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維勒只是低著頭,沒有吭聲,也沒有回頭,以沉重的呼吸聲回應(yīng)赫越。
演播室只有他們兩個人,所有的設(shè)備都處于休眠狀態(tài),只有頭頂?shù)恼彰鳠袅林饩略微昏暗。
關(guān)掉連接信號源幾乎磨滅了科維勒最后的戒備,本就處于極限邊緣的他徹底松了勁。
至于在赫越面前表現(xiàn)得失控出丑,他已經(jīng)無暇顧及了。
那個無聲的嘴形他看得很明白,他幾乎是一瞬間的失神,同時帶來從未有過的強烈異常感。
他說不出一個詞帶給他的離奇感覺,分明是羞澀,但是偏偏如同一縷電擊貫穿全身。那一瞬間,本能超過了他的控制,在他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超脫了理性,傳導(dǎo)至神經(jīng)末梢。
這不正常,他不該有這樣的反應(yīng)。
這種心臟猛然跳動一下,隨機如同無數(shù)螞蟻啃食般的難耐。
“科維勒上校,還享受嗎?”
“怎么會……”這個詞說得實在奇怪,科維勒的聲音都小聲了些。
赫越輕笑,“上校沒有理自己領(lǐng)結(jié),看來是還能承受,并未到極限啊。”
科維勒驚訝抬眼,轉(zhuǎn)過身,后腰依靠在桌邊:“不,不是的……”
“那是為何?”
“因為……”科維勒的大腦本就嗡嗡作響,理性早就不占據(jù)高地,只要他片刻分神,理智就會立刻被沖散。但他還是用僅存的意識去尋找一個可能討好赫越的詞語。
他絕不能,讓那么久的努力,功虧一簣。
“我希望您可以,滿意。”他總算找到自己還算滿意的詞語,一字一頓地說出口。
赫越手中的綠燈亮著。
“上校,這不是遙控的極限。”
科維勒暗暗咬唇,雙手背在身后,緊緊捏成拳:“僅憑雄主,處置。”
“是嗎……”赫越也不客氣。
“……啊!”
科維勒差點沒站穩(wěn)地往前踉蹌,單手抓住桌邊才避免摔倒。他的聲音再也控制不住,眼淚也是。
但是這里除了他和赫越之外,不再有其他的人。他的底線和戒備一退再退,干脆徹底不再掩藏。
赫越就是想要他的難堪換接觸刻印的機會,必定不會心慈手軟。
認清這一點的科維勒,放棄了壓抑和隱藏。
他倚靠在臺邊,站都站不穩(wěn)。
這里沒有信息素,無論是雌蟲的信息素,還是雄蟲的信息素,都沒有。這里只有赫越和科維勒兩個人。
但是,科維勒像是溺死在汪洋里,就算大口呼吸也沒能呼吸到一口新鮮的空氣。反倒是每一口空氣,都無比渾濁,比浸滿了信息素還要令人心慌。
于是,眼前的一切都搖晃模糊,張口嘴試圖呼吸尋得清醒,卻連合上都異常費勁。
他不敢想自己有多狼狽。
但攝像頭前的漫長時間已經(jīng)耗費掉了他所有的意志力,他徹底丟棄了所有清醒而沉溺。
“我那稱呼說得沒錯吧?”
赫越眼看著他往下滑,伸手掐住他的下巴,撈了他一把。
“上校,你以為只有我想看你的樣子嗎?”
科維勒整個人都抖了一下,眼睛睜大,滿是驚恐,他看著赫越空余的手伸向了對外投影的信號源開關(guān)。
所有的設(shè)防轟然倒塌。
“不,不能按信號源,求您……雄主,求求您……”
他的所有放任自己理性的出走,全部建立在他的丑態(tài)只有赫越能看見。就算再丟臉也沒有關(guān)系,他認為赫越就是來將他的尊嚴(yán)踩在腳下的。但是,連接所有基地的攝像頭不一樣……
“不要按,求您,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雄主,求您……”
赫越的指尖放在信號源的開關(guān)上。
那是他一點一點累積的威望和榮耀,從來都是小心翼翼,容不得一點閃失。那是傷疤和疼痛積攢起來的輝煌,是他所能擁有的,最后的驕傲。
“對不起……我,我錯了,求您,呃……不要打開攝像頭,求您……”
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再無一點淡定自若。
哭聲和荒唐的求饒再也抑制不住,他幾近崩潰應(yīng)激般去抓赫越的手臂。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求您,不要打開,攝像頭……”
他哭得很難看,甚至喪失里抬頭在黑屏的反饋屏幕上看自己的臉的勇氣。
“嘀”地一聲響,所有燈光亮起,攝像頭的紅燈也不住閃爍。
補光燈耀眼的白燈亮起,緊繃的心弦“啪”的一聲斷裂,全身都猛地一抖。
一瞬間,眼前只剩下耀眼的白光。
科維勒連哭聲都屏住了,癱軟地往下縮,全靠赫越拎住腰,才避免往下掉。他的意識混亂,耳邊乃至出現(xiàn)了片刻耳鳴。
他愣愣地垂頭看著自己。
就在燈光亮起的剎那,強烈的情感涌到身體的每個角落,化作跳動的情愫。
這是什么……
絕望蒙上心頭,一切感官瞬時被蒙蔽。
他讓無數(shù)人看見自己的丑態(tài)。
哭鬧戛然而止,科維勒安靜得可怕。他覺得自己仿佛站在崩潰的山崖,駐足往下張望黑暗的深淵。
那處深淵具有極強的吸引力,攛掇著他往下跳。
“科維勒,抬頭看前面。”
赫越放柔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科維勒眨眨眼,沒有動彈。
他總算發(fā)現(xiàn)自己惹上了一個怎樣恐怖的人物……
太狠了,事到如今還要讓他在鏡頭前擺個好看的拍照姿勢嗎?難道是為了讓明日的帝國頭條上,自己的照片更好看一點嗎?
“科維勒,你真的很喜歡讓我把話重復(fù)第二遍。”
赫越說完,空余的手掐住他的下巴往上抬,強行讓他看到前面的反饋屏幕。
反饋屏幕上是信號中斷的字樣,以及花屏的馬賽克。赫越打開的是開關(guān),但是并沒有連上斷開的數(shù)據(jù)線。
或許一開始,赫越就看到了已經(jīng)被扯斷的數(shù)據(jù)線,又或者這是剛剛在科維勒失神的片刻,赫越故意扯斷的連接線。
但無論是哪種,情勢都從未逃脫過赫越的謀劃。
科維勒松了口氣,如釋重負般往后靠去,也顧不上后面靠著的是這個惡劣的始作俑者的胸膛。他很累,非常非常累,累得只想靠著一個東西就這樣睡死過去。
體力好像都透支了,還有心理上的精力也是。
這個惡魔……
科維勒暗暗念道,疲憊地閉上眼,靠在惡魔的懷里。外套上的墊肩和肩章讓他看起來肩寬健壯,此刻半依靠在身形偏瘦的赫越懷里,反而有些顛倒的體型差。
這一瞬間,他累得連一句“我通過考驗了嗎”都沒想得起問。
時間仿佛靜止在了這一刻,科維勒急促的呼吸平靜下來,整個房間只剩下兩人平穩(wěn)的呼吸聲。
這一刻定格了很久很久,久到科維勒能夠從崩潰邊緣被赫越往回拽了幾步,從驚恐般的崩潰中緩過神。
那根連接線確實是赫越暗中扯斷的。
他也當(dāng)然明白,毀掉科維勒的工具,不過是這跟連接外界的連接線。
上級的雄蟲有的是理由革職掉這只礙眼許久的雌蟲上校,這只連伴生雄蟲都死亡的雌蟲,將會一瞬間從正役上校成為蟲族世界里最底層的無主雌蟲。
但是,赫越?jīng)]選擇這么玩。
他需要這份引以為傲的榮耀,一只落魄的攻略對象蟲沒有一點意思。
他享受的不止百分之百的結(jié)局,還有這段或許漫長,但是充滿趣味的攻略游戲。
在這段幾近漫長的沉默里,赫越?jīng)]有等來系統(tǒng)的提示。
(數(shù)值沒動?)
【沒有變化,宿主。】
也許是維恩老是在他什么都沒做的時候往上蹦一下樹枝,驚訝在赫越的眸間轉(zhuǎn)瞬即逝。
“休息夠了嗎?”赫越問道。
閉眼安靜休息了許久的科維勒睜開眼,滾燙的臉頰降了溫,耳根的紅色也淡了許多下去。
他重新拾回自己的理智,大腦也開始運轉(zhuǎn)。
他并沒有轉(zhuǎn)頭看向赫越,而是無意識地看向某一處。
眼眸里依舊摻著復(fù)雜的情緒。
未能完全消解的驚恐,從崩潰邊緣一下自己被拽回來的茫然,還有對于惡魔行徑的……
些許恨意。
總算,科維勒從冷靜的分析中找回了自己最開始的目的。
他眨了眨眼,抿唇淺笑:“雄主,現(xiàn)在我可以成為您的雌蟲嗎?”
即使受了如此幾近崩潰中的驚嚇,他竟依然以目標(biāo)為導(dǎo)向的,選擇向這個始作俑者低頭。
遠比就此逃跑更加難得。
(……瘋子中的瘋子。)
赫越難得從他的話語里,萌生起一點贊許。
“如果我說不能呢?”
科維勒暗暗握緊拳頭,又松開,眼神里的有的并非沮喪和失落。
他已經(jīng)造成的沉沒成本很高,以至于根本沒有一點放棄的念頭。他所能接受的閾值被拉高了很多,甚至保有“已經(jīng)做到這個地步,不會更加崩潰的事情”這種決心。
“我會努力到雄主滿意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