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檀唇

    帝國境內(nèi)，坐落于萊文市中心，COL計劃區(qū)的西北角，曾是政府原址的最大單體建筑“因迪戈”突然爆破。

    一道從時空隧道里竄出的黑影速度之快，高速攝像機都沒能捕捉。

    黑影太過模糊，以至于監(jiān)視者都以為是數(shù)據(jù)錯誤，正在勘察時大樓斜角處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這火光一路瞬閃，呈現(xiàn)筆直的一條線，而線條的末端，正是一代“時鐘花屬”的擺放地。

    等人們意識到對方的目標(biāo)時，矯健的身影已經(jīng)踩在了控制者的頭上。

    而房間內(nèi)，不論是警衛(wèi)還是實驗人員全部倒地，沒有發(fā)出一聲慘叫，安靜地躺在那里都不知死活。

    晉楚一抬頭，魂靈們便四散開來，去處理整座大樓內(nèi)的所有人員。

    將“時鐘花屬”用結(jié)界圍起，控制操作臺也全面保護，晉楚將隧道的穩(wěn)定值拉到最高。

    沒想到自己的右臂就放在這里，晉楚將視線投向整排培養(yǎng)皿的最后，墨綠的液體中央，斷臂浮動著。

    似乎是感覺到主人就在附近，一直富有生機的手臂微動，手指蜷起。

    晉楚抬起右臂，虛空抓握，培養(yǎng)皿外罩瞬間破裂，液體流淌了一地。

    手上的能量化為烏有，斷臂在空中飛躍，重回晉楚的斷處。

    即使有自愈，斷臂修復(fù)也需要時間，晉楚用能量黏連兩者之間的縫隙，握手感受了一下控制力。

    久違的感覺，熟悉又新奇。

    勘察類異能開啟，由上至下的波動將整座建筑的立體圖以及人員分布構(gòu)建在晉楚腦海里，并共享給裴邵以及魂靈。

    在看到因迪戈最深處的一個房間時，晉楚睜開眼睛，流光溢彩的雙眸穿過層層阻隔，仔細(xì)地將房間打量了一番。

    房間構(gòu)造奇異，無窗無門，還安置了特殊屏蔽設(shè)施，饒是晉楚，都沒能將內(nèi)部看得更清楚。

    控制住隧道開口的裴邵像晉楚傳遞消息，第二批穿梭者已經(jīng)平安抵達。

    在確定周圍沒有問題后，晉楚決定去往這間唯一沒能被探查控制的房間。

    從因迪戈被攻破開始，整個房間內(nèi)便警報聲不斷。

    躺在膠囊倉內(nèi)女人在意識到通訊被人中斷后，便艱難地扶著邊緣起身，準(zhǔn)備轉(zhuǎn)移陣地。

    誰料還沒站穩(wěn)，墻面驟然坍塌，劇烈的沖擊將其虛弱的身軀吹飛至遠處，撞擊墻面才得以停止。

    “真沒想到，”灰塵中傳出熟悉的聲音。

    晉楚踩著碎石，揮開面前的煙塵，視線掃過一罐罐空瓶的營養(yǎng)液，又看了看滿房間的監(jiān)視器與醫(yī)療設(shè)備。

    最后，將目光投在了墻角站不起來的女人身上。

    “真是因緣際會，”蘇丹娜捂著胸口咳嗽，淡淡道，“晉楚，看來我們很有緣分。”

    晉楚施展探查，發(fā)現(xiàn)蘇丹娜已經(jīng)虛弱到戰(zhàn)斗力都可以忽略不計，與平日所見截然不同。

    “這是她的本體？”嚴(yán)密的防護，奇怪的情況，但是心里冒出這個想法后晉楚卻直覺不對。

    這輪循環(huán)里，晉楚沒有向塞恩曝露自己的身份。

    除了已死的凱蘭，所有人都以為早先抓捕的分身就是晉楚本人，并且在星月塔化成花瓣后，因為負(fù)隅頑抗被趕來的異能者們斬殺于刀下。

    蘇丹娜苦笑，也顧不上思索問題所在，只喃喃了一句，“沒想到能被你找到這個地方來。”

    不等晉楚開口，驟然亮起的紅光幾乎讓蘇丹娜整個身體變得赤紅。

    “她要自爆，”晉楚沒想到貫愛交易的蘇丹娜這次居然二話不說，直接走最激進的一步。

    火光充斥在整個房間，在蘇丹娜的身軀扭曲畸形的前一刻，晉楚凝聚出半透明的結(jié)界。

    渾圓的球體將蘇丹娜包裹在內(nèi)，爆炸的聲響與威力全部被封存在內(nèi)。

    耀眼的火光褪去后，殘肢碎片與血肉漂浮在球體內(nèi)部。

    “我想你應(yīng)該能聽見吧，”晉楚試探道，“即使被炸得面目全非，但是由于尸體全部都被我留存，‘吞噬’后依然能復(fù)刻。”

    “而且記憶，仍然能夠提取。”

    這一句是假的，除非大腦完整，不然“記憶操縱”也無能為力。

    晉楚在房間內(nèi)踱步，撫摸著各有用途的顯示器，“這具身體是特別的，所以你急于毀掉，但這般果決，也意味著毀了這具身體，你并不會完全死亡。”

    “我曾在克里亞的記憶里看到過，被你能力控制的人，時間越久，身體也會越虛弱。”

    周圍依舊靜謐無比，像是在獨白，但是晉楚不相信慎思謹(jǐn)行的蘇丹娜會完全不留后手，自爆就是全部。

    “如果說在公共場合出現(xiàn)的蘇丹娜都是克隆體，那么頻繁替換就可以掩蓋這點。”

    “我在想，剛才那具會不會就是本體，但是為什么本體卻是最虛弱的呢？”

    都說到這了，周圍還是沒有反應(yīng)，晉楚有些拿捏不定了。

    但是她并非要與蘇丹娜為敵，埃斯伯森已經(jīng)被她替換，如果蘇丹娜愿意像上個循環(huán)一樣與她合作，她旗下龐大的勢力一定會為他們帶來極大的助益。

    索性，晉楚放出最大的籌碼。

    “所以，要么你曾經(jīng)告訴克里亞的副作用是假的，要么，真正的蘇丹娜也是被你控制的對象之一。”

    “我身上有不少追蹤類異能，如果方才的推斷為真，那么這具被你長期控制的尸體上，就有足夠的線索讓我找到你本體的藏身之處。”

    “呵，真是敗給你了，”其中一面顯示屏發(fā)出聲響，純黑的屏幕上閃現(xiàn)字幕，“何必如此步步緊逼。”

    “兔子被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女人的聲音輕淺，既溫柔又充滿威脅，“我們之間應(yīng)該沒有什么利益沖突，你就算要恨要報仇，也不該找我吧。”

    “關(guān)于歷史的真相，我想告知于你，”這句陸三煢說給晉楚的話，如今晉楚說給另一個人。

    晉楚跨過了歷史的厚重，將這份被回溯打亂，又被時空隧道的撥正的真相重新帶回。

    “真相？”女人不明所以。

    “我本來一直很疑惑，就算是出身貧民窟，見識過了塞恩的丑惡，已經(jīng)身處高位的你為什么一直致力于‘推翻’，而不是‘改革’。”

    “你對雙黑有著超乎尋常的重視，這份珍視甚至超越國家層面，而你手下的比例，雙黑也是絕對的多數(shù)。”

    “直到今天我聽到了你的聲音，”晉楚看著純黑的屏幕，好像在透過屏幕看向背后的人，“我才終于可以確認(rèn)。”

    “宿泱。”

    這兩個字出口后，晉楚聽見音響里傳出雜音，好似什么東西被撞倒的聲音。

    宿泱消失后，蘇丹娜出現(xiàn)在帝都軍事學(xué)院。

    宿泱曾經(jīng)去調(diào)查殺死奧羅拉的散客，并派屬下去尋找奧羅拉的蹤跡，其后，蘇丹娜確認(rèn)奧羅拉的死亡。

    蘇丹娜的本體那般虛弱，是因為最初的蘇丹娜，一直都是被宿泱控制的人偶。

    宿泱利用蘇丹娜的身份進入雙黑無法進入的學(xué)校，靠近奧羅拉，一步一步往上爬。

    “哈哈哈，”身處貧民窟深處的宿泱扶額大笑，那朵如牡丹盛開的胎記一如既往的鮮紅熾烈。

    “這是我第一次輸，一切努力付之東流，但是還好，只要命還在，一切都能重來。”

    “第一次，也會是最后一次。”

    她不知道晉楚是如何得知自己的，畢竟有關(guān)宿泱的一切，早在她成為蘇丹娜時就被清理得一干二凈。

    “不錯，國家不過是統(tǒng)治階級意志的體現(xiàn)，我推翻當(dāng)然是因為我并非當(dāng)前這個階級。”

    “我也是雙黑，也曾在垃圾遍地的貧民窟與野狗搶食。”

    “既然不是我掌權(quán)，這種國家覆滅了也好。”

    屏幕上純白的字幕快速閃過，配合著顫抖的聲音，任誰都能感受到其下洶涌澎湃的憤怒與怨恨。

    “你手上這具身體，確實是我控制最久的一個身體，也是我最初控制的身體。”

    “因為身為雙黑的我，甚至沒有跨越階層的資格，被人像狗一樣踢出了報名隊伍。”

    “所以我控制了這個在一旁慫恿官兵，并且對雙黑極盡侮辱的人，我要讓她的名字和她最討厭的雙黑緊緊綁定在一起。”

    “讓她，成為帶領(lǐng)雙黑重回正途的見證。”

    “希望下次見面，我們可以成為并非敵人的關(guān)系，”宿泱不了解晉楚的立場，但是知道晉楚曾經(jīng)的身份。

    就在感受到宿泱準(zhǔn)備切斷聯(lián)絡(luò)后，晉楚急忙道：“我剛才說了，我想告知你歷史的真相。”

    “我現(xiàn)在要告訴你，我們之間原本就不該是敵人。”

    “別著急拒絕，”晉楚珍重又誠摯地邀請宿泱，“何不來見見我，就算來的仍然是被控制的人偶也無妨。”

    “‘無名’，永遠期待你的加入，因為我們有著共同的理想。”

    于時間洪流中走散的同胞，晉楚滿心歡喜地想要迎她回家。

    “好，”只是一個字。

    語畢之后，屏幕徹底陷入純黑。

    關(guān)于克里亞是奧羅拉這件事，晉楚思索再三后決定按下不表。

    過去，奧羅拉有所察覺，但是無法確定；曾經(jīng)，宿泱也有所感覺，但是不能認(rèn)定。

    現(xiàn)在一死一活，說出也是徒添煩惱。

    但是那只飛舞的紫蝶，讓晉楚相信——有朝一日，或有重逢。

    “……”

    另一邊，在歷時一小時后，所有人員平安穿過時空隧道。

    分工明確的戰(zhàn)士動若雷霆，以勢不可擋地姿態(tài)開始攻占萊文市。

    而這，僅僅是他們的第一步罷了。

    與此同時，因迪戈被徹底攻陷，數(shù)年的研究資料倘然無存。

    天眼傳回的視頻中，嫌犯正不慌不忙地從廢墟走出，毫無遮擋的臉龐被清楚拍下。

    巨大的屏幕前，有高層驚駭出聲：“怎么會是她，她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而晉楚在發(fā)現(xiàn)監(jiān)控用“蜻蜓”后，微微一笑，嘴唇張合。

    人工智能善解人意地解讀唇形，將答案告知高層：

    一個一個來，不用著急。

    因迪戈的守軍從廢墟中撐起身子，沒有看見奇襲的部隊，只有一個人從煙塵中走出。

    是個看起來不過十幾歲，黑發(fā)黑眸的少女。

    “為什么下等種會出現(xiàn)在這里，邪惡的怪物，惡心的黑色！”對雙黑的厭惡與唾罵不絕于耳。

    那份污蔑與錯誤的歷史，說得自己都信了。

    少女似乎聽到了，手中的沖擊槍口對準(zhǔn)漏網(wǎng)之魚，嘴里學(xué)著機械音一般冷淡地說道：

    “嘀！塞恩帝國的玩家，歡迎加入伊甸園，你們已成功接入S級游戲——世界易主。”

    嘲諷之意顯然易見。

    執(zhí)棋人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被手中的棋子反抗。

    即說我們不過是數(shù)據(jù)、怪物、登階的踏板，那就看看吧——誰為刀俎，誰為魚肉。

    “你到底是誰？”守軍中有人喃喃自語。

    聞言晉楚勾起嘴角。

    “你好，我來自怪物游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