿佛在嘲笑他們問了個愚蠢的問題。編導(dǎo)笑笑,又問:“那如果,這次比賽你沒有贏,下一步你準(zhǔn)備挑戰(zhàn)誰呢?”

    停頓幾秒,洛城眉心微蹙,不大高興地看著他,半晌,答:“……我會繼續(xù)向奧康納挑戰(zhàn),直到從他手里奪過金腰帶為止。”

    ——————————————————

    距離比賽剩下十一天時,備賽團(tuán)隊收拾行裝,準(zhǔn)備出發(fā)拉斯維加斯。

    洛城讓公司給鄒雨誠辦了護(hù)照,讓他帶著月凨跟自己一起出國。林秘書剛拿到身份證沒多久,OA上就彈出一條信息,是來自聞人律的:“把那個人的身份證拍給我看看,我要查一下他的社會關(guān)系。”

    半天之后,陳煜那邊查出結(jié)果:“鄒雨誠,二十七歲,男性O(shè)mega,早年父母離異,將他丟給奶奶照顧。沒有讀大學(xué),高中畢業(yè)后就四處打工,后來偽造Beta身份在交大附院產(chǎn)科做護(hù)工,賺錢給生病的奶奶治病。6月份時,他奶奶病重,他不得不辭職,貼身照顧。上個月,奶奶離世,他欠下醫(yī)院四萬多的債。再后來……就去洛城那里當(dāng)保姆了。”

    “……社會背景還蠻簡單的。”聞人律若有所思地道。

    “對,算是個家世清白的人。啊,還有,他目前懷有身孕,不知道是誰的孩子。”

    “懷孕了?”聞人律聽了,不禁擰眉:看他瘦瘦弱弱的,現(xiàn)在又懷著孕……這樣的身體情況,能照顧好月凨嗎?

    晚上回家,他思索良久,忍不住問敏姨:“姨,要不,這次拉斯維加斯比賽,你也跟我們過去吧?”

    “我也過去?”敏姨猶豫一下,疑惑道:“少爺,你是想……讓我去幫忙照顧月凨嗎?”

    “……嗯。阿城找的保姆,身體不大好,我怕他去了國外水土不服,應(yīng)付不來。”

    敏姨許久沒見月凨,也想得不行。猶豫一陣,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吧,那,少爺你幫我辦護(hù)照吧,我一起過去。”

    那天是8月24日。

    洛城和備賽團(tuán)隊率先出發(fā),聞人律和陸庭風(fēng)等人隨即跟上。收拾行李時,敏姨忽然期期艾艾地出現(xiàn)在臥室門口,欲言又止地望著他。聞人律疑惑地回頭:“敏姨,什么事?”

    “少爺……”敏姨短促地笑笑,“你生日還要不要過呀?”

    生日?聞人律仿佛才想起還有這一茬,滿臉恍惚:是啊,今天是自己三十一歲生日。想起去年在洛城家吹的蠟燭,他嬉皮笑臉地對自己說,你以后娶個漂亮老婆,再生幾個娃,日子和和美美的!……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時候自己許的愿望,似乎也沒有實(shí)現(xiàn)。

    失神地苦笑一下,聞人律搖搖頭,繼續(xù)收拾行李:“沒什么好過的……不過了。”

    第二天晚上,一行人落地拉斯維加斯。

    他們預(yù)定了同一個酒店的房間,洛城和備賽團(tuán)隊住三十六樓,聞人律和敏姨住在三十七樓。本以為兩撥人應(yīng)該沒什么機(jī)會碰面,沒想到,第二天去自助餐廳吃飯,他們就撞見了正帶著月凨吃午餐的洛城。

    小丫頭還記得律爸爸和李奶奶,當(dāng)即就在嬰兒座椅里叫了起來:“爸爸——”她興高采烈地拍著小桌板,奶聲奶氣地大喊,“奶奶!”

    看著女兒久違的小臉,聞人律感覺胸腔里一酸,那瞬間也顧不上洛城戒備的眼神,大步走上前,躬身摟住月凨:“寶寶……”

    “爸爸!”月凨伸長了小手,用力摟著聞人律的脖子,像一只搖頭擺尾的快樂小狗。敏姨也走過來,先笑笑地與鄒雨誠對視一眼,隨即柔柔地望向洛城:“阿城……好久不見。”

    洛城有些不自在,眼神躲閃:“敏姨,好久不見。”

    “最近怎么樣,想不想我做的菜?”敏姨避重就輕,不讓他難堪,“你要是想了,跟我說一聲,我去你那兒給你做一餐。”

    “……謝謝敏姨。”洛城撇開臉,嘴角緊抿了一下。

    這時,月凨跟爸爸膩完了,哼哼著又開始找奶奶。敏姨立刻走上前,雙手捧著小丫頭的臉蛋,輕聲親昵:“月凨小寶貝!想奶奶了是嗎?來,親一下奶奶……”

    這時,洛城冷眼望向立在一旁的聞人律,一言不發(fā)地站了起來。他用力拽住聞人律的手腕,不由分說拖到餐廳角落去,將他堵在墻邊,沉著臉咬牙切齒地質(zhì)問:“……你大費(fèi)周章地把敏姨帶過來,什么意思?嫌我?guī)Р缓迷聞K是嗎?”

    聞人律的心剛剛狂跳了沒幾秒,立刻又窒息地僵住:“我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看你帶來的保姆懷孕了,身體也不是很好。想著萬一他水土不服生了病,敏姨還能幫你照顧一下月凨……”

    “——你還派人查了我的保姆?!”洛城怒不可遏地將他堵在角落,一雙虎目怒火騰騰,這樣生動的怒氣讓聞人律既心動又難過:“他畢竟要貼身照顧月凨,我當(dāng)然要查一下他的社會背景,這也是為了月凨著想……”

    “你早不查,晚不查,現(xiàn)在才查?!”洛城譏諷地冷笑一聲:“不就是信不過我嗎,找什么借口?”

    那種無力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看著心上人近在咫尺的臉龐,聞人律卻感覺自己跟他前所未有的遠(yuǎn):“洛城……別這樣揣測我,好不好?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讓月凨得到更好的照顧而已。”

    冷冷地退開一步,洛城沒再吭聲,不為所動地轉(zhuǎn)身走了回去。

    ———————————————————

    距離比賽還有七天的時候,洛城開始賽前脫水。

    這一次他的體重比對戰(zhàn)伍沛霖時稍微好一些,減重之前203斤,不算太精瘦。聞人律一邊確認(rèn)賽前的細(xì)節(jié),一邊從曹教練的匯報中獲取他的近況:第一天瘦了兩斤,略有些不適,反胃惡心;第二天適應(yīng)了節(jié)奏,又減下去四斤,精神尚可,可以按照規(guī)定強(qiáng)度完成訓(xùn)練;第三天拍攝公式照,第四天公開訓(xùn)練……到賽前發(fā)布會那一天,洛城已經(jīng)減到了190斤。

    這次比賽,氣氛空前熱烈,好些知名選手已經(jīng)到達(dá)拉斯維加斯,一邊玩樂一邊等待比賽的開始。Dana做足了宣傳,各個賭場都能看到此次數(shù)字賽的廣告,奧康納和洛城的面部特寫在led屏幕上滾動播放,循環(huán)往復(fù)。

    西裝革履地到達(dá)發(fā)布會現(xiàn)場時,看著場館外面自己的巨幅特寫,洛城不知為何覺得刺眼,擰著眉躲閃了一下。

    許多記者聚集在紅毯兩側(cè),迫不及待地想要采訪他。洛城沒有心情,面無表情地直走過去,一秒都不停留,這不禁讓大家有些失望。但接下來,紅毯遠(yuǎn)處出現(xiàn)的人影令記者們興奮起來,一個個握緊話筒,做好了攔截的準(zhǔn)備。

    ……來人是伍沛霖。

    望著那些人全副武裝的陣仗,他深吸一口氣,心里有些無奈。昨日聞人律打來電話,客客氣氣地喚他“伍哥”,讓他給洛城說幾句好話:“明天賽前發(fā)布會,記者們肯定不會放過你的。他們應(yīng)該會問你之前跟登峰解約、轉(zhuǎn)投騰云的事,我希望……你能如實(shí)相告,別讓洛城陷到不利的輿論里。”

    “我不會胡說八道的。”伍沛霖不卑不亢地回復(fù)道,“不過,有些網(wǎng)友也沒有說錯吧,之前你確實(shí)偏心城哥。”

    聞人律一怔,隨即失笑:“那時候我都還不知道他的孩子是我的,談何偏心呢?”

    “那也不妨礙你偏心他啊。”伍沛霖一陣見血地道出關(guān)鍵,“你就是看重他,就是對他抱著最大的期望——這一點(diǎn),登峰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難道你還要否認(rèn)嗎?”

    啞然幾秒,聞人律發(fā)出一聲短促的苦笑:“是啊,人人都知道……就只有他看不出來。”

    此時此刻,看著紅毯兩側(cè)望眼欲穿的記者們,伍沛霖面沉如水,不疾不徐地走到他們面前接受采訪。果不其然,第一個記者問的就是:“Lin!去年你放棄與登峰續(xù)約,是不是因為Chan暗中排擠你?”

    “誰說的?”伍沛霖表情正直,不茍言笑的面容十分有說服力:“Chan一直很照顧我,我倆關(guān)系很好,沒有爭斗、排擠一說。”

    “那,登峰的聞人老板,是不是在洛城生了他的孩子之后,就開始偏心洛城,對你變得苛刻了?”一個華人面孔的記者用中文問。

    聞言,伍沛霖眉心微蹙,認(rèn)真地轉(zhuǎn)向他:“律總對我的態(tài)度一直很好,沒有改變。只不過,旗下選手的資質(zhì)總有高低之分,他更看重城哥也是情有可原。至于孩子——我不知道你們想用孩子來證明什么。在我看來,城哥一直是律總最看重的選手,這一點(diǎn)我從剛簽約登峰時就明白了。我確實(shí)想要更好的發(fā)展、更好的資源,但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跟律總和城哥無關(guān)。”

    說完,他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那個人,仿佛還在等待他的追問。對方卻被他滴水不漏的回答噎住了,一時張口結(jié)舌,無話可說。

    突然,其他記者同時望向紅毯末端,發(fā)出一陣騷動。伍沛霖望過去,見是格倫奧康納從一輛拉風(fēng)的科尼塞克CCR上走下來,身著銀灰色西裝,沒有襯衫內(nèi)搭,任由胸膛上的銀背大猩猩紋身招搖著,十足張揚(yáng)。大晚上的,他居然戴著墨鏡,齜牙咧嘴地笑著,大搖大擺地沿著紅毯走過來。記者們無不伸長胳膊,瘋狂喊叫:“格倫,格倫!能過來接受采訪嗎?”

    金發(fā)Alpha無視伍沛霖,大喇喇站到他身側(cè),仿佛帝王寵幸他的臣民,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施舍道:“問吧!”

    “上次比賽,你在第二回合以TKO取勝;這一次,你覺得你能在第幾回合拿下Chan?”

    “哈哈哈哈哈哈!”這個問題顯然十分合奧康納的心意。他大笑幾聲,絡(luò)腮胡豪邁地顫抖著,藍(lán)色眼睛似乎在墨鏡后面興奮地發(fā)光:“第一回合我就能KO他!你們看著吧,幫我計時,我不會讓你們等太久的!”

    伍沛霖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志得意滿的臉,沒說什么,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場館里。

    —————————————

    發(fā)布廳里熙熙攘攘,人頭攢動。大部分媒體已經(jīng)就坐,期待著發(fā)布會的開始。

    伍沛霖走到前排,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褚云爭已經(jīng)在那里等待多時。他雙手環(huán)胸,似乎有些不高興:“怎么這么久才進(jìn)來?”

    “有記者拉著我問問題,就耽擱了一會兒。”

    “又是關(guān)于洛城的?”褚云爭不滿地斜過來一眼,滿臉不耐,“以后關(guān)于他們的事,你少招惹!你又不是登峰的人了,多余解釋什么?”

    “雖然我不在登峰了,但我跟城哥到底是同胞。”伍沛霖意味深長地望向他,面色沉靜:“面對這些外媒的輿論,該幫的還是得幫。我倆內(nèi)訌不會有任何好處,只會讓國外的選手看扁我們。”

    褚云爭莫名感覺被敲打了一下,一時半會兒竟不知道該怎么反駁伍沛霖。這種遲來的規(guī)訓(xùn)讓他有些心煩氣躁,他像一個孩子似的,臭著臉輕輕地“嘖”了一聲。

    十分鐘后,發(fā)布會正式開始。

    聚光燈朝臺上匯聚,Dana Withe笑容可掬地出現(xiàn)在光圈里:“歡迎各位媒體朋友、各位UFC選手蒞臨UFC第315期數(shù)字賽的賽前發(fā)布會現(xiàn)場。UFC作為全球最頂尖的綜合格斗賽事,以其無與倫比的競技水平和激情四射的比賽場面,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今晚,我們將有幸請到十位即將在八角籠中一決高下的勇士,分享他們的備戰(zhàn)情況、對對手的看法以及對即將到來的比賽的期待!”

    尖叫和歡呼聲中,幕布拉開,六名主賽選手、兩名聯(lián)合主賽選手和兩名頭條主賽選手在介紹聲中逐個走上舞臺,在發(fā)布桌后面順次落座。

    洛城是倒數(shù)第二個走上臺的,刺眼的燈光和沸反盈天的叫聲將他淹沒,他幾乎是硬著頭皮走上去,坐到Dana發(fā)布桌的左側(cè)位置,面容略有些生硬。

    隨后,格倫奧康納抱著金腰帶走了上來。六邊形的、沉甸甸的金腰帶,金光閃閃,光可鑒人。在看到它的那一瞬,洛城感覺自己的心跳短暫地停止了跳動。

    這就是他想要的東西……近在咫尺,卻又像隔著天塹。

    他必須跨過去。

    恍惚地收回視線,望向前方,臺下的記者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開始朝他發(fā)問:“Chan!上次比賽,你被格倫在第二回合以TKO獲勝。這一次你覺得你們會在第幾回合分出勝負(fù)?”

    對方問得太快,英文嘰里咕嚕,洛城一時間沒聽明白,猶豫地眨了眨眼。那名記者又問了一次,這次問得慢了些,他這才聽清楚。拿起話筒,組織一下語言,洛城望著臺下黑壓壓的人群,深吸一口氣,用英文沉聲道:“……也許第一回合,也許第五回合,看我心情。如果奧康納跪地求饒,我不介意早點(diǎn)兒結(jié)束。”

    臺下頓時發(fā)出起哄的叫聲和鼓掌聲。

    聞人律在第二排位置聽著他不疾不徐的回答,心里緊張到了極點(diǎn)——這次洛城要求不帶翻譯,自己用英文發(fā)言。他拗不過心上人,只得讓他孤零零地走上臺去,面對這些來勢洶洶的記者,身后空無一人。

    “他能行嗎?”陸庭風(fēng)拽著他的袖子,擔(dān)心得齜牙咧嘴。聞人律也顧不上甩開他,一雙眼緊盯著洛城,已然無暇回答了。

    這時,記者又向奧康納發(fā)問:“格倫!上次比賽,你不知道Chan已經(jīng)懷孕,對著他的腹部猛擊了二十多下。請問,這一次你會顧及他的性別,會手下留情嗎?”

    聽見這個問題,聞人律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洛城面不改色地坐在臺上,嘴角緊抿,好像無動于衷。一旁的格倫奧康納卻笑了起來,似乎對這個問題特別滿意:“其實(shí)我這個人是很愛護(hù)omega的,但場合僅限于床上——進(jìn)入八角籠后,我才不管對手是alpha還是omega,該打就打,不會留情。如果Chan想讓我網(wǎng)開一面,那好啊,他可以來我的酒店,來我的房間,我不介意好好地愛護(hù)他。”

    觀眾席一聽,頓時發(fā)出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笑聲。

    面色鐵青地瞪著那個不可一世的金發(fā)alpha,聞人律的手揪在一起,心中惱怒到了極點(diǎn),也恐慌到了極點(diǎn)。他擔(dān)心地望向洛城,只見他正襟危坐地直視前方,面色略顯僵硬,似乎并未被奧康納惹惱。但記者問下一個問題時,奧康納盛氣凌人的搶答,令他偽裝的表情終于裂開了一條縫。

    “Chan,這次比賽,如果挑戰(zhàn)不成功,你有什么打算呢?”

    沉吟兩秒,洛城正要回答,奧康納卻大喇喇地?fù)屵^了話頭:“Chan!我勸你,別賴在UFC了!這次你如果輸了,足以證明Omega無法適應(yīng)八角籠,還是回去結(jié)婚生子吧!反正你有后路——孩子的爸爸不是還等著你么?輸了的話,就回去跟他結(jié)婚吧!再多生幾個孩子,對他而言,肯定比掙回一條金腰帶更高興!”

    話音未落,洛城咬著牙僵在位置上,已然鐵青了臉。

    第127章 是誰扔的白毛巾 發(fā)布會結(jié)束后,洛城臉……

    發(fā)布會結(jié)束后, 洛城臉上陰云密布,一言不發(fā)地回到后臺,穿過走廊大步走向出口。備賽團(tuán)隊手足無措地跟著他, 聞人律更是逆著散場的觀眾沖過去, 終于在后臺捕捉到他遙遠(yuǎn)的背影,焦急地?fù)P聲喊:“洛城!洛城……!”

    他追得迫切,工作人員趕忙讓開一條路,聞人律得以神色緊張地奔到心上人身后, 擠開曹教練, 奮力拽住他的西裝袖口,氣喘吁吁:“……你別生氣!奧康納就是要惹得你動怒,讓你失去智,這樣他就能在八角籠中更快地?fù)魸⒛恪?br />
    “你閉嘴!”洛城猛地甩開他, 抽回手,面龐陰沉地轉(zhuǎn)過來些許,于肩膀上露出一只受辱的眼睛:“……聞人律, 我現(xiàn)在最不想看見的就是你,別跟著我!”

    ……自己果然還是被遷怒了。

    手臂懸在半空, 牽腸掛肚地慢慢收回來。聞人律看著他拒絕交流的羞憤背影, 最終在出口處消失不見,一顆心慢慢沉到谷底,最終浸在了寒潭一般的深水里:對于洛城而言,自己恐怕已經(jīng)不再是盟友,而是幫助奧康納羞辱他的幫兇了吧?

    他們完全陷入被動了。

    —————————————

    第二天早上11點(diǎn), 稱重儀式。

    經(jīng)過最后的脫水,洛城的體重來到186斤以下,約莫在185.4斤左右, 即使穿了短褲也輕松過稱。奧康納要比他狼狽一些——他是由備賽團(tuán)隊扶著走出來的,腳下虛浮,上臺都艱難。這個高大的白人Alpha面容枯槁,神色疲憊,皮膚黯淡無光,顯然剛經(jīng)歷過桑拿房的折磨。

    稱重時,他的教練們拿著浴巾圍在周身,另一人幫助他脫得精光,裸身上稱,這樣才堪堪擦線過稱:整整186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當(dāng)稱重官員讀出合格的數(shù)字時,所有人都看見奧康納重重松了一口氣,隨即強(qiáng)打精神,朝著臺下露出了一個耀武揚(yáng)威的笑容:“……Yeah!”

    然而,當(dāng)對視拍照時,兩人體型上的差距就顯現(xiàn)了出來。洛城幾乎比奧康納小了半個號,雖然高度相差無幾,但身體的厚度、手臂的圍度都有著肉眼可見的差別。聞人律和李雪在臺下看得膽戰(zhàn)心驚,一時間屏息靜氣、如臨大敵,兩人都說不出話。只有陸庭風(fēng)不合時宜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操……怎么跟一番戰(zhàn)的感覺那么像!這么明顯的差距,可怎么打啊?”

    聞人律和李雪不約而同地狠瞪了他一眼。

    晚上,洛城在酒店做最后的補(bǔ)液恢復(fù)和賽前訓(xùn)練。聞人律一邊惦記著他的狀態(tài),一邊又想找機(jī)會見月凨,整個人心煩意亂,焦灼無比。這時候KSP還要打電話來煩他:“我看見昨晚的發(fā)布會了,奧康納那張吃過屎似的破嘴……Chan現(xiàn)在怎么樣?”

    “不知道。”聞人律沒有耐心跟他細(xì)說,只問:“你明天來看比賽嗎?”

    “我在紐約有活動,走不開。”KSP卻十分敏銳,沉吟幾秒,情緒微妙地道:“你倆是不是吵架了?”

    ……聞人律冷著臉掛了電話。

    比賽當(dāng)晚,九點(diǎn)整,一行人正式從酒店出發(fā),去往舉行比賽的T—Mobile體育館。

    沙金色的體育館仿佛凝固的龍卷風(fēng),靜靜地佇立在拉斯維加斯公園炫麗的夜光之中。洛城坐在車子后排座位,左邊是曹教練,右邊是乖乖躺在嬰兒座椅中的月凨。在遠(yuǎn)遠(yuǎn)看見場館的Led屏幕時,他忍不住緊緊拉著女兒的手,扭過頭悄聲問她:“……你覺得,爸爸能贏嗎?”

    月凨懵懂地看著爸爸,小手攥緊了爸爸的手指。

    車子開進(jìn)后場通道,在車庫邊緣停下。一行人陸續(xù)下車,備賽團(tuán)隊無不屏氣凝神,后勤則扛著大包小包,人人皆是全副武裝。

    鄒雨誠頭一次見識到比賽前的氣氛,一時間摟緊了月凨,不敢說話,靜悄悄地跟著他們走向后臺準(zhǔn)備室。小丫頭乖乖地趴在他的肩膀上,倒是眼尖地瞅見了身后不遠(yuǎn)處西裝革履的聞人律,不禁面露期盼,伸長小手呼喚一聲:“律爸爸!”

    聞人律苦澀地沖女兒笑笑,抬起食指壓到唇上,輕輕“噓”一聲,又指一指前方精神緊繃的洛城,意思是不要讓洛爸爸分心。月凨懵懂地住了嘴,像一只小兔子似的趴到鄒叔叔肩膀上,小臉蛋被擠得變了形,面露惆悵。

    看著女兒失落的模樣,即使聞人律再想上前抱住她、安撫她,也不得不對洛城的情緒讓步:等你洛爸爸打完比賽,爸爸再安撫你吧。

    比賽前的時間,所有人都在焦灼中度過。

    外面剛進(jìn)行到主賽,距離頭條主賽還有五場對戰(zhàn)。洛城已經(jīng)換好安德瑪品牌的比賽短褲,身著一件紅色T恤,在準(zhǔn)備室中間與靶師小秦做最后的訓(xùn)練和熱身,一雙虎目專心致志,看上去心無旁騖。

    聞人律則在角落里跟李雪確認(rèn)出場的細(xì)節(jié),以及賽后兩種結(jié)果的采訪預(yù)案:“贏了的話,自然萬事大吉;但如果輸了,我還是建議讓洛城直接回酒店,賽后發(fā)布會我來應(yīng)付就行。”

    “確定嗎?”李雪猶豫地看著他,“洛城說不定不甘心的。”

    “他如果留下來面對那些記者,肯定會被瘋狂擠兌的。咱們沒必要爭這一時的志氣,輸了就臥薪嘗膽、韜光養(yǎng)晦,有朝一日真正復(fù)了仇,那才是徹底出了惡氣。”

    聞人律眼神清明,神情篤定。他忍不住望向房間另一頭正練習(xí)下潛抱摔的洛城,嘴唇微微張開,綿長地吐出一口氣……心里懸而未決的緊張感快要將他的胸膛漲破了。今夜背水一戰(zhàn),成敗在此一舉——這不僅是洛城的結(jié)果,也是他的結(jié)果。

    焦灼地等到十一點(diǎn)零六分,內(nèi)場的聯(lián)合主賽終于結(jié)束,歡呼中傳來了賽前紀(jì)實(shí)的音樂聲。

    聽著自己半個月前接受采訪的聲音,洛城幾乎是一個激靈,從墊子上翻身而起,頭皮緊繃。曹教練遞給他一瓶電解質(zhì)水,面色鄭重,聲音沉穩(wěn):“先漱漱口——別著急,慢慢來。咱們已經(jīng)做好所有的準(zhǔn)備,接下來,你只需要在八角籠中謹(jǐn)慎應(yīng)對就行,不要多想——”

    胸膛劇烈起伏著,洛城呼吸急促,額頭隱隱滲出了汗。化妝師火速上前,替他擦去細(xì)汗,又用發(fā)膠一下微微散亂的短發(fā),保證視野開闊無遮擋。再由李雪確認(rèn)過護(hù)齒和短褲的款式之后,后勤團(tuán)隊拿來國旗,在他身后展開,披到那副寬闊結(jié)實(shí)的肩背上。下一秒,工作人員打開準(zhǔn)備室的門走了進(jìn)來:“Chan,time to fight!”

    深呼吸,邁出步子,洛城望著前方長長的通道,那種萬籟俱寂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耳朵里只剩下一片空白。緩步走到出口,眼前黑壓壓的觀眾像深夜的海,變幻莫測,幽深而恐怖。

    這是拉斯維加斯,不是中國——當(dāng)走進(jìn)其中時,洛城清晰地感覺到他們奚落的目光,仿佛看著一個注定失敗的挑戰(zhàn)者,充滿了不屑和鄙夷。他屏息靜氣穿行其中,但那種注視就像冷涼的空氣,還是不可避免地沁入了他的皮膚。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冷了下來——這對于比賽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燈火通明的八角籠仿佛一個孤島,洛城游過詭譎莫測的海洋,最終來到島嶼旁邊,接受安全官的檢查。

    國旗和T恤被工作人員拿走,那感覺像是少了最后一層盔甲,終于赤裸裸暴露在敵人眼前。洛城忍不住握緊拳頭,后背緊縮。深深的脊溝被燈光打上黑白分明的陰影,他望著前方,腮骨緊繃:這座孤島將是分出勝負(fù)的地方,是救贖還是地獄……就看未來的二十分鐘了。

    聞人律和李雪來到貴賓席坐下,陸庭風(fēng)已經(jīng)在座位上等候多時。他迫不及待地揪住老友:“今天的裁判是赫伯迪恩,你懂的,Dana的御用裁判。他剛才已經(jīng)把聯(lián)合主賽的佩雷拉給黑了,洛城這一場,不知道Dana到底偏向誰……”

    聞人律不語,只掐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后排座位推:“你跟月凨換個位置,讓小鄒坐我身邊。”

    “啊?”下意識望向身后,鄒雨誠抱著月凨在后面一排,正茫然無措地看著他。無奈,陸庭風(fēng)只好閉了嘴,跨過座位,把鄒雨誠和月凨扶過去:“你坐前面吧!……月凨肯定要粘著爸爸的。”

    此時,洛城已經(jīng)走進(jìn)八角籠,在里面跳躍著、深呼吸著,企圖調(diào)動身體的溫度。《The foggy dew》的音樂隨即響了起來,所有人的視線投向入場通道,看著格倫奧康納戴著金腰帶穿過人海,大搖大擺、不緊不慢地朝八角籠進(jìn)發(fā)。

    歡呼聲、尖叫聲匯聚成了另一片無形的海洋,甚囂塵上。洛城在籠子中央看著他的身影,耳中卻聽到了別的聲音:呯嗵、呯嗵、呯嗵!……那是自己劇烈而沉重的心跳。

    終于,奧康納穿著白綠橙三色的短褲走進(jìn)籠子里,胸膛上的銀背大猩猩紋身一如既往,招搖而懾人。他的眼睛也如野獸一般興奮嗜血,得意洋洋地、迫不及待地盯著洛城,仿佛望著一只已經(jīng)受傷的獵物,滿眼都是獵殺的欲望。

    洛城不疾不徐地在他對面逡巡著,舒展肩背,活動關(guān)節(jié),心里的緊張已經(jīng)變成麻木,混沌地在身體里彌散著——他幾乎感覺不到情緒了。

    這時,UFC的金牌主持人邁克爾巴佛走到籠子中央,激情四射地大聲介紹:“Ladies and gentlemen, this is the moment you''ve all been waiting for! It''s……time! Five rounds for the UFC Light Heavy weight championship of the world! Introducing first, the challenger, fighting out of the blue corner! This man is a kickboxer,with a professional record of 21 wins,3 losses and 1 draw。 Standing 6 feet 2 inches,weighing in at 205 pounds,fighting out of China,Pingxing, presenting the challenger,Chan——the Iron fist!”

    話音落下,巴佛將手臂揮向藍(lán)角:洛城望著面前飛速推近的攝像機(jī),面色緊繃,用力揮了揮拳頭。

    “Fighting out of the red corner! This man is a MMA fighter,with a professional record of 20 wins and 3 losses。Standing 6 feet 2 inches, weighing in at 205 pounds, fighting out of Ireland,Dublin,presenting the defender, The notorious,Glen O’conner!”

    奧康納興奮地高呼著,朝臺下的觀眾猛烈捶打胸口,宛如一只強(qiáng)壯的銀背大猩猩,與剛才洛城的冷靜形成鮮明對比。臺下的人群則像他忠實(shí)的信徒,一浪高過一浪地歡呼、尖叫,頓時將場館的氣氛炒到了頂峰。

    主持人隨即退下,綁著一頭臟辮的黑人裁判走上前,聲音不高不低地道:“All right gentlemen,we’ve been stated the rules,protect yourself all time,follow my instruct。Fair competition and clean,touch glove, let’s do it!”

    比賽開始。

    —————————————

    沒有問好,沒有碰拳,兩名“宿敵”默契地拉開距離,即刻進(jìn)入對戰(zhàn)狀態(tài)。

    奧康納渾身肌肉賁張,深陷的藍(lán)眼睛聚精會神地緊縮著,仿佛在灼灼放光。他一邊與洛城周旋,一邊勾勾手指:“Come on!Fight me!”整齊的白牙嵌在濃密的胡須里,配上鮮紅的護(hù)齒,仿佛吮吸了滿口的血。

    洛城則謹(jǐn)小慎微地呼吸著,繞著籠邊緩緩游走,并不急于冒進(jìn):他在等奧康納出招。面對對手的臂展優(yōu)勢,尋找空隙、打防守反擊是最好的選擇。

    在試探了七八秒之后,奧康納終于按捺不住,躍躍欲試地向前逼近。洛城不疾不徐地后退兩步,隨即一個迅疾的低掃,試探地踢在他向前的右腿上。但這一下沒有踢得太實(shí),奧康納依舊穩(wěn)步向前壓近。直到將洛城逼到籠角,他的眼睛猛地一亮,前手一個虛晃,左手緊跟而上,打出一記勾拳,直取洛城的臉!

    然而洛城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身體微微后仰躲過他的拳頭,并眼疾手快地還以顏色!趁著兩人之間距離壓近,他的右手刺拳正正打中奧康納的臉,不偏不倚!

    “哦!”金牌解說員喬羅根夸張地大叫起來,意外地道:“我以為今天會是奧康納先開張,沒想到居然是Chan先偷到一拳!”

    可惜刺拳的力道有限,奧康納仿佛沒事人似的,腦袋都沒晃一下,繼續(xù)咄咄逼人地前壓。他不斷地恐嚇、試探、佯攻,讓洛城的神經(jīng)緊繃到了極點(diǎn)。最終,在奧康納一次試探出拳時,洛城矮身躲過他的拳頭,順勢下潛抱摔,摟著他的腰將人猛地撞到了對面籠邊!

    “Take Down!果然如我所料,Chan延續(xù)了上次比賽的策略,踢拳為輔,摔柔為主。奧康納的柔術(shù)不如他熟練,這確實(shí)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然而……聞人律在近處角落看得分明,奧康納被洛城摔到籠邊之后,渾身肌肉都興奮地警戒起來,肩膀的三角肌甚至拉出了絲。他的手肘奮力卡住洛城的胳膊,不讓對方摟實(shí)自己的腰;同時后背抵著籠網(wǎng),雙腿用力,一點(diǎn)一點(diǎn)頂著對手的壓制站起來——兩人的力量太過懸殊,洛城根本壓不住他!

    聞人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里冷了半截。

    站起身后,奧康納奮力抵住洛城的桎梏,抬手卡住他的把位,隨即趁隙繞出,擺脫了被壓制的現(xiàn)狀。洛城依舊拖著他的肩背不肯放,不愿將這得來不易的Take down拱手讓人。然而,下一秒,奧康納卡著他的雙臂,轉(zhuǎn)向一壓,兩人頓時易位,洛城被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壓在了籠網(wǎng)上!

    ……聞人律不禁心驚膽戰(zhàn)地站了起來,觀眾席也發(fā)出了一陣興奮的歡呼。

    察覺自己落到劣勢,洛城深呼吸著,有一瞬間的慌亂。然而這一倏忽,他的雙臂就被奧康納徹底卡住了,無法抽身。隨即,下巴傳來劇烈的疼痛——原來是奧康納壓著他,提起肩膀一下下撞擊他的下巴!

    洛城猝不及防地被撞了兩下,趕忙弓腰低頭,用腦袋抵住他的頸窩,這才避免了第三次肩撞。

    嘴里彌漫開一股鐵銹的味道……大概率是舌頭被咬破了。

    深吸一口氣,洛城咬緊牙關(guān),奮力調(diào)動全身的力量,一邊掙開他的手,一邊抬腿頂膝蓋。奧康納的腹部被撞了兩下,下意識退開一步,低下頭……感覺他的額頭抵著自己肩膀,洛城眼睛一亮,當(dāng)即提肩一撞,原模原樣地還了一擊!

    “哈哈哈哈!”喬羅根不禁放聲大笑:“Chan也學(xué)會了奧康納的肩撞!”

    被他撞得吃痛,奧康納短暫地退開一步,這又給了洛城甩肘的空間。毫不猶豫地一記肘擊甩出去,奧康納的額頭被打中,只得放開雙手,兩人終于擺脫了彼此的桎梏,氣喘吁吁地重新開始對峙。

    但聞人律知道,奧康納已經(jīng)試探出洛城的抱摔力度,不會再懼怕他的地面技術(shù)了。

    果不其然,接下來,奧康納游刃有余地喘笑著,開始了對洛城的步步緊逼。兩人都是拳擊的好手,只不過奧康納的臂展和力量占據(jù)優(yōu)勢。他的拳打在洛城臉上,比洛城的拳打在他臉上要痛得多。

    聞人律眼睜睜地看著洛城挨了他幾拳。強(qiáng)大的打擊力道之下,洛城的面部被打得短暫地變了形,但他仿佛不覺得痛,依舊趁著奧康納收手的間隙前壓換拳。紅色的半指拳套孜孜不倦地往奧康納身上招呼,兩人的對攻精彩至極,看得臺下觀眾興奮不已,發(fā)出了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聲。

    “Chan的抗打擊能力似乎比以前強(qiáng)了許多?奧康納的重拳在輕重量級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骨頭都撐不了太久!今天Chan卻用臉硬接了好幾拳……他能撐到第幾回合呢?”

    心驚膽戰(zhàn)地看著他們對攻,聞人律預(yù)感不妙,不禁心急如焚:“他怎么打上頭了?!戰(zhàn)術(shù)安排不是這樣的啊!”

    這時,邊角團(tuán)隊也在籠外焦急地大喊:“阿城!第一回合別跟他換拳,抱摔!你要繼續(xù)抱摔!”

    聽見喊叫,洛城不情不愿地緩下進(jìn)攻,高熱的頭腦已經(jīng)沸騰得一塌糊涂。

    這確實(shí)是不劃算的……自己的打擊力度大不如前,跟奧康納換拳無異于自取滅亡。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洛城繞著籠邊緩緩游走,隨即伺機(jī)抱摔——可奧康納卻仿佛料到他的進(jìn)攻,雙腳向后一退、身體壓低,雙手卡住洛城的臂彎,完美地防了下來!

    “奧康納已經(jīng)看穿了Chan的戰(zhàn)術(shù)!”喬羅根興奮地喊道:“Chan還有沒有其他的進(jìn)攻手段呢?”

    這時,第一回合的結(jié)束哨音響起,雙方暫時停戰(zhàn),退回了各自邊角。

    洛城氣喘吁吁地坐到板凳上,仰頭靠著籠網(wǎng),只感覺大腦一陣混亂。曹教練一邊給他喂水一邊密密地叮囑:“不要跟他換拳!你的力量不如以往,拳擊的效果不大,反而會讓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下一回合,爭取放他風(fēng)箏,再繼續(xù)抱摔!盡量避免推到籠邊,把他完全壓在地上,我們要在上位摧毀他!”

    “我壓不住他……”洛城雙眼茫茫地望著對面,面頰被打得一片通紅,氣喘吁吁,“他力量太大了,我壓不住他!”

    “壓不住他,那就前沖抱摔,利用慣性!”曹教練的語氣中也不由露出一絲焦灼:“你的站立處于弱勢,咱們不能冒險!”

    洛城氣喘吁吁著,沒有再說話。

    ————————————

    第二回合很快開始。

    這一次,洛城沒有再冒進(jìn),而是十足警惕地與奧康納周旋。幾次進(jìn)攻都被他快速的后退躲過去,奧康納不禁嘲諷地張開雙臂,大叫起來:“Come on——Chan!Are you coward?Don’t run away!”

    洛城屏息靜氣地在他前方游走著,對他的喊話置之不。就在奧康納煩躁地收回雙臂,準(zhǔn)備恢復(fù)抱架時,他猛地一個前沖抱摔!終于將這個不可一世的家伙惡狠狠地?fù)涞乖诘兀玫搅松衔唬?br />
    進(jìn)攻如風(fēng)而至,洛城騎在奧康納身上,右手抓住他的手腕,左手向下狠狠砸拳!奧康納猝不及防地被擦到一下腦側(cè),立即抬起雙臂防守,同時收緊核心、腿部起橋,竟然硬生生地將洛城頂了起來!

    “OMG!兩人的力量差距太過懸殊,Chan被硬生生地頂了起來……哦!哦!奧康納翻身而上,反將Chan壓制住了!”

    又是憑借力量強(qiáng)力破局,并扭轉(zhuǎn)局面。這一次奧康納要惡劣得多,壓在洛城腿間放肆地笑著,耀武揚(yáng)威地抓住他的手腕,自上而下狠狠甩肘!

    ……聞人律在臺下看得心都揪了起來,忍不住緊密地盯著洛城的臉——黑發(fā)斗士屈辱而惱怒的表情像一只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他不由得喃喃默念道:不要失去智……洛城,你要冷靜,不要被他牽著鼻子走!

    然而下一秒,奧康納宛如銀背大猩猩般的重錘狠狠砸中了洛城的臉。所有人都看見他的腦袋在墊子上用力撞了一下、又重重彈起,隨即沉沉地摔落下去……

    “Oh sh*t!”喬羅根失控地罵出了一句需要消音的話,“如此沉重的打擊,正中面部!六個月前,奧康納就是用這一招從骨頭手里搶走了金腰帶!但是……Oh!Chan并沒有暈厥,他還有防守之力,他還在保護(hù)自己的腦袋!”

    身著紅色短褲的黑發(fā)選手狼狽地抬臂護(hù)著自己的臉,躲閃著奧康納的進(jìn)攻,這樣強(qiáng)大的抗擊打能力令所有觀眾都瞠目結(jié)舌,捂著腦袋失聲驚嘆。

    陸庭風(fēng)也被折服了,不禁虛軟地拽住聞人律的西裝下擺,大喘氣道:“天啊……天啊!洛城也太扛打了吧!他的下巴幾時變這么硬了?……開了這個掛,他豈不是無懼奧康納的拳擊進(jìn)攻?”

    “不行……不行的!”聞人律卻面色青白,額際滲出了冷汗:“這樣硬扛下去會出問題……大腦受到的累積傷害太大,如果打成重度腦震蕩,以后會癡呆的!”

    “……是哦!”想到某幾個退役拳王的悲慘現(xiàn)狀,陸庭風(fēng)倒吸一口涼氣,一顆心也提到了喉嚨口。

    此時,洛城在奮力的蝦行扭動中掙脫了些許。奧康納自然不肯放棄上位的壓制,跪起身撲上去,企圖繼續(xù)上位砸拳。

    然而,他身體剛一抬起,洛城便以超群的柔韌性,從狹小的空隙里抽出右腿,抬腳一踹!……狠狠蹬中了他的側(cè)臉!

    奧康納悶哼一聲,向側(cè)面滾落、狼狽翻起,洛城也趁此機(jī)會站了起來,氣喘吁吁地退到籠邊——下一秒,一串鼻血淅瀝瀝淌落,雨點(diǎn)似的滴在了地面上。

    “這場比賽終于見血了!”喬羅根感嘆地道,“八角籠中的勛章,又多了一枚!”

    抬手抹一下鼻血,洛城粗重地喘息著,感覺自己的眼窩也腫了起來——剛才似乎被奧康納打到了眼眶。

    此時此刻,自己身上鈍鈍地疼痛著,在腎上腺素的作用下并不明顯,身體里只感覺到無盡屈辱帶來的力量。看著眼前奧康納賁張的肌肉和結(jié)實(shí)的骨骼,他吸一吸濕漉漉的鼻腔,只得不甘地承認(rèn)一個事實(shí)——自己的力量不足以維持抱摔后的上位優(yōu)勢。每次Take down都會被奧康納以蠻力逆轉(zhuǎn)……他不能再抱摔了。

    深吸一口氣,洛城只得換回自己的看家本領(lǐng):低掃磨血、拳擊進(jìn)攻。他氣喘吁吁地掃踢奧康納的右腿,并試圖在短暫進(jìn)攻后迅速退回安全距離。可剛才那一次重?fù)暨是給他帶來了影響……他的速度變得慢了。

    竭力的搖閃躲不開奧康納的組合拳,洛城還是被打中了幾下面部,大腦泛起一股鈍痛的暈眩。他能聽見臺下觀眾的驚呼聲,那些聲音似乎帶著興奮與雀躍,好像是奧康納進(jìn)攻的鼓點(diǎn)。

    忍不住用力晃一下腦袋,洛城沉一口氣,趁著奧康納試探進(jìn)攻時狠狠掃踢——然而,對方卻預(yù)料到他的進(jìn)攻,伸手一抓,撈住他的小腿,再狠狠一記刺拳!疼痛劇烈地傳來,洛城感覺腦袋里“嗡”的一聲,四周的喧鬧仿佛按下停止鍵,短暫地消失了。

    “嗶——”回合結(jié)束的哨聲響起,裁判沖到兩人之間,制止了比賽。洛城恍惚地退回邊角,只感覺兩個耳朵在嗡嗡地轟鳴。邊角團(tuán)隊沖進(jìn)來,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替他的鼻子止血、又用冰袋冷敷他受到重?fù)舻拿娌亢湍X袋:“阿城!阿城!你還清醒嗎?”

    “我……沒事。”起了霧似的思緒慢慢變得清晰,洛城咬牙堅持著,心底那股不甘依舊在烈烈地沸騰:“我還能堅持。”

    “第三回合,不能再抱摔了。”曹教練艱澀地說:“用腿技控制距離,再伺機(jī)高掃KO吧!力量差距太大,摔柔和拳擊都行不通了。你要盡量保護(hù)自己,別再受到重?fù)簦绬幔俊?br />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一迭聲說著,洛城垂頭望著地面,喘息之間,眼中露出了短暫的虛茫。

    ———————————

    第三回合開始。

    焦灼地坐在貴賓席上,聞人律撫摸一下身旁緊張的女兒,想輕聲安撫,卻說不出話,喉嚨已經(jīng)被攥得無法呼吸。

    月凨窩在鄒叔叔懷里,看見爸爸在籠子里被反復(fù)擊打,已經(jīng)泫然欲泣——她似乎也察覺到比賽與訓(xùn)練的不同。在這種緊迫的氣氛之下,幼小的嬰孩過早地感受到競技體育的殘酷,陷進(jìn)了一種想哭又不敢哭的緊張情緒里。

    籠中的兩名斗士又開始恢復(fù)較量。

    洛城小心翼翼地執(zhí)行著教練組和自己的決定,低掃與中掃結(jié)合,控制與奧康納之間的距離。他猛地抬腿掃踢對方的膝蓋,奧康納聚精會神地向后一閃,仿佛靈巧的金獅,兼顧了力量與迅疾的反應(yīng)。

    當(dāng)洛城不甘心地逼近,試圖中掃時,奧康納又向后縮腹,降下抱架嚴(yán)密防守,或者順勢打出一記刺拳,猝不及防地命中洛城的臉。霎時間,汗液飛濺,順著濕淋淋的頭發(fā)甩出去。聞人律站在貴賓席上,幾乎痛徹心扉地咬住牙關(guān),顫抖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洛城!

    你不能再硬接他的拳了!

    然而臺上那個不肯放棄的黑發(fā)拳手卻像豁出命似的,氣喘吁吁地游走著,在“喘息—伺機(jī)進(jìn)攻—被擊中—繼續(xù)喘息回血”之間不甘心地循環(huán)。他好似還有體力,雙手的抱架依舊標(biāo)準(zhǔn),不曾垂落;他也好似不怕疼痛,陸庭風(fēng)數(shù)到他的腦袋已經(jīng)被擊中五十三下,但他依舊咬牙頑抗著,即使被奧康納狠狠打中,也要以拳換拳。

    觀眾們的歡呼聲中已經(jīng)開始混入難以置信的唏噓。

    “我從未見過Chan如此堅持……”喬羅根也忍不住搖著頭慨嘆:“他像一個機(jī)器人,不知疲倦地反復(fù)進(jìn)攻,而且,奧康納始終無法KO或者TKO他。難以置信……生育歸來之后,Chan向我們展示了堪稱恐怖的韌性……他太頑強(qiáng)了!直至目前,他的腦袋已經(jīng)被擊打了六十一下,但他還在堅持!”

    一下又一下拳擊,打在洛城身上,也像打在聞人律心上。他已經(jīng)不忍觀看比賽了——這不是堅持,這是純粹的消耗、折磨!洛城的體力和抗擊打能力變成了毒藥,不僅無法給他帶來勝利,反而會給他帶來致命的累積傷害……聞人律焦灼地、痛苦地紅了眼眶,忍不住咬咬牙,朝邊角團(tuán)隊大聲喊:“曹磊!”

    他的嗓子破了音,淹沒在觀眾的呼喊聲中。見曹教練毫無反應(yīng),聞人律再也無法忍受,咬牙切齒地翻越前兩排座位,沖到曹磊身后,心急如焚地扳過他的肩膀:“叫停比賽吧!洛城贏不了了,即使堅持到最后也會被裁判一致判負(fù)!”

    “可是……”望著籠中咬牙堅持的洛城,曹教練哭喪著臉,也心急如焚:“阿城不會甘心認(rèn)輸?shù)模∷想打!”

    “——他贏不了了!”聞人律不禁失控地怒吼。他的雙眼通紅,已經(jīng)完全沒了平常冷靜的模樣,整個人陷入到徹骨的痛苦之中:“你看看他!他的眼神已經(jīng)茫了,不過在頑抗而已!……這樣下去,他會被打出腦震蕩的!”

    回過頭,曹教練不甘心地看著洛城氣喘吁吁、搖搖欲墜、卻又不肯倒下的身影,眼淚不禁懊惱地流了下來。見狀,聞人律不再猶豫,翻出后勤包中的白毛巾,朝八角籠中狠狠一甩——

    燈光之下,一條白影劃破籠子上空,旋轉(zhuǎn)、飛舞,最終軟軟地跌在血跡斑斑的墊子上。裁判赫伯迪恩看見,立即沖到奧康納和洛城中間,叫停了這場比賽:“It’s over!”

    霎時間,觀眾席上爆發(fā)出一陣海嘯般的歡呼,瞬間席卷了整個場館。奧康納停下進(jìn)攻,興奮地大喊著、高呼著,飛身騎到籠網(wǎng)上,雙臂狂震,向所有人炫耀他成功衛(wèi)冕的戰(zhàn)績。許多人沖進(jìn)籠里,拽著奧康納一起歡呼,只有洛城茫然地立在籠子中心,鼻青臉腫、大汗淋漓,恍惚地、精疲力盡地四下張望著,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聞人律在籠子外面看著他,只感覺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幾秒之后,洛城看到地上那條白毛巾……那條繡著“登峰”字樣的白毛巾,才終于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他遲鈍地怔愣了好一會兒,眼睛難以置信地眨動一下,呼吸陡然變得急促、激動……反身擠開在籠子中央瘋狂慶祝的奧康納的團(tuán)隊,洛城踉踉蹌蹌地沖出籠門,跑下臺階,目眥欲裂地朝邊角沖了過來。

    “是誰扔的白毛巾——?”他聲音發(fā)抖地問。

    曹教練和小秦難受地走上前,攔住渾身顫抖的他,哽咽地勸說:“阿城,別堅持了……這場比賽,是我們輸了!”

    “——我問是誰扔的白毛巾!!!!”洛城卻不依不饒地怒吼著,震怒的雙眼望向他、望向小秦,最后望向一米之外的聞人律:“……是誰!?”

    “……是我。”啞聲承認(rèn)下來,聞人律努力維持著表情的鎮(zhèn)定,企圖讓洛城冷靜一些:“洛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次我們準(zhǔn)備不夠充分,戰(zhàn)術(shù)也沒有制定好,輸了也無可奈何!但是你的腦袋不能再被……”

    話音未落,洛城已經(jīng)暴怒著沖開曹教練的阻攔,往他那張大言不慚的臉上狠狠揮了一拳!

    “啊!”在周圍觀眾的驚呼聲中,聞人律悶哼一聲,捂著下巴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第128章 我也許會跟別人結(jié)婚 T—mobile……

    T—mobile 體育館附近的MountainView Hospital今夜分外熱鬧, UFC第315次數(shù)字賽上受了傷的選手都來此處做初步檢查和基本的醫(yī)治。醫(yī)院大堂一時間熙熙攘攘,被格斗選手的備賽團(tuán)隊擠滿了。甚至有狗仔和記者扛著攝影機(jī)、拿著話筒探頭探腦,也不知想采訪誰。

    李雪帶著鄒雨誠和月凨急匆匆地橫穿大堂走向電梯。剛才兩人等在車?yán)? 月凨一個多小時沒見兩個爸爸, 小小聲的在鄒叔叔懷里哭成了淚人兒。恰逢李雪從車外經(jīng)過,她便哽咽地喊:“阿姨、阿姨……爸爸呢?”

    “爸爸去醫(yī)院了。”李雪心軟地停下來安慰她,又忍不住問鄒雨誠:“眼睛都腫了……哭多久啦?”

    “她看見洛先生打了聞人老板一拳,就開始哭了, 一直哭到現(xiàn)在。”鄒雨誠嘆息地說。

    “不肯睡覺嗎?”

    “不肯睡, 一定要見爸爸。”

    “那好吧……你跟我來。”

    聞人律在醫(yī)院12樓創(chuàng)傷科。他的臉被洛城一拳打腫了,皮膚還擦了兩個小口子,口腔黏膜也被牙齒磕傷了,流了不少血。醫(yī)生幫他做了簡單的包扎, 擦藥之后敷上紗布,再用膠帶固定,白色透棕的一大片, 突兀地、臃腫地黏在他那張俊美的臉上,礙眼得要命。

    從診室走出來, 迎面看見眼眶通紅的月凨, 他下意識把臉撇了一下,不想讓女兒擔(dān)心。然而月凨已經(jīng)看見了,當(dāng)即嗆哭一聲,伸出兩只小手要他抱:“哇啊啊……爸爸!爸爸!”

    沒辦法,聞人律只得走上前, 從鄒雨誠懷里接過她,摟進(jìn)懷里輕聲安撫:“寶寶怎么啦,不哭不哭, 爸爸好好的呢,沒事……”

    “嗚爸爸……”月凨流著眼淚,小手輕輕觸碰他受傷的面頰,更難過了:“爸爸不痛,痛痛飛,呼——呼——”

    “不痛,爸爸一點(diǎn)兒也不痛,月凨不用擔(dān)心。”香香軟軟的女兒撫慰了今夜千瘡百孔的心,聞人律摟著她走到走廊盡頭,甩開所有人的視線,苦澀地享受著這片刻的親子獨(dú)處時光。窗外的夜色已深,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奧康納他們,此時此刻也許正在辦慶功宴……病痛和孤寂,是屬于失敗者的回味。

    月凨好似還惦記著洛城,趴在他肩上哭一會兒,又直起身子,哽咽著道:“唔,爸爸……不生氣……洛爸爸,打你,不生氣……”

    她焦慮地比劃著,小手掰來掰去,話到用時方恨少,急得舌頭都要打結(jié)了。聞人律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額頭靠過去,輕輕頂一頂女兒,輕聲道:“沒事,爸爸不生氣。洛爸爸打得一點(diǎn)兒都不痛,就輕輕碰一下,我不會生他氣的。”

    有了他的保證,小丫頭終于安心了,哭泣聲逐漸止息,像個糯米團(tuán)子似的靠進(jìn)他懷里,小肉臉在肩膀上擠成一團(tuán)。良久,感覺她睡著了,聞人律才轉(zhuǎn)身走回去,小心翼翼地把女兒遞給鄒雨誠:“麻煩你再抱一會兒,我去五樓看看洛城。”

    “不帶月凨去嗎?她很擔(dān)心洛先生。”鄒雨誠小聲問。

    “太晚了,就讓她睡吧。”聞人律神色黯淡。而且……保不齊自己還要跟洛城吵架的,再嚇到月凨就不好了。

    此時,洛城在曹教練等人的陪護(hù)下,已經(jīng)做完了腦部CT和核磁檢查。曹磊給聞人律發(fā)了一條短信:“醫(yī)生說洛城被打得出現(xiàn)了中重度腦震蕩的癥狀,必須要住院幾天觀察。”

    在電梯里看到這條消息,聞人律不禁閉上眼,只感覺心如刀割:早知道,第二回合就該叫停了……這樣,洛城腦袋就不會受到那么多下?lián)舸颍膊粫鄯e成這樣嚴(yán)重的傷害。

    直接去了住院部,他來到洛城所在的樓層,一轉(zhuǎn)出電梯廳,就看見不遠(yuǎn)處的走廊上,曹教練他們憂心忡忡地守在某間病房門口。胸膛不禁又縮緊了,聞人律大步走過去,心如懸旌:“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看見老板臉上的紗布,曹教練張張嘴,滿臉愁容:“阿城他……他在里面哭。律總,你先別進(jìn)去吧。”

    聞人律頓時感覺自己的呼吸被什么東西哽住了。

    這大概是洛城第一次因為輸了比賽而哭。以前的他沒有那么執(zhí)著于勝負(fù),贏了就開心,輸了雖然也會懊惱,但更多是立志卷土重來的躊躇滿志。這一次他的崩潰,恐怕有對自身情況不確信的原因……年歲愈長,他的Omega傾向就愈明顯,力量的流失也愈發(fā)嚴(yán)重。洛城大概就是憂慮這個,才會……

    心口泛起酸澀的疼痛,聞人律不再猶豫,扭開門走了進(jìn)去。

    病房里只開著一盞燈。

    洛城平躺在病床上,青腫的臉撇向窗戶方向,鼻子里發(fā)出哽咽的呼吸聲。聽見有人走進(jìn)來,他止住聲音,狠狠咽了一口氣,咬牙道:“……出去。”

    聞人律屏息靜氣、心如刀絞地望著他,關(guān)上房門,腳下執(zhí)著地向前走。洛城不禁惱羞成怒,抬手抓起床頭柜上的水杯狠狠一砸:“我說出去……!”

    玻璃杯撞在墻壁上,四分五裂。聞人律看著腳邊的玻璃碎片,沒說話,迎著洛城通紅的眼睛,堅定地、執(zhí)著地走到了他病床面前。

    看見是他,洛城的眼底一瞬間起了恨意,一張臉咬牙切齒著,淚水又淌落下來:“你來干什么?”他狼狽地擦去眼淚,像一只受了重傷無法擊退侵入者的虎:“我現(xiàn)在輸了,你滿意了?!”

    “……我從來沒有希望你輸。”站在他床邊,聞人律看著那滴落到床單上的淚,忍不住伸出手,想幫他擦去,卻被洛城狠狠打開:“別裝模作樣!你在想什么,以為我不知道嗎?!在我竭盡全力拿金腰帶的時候,你心里在籌謀什么,你想造成什么事實(shí)……你敢做不敢認(rèn)嗎!?”

    “洛城……!”沒料到會受到他如此鄙夷的質(zhì)疑,聞人律的低吼不禁脫口而出,眼中滿是痛苦:“——我比你更希望你能拿到金腰帶!”

    牙關(guān)顫抖,呼吸失序,他心如刀絞地望著面前視他如敵人的洛城,話音里充滿了委屈和不甘:“如果這世上只有一個人對你心存期待,那將會是我——甚至不是你,明白嗎?!六年前我剛簽下你的時候,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讓你站上八角籠的頂峰,成為金腰帶的得主!那時候的你在想什么?……你只想賺點(diǎn)兒錢,把你媽媽租的房子買下來而已,你想過這么遠(yuǎn)嗎!?”

    兩人均是目眥欲裂地瞪著對方,一個憤恨,一個痛苦,咄咄逼人,互不退讓。洛城咬牙切齒地冷笑一聲,譏諷道:“所以你就可以替我做決定了?比賽的是我,不是你!……既然你希望讓我拿金腰帶,那就讓我繼續(xù)打啊!憑什么自作主張,投白毛巾認(rèn)輸!?”

    “——因為你贏不了了!”殘忍地說出這一事實(shí),聞人律自己也心痛萬分,但還是想讓他認(rèn)清現(xiàn)狀:“洛城,別說你沒有感覺!當(dāng)時你完全就是在頑抗了,用最后一點(diǎn)體力、和毫無意義的抗擊打能力在強(qiáng)撐著!你不想認(rèn)輸,我明白,可堅持下去除了收獲更嚴(yán)重的傷害之外,還有什么意義?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中重度腦震蕩了,不出所料,UFC將禁止你半年內(nèi)不得比賽。如果我沒有叫停……洛城,你覺得你會不會傷得更重?”

    憤恨地看著他,洛城緊咬的嘴唇劇烈顫抖,眼中又淌出了淚。他好不甘、他好怨恨,可勝負(fù)已分,這一次他確實(shí)技不如人……用力抹去淚水,他終于垂下眼簾,接受了落敗的事實(shí)。

    不禁慢慢地跪下來,手肘撐在床邊,自下而上望著心上人淚水滂沱的臉,聞人律心痛得呼吸紊亂,說話之前需要深深吸氣好幾次:“……洛城,你要記得,你不年輕了,也不再是孤家寡人!你馬上三十四歲,還有一個一歲半的女兒!……難道你想像那幾個拳王那樣,五十歲出頭就患上帕金森和老年癡呆嗎?”

    他擲地有聲地質(zhì)問著,一字一句都重重叩在洛城的心上。之前在八角籠里打上頭了,所以自己沒考慮到;現(xiàn)在稍稍回想,洛城便不禁一陣后怕……萬一真的把腦袋打出了問題,以后上了年紀(jì),該怎么辦?

    聞人律又語重心長地問:“等你五十歲出頭,月凨才剛十六七歲,在讀高中。萬一她被人霸凌、受同學(xué)欺負(fù),又或者談戀愛被人欺騙,需要你去出頭……到時候你如果身體壞了,該怎么辦?誰來保護(hù)她,你想過嗎……?”

    一句話把洛城問得后知后覺、啞口無言。他惶然靠在床頭,臉龐低垂著,眼珠無措地顫動……半晌,洛城撇開臉,躲開他質(zhì)問的目光,用一種逞強(qiáng)的、竭力裝作滿不在乎的語氣道:“……那不是還有你這個爸爸嗎?”

    聞人律難以置信地屏住呼吸,這一刻,他感覺到一種哭笑不得的荒誕感:“現(xiàn)在你知道說……我是月凨的爸爸了?”

    不想要了就甩掉,有用了再拽回來。他不禁苦笑一聲,酸楚地注視著眼神躲閃的心上人,沙啞地質(zhì)問道:“洛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執(zhí)意不跟我在一起,未來我是有可能跟別人結(jié)婚的?到時候再生幾個孩子,月凨就不是我唯一的后代了。我的關(guān)愛、甚至我的財產(chǎn),不再是她一個人獨(dú)享的……你有沒有想過?”

    震驚地轉(zhuǎn)過頭,洛城幾近暴怒地瞪著他,想也不想便吼出一句:“——你敢?!”

    “你不跟我結(jié)婚,我為什么不敢?!”這陣子的壓抑、委屈、痛苦與折磨都隨著這句話發(fā)泄出來,聞人律站起身,顧不上面頰的疼痛,失控地大吼著,黑亮的眸子也泛起通紅:“如果你想讓我永遠(yuǎn)只愛月凨一個,那你就跟我結(jié)婚啊!不要因為以前的事情否定我,不要因為我一時的錯誤就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對你的在乎、對你的感情,你自己感覺不到嗎……?我們之前所有的一切,你都要全盤推翻嗎?”

    被質(zhì)問得無言以對,洛城扭開臉,倔強(qiáng)地緊繃著嘴角。眼淚雖然止住了,但眼眶還通紅著。他緊攥成拳的雙手微微顫抖著,壓在被子上,指節(jié)被傷痕和青紫覆蓋,以至于流云紋身都有些模糊。

    聞人律呼吸急促地看著這一切,心中的怨氣一瞬間又消散了——能怎么樣呢?面對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生機(jī)勃勃、橫沖直撞又任性妄為、恣意霸道的家伙,自己除了無條件的妥協(xié),還能怎么要求他呢?

    畢竟……放不下的,從來就只有自己一個。

    ———————————————

    洛城需要在醫(yī)院觀察三天。

    守著他睡下之后,聞人律掛心月凨的情況,跟著他們先回了酒店。叮囑敏姨和鄒雨誠好好照顧小丫頭,他洗了個澡,去洛城房間里收拾了一些換洗衣物,當(dāng)天晚上又回到住院部,在隔壁床位躺下,給洛城陪床。

    受傷的黑發(fā)斗士睡得很沉。

    跟自己爭吵時,他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頭痛、暈眩的癥狀,不時用力擰眉閉眼,似乎在與不適的感覺頑抗。服用安眠藥睡下之后,他的眉心依舊緊蹙著,不時在睡夢中疼痛地呻吟,偶爾還會焦灼地翻身。聞人律在一旁牽腸掛肚地注視著,心急如焚,卻又束手無策。

    ……這也許就是愛上一個運(yùn)動員的必修課吧。為他著急、為他心痛,卻什么也不能做。他們的榮譽(yù)總是伴隨著傷痛……恢復(fù)是一個艱難的過程,這部分徹骨的折磨,沒有任何人能幫他們承擔(dān)。

    賽后發(fā)布會是陸庭風(fēng)留在場館應(yīng)付的。凌晨三點(diǎn)半,他發(fā)來信息:搞定了。你那邊怎么樣?

    彼時,聞人律正在等待洛城入睡,苦笑一聲:不怎么樣。

    洛城告負(fù)的照片已經(jīng)占據(jù)體育版頭條,自己被他迎頭痛擊的新聞也博到一小塊版面。那些記者看熱鬧不嫌事大,字里行間都在暗示登峰內(nèi)部不和、老板與頭牌感情破裂。“僅憑孩子維持的關(guān)系不堪一擊”——他們這樣寫。

    被戳中心中傷痛,聞人律也只能啞巴吃黃連,任由那些人落井下石。

    一整晚沒有睡好。

    迷迷糊糊地從五點(diǎn)鐘睡到九點(diǎn)鐘,中間他被洛城的呻吟驚醒一次、又被面頰的傷口痛醒一次,睡得始終不安穩(wěn)。

    九點(diǎn)十分,房門被輕輕敲響。聞人律渾渾噩噩地爬起來開門,門板一拉開,卻看見了Dana White那張訕笑的通紅圓臉。

    “Seth~”他抱著一束色調(diào)淡雅的鮮花,討好地笑道:“Chan怎么樣?”

    關(guān)上門,聞人律疲倦地坐到長椅上,揉揉脹痛的眉心:“中重度腦震蕩,大概要休養(yǎng)兩個月。”

    “Oh,真是太可惜了!”他假惺惺地說,“我真的沒想到Chan在那種情況下會如此堅持!他太頑強(qiáng)了,堅韌到不可思議的程度!……雖然這次Chan沒有贏,但大家都被他的精神征服了,不少UFC選手都給了他很高的評價!”

    “是嗎?”聞人律冷笑一聲,對他的糖衣炮彈置之不,眼睛一抬,寒光乍現(xiàn):“Dana,這就是你想要的結(jié)果吧?利用Chan的名氣和奧康納的沖突大賺一筆。為了讓比賽在拉斯維加斯舉辦,你甚至不惜找出那么久遠(yuǎn)的視頻向中國有關(guān)部門舉報……Dana,我知道你是生意人,你要賺錢,但也不能一點(diǎn)兒好處都不留給合作伙伴吧?”

    Dana臉上的笑容淡了些,那張看似憨厚的圓臉上露出了精明而從容的神情:“Seth……我也想和和氣氣的,大家一起賺大錢。但是你看,你不僅要讓我給你違約賠償,還要跟我搶比賽舉辦地點(diǎn),我不可能讓步這么多的呀?……兩千萬美金,不是個小數(shù)目,對不對?你不能讓我虧損得太厲害了。”

    冷冷望著他算計的嘴臉,聞人律不為所動,只問:“這一次你賺得盆滿缽滿,違約金總能付給我了吧?”

    聞言,Dana那張通紅的胖臉心痛地抽了抽,嘴硬道:“這要看法官最后的判決。”

    “別忘了,還有5%的ppv收入。”聞人律涼涼地提醒他。

    Dana臉上的痛楚更明顯了。

    —————————————————

    比完賽的第三天早上,月凨終于在病房里見到了心心念念的洛爸爸。

    “爸爸……”房門一開,小丫頭便迫切地一邊呼喚一邊跑進(jìn)去,手腳并用地爬上病床,一頭扎進(jìn)洛城懷里。洛城埋頭摟緊她,嘴唇貼在她滑溜溜的頭發(fā)上,心疼地低喃:“爸爸是不是把月凨嚇壞了,嗯?爸爸失控了……月凨不害怕,好不好?”

    “不怕,月凨不怕。”小丫頭緊緊摟著他,半晌還疼惜地?fù)P起小臉,用兩只手輕輕觸碰爸爸臉上的青紫:“爸爸不痛,痛痛飛,呼——呼——”

    聞人律在一旁看著,想起那天晚上,月凨也是這樣哄自己。他下意識輕觸一下包著紗布的右臉,不由露出淺淡的笑容:這個小丫頭,還真是雨露均沾。

    洛城在床上瞥見他這個動作,眼神不禁生硬地停頓一下,隨即悻悻地垂眼望向月凨,心不在焉地?fù)碇?br />
    腦袋還有些暈眩,不時隱隱脹痛。有時候剛睡覺起來,洛城會短暫地忘記自己身處何地、以及這幾天發(fā)生了什么事。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他想玩手機(jī),可點(diǎn)開微信,雙眼的視力似乎變得難以控制,眼前的字一片模糊,無法調(diào)整焦距。最終,他只能關(guān)了機(jī)閉目養(yǎng)神,絕望地在病床上挺尸。

    ……倒是省得看那些喪氣的新聞了。

    那些時候,聞人律多是在另一張病床上陪著他。他安安靜靜的,不常說話,只一邊用手機(jī)忙碌地辦公,一邊沉默地陪伴著。

    望著他右臉上的紗布,洛城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偶爾會忘記比賽當(dāng)天的情況,但卻始終記得他在病床前吼出的那番話: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執(zhí)意不跟我在一起,未來我是有可能跟別人結(jié)婚的?

    ……他是真的沒有想過。

    洛城忍不住咬緊了唇。

    在病床上躺了三天,西醫(yī)對于腦震蕩沒有太好的輔助治療手段,確認(rèn)他沒有大礙之后便放他出院了。曹教練來幫他拿行李,一邊收拾衣服一邊內(nèi)疚地嘆息:“這次失利,我們教練組要負(fù)絕大部分責(zé)任……戰(zhàn)術(shù)沒安排好,臨場也不知道變通。下次比賽不能再這樣了,一定要讓律總請到好的戰(zhàn)術(shù)教練來,不管用什么方法……”

    洛城被小秦扶著走出病房,總感覺自己站不穩(wěn),腦袋的平衡系統(tǒng)像是出了問題,搖搖晃晃的:“磊哥,不關(guān)你們的事。戰(zhàn)術(shù)沒有錯,只不過是我力量不足,壓不住奧康納罷了。”

    曹磊苦著臉,忍不住又嘆息了一聲。

    第二天,一行人低調(diào)地離開拉斯維加斯,坐上了回申城的飛機(jī)。

    洛城依舊是與鄒雨誠坐在一起,兩人都是商務(wù)艙。月凨本來在他這兒,但洛城的腦袋在飛機(jī)爬升時突發(fā)疼痛,呻吟聲嚇得小丫頭又哭了。身后的曹教練趕緊給老板發(fā)信息,聞人律只得從頭等艙過來,把小丫頭帶走,好生安撫。

    不多時,他空著手回來了,似乎是把女兒托付給了敏姨,自己牽腸掛肚地走到洛城身旁,輕聲問鄒雨誠:“他怎么樣?”

    “剛才好像舒服了些,睡了。”鄒雨誠小聲道。

    站在走道上憂心地注視一會兒,聞人律猶豫半晌,做了個手勢,示意他起身:“……你去頭等艙坐我的位置,我來照顧他。”

    “哦,好。”躡手躡腳地解開安全帶,站起身,鄒雨誠一離開,聞人律立即坐了下去,悄無聲息。洛城似乎沒感覺到身邊的人已經(jīng)換了,依舊蹙眉沉睡著,好像還是不大舒服。聞人律看著他額際的汗珠,以及凌亂的頭發(fā),半晌輕輕伸出手,將他額上的碎發(fā)好,又擦去了汗珠。

    兩個鐘后,洛城迷迷糊糊地醒來,一睜眼,聞人律的側(cè)臉便映入眼簾。他怔了一下,以為自己在做夢,忍不住伸出手,試圖觸碰……

    這時,聞人律于半夢半醒之間察覺到動靜,緩緩睜開眼。洛城一驚,趕緊閉上眼簾,裝作沉睡。下一秒,他感覺到一個細(xì)微的呼吸靠近自己,逐漸貼近臉龐。隨后,溫?zé)岬氖謴拿骖a上擦過——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把毯子仔細(xì)地掖了一下。

    聽著聞人律坐回去的窸窣動靜,洛城閉著眼睛,不由又想起了他失聲控訴的那句話:我對你的在乎、對你的感情,你自己感覺不到嗎……?

    他抿緊唇,一股酸澀涌上來,充斥了整個口腔。

    第129章 去我那里養(yǎng)傷吧? 下飛機(jī)后,一行人去……

    下飛機(jī)后, 一行人去行李提取處等行李。

    聞人律一直跟在洛城身后,注意著他的腳步,生怕這人一個不平衡摔倒了。曹教練比他更擔(dān)心, 兩只手牢牢掐著洛城的胳膊, 跟押送犯人似的,不時還問:“頭暈嗎?太陽穴還疼嗎?”

    洛城生無可戀,丟臉地把頭上的鴨舌帽壓低一些:“不暈了不暈了……”

    人高馬大的一群人立在那里,引得其他人紛紛注目, 好幾個還認(rèn)出了洛城, 低聲嘀咕:“那不是……”聞人律聽了,眉頭微蹙,走到曹教練身旁沉聲道:“你先帶洛城去停車場那邊,行李我來拿。”

    “哦, 好!”曹磊忙不迭把洛城拖走了。

    二十分鐘后,其他人取到行李朝停車場走過來,聞人律在最前頭, 一手一個巨大的行李箱,高得幾乎與他的腰齊平。曹教練看了, 忍不住“嘖嘖”感嘆:“你裝了什么啊, 那么大的箱子!”

    洛城望向鄒雨誠懷里精神不佳的女兒,伸手捏捏她的臉蛋:“這個小丫頭的奶粉和生活用品唄!”

    一行人走到通道邊,準(zhǔn)備各自打車回家。看著司機(jī)小林把自家賓利開過來,聞人律扭頭望向洛城,突然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 冷不丁開口道:“洛城,你去我那里養(yǎng)傷吧!”

    所有人都噤了聲,難以置信地瞪大眼, 悄悄地望向他們,又或者默默地伸長耳朵。洛城整個人難堪地繃緊了脊背,著惱地在他鄭重的目光中輕嘖一聲,咬牙道:“不去!……我在我自己家不能養(yǎng)傷嗎?”

    “小鄒還懷著孕,又要照顧你,又要照顧月凨,哪兒顧得過來?你們一起去我那里,好歹還有敏姨幫手。”聞人律面色十分認(rèn)真,鄭重其事地看著他,仿佛完全沒有私心,只是全心全意為他著想。但洛城也分外執(zhí)拗,繃著腮骨扭過臉,不為所動:“不去,我回自己家!”

    眾人都屏息靜氣地不說話,目不斜視,盡量隱藏自己的氣息。兩個主人公幾乎是旁若無人地僵持著,氣氛凝滯得一旁的陸庭風(fēng)都忍不住想撓雞皮疙瘩了:你們吵架能不能挑個沒人的地方啊!當(dāng)著大家伙兒的面,我們很尷尬的啊!……那個誰,聞人律你趕緊服軟吧,等他傷好了再從長計議……

    果不其然,最后是聞人律先低的頭:“……那好。之后我找到針灸的醫(yī)生,再去給你治療。”

    洛城也就坡下驢,含糊地吭了一聲:“唔。”

    眾人頓時松了一口氣。

    —————————————

    回到家之后,洛城那顆被比賽失利重創(chuàng)的心終于感到安定。他渾渾噩噩地洗了個澡,吃了個外賣,隨即把自己扔進(jìn)床褥里,準(zhǔn)備睡個踏實(shí)覺。月凨困倦地揉著眼睛跑到他床前,一聲不吭地爬上來,掀開被子往里鉆。他抬起手把女兒摟進(jìn)懷里,一大一小就這么窩在床上,沉沉地睡著了。

    鄒雨誠本來想給月凨刷個牙,把牙膏擠好了低頭一看,人不見了!四處找一找,終于在洛城懷里看到那個小小的身影。

    他失笑地立在門口,半晌忍不住掏出手機(jī),拍下來。恰好此時,聞人律來信息詢問他洛城的狀況,他便把這張照片發(fā)了過去:“跟月凨在一起睡著了。”

    那邊沒有再回復(fù),大概率是沉浸在這父女倆靜謐的睡顏里,無法自拔了。

    第二天醒來,洛城眨眨眼,感覺自己的視力稍微恢復(fù)了些,勉強(qiáng)能看清手機(jī)上的字了。他費(fèi)力地擰著眉、瞇著眼,艱難地回復(fù)手機(jī)上堆積如山的信息。窗外的陽光明晃晃的,照得手機(jī)屏幕上一片眩光。他忍不住喊鄒雨誠:“小雨小雨!”他瞎給人家起昵稱,“你幫我把窗簾拉上!”

    鄒雨誠正給月凨喂早飯,聞言走到門口,逐漸豐潤的身形挺起一點(diǎn)小腹:“聞人老板說了,你要多曬曬太陽,這樣有利于眼睛恢復(fù)。”

    “這都直接曬到我手機(jī)屏幕上了!”洛城不高興地說,“扎得我眼睛疼!”

    鄒雨誠這才走過來,幫他把窗簾拉起一多半,只留下一小塊空隙。洛城卻放下手機(jī),斜眼看著他,在他即將走出房間時,冷不丁問:“……聞人律讓你監(jiān)視我嗎?”

    “嗯?”鄒雨誠被他狐疑的視線嚇了一跳,趕忙搖頭:“不是監(jiān)視,是照顧!他怕你有什么閃失,所以跟我叮囑了很多細(xì)節(jié),還讓我把你每天的恢復(fù)情況給他匯報……”

    ……這倒是聞人律的風(fēng)格。

    洛城沒再吭聲,自顧自撿起手機(jī),心不在焉地瀏覽朋友發(fā)來的信息。鄒雨誠小心翼翼地瞅著他,一會兒默默回到餐廳繼續(xù)給月凨喂飯。洛城的眼珠隨著他的身影滴溜溜地移動向眼角,半晌松口氣,疲憊地倒進(jìn)被褥里:這樣咄咄逼人的聞人律……還真是有點(diǎn)兒難以招架。

    為什么不維持之前那副彬彬有禮的樣子,嗯?洛城心下懊惱,不要逼我,不要強(qiáng)迫我!……我現(xiàn)在還不想跟你和好。

    微信上,各種各樣的安慰和問候已呈爆炸之勢。KSP一口氣給他發(fā)了三十多條信息,見他不回復(fù),還撥了四個語音通話。半途中這人好像是跑去聞人律那兒問了他的近況,再回來時,話語已然變得安分而克制:你好好睡覺、好好休養(yǎng)。腦震蕩這事情可大可小,你千萬不能留下后遺癥。

    ……什么烏鴉嘴!洛城看得眼睛發(fā)痛,忍不住皺著臉回復(fù)他:“你放心,我肯定會好好休養(yǎng)的——我還準(zhǔn)備跟奧康納打三番戰(zhàn)呢!老子一定要把他的金腰帶搶過來。”

    KSP很驚訝:“真的嗎?你還要跟他打啊!”

    “當(dāng)然是真的。”看著他質(zhì)疑一般的話語,洛城的臉色不大好看:“怎么,你是不相信我的膽量,還是不相信我能打贏?”

    KSP斟酌了一會兒,才給他回復(fù)過來:“我看這一次比賽……你的力量跟他差得有點(diǎn)兒多。這樣的話,摔柔基本是沒指望了;站立方面,你倆技術(shù)差不大多,但他的臂展比你長、拳頭也比你重……Chan,你有什么打算呢?”

    被他問得無言以對,洛城趴在床上郁悶地磨磨牙,干脆不回復(fù)他了,轉(zhuǎn)而去看其他信息。

    以往比完賽后,寧祁這個賭神的留言都是十分從容的,今日卻罕見的有些驚訝:“你還好吧?我這幾天有點(diǎn)兒忙,沒空看比賽……聽說是聞人老板幫你認(rèn)輸?shù)模銈脟?yán)重嗎?”

    洛城頓時感覺一陣慶幸,迫不及待地回復(fù)道:“沒看好啊!千萬別看!我這場比賽發(fā)揮得堪稱災(zāi)難,你就當(dāng)給我個面子,別去看這個黑歷史了。”

    “哦,好。”寧祁也是十分聽勸,“你傷得不嚴(yán)重吧?”

    “中重度腦震蕩,前幾天眼睛一直看不清楚,第二天起床還吐了。”洛城說得云淡風(fēng)輕,還有空擠兌他下注的事:“這次賺了多少錢啊?……不過,奧康納的賠率不高,我猜你也就賺個一萬多點(diǎn)兒。”

    “沒賺。”寧祁卻平靜地這樣道,“最近太忙,忘記下注了。”

    ……太忙?這人以前幾臺手術(shù)輪軸轉(zhuǎn),都記得下注,現(xiàn)在卻說忙忘了?洛城狐疑地擰起眉:“你忙什么?”

    誰知,寧祁又開始語焉不詳:“就,醫(yī)院的事兒,科室的事兒……雞毛蒜皮一大堆,忙得我心煩意亂,就忘記了。”

    ……是嗎。對于不喜歡的人,洛城向來沒有挖人私隱的愛好,漫不經(jīng)心的地放過了他。這時,恰好月凨吃飽早飯,被鄒雨誠送進(jìn)房間來:“洛先生,你陪她一會兒,我收拾一下桌子。你的早點(diǎn)我待會兒做,你等幾分鐘。”

    “不著急。”把女兒摟進(jìn)懷里,洛城看著他纖瘦的背影,突然想起鄒雨誠跟寧祁應(yīng)該認(rèn)識?正想跟寧祁提一嘴這事兒,但他又想到,之前鄒雨誠特意哀求自己,不要把他的行蹤跟任何人說……撇撇嘴,洛城把手機(jī)一丟,撐著依舊有些暈眩的腦袋爬起來,抱著月凨去洗臉漱口。

    ———————————

    網(wǎng)上對于他落敗的輿論已經(jīng)甚囂塵上。

    大部分人覺得這場比賽本就沒必要打,“洛城生育以前就打不過奧康納,生育后更不可能贏!我覺得嘛……你要說是為了賺錢,那還情有可原;你要真沖著金腰帶去,就太不實(shí)際了。”

    “他倆一站上臺,我都驚呆了——奧康納那么壯!胳膊跟老虎似的。洛城也是莽,硬扛了那么多下拳擊。我真懷疑啊,他的腦袋要被打壞了!”

    “拉斯維加斯的體育媒體確實(shí)拍到了他就醫(yī)的照片。好像說住了三天院,看來確實(shí)傷得不輕。”

    “哎,何苦呢?就為了向大家證明他的能力,挨了這么重的一頓打,之后說不定還會留下后遺癥……太得不償失了。”

    “什么得不償失!你們知道洛城這場比賽賺了多少嗎?他光是出場費(fèi)就四百多萬刀樂,PPV的付費(fèi)播放分紅又是一大筆錢!這樣的報酬,就是再多打幾下我都甘愿!”

    另一小部分人則十分痛心于他的落敗,“奧康納對洛城的技術(shù)封鎖太成功了,這一招釜底抽薪真是狠!KSP想幫都幫不了,洛城也找不到其他的優(yōu)秀教練……哎,真的,這次落敗不怪他。對手盡搞一些盤外招,卑鄙無恥!”

    “我覺得,即使KSP幫忙也無濟(jì)于事。洛城的力量顯然不如奧康納,摔跤把位都會被他蠻力破防,更別提奧康納那恐怖的重拳!……這場比賽確實(shí)是個錯誤,洛城的公司不應(yīng)該幫他規(guī)劃這一步的。”

    “說起洛城的公司……”有人諱莫如深道:“幫洛城丟白毛巾認(rèn)輸?shù)模孟窬褪堑欠宓睦峡偅簿褪锹宄呛⒆拥陌职帧!?br />
    “咳!這兩個人……很難評。關(guān)系撲朔迷離,不懂他們究竟是怎么相處的。”

    “撲朔迷離+1”

    “撲朔迷離+2”

    望著這些七嘴八舌的討論,聞人律微微有些頭疼,干脆把手機(jī)放到一旁,默默地揉眉心。有些網(wǎng)友的評論其實(shí)頗為中肯,說到了他的心坎里——奧康納確實(shí)是一個方方面面都十分克制洛城的選手,而且正值壯年,身強(qiáng)體壯,跟他硬碰硬很難撈到好處。

    有那么一會兒,聞人律忍不住想,干脆等奧康納被其他人挑落下馬再說?避開這個對手,將目光瞄準(zhǔn)下一個金腰帶……可是,洛城的年歲又耗不起了。

    年齡是所有運(yùn)動員的敵人。洛城下個月就滿三十四歲,巔峰期只還有一年左右。在這一年之內(nèi),如果不能打敗奧康納、拿到金腰帶,也許,他就再也沒有機(jī)會了。

    想到這里,聞人律不禁焦灼地捂著臉,重重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他臉上被洛城打出的青腫已經(jīng)消了,面部恢復(fù)平整,只剩一片砂礫似的擦傷還趴在皮膚上。敏姨給他買了藥膏擦拭,憂心忡忡地叮囑:“記得擦藥……不然留下傷疤就不好了。”

    “無所謂,我又不是靠臉吃飯的。”聞人律不以為意。

    “但是阿城喜歡你的臉呀!你留了疤,他肯定會難過的。”敏姨語重心長地道。

    是嗎……?回想起上次被安東尼奧打傷額頭后,洛城耿耿于懷的表現(xiàn),聞人律不禁抿一抿唇,心中產(chǎn)生了一個惡劣的想法:如果能讓他難過的話……那就留疤吧!最好讓他永遠(yuǎn)記得這一拳,永遠(yuǎn)對我內(nèi)疚。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輕輕叩動,唐秘書走了進(jìn)來:“律總,我約到董老醫(yī)生了!今天下午三點(diǎn),這個地址……你按時帶洛城過去。”

    “好。”念及洛城身上的傷,聞人律蹙著眉,心情又不可避免地低落了下去。

    ————————————————

    下午兩點(diǎn)多,聞人律提前跟鄒雨誠打過招呼,直接開著車到了樓下。

    從電梯里出來,房門已經(jīng)大開。鄒雨誠站在門里悄聲喚他:“聞人老板,這邊——洛先生在睡午覺,我不敢叫醒他。”

    “沒事,我來叫。”不動聲色地走進(jìn)去,聞人律第一次來到洛城租住的房子里,卻完全沒有四下打量的心思,而是目標(biāo)明確地直直殺到了主臥。

    裝潢簡潔的房間里,那名身材高大的黑發(fā)斗士在床上沉沉睡著,仿佛一只養(yǎng)精蓄銳的黑豹。他屏息靜氣地走過去,坐到床邊,洛城露出來的側(cè)臉上,淤傷已經(jīng)逐漸淡去,只有眼皮和眼尾部位還留著兩條傷疤。

    靜靜地注視一會兒,聞人律伸出手,輕輕搖晃洛城的肩膀:“洛城,先別睡了,起來跟我去針灸。”

    洛城從睡夢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一副困頓的模樣,只瞥他一下,又睡了過去。

    腦震蕩之后,這個人似乎分不清現(xiàn)實(shí)與夢境的界限,在極度困乏時總會陷入一種迷蒙的狀態(tài)之中。見他一副不想起床的模樣,聞人律看看手表上的指針,沒再吭聲,而是伸手勾住洛城的膝彎,另一手從頸下環(huán)過去,直接將人橫抱起來,疾步向外走。

    鄒雨誠站在客廳邊上,不禁瞠目結(jié)舌,張大了嘴。

    進(jìn)了電梯之后,洛城又睜了睜眼,茫然地看著聞人律近在咫尺的下巴,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他抬起手,摸了摸對方右臉上砂礫一般的疤痕,沙啞道:“怎么又破相了……”

    聞人律低頭看,見這人眼神迷離,顯然還沒醒呢!只能沒脾氣地答:“被狗咬的。”

    洛城困頓地擰擰眉,嘴里不知嘀咕了什么,嘟嘟囔囔的,往他肩上一靠,又睡了過去。

    直到半個鐘后,車子停在老醫(yī)生樓下,聞人律才打開后排車門,徹底將人叫醒:“洛城,洛城!別睡了,跟我上樓看病。”

    不敢搖得太狠,他輕輕推一下這個睡豬,沒推醒;只得改推為掐,捏著他面頰用力扯了扯,這才把人弄醒來:“干嘛啊……”

    渾渾噩噩地爬起身,洛城一睜眼看見他,又一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在他車子后座上!這下是徹底清醒了:“草,我不是在家睡午覺嗎?!”

    “我把你抱出來了。”聞人律一張臉寵辱不驚的,還拿出一雙拖鞋給他穿,“穿上,跟我上樓看醫(yī)生。”

    ……抱出來?

    洛城本來就迷糊的腦子有些轉(zhuǎn)不過彎,糊里糊涂地蹬上拖鞋,跟在他身后走進(jìn)一棟步梯老居民樓:什么時候抱我出來的,我怎么不記得?……不對,這人怎么這么直氣壯,誰讓他抱我的!?

    半晌爬到五樓,聞人律在前面輕輕敲門。不一會兒,老舊的木門打開,里頭走出來一個清瘦的小男生:“你是我爺爺?shù)牟∪税桑俊M(jìn)來吧。”

    建設(shè)于上世紀(jì)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戶型南北通透,銜接緊湊,家裝透著一股復(fù)古的味道。洛城一看便覺得親切,不多時瞥見從房間里走出來的董老醫(yī)生,更覺得一見如故——老醫(yī)生戴著個瘸了腿兒的老花鏡,身材精瘦,微微佝僂。一雙皺巴巴的手,骨節(jié)粗糙,指甲方正,皮膚呈現(xiàn)出棕紅的顏色。

    他一眼就看出洛城才是病患,招招手道:“過來,我看看……蹲下點(diǎn)兒,你個子太高了。”

    洛城乖乖地坐到沙發(fā)扶手上,低著頭給他查看情況。聞人律在一旁不放心地講解:“他前陣子打比賽,面部、下巴、側(cè)腦被拳擊了很多下。西醫(yī)說是中重度腦震蕩,所幸腦內(nèi)沒出血點(diǎn),不過出現(xiàn)了短暫失憶、視野模糊、暈眩等癥狀……”

    “唔,我知道了。”董老醫(yī)生言簡意賅,揮揮手讓他一邊兒坐著去,自己繼續(xù)摸索檢查。半晌,他一抬手,吩咐孫子:“拿我的刮刀來。”

    聞人律剛退下,一聽又湊了過來:“拿刮刀干什么?”

    董老醫(yī)生抬起干癟的眼皮,從鏡框上方夾他一眼:“剃頭啊!干什么?剃光了我更好扎,效率才高!”

    聞人律張張嘴,還在遲疑,洛城便低著頭吭了一聲:“剃吧,沒事,反正十天半個月就長出來了。”

    黑亮的老式剃發(fā)刀眨眼間便遞到老爺子手中,小男孩麻利地在地上鋪了塑料膜,剃發(fā)即刻開始。

    窸窸窣窣的刮刀聲在初秋午后的老房子里響起,刀鋒劃過粗硬的頭發(fā),像砂礫落地的聲音。聞人律站在一旁看著、注視著,時間仿佛被拉長了,近日惆悵的情緒也被緩緩稀釋,刺痛變?yōu)殁g痛,逐漸平復(fù)。

    洛城在他面前,閉著眼睛,頭皮緩緩暴露在空氣里……當(dāng)看見他頭發(fā)下面露出來的淤青時,聞人律無聲地倒吸一口涼氣,終于明白了老爺子剃發(fā)的用意。

    懊悔的情緒又涌上心頭。他不禁咬緊牙關(guān),再一次懊惱于自己判斷的失誤。

    剃干凈頭發(fā),洛城端正、飽滿的頭型完全暴露了出來,頭皮上的淤傷亦清清楚楚。聞人律看見小男孩給爺爺拿來了一卷纖細(xì)的長針,寒光閃閃,不知道是什么材質(zhì)。那雙蒼老遒勁的大手在洛城光裸的頭皮上輕輕摸一摸,碰一碰,隨即捏著針穩(wěn)、準(zhǔn)、狠地扎下去,顫顫巍巍地立在頭顱上。洛城閉著眼,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大概是有些痛了。

    “老爺子,”聞人律不禁輕聲哀求,“您輕點(diǎn)兒。”

    董老醫(yī)生又是抬起干癟的眼皮,從鏡框上方夾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五分鐘后,洛城的腦袋已經(jīng)被細(xì)針密密麻麻地扎滿了,甚至后頸、頸側(cè)也被扎了幾針。聞人律不忍細(xì)看,又忍不住緊張地注視著他的眼睛,生怕他痛了、不舒服了。他忍不住問:“洛城……感覺還好嗎?”

    “還行。”黑發(fā)斗士閉著眼回答他,眉心已經(jīng)舒展。直到這時,聞人律才放下心,腳麻地坐到了椅子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聞人律注視著心上人的臉,不禁看得入了神。洛城的面孔擁有一切野性而不羈的特質(zhì),他的濃眉、豐隆的眉骨以及高挺的鼻子,都給人一種肉食性野獸的感覺。尤其是那張唇,那張微厚的、飽滿的、形狀不算太精致的唇,當(dāng)他笑起來,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時,毫無疑問,他就是最引人注目的那只老虎,令人提心吊膽,卻又欲罷不能。

    ……聞人律突然發(fā)覺,自己迷戀上洛城的時間,也許比想象的還要再早一些。

    二十分鐘很快過去。老爺子有條不紊地幫他取著針,一邊取一邊道:“你可能會感覺有點(diǎn)兒惡心,想吐,不過沒事,這都是正常現(xiàn)象,衛(wèi)生間在右手邊……”

    話音未落,洛城的表情中已露出一絲艱澀。當(dāng)最后一根針取下,這只病痛的老虎猛睜開眼,當(dāng)即站起身,狼狽地朝衛(wèi)生間沖去。隨后,一陣劇烈的嘔吐聲傳來:“嘔……”

    聞人律聽得心驚膽戰(zhàn),忍不住望向老爺子:“這……真的沒事嗎?”

    “沒事,回去躺一會兒就好。今晚別洗頭了,晚上用溫毛巾擦一擦就行,不要劇烈運(yùn)動,安心靜養(yǎng)……”

    不多時,洛城面色松快地從衛(wèi)生間走出來,似乎輕松了許多。聞人律終于松一口氣,朝老爺子深深地鞠一個躬,道聲謝謝,又約了下一次治療的時間,這才安心離去。

    走在樓道里,洛城不適應(yīng)地摸一摸自己的光頭,忍不住問前方的聞人律:“這老爺子是誰啊?”

    “京城一個很厲害的醫(yī)生,退休了過來養(yǎng)老,只偶爾幫關(guān)系過硬的人治治病。人情不夠厚的話,還見不著他。”

    走到樓底下,聞人律轉(zhuǎn)過身,替他拉開車門。高大修長的身形配上帶著擦傷的俊美面頰,看得洛城一陣心虛,忍不住撇開眼,又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我坐后面就行。”

    “坐前面。”聞人律卻不準(zhǔn)備再縱容他了:“正好跟你聊聊工作的事。”

    洛城只得硬著頭皮,老老實(shí)實(shí)地坐到了副駕駛上。

    第130章 祝你生日快樂 坐在車?yán)铮勅寺砂舶察o……

    坐在車?yán)? 聞人律安安靜靜的沒有說話,只專心致志地開著車在老舊的居民區(qū)中穿行。洛城窩在一旁,感覺空調(diào)的風(fēng)吹得他的光腦袋涼颼颼的, 總?cè)滩蛔∶幌? 隔幾秒又摸一下。

    在把車開出占道嚴(yán)重的老路后,聞人律拐上大道,終于有空斜眼睨他:“你別老摸頭。剛針灸過,萬一把細(xì)菌帶到傷口里了。”

    “……那你給我買個帽子啊!”洛城有些羞惱, 脖子隱約縮著, 似乎嫌棄自己這模樣有些丟人,不好看。

    聞人律不由扭頭看他:這人惱火地撅著嘴,眉心緊簇,像個氣急敗壞的小孩。心里仿佛一片湖水被石頭投起了漣漪, 聞人律輕聲道:“不用戴帽子,你光頭也好看。”

    洛城雙手環(huán)胸,撇撇嘴角, 終于不摸腦袋了,撅起的嘴唇也收了回來。

    “關(guān)于康復(fù)后的發(fā)展……你有什么想法?”看著他蜷縮在角落里的氣悶?zāi)? 聞人律將車在紅燈前停下來, 目光停留在他光溜溜的腦袋上,總?cè)滩蛔∠肷焓置幻?br />
    “什么想法……不就是跟奧康納三番戰(zhàn),拿下金腰帶唄。”洛城靠著窗玻璃悶聲嘀咕。

    聞人律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無奈神情:“即使他方方面面都克制你,你也還是要打?”

    “那不然呢?”洛城咬著唇,滿眼都是不服氣的情緒, “我可不想退役后還留著對奧康納的全負(fù)記錄!……總得贏一次吧?不把他打趴下,我不甘心!”

    “這不容易。”此時綠燈轉(zhuǎn)行,聞人律發(fā)動車子緩緩開出去。洛城終于轉(zhuǎn)過臉瞪住他, 目光堅持且所當(dāng)然地道:“……那你就幫我想辦法啊!不然我跟你簽約干什么?”

    這么直氣壯的……聞人律無奈地?fù)u搖頭,沒把話說滿:“這件事還需要從長計議。你先好好養(yǎng)傷、做康復(fù),剩下的細(xì)節(jié)……我跟其他人再慢慢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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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小區(qū),鄒雨誠正帶著月凨在樓下玩兒。他倆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走過來,還以為是洛城,可抬眼一望,是個光頭!那應(yīng)該不對……遂扭回頭,繼續(xù)安心地掘沙子。

    誰知,幾秒后,那個人大聲嚷嚷起來:“洛月凨!好你個小毛頭,看見爸爸居然裝作不認(rèn)識!”

    月凨這才扔了小鏟子,驚訝地奔過去:“爸爸——你!你的毛毛,沒有了!”

    洛城一躬身把女兒撈進(jìn)懷里,捏住她的臉肉揪一揪:“毛毛沒有了,你就認(rèn)不出爸爸啦?”

    月凨吃痛,哼哼一聲拽出臉肉,隨即心疼地望著他的光頭,十分惋惜似的:“毛毛,沒啦……為什么呀?為什么呀?”她連說了兩個為什么,委屈巴拉的。

    這時,聞人律停好車,遠(yuǎn)遠(yuǎn)的也走了過來。月凨看見他,立刻瞪大眼睛:“爸爸!”整個人像一條大草魚似的在洛城懷里掙扎起來,洛城差點(diǎn)兒抱不住,只得殘念地把她遞到聞人律懷里。

    不料,這小丫頭一到聞人律那兒,就開始了質(zhì)問:“為什么?爸爸毛毛沒有了!”她不高興地皺著小眉頭,嘴巴煞有介事地嘟起來,仿佛在向律爸爸問責(zé):“——為什么?”

    聞人律忍俊不禁地看著這個一臉鄭重的小人兒,輕聲笑道:“爸爸受傷了,要治病。你看,他頭上有幾塊青黑的地方,就像月凨之前摔倒留下的傷疤,對不對?剃掉頭發(fā)比較方便治療,所以就沒有了。”

    “昂……?”月凨一聽到“受傷”二字,小眉毛立刻不安地耷拉下去,扭臉又要回到洛城懷里。洛城忍不住瞪聞人律一眼,接過女兒,低聲責(zé)備:“你跟她說這個干什么?隨便扯個借口糊弄過去不就行了,白白惹得月凨擔(dān)心!”

    “該解釋就解釋,月凨長大了,又不是聽不懂。”聞人律的眼神清明而堅定,對心上人的想法并不贊同。洛城被他注視得輕輕一噎,不知為何有些心虛——在女兒的教育問題上,連高中畢業(yè)證都沒有的自己好像沒什么發(fā)言權(quán),他只得悻悻地閉上了嘴。

    此時是下午五點(diǎn),太陽還有些灼熱,曬在幾人身上熱乎乎的。聞人律看著他低垂的視線,心中似有所感,忍不住道:“洛城……跟我回去吃飯吧。敏姨聽說你今天去針灸,特意買了一些補(bǔ)藥,說做幾道藥膳給你補(bǔ)一補(bǔ)。”

    洛城抱著女兒默默地側(cè)過身,不看他:“……不用了。我挺好的,自己在家休息就行。”

    聞人律面色深沉地注視著他,這個人已經(jīng)不似賽前那樣冷硬,但依舊執(zhí)拗,消極抵抗著自己的一切進(jìn)攻。他心里似乎還有顧慮……聞人律大概知道洛城在顧慮什么,只可惜,那是短時間內(nèi)無法解決的。

    “那至少,你讓我把月凨帶回去住兩天。路易想她想得茶飯不思,都瘦5斤了。”他只得退而求其次。

    月凨一聽“路易”二字,眼中立刻露出希冀,巴巴地望著爸爸。洛城猶豫地跟女兒對視兩秒,又撇一眼面容深沉的聞人律……他臉上那片傷疤是那么的不合時宜,任何人看了恐怕都會心生埋怨:是誰對這么漂亮的臉痛下狠手?洛城不禁又開始心虛,默默地走上前,把月凨放進(jìn)了他懷里。

    “過兩天記得送回來。”低聲吩咐一句,洛城蔫蔫地轉(zhuǎn)過身,朝樓棟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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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吃飯,鄒雨誠跟敏姨請教了幾道藥膳,也給洛城熬了一碗補(bǔ)湯。

    扒拉著碗底的藥材片片,洛城挑挑揀揀地喝了兩口,一會兒注意到鄒雨誠沒盛湯,忍不住問:“你不喝啊?”

    鄒雨誠指一指自己初具雛形的肚子,搖搖頭:“敏姨說我不能喝。”

    望向他隆起的小腹,洛城后知后覺道:“你現(xiàn)在快五個月了吧?怎么才這么一點(diǎn)兒?”

    “醫(yī)生說我身體太差了,一開始營養(yǎng)不夠,孩子有點(diǎn)兒小。”低頭摸摸小腹,鄒雨誠柔和地笑笑,逐漸豐潤的面頰上透出準(zhǔn)媽媽的慈愛光輝:“不過現(xiàn)在好很多了。寶寶的個頭基本達(dá)標(biāo),估計再過兩個月,就能追上標(biāo)準(zhǔn)體重了。”

    “哦……”強(qiáng)壯如牛的洛城以前沒有這個煩惱,如今第一次見識到發(fā)育遲緩的情況,一時間忍不住憂慮:“你再多買些有營養(yǎng)的東西吃啊!錢沒了就問我要,不用顧慮這個。”

    “沒事沒事,錢還有,我沒有顧慮!”鄒雨誠趕忙搖頭,感激地笑笑:“我吃得很好!最近天天吃肉,都有些不消化了。”

    “……是嗎?那,你有需求記得跟我說。”

    兩人安安靜靜地吃完飯,鄒雨誠把碗收拾進(jìn)廚房,立在水槽前仔細(xì)清洗。沒了女兒的陪伴,洛城百無聊賴,最后蕩到廚房門口,看著鄒雨誠依舊清瘦的背影,忍不住開始打探人家的隱私:“你懷孕的事,孩子爸爸知道嗎?”

    鄒雨誠身體一僵,尷尬地?fù)u搖頭:“不知道。”

    洛城瞇起眼,不由狐疑:“對方不是那種有家室的人吧?”

    “不是……他沒有家室,也沒有伴侶。”鄒雨誠的聲音很暗淡,仿佛夕陽的最后一縷光,馬上就要消失于黑夜。洛城困惑地擰起眉,忍不住問:“那你……你沒想過追求他,跟他在一起嗎?”

    鄒雨誠的脊背更加佝僂了,腦袋深深地垂下去,露出后頸嶙峋的骨骼,和一個被啃咬后留下的細(xì)疤:“他不喜歡我。我對于他而言……是污點(diǎn),他是不會跟我在一起的。”

    “嘁!”洛城聽了,不禁面露鄙夷:“一邊覺得你是污點(diǎn),一邊又讓你懷孕!這人也真夠虛偽的……人品肯定不怎么樣,丟了就丟了吧!”

    “嗯。”鄒雨誠低著頭,雙手依舊仔細(xì)而輕柔地擦洗著碗筷,沒有任何反駁。他對那個人似乎已經(jīng)心死了,整個人消沉地平靜著,無悲亦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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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人律依舊每隔幾日來接洛城去針灸。

    洛城的頭發(fā)長得很快,兩星期后就變成了寸短的平頭。穿背心時露出結(jié)實(shí)手臂上的紋身,看上去就像電影中冷酷而不羈的打手。

    他眼花的毛病已經(jīng)完全好了,暈眩也大有好轉(zhuǎn)。身體稍一恢復(fù),這人就躍躍欲試地想回場館訓(xùn)練,但被聞人律毫不留情地摁了下來:“著急什么?老實(shí)休養(yǎng)兩個月。你這次傷得太重,UFC罰了你半年的禁賽,你再急也沒用。”

    洛城不禁雙手環(huán)胸,又縮到副駕駛的角落里生悶氣去了。

    九月底時,美國的律師那邊傳來了好消息:法院的判決下來了,UFC方面需要給他們賠償違約金,整整二千萬美刀……!加上洛城此次比賽的出場費(fèi)和ppv分成,一共二千七百五十六萬!

    ……大家被失利打擊的心終于得到了一點(diǎn)點(diǎn)慰藉。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洛城正在家里觀看比賽的視頻回放。

    這是他賽后第一次復(fù)盤比賽。面對慘烈的失敗需要很多的勇氣,看著自己在八角籠中的狼狽身影,洛城不禁數(shù)度摁下暫停,垂下頭平復(fù)一會兒心情,才能繼續(xù)觀看。

    正聚精會神著,李雪突然給他打來電話,嚇得洛城一個激靈……!他壓抑著心悸接起來,就聽得對面道:“這次比賽的錢核算好了,UFC關(guān)于你性別保密協(xié)議的違約金也打過來了。扣除所有費(fèi)用,到你手上一共是一千二百多萬刀……大概明后天到賬。你注意查收。”

    一千二百多萬刀,那豈不是……?洛城趕忙掛掉電話,把錢換算成人民幣,隨即倒吸一口涼氣,腦袋又感到了一陣眩暈。

    ……這么大一筆錢啊!自己該怎么花呢?

    恍惚地靠在沙發(fā)邊緣,他正激動地盤算著,一旁鄒雨誠好奇地站到客廳邊上,看著電視屏幕里的比賽視頻,突然驚慌失措地“啊”了一聲!

    洛城又嚇得一個激靈:“你干嘛?”

    鄒雨誠面色蒼白,抓起遙控器,顫抖地把視頻倒回幾秒,摁下暫停:“怎么……怎么會拍到我呢?”

    洛城不解地看過去,只見畫面正中央是聞人律那張焦灼而英俊的臉。月凨在他邊上,害怕地咬著小嘴唇,雙眼泫然欲泣。而鄒雨誠作為抱著月凨的人,也不免被拍了進(jìn)去,在小丫頭身后露出半張擔(dān)憂的面孔,顯得有些瘦弱。

    “……怎么了?你怕被別人看到嗎?”洛城想起了那個把他看做污點(diǎn)的人。

    鄒雨誠面色蒼白地點(diǎn)點(diǎn)頭,整個人陷入惶恐之中。洛城安慰他:“沒事,UFC到底是個小眾的運(yùn)動,沒什么人看的,那人不一定會發(fā)現(xiàn)你。”

    “可……”鄒雨誠張張唇,欲言又止,依舊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洛城只得走過去,攬著他的肩膀把人摁到沙發(fā)上坐著,耐心安慰:“你放心!現(xiàn)在是我罩著你,誰敢找你麻煩?……我又有錢、又孔武有力,敢動我的人,除非那家伙是不想活了!”

    鄒雨誠被他摁得肩膀都痛了,只得艱澀地笑一下,勉強(qiáng)點(diǎn)了點(di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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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城的賠償金入賬之后,登峰立即給員工發(fā)放了一筆可觀的獎金。公司上下頓時一片歡騰,但聞人律和洛城的備賽團(tuán)隊卻開心不起來。

    陸庭風(fēng)本來打算找他去喝酒呢,一進(jìn)辦公室就見這人面色嚴(yán)肅地在跟唐秘書、李雪開小會,商量洛城養(yǎng)傷期間的公關(guān)和宣傳事宜。

    唐秘書翻著文件道:“他以前簽的那些代言,現(xiàn)在賣得都不錯,這方面倒不用特別擔(dān)心……但如果要維持曝光率,還是得想辦法接一些適合的活動,適當(dāng)露露臉。”

    “目前,國內(nèi)關(guān)于他的輿論還是比較正面的,國外對他的看法也比較寬容,沒有特別苛刻。但是說實(shí)話,一旦公眾對運(yùn)動員開始持寬容的態(tài)度,那就意味著他們對這個人沒有太多的期待了——換句話說,現(xiàn)在沒有人覺得洛城能拿到金腰帶,他們已經(jīng)接受了洛城是個omega的事實(shí)。”李雪說。

    一席話讓聞人律陷入了沉默。他雙手環(huán)胸,眉心緊蹙,兩眼失神地盯著地板,似乎在思索某件事的可行性……這時,陸庭風(fēng)探頭探腦地走了進(jìn)來。他瞥眼看見,立即招招手,神色嚴(yán)肅地問:“你有什么想法?”

    “啊?我啊。”陸庭風(fēng)尷尬地插著兜走到三人邊上,猶豫道:“其實(shí)我覺得……在洛城下一次比賽確定之前,咱們沒必要做太多動作。洛城最重要的不是保持曝光率,而是清思路,好好端正心態(tài)……說真的,我主張給他請個心醫(yī)生。他自從發(fā)現(xiàn)性別真相之后,不管是懷孕、比賽失利、還是生產(chǎn),都是自己懵懵懂懂扛下來的,一直沒人疏導(dǎo)。這次落敗之后,我覺得洛城已經(jīng)有點(diǎn)兒鉆牛角尖了,只不過他這人平常大大咧咧的,看不出來而已。”

    聞人律用一種深有感觸的眼神看著他,輕輕點(diǎn)頭:“我也有同樣想法。不過……請心醫(yī)生恐怕不可行,洛城一定會抵觸的。”

    “那要不——”陸庭風(fēng)雙手插兜,坐到他的辦公桌上,撇著嘴冥思苦想:“咱們制作一個紀(jì)錄片,順便幫他梳一下心情?就像去年奧康納那個。說起來,洛城也是世界上頂頂有名的運(yùn)動員了,這個咖位,確實(shí)該拍一個個人紀(jì)錄片的——沒道奧康納有,我們卻沒有,對不對?”

    聞言,聞人律眼睛一亮,當(dāng)即拍了板:“就這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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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天晚上,趁著把月凨送回去的機(jī)會,聞人律跟洛城提了一下這個決定。洛城抱著困乏的女兒,不禁愣了一下:“紀(jì)錄片?”隨即詫異地笑笑,“我也是出息了,連個人紀(jì)錄片都能拍了!”

    望著燈光下他失笑的表情,聞人律聲音平緩,不疾不徐:“怎么不能拍?你現(xiàn)在知名度這么高,肯定有很多人想知道你一路走來的軌跡。正好你現(xiàn)在養(yǎng)傷,做不了什么事,不如把自己的過去好好梳一下,退役之后也能留個紀(jì)念。”

    被他說得心動,洛城不由想象一下,突然有些忸怩:“我以前過得亂七八糟的……尤其是生月凨之前,想一出是一出,隨心所欲。這些東西有什么好記錄的?”

    “當(dāng)然要記錄。”聞人律靜靜注視著他,眼神篤定:“以前走的每一步,造就了現(xiàn)在的你,沒有任何一步是多余的,我們都是這樣。”他說這句話時,眼底有一瞬間的閃爍,似乎想到了別的東西,“……最近如果有空,你把以前的獲獎證書、獎杯,還有小時候的相冊都準(zhǔn)備一下,紀(jì)錄片應(yīng)該能用得上。”

    “……哦。”洛城沉悶地應(yīng)下來,抱著月凨,垂著眼不看他。在初秋的夜色里,兩個人站在樓底下吹著涼風(fēng),氣氛隱約有些微妙。聞人律不禁上前一步,低聲道:“過幾天你生日……去我那里吃飯吧?慶祝一下,沖沖病晦。”

    “三十好幾了,有什么好慶祝的。”洛城還是一如既往地回避,抱著月凨就往樓上走:“我準(zhǔn)備去看看我媽,好久沒去看她了……而且,我生日,去你家干什么?莫名其妙。”說著,他急匆匆轉(zhuǎn)進(jìn)電梯間,沒了影子。

    聞人律站在路旁,若有所思地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擰了擰眉。

    10月12日那天下午,洛城買了媽媽喜歡的甜米酒和鹵味,帶著月凨一起去了墓園。

    小丫頭已經(jīng)不記得奶奶了,伸出肉乎乎的小手點(diǎn)著那張黑白照片,好奇地道:“她是誰呀?”

    洛城把自己的臉擺過去,貼到墓碑旁:“像不像?……你覺得是誰?”

    月凨小小一個人兒,哪里分得出長相。她茫然地對比了好久,不明白一個長頭發(fā),一個短頭發(fā),到底哪里相像?倒是腦子里靈光一閃,她奇異地猜到了爸爸的意思:“——她是爸爸的爸爸!”

    洛城不禁大笑:“不對,是爸爸的媽媽!”

    “媽媽?”這個詞陌生又熟悉,好像在樓下跟別的小朋友玩耍時,聽他們喊過。月凨困惑地看看奶奶的相片,又看看爸爸,隨即用求知的小奶音發(fā)出靈魂質(zhì)問:“那,月凨的媽媽呢?”

    洛城正給老媽燒紙,聞言身體一僵,隨即尷尬地望向女兒:“呃……那個,爸爸就是月凨的媽媽。”

    “啊!”月凨發(fā)出小小的驚呼,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小腦袋飛快運(yùn)轉(zhuǎn),居然把以前的許多細(xì)節(jié)和律爸爸的某些講解融會貫通,結(jié)合了起來:“媽媽!寶寶住在媽媽肚子里,生出來!像小羊!……就是媽媽!”

    洛城哭笑不得,只好點(diǎn)點(diǎn)頭:“對,對,以前你就住在我的肚子里。”

    月凨立即幸福地?fù)ё∷馑俑目冢骸皨寢尅 ?br />
    洛城深吸一口氣,不禁懊悔地拍了一掌自己的額頭。

    下午五點(diǎn),二人祭拜結(jié)束,離開墓園。回到小區(qū)上了樓,剛從電梯里走出來,洛城就聽得自己家里傳來一聲炸雷般的狗叫:“汪!”

    他猛地怔住,神情狐疑而戒備:怎么會有狗?!倒是月凨反應(yīng)迅速,伸出小手驚喜地大喊一聲:“路易~”

    洛城一瞪眼,頓時察覺不妙。他快步?jīng)_上前,打開大門,就見客廳里,聞人律一身休閑裝,端正地坐在沙發(fā)上。敏姨和鄒雨誠在廚房有說有笑地忙活著,而路易甩著尾巴,正快樂地在玄關(guān)處等候:“汪汪汪汪汪!”

    洛城不禁失口怒罵:“臥槽!……你怎么來了!”

    快樂地尖叫一聲,月凨掙扎著從他懷里爬下來,興奮地跟大狗滾到了一起。聞人律則扭過頭,老神在在地、從容不迫地望著他,所當(dāng)然道:“你生日,自然是來你這里慶祝。”

    他面前的茶幾上還擺著一束鮮花,金燦燦的向日葵搭配香檳色玫瑰,用淺金色的紙包著,明媚而耀眼。下一秒,聞人律站起身,捧著花走到了他面前,已經(jīng)恢復(fù)光潔的俊臉上隱約透著生澀:“送給你的,生日快樂。”

    ……洛城漲紅了臉,雙眼死死瞪著他,需要花費(fèi)很大的力氣咬住牙關(guān),才不至于被肉麻得上躥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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