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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輕點 【阿尼斯,60%】

    肌膚相貼的充實感能趕走很多不愉快的心情, 特別是這個堅實溫暖,充滿安全感的擁抱。

    赫越偏頭靠在維恩的肩頭,雙臂輕輕搭在腰上。硬氣地輸出固然解氣, 畫展還是被駁回的結果卻讓他發堵。

    真過分啊……

    眼前色香味俱全的飯菜慢慢變涼, 金錢堆出來的菜肴處處彌漫著奢靡腐爛的氣息。這里的世界,也如古堡一般絕非善惡分明。

    維恩見他發呆不說話,心疼地圈住他的腰抱緊,一只手輕撫過他的頭頂。

    “我會做好的, 主人不要擔心。”他萬分后悔, 懊惱為什么要答應雌蟲同事帶上自己的主人來參加這個飯局。要是赫越不來,說不定能瞞天過海。

    赫越的聲音很飄,淡然地聽不出情緒,“不準去求他, 狗狗。”他不允許歐里德這只賤蟲羞辱自己的狗狗,這份體面, 說什么都不能落下。

    “我不會的,我不會讓欺負主人的蟲好過, ”維恩輕聲安慰, “我會安排好無盈利畫展的,主人放心。不止一場, 會有很多場。只要主人想辦, 我就給主人辦。”

    他曲著手指輕輕蹭蹭赫越的臉頰,“主人只需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放心畫畫,什么都不用管。”

    被蹭得有點癢的赫越埋頭將自己塞進他的懷里,完完全全貼到了他的身上。他沒有說話,卻收緊了自己的手臂, 勒在了維恩的腰上。

    什么都不用管……

    赫越安逸地閉上眼,唇間抿起淡淡的笑容。

    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不愧是維恩啊。

    不管是人類世界還是蟲族的世界,能這樣安慰赫越的,也只有這只傻傻的伴生雌蟲了吧?

    攻略任務也不用管,赫越只要把維恩放在身邊,不需要他操心,數值總會慢慢上漲。瑣碎的事情也不用擔心,維恩總會為他處好所有事情,將他小心護著。

    至于維恩想要的,只不過是……

    “你好棒,我的好狗狗。”

    【維恩,73%。】

    赫越埋進胸口處的聲音發悶,粘粘的很有依賴感。

    系統的提示聲說完,這個懷抱變熱了。

    赫越一句話就能讓這個懷抱變熱。

    他聽見了很快的心跳聲。

    一顆完全屬于他的心臟發出的心跳聲。

    ——

    一樓的書房里,一狐一狗正在滿桌的文件中干活。維恩順嘴說起歐里德的事,一下子點燃了狐貍的怒火。

    “你說什么!歐里德!!那個賤蟲,我要去殺了他!!”

    維恩一把拽住了狐貍尾巴,阻止了克納什往樓上跑。他的食指比在自己的唇前,“你安靜點,主人在樓上畫畫。”

    這只狐貍一聽維恩的講述就炸了毛,二話不說就要去拿槍開干。他只是聽維恩避重就輕地講述就覺得自己的主人委屈得要命,恨不得立刻去拿槍爆了那只賤蟲的頭。

    他才沒有什么縝密的思維和冷靜的思考,直截了當地就是殺。

    “你怎么能容忍主人受這種委屈?你就應該當場扇他巴掌!氣死我了,下回這種事情能不能帶我去?你不敢扇,我去扇,我給他扇到臉腫得他的雌蟲都認不出來!”

    狐貍的聲音放輕了很多,但還是壓不住怒火,語氣急切又暴躁。

    維恩對此也很氣惱,但他遠比克納什冷靜。他將手中的方案翻了一遍又一遍,腳踏實地處畫展的事情。

    “你以為我不想?”維恩在光端上查找資料,“那只賤蟲是議長,你扇了他之后呢?他的雌蟲這么多,傷害到主人怎么辦?”

    狐貍稍微冷靜了一點,坐在椅子上,耳朵頹唐地貼下來,“那就這樣算了?”

    “肯定不能,我再想想辦法。”

    文職中校的位置不夠調查清楚歐里德的賬務清單,但是維恩沒打算放棄。他要不動聲色地收集好所有的資料,然后一舉幫主人出這個氣。

    他向來沉得住氣。為了爬職級獲得中校的肩章,為了研究項目長出毛絨絨的耳朵,哪回不是厚積薄發?

    “你需要我做什么?”克納什來了精神,耳朵豎起來。

    維恩把書中的一疊文件拍到他的面前。

    “少不了你的。”

    狐貍覺得自己中了圈套,又說不上哪里不對。他苦命地接過文件,默默開始干活。

    非盈利性展會更要考慮成本,按照規定,這樣的展會一分錢都不能從觀眾手里拿,甚至有捐贈環節也要上報審批。即便如此,維恩也不想讓展會看起來簡陋,作為主人心心念念的第一第一場畫展,一定要風風光光地辦給所有蟲看。

    越是辦得好,越能打到歐里德的臉。

    “之前拍賣賺到的錢不夠用嗎?”克納什問道。

    “夠用,這個市中心的場館都可以。它是伊艾集團的分支業務,有上市公司保障,穩妥一點。也就押金貴點,辦完展會之后,押金也會退的。”

    維恩最終確定下這個場館,向對方發送了要約郵件。

    對方的回復很快,沒有新增要求,也同意了維恩的壓價,只在注意事項里說明,場館已經很久沒有使用過,很多地方年久失修,裝修也要維恩自己負責,他們會在開展前派人檢查。

    這個要求相當合,維恩答應下來。

    維恩揉揉發酸的眼睛,將最后一版確認的合同電子版發送到伊艾集團分部的指定郵箱里。他拍拍狐貍的肩膀,難掩興奮:“明天我就去伊艾集團分部簽合同。”

    克納什趴在書房的桌子上,許久沒有搭的狐貍毛亂糟糟的,一點不符合他向來精致的形象。

    “終于……”跟著維恩打雜的狐貍心力憔悴,滿眼紅血絲。

    書房的門打開,赫越斜著從門縫探進來一個頭。他的眼下由于過于專注而不小心抹上了顏料,赤紅色一小塊,襯在好看的眉眼上莫名和諧,像是勾/人的妖邪才會生出的紋。

    維恩率先跑過去,沒忍住用手指輕擦他眼下的顏料,“主人?這么晚了,怎么還沒睡?”

    干塊的紅顏料緊緊粘在細嫩的皮膚上,維恩的指腹擦過,是硬硬的手感硌著皮膚。

    赫越的目光往后一瞥,入眼就是堆積如山的文件和一只垂著尾巴,精力耗盡的狐貍。

    “辛苦了……”赫越揚手拍拍他的頭,“我好餓,要不要吃點夜宵?就當是預祝畫展順利。”

    聽見有夜宵的狐貍晃了晃自己尾巴,也來了精神。

    “吃,”維恩回答道,“我們一定會順利的。”

    累得不行的狐貍滿血復活,從椅子上蹦起來,跑到了赫越的身邊,愉快地搖起尾巴,“好耶!宵夜!”

    赫越覺得他有趣,笑容明媚動人,將他的語調夸張了數倍,學著重復了一遍:

    “好耶,宵夜。”

    維恩覺得赫越夾著聲音學狐貍的樣子可愛得很,一只手躲過狐貍的視線,摟上了他的肩膀,像是把他圈在懷里,也跟著說了一次“好耶,宵夜”。

    狐貍一巴掌拍上了維恩的手臂,耳朵上的狐貍毛支棱起來。

    “主人學我就罷了,你這只狗狗學我做什么!!”

    氣氛很好,維恩和狐貍爭著給赫越夾菜,或者搶著幫他倒酒。他們在家里不需要擔心任何事,喝醉了也能倒在沙發上睡一覺。

    味道很好的燒烤外賣冒著熱氣,小麥色的啤酒吐著泡。赫越的臉上還掛著那一點紅色的顏料,在微醺時粉粉的臉頰上更顯明艷。他毫無防備地搖搖晃晃,往旁倒進維恩的懷里。

    不管他的身邊是維恩還是克納什,一定就會好好地接住他。

    赫越半眨著眼,睡意朦朧時,眼皮越來越重。

    記憶中有過這么愜意地生活過嗎?

    赫越喝得有點暈了。

    原來主人的身份,不需要背負任何約束的條款,也可以接受貢獻所有的臣服和真心。在蟲族這個地方,他連古堡的規矩都不需要遵守了。

    他們都期待著那場盛大的畫展。就算歷經了艱辛,也要萬眾矚目,開在市中心的畫展。

    伊艾集團辦事效率很快,程序嚴謹不繁瑣,維恩很快就簽好了合同,拿到了場館的鑰匙。

    “這里自從歐里德議長上任,就很少辦展會了……”負責帶領他們進場館參觀的雌蟲感嘆了一句,惋惜的神色收起來,轉換為期待,“愿意花大價錢辦無盈利畫展的蟲從未有過,祝愿你們一切順利。”

    戴著口罩的赫越含笑點頭,聲音被口罩擋了一層,不太清晰,“謝謝,我們會順利的。”

    他的心情很好,人類的習慣深/入骨髓,對待陌生的雌蟲也很客氣。掩住瘋狂的優雅隨性令蟲如沐春風,只露眉眼時更添神秘,硬是把口罩戴出面紗的效果。

    雌蟲在赫越的眉眼間多停留了幾秒,連連鞠躬,說道:“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請告訴我,我一定盡力幫助。”

    維恩已經開始習慣于自家主人的魅力,暗中掐了一下狐貍的尾巴。一狐一狗對上眼神,狐貍立刻挽上赫越的手,往場館深處走。

    “主人,我們去里面看看。”狐貍說著,另一只手在身后做了個點贊的手勢,尾巴跟著圈過赫越的腰。

    身后傳來維恩找雌蟲詢問靠譜的裝修公司的聲音,赫越被他倆的配合逗笑,跟著狐貍往里面走。他對一狐一狗的心思心知肚明,但沒有點破。

    這個場館無人打掃,關著門放了很多年,到處都是陳舊的痕跡。需要打掃和裝飾的地方很多,但他們都很有干勁。

    赫越找出租場館方要來了平面圖,動手設計場館內的樣子和畫作應該擺放的位置。

    場館很寬敞,足有三層樓,用來擺放畫作綽綽有余。赫越設計了分區,給每個部分取了名字,將自己的畫作標號,劃定每一幅所在的位置。

    出現在拍賣會上的五幅畫擺在一樓入口的位置,最大程度上吸引蟲們的注意力。其他的分區一一確定,每一幅畫所處的位置都有赫越的心思。

    他好久沒有對一個畫展如此上心了。

    赫越將設計圖交給維恩,伸了個懶腰。

    這個動作格外酸爽,赫越聽到了自己的骨頭傳來聲音。他活動著僵硬的肩關節,如愿繼續聽見關節處骨頭的聲音,響到面前的維恩都能聽見。

    “我給主人按/摩。”維恩自告奮勇地說道。

    一團白影從赫越的面前竄過,捕捉到關鍵詞的狐貍不知道從哪個地方竄出來。他搖晃著尾巴,懇切地說道:“我也會!主人,我在組織超會按/摩放松肌肉的!”

    “我經常在健身房健身,我很熟練。”

    這倆……

    一旦涉及到在主人這里爭機會這種事,又開始互相呲牙爭起來了。

    赫越揉了一把軟彈的狐貍耳朵,笑道:“別吵,一邊一個。”

    他們當然聽主人的話,安靜下來好好照顧自己的主人。他們抬頭時看到對方還是會瞪一眼,但手上的動作一點都不含糊。

    赫越的頭發挽到高處,絲絲碎發散落在耳邊。白凈修長的脖頸任誰看了都垂/涎欲滴,更別說深愛他的維恩和克納什。

    他們的手按在赫越的脖子上,稍微用力按/摩僵硬的肌肉,彎曲的手指用力地摁過去就是一道紅痕。放松肩頸的按/摩很有效果,得益于兩位頗有技巧和經驗的雌蟲力度合適的服務。

    僵硬的肌肉上受了力,放松的過程最是酸疼舒爽。

    赫越皺了眉,發出一聲輕哼。

    “你們倆……呼……輕一點……”

    聲音夾帶了足以讓人誤解的喘息,眉宇微顰時當真像是被弄疼了。很能被誤解的話搭配上被摁得酸軟的聲音,勾得起很多瞎想。

    一左一右的兩只雌蟲同時頓了一下,不約而同地抬頭對視上。

    不能太用力吧,主人會疼的……

    他們同時想著。

    但是,真的好想,再用力一點。

    這樣的想法也出奇一致。

    邪惡的想法一旦冒頭就抑制不住,克納什先用了勁,果然在赫越的脖子上落下一道更深的紅印,得到一聲染上哭腔的悶哼。

    那雙眼睛被疼得蒙上一層水霧,不滿地看向罪魁禍首。

    “壞狐貍是不是想挨鞭子?”赫越伸手去打狐貍。

    狐貍也不躲,拳頭落在他的身上也樂在其中,全部當作是主人的獎勵。他挨著拳頭,嘴里求饒地道歉:“主人我錯了,按/摩不是要用點力氣才有用……啊!我,我錯了,我輕一點。”

    收拾完欠揍的狐貍,赫越才重新坐正回去,將湊過來的狐貍推到了一邊,“走開,跪旁邊去。”

    自作自受的狐貍翻下沙發,屈膝跪在地上,抱住赫越的小腿,乖乖認錯。

    按/摩的“重任”落在了維恩身上,他抑住內心深處弄疼主人的原始欲/望,力度適中地好好幫主人按揉肩頸。

    一開始赫越還覺得酸疼不適,后來慢慢變得舒服,開始沉迷于這種感覺。僵硬的肌肉放松柔軟下來,他的肩頸處被按揉得發紅,用捂熱的手掌貼上去便會傳來陣陣戰栗。

    維恩當然夾帶私貨多摸了幾下,但赫越被他照顧得很舒服,忽略了這點無關痛癢的輕撫。

    “還是狗狗好。”赫越抬手摸了摸維恩的臉。

    抱著他小腿的狐貍立刻不樂意了,著急地搖晃著自己的尾巴,想辦法討到一點什么好處。他雙手墊著下巴,靠著赫越的膝蓋上,晃著毛絨絨的尾巴,露出可憐的神情。

    “主人我錯了……”

    赫越被他的尾巴勾走,將搖晃的狐貍尾巴抱在了懷里,往后靠在了維恩身上,“還想著欺負到我身上,今晚得挨罰。”

    “好誒,今晚也能和主人共處嗎?”狐貍耳朵興奮的豎起來,亮亮的湛藍色眼睛像是看到了美食一般。

    “挨罰還這么興奮?”赫越攥緊了狐貍尾巴,抬腳往尾巴根踢了一腳,“你是只賤狐貍嗎?”

    “只要是主人給的,再疼都是獎勵。”

    油嘴滑舌的狐貍早就把赫越剛剛升起的一點點不悅哄得煙消云散。他的興奮勁兒很濃,全然忘記了自己每次都是怎么在赫越的鞭子下哭得聲嘶力竭的。

    身上留不下傷疤,狐貍也是好了傷就忘了疼。

    ——

    幾位伊艾集團的工作人員在畫展前夕例行檢查,在場館里轉了一圈就簽下了合格驗收的文件。這里的清和裝修都是委托伊艾集團自己的旗下業務,既便宜又省心。他們自己審核自己的工作,就算有點無傷大雅的問題,也不會提出來。

    畫展如約而至,畫作前的觀眾擁擠得快要貼到一起。幾幅拍賣場上下來的畫作前最為擁擠,稍微矮一點的蟲被擠到后面,連畫作的影子都看不見。

    場館開放的兩層樓都裝不下蟲族觀看者的熱情,維持秩序的維恩不得不控制觀者進入場館的數量,還得再三囑咐委派的保鏢提醒蟲們注意安全,忙得滿頭大汗。

    赫越靠在樓梯旁的空處,聽著熱鬧的議論,望著擁擠的大眾,鼻尖有些發酸。

    他的耳邊總是能聽見真心的夸贊。

    無論蟲們是否能夠看懂畫作的深意,他們都能從中看到自己的解。藝術的魅力是相通的,只要是文明繁衍,精神文化領域的共鳴和碰撞,總是最震撼心靈的。

    這種碰撞,也是展出的意義。

    對于赫越而言,滿足感和成就感,也不止于夸贊而已。

    來自異世界的畫作穿過重重阻礙,以無盈利的方式呈現在大眾面前,在這個被權力遏制文化發展的世界,掀起陣陣漣漪。任何一個想要進來看看的蟲,都能踏進來一飽眼福。

    赫越突然覺得,無盈利也是因禍得福。

    克納什趁機湊過來和主人貼貼,被赫越一把抓住了毛絨絨的尾巴。

    “主人,大家都很喜歡您的作品。”

    人類世界的藝術對于蟲族這個自然科技發達,而精神文化落后的文明,的確算得上降維打擊。更何況,赫越的畫在人類社會也頗具好評。

    “狐貍,我真的很喜歡這場畫展……”

    動容的話聽得狐貍心軟,為這場畫展花費的再多努力也無比值得。甚至,狐貍想為主人多付出一點。

    “還會有很多畫展的,狐貍一定努力為主人辦畫展。”克納什脫口而出。無論之后還會有多少困難,他都下定決心去做。

    就算是要和那個議長做對,就算要重新拿起槍步入黑暗也沒關系。

    赫越笑笑,此刻在狐貍面前,一點堅硬的防備外殼都沒有,只有安全感十足的真我。他真心高興時的笑沒有任何攻擊性,也沒有強大得具有壓迫性的氣場。

    只讓人覺得心軟無比。

    他笑著重復,“還會有很多畫展的。”

    傍晚降臨,他們不得不關了門,開始檢查畫作有沒有受損,處現場的垃圾,做徹底的清。維恩和克納什說什么都不讓赫越幫忙,硬是將他拽到休息的位置上坐好。

    除了幾張拍賣上下來的畫有被動過邊緣的痕跡,其他的畫作都完好無損。畫作的邊緣原本上釘在木框上的,現在有明顯撕扯的痕跡,邊緣飛了邊。

    “太過分了!監控呢?我要把蟲找出來好好教訓一頓,什么素質!”狐貍義憤填膺,嚷嚷著要找偷偷做壞的蟲論。

    這幾幅畫是拍賣行處的邊框,沒有赫越釘得牢固,也沒有用膠水先粘一圈,才會散開一點。好在畫布中間沒有受到損害,拿回去重新釘一下就能好,影響不大。

    赫越今天心情很好,不打算深究這個無傷大雅的小插曲。他拍拍狐貍的頭,讓炸毛的狐貍安靜下來,“小問題而已,拿回去重新釘,再給那位總裁先生送回去吧。”

    等到一切處妥當,維恩和克納什直接躺在了干凈的大廳地板上,累得眼神渙散。

    赫越走過去蹲在他們身邊。

    他摸摸維恩的頭,“好狗狗。”

    他揉揉狐貍的耳朵,“狐貍也好。”

    關好的場館門傳來敲門聲,赫越率先起身去開門。

    “今天的展會已經結束了,下次再來吧。”赫越客氣不失禮貌地回應。

    他的面前站著一只高大的雌蟲,正統的西裝襯得他更加嚴肅,高定的西裝連褶皺線都恰到好處,搭配上昂貴的布料,頗有質感。他的發型微亂,喘著粗氣,瞧著風塵仆仆。凌厲的眉眼犀利深邃,成熟的精英氣質撲面而來。

    “抱歉打擾,我剛從外地趕來畫展。我想來看看自己拍下的畫作和這些畫作的畫家,可以嗎?”

    他平穩了呼吸,聲線沉穩。

    那雙深暗的眸子瞧不出任何深意,一切都如他的外表一樣淡定自如。

    【阿尼斯,60%。】

    (……?)

    那副足夠淡然疏遠的樣子,傳來比第一次見到維恩還要高的數值。

    (好像,變得很有趣了。)

    赫越掩住興奮的神情,抿唇微笑,往旁邊站了一步。

    “請進。”

    第72章 失控 【克納什,75%】

    衣著硬挺西裝的阿尼斯總裁從赫越的身邊經過, 木質的香水味道很淡,在距離他很近的距離時才能聞到若有若無的氣味。昂貴的調香絕無廉價的配料,沉穩厚重的味道配上面無波瀾的表情, 足以拉遠這位精英總裁和周圍人的距離。

    ……如果赫越不知道那個絕無僅有的罕見高數值的話, 他也會這樣認為。

    累得躺在地上的維恩和克納什坐起來,互視一眼,疑惑又警惕地盯著這只陌生雌蟲的一舉一動。

    高大的身影走到他高價拍賣下的幾幅畫前駐足,仰頭瞻望他沒能第一時間親眼觀賞的畫作。

    這層矜貴冰冷的高定西裝下面, 得偽裝了一個怎樣的身體, 才能形成如此詭異的反差感。

    (系統你真的沒有弄錯嗎?)

    這層偽裝實在是太真切了。從阿尼斯出現在赫越的視野中開始,一點破綻的痕跡都沒有從他的身上暴露。

    “滴滴”的檢測聲之后,系統非常確切地回答:

    【真的沒有錯,阿尼斯就是60%。】

    正在出神觀賞畫作的阿尼斯頓了一下, 轉過了身。他的目光與赫越交織,沉靜的眼眸不著痕跡地閃動了一下。

    赫越被盯得疑惑, 順著他的方向回頭,以為他在盯身后其他的東西。

    身后沒有其他的東西, 只有掛在墻上的另外幾幅畫。

    “出什么事了嗎?”赫越禁不住困惑開口。

    阿尼斯頓了一下, 依舊是那副禮貌客氣的模樣,“沒什么。我只是想細細看看蟲們口中贊不絕口、畫出此等杰作的畫家是什么樣的。”

    他沒有看畫, 看的是赫越。

    這位傳聞中的畫家走到了他的身邊, 走動時長發微晃,抬眸時笑眼盈盈。

    他說:“那就湊近了好好看。”

    總裁先生的眼眸微動,很難不為眼前的一幕愣神,僵硬繃緊的臉也片刻松動。破綻便在此刻的露出一點痕跡,縱使赫越分辨不出是否只是尋常人瞧見美貌的男子該有的動容,還是來自于神秘的60%。

    阿尼斯往后退了一步, 低頭閉眼時躲過了赫越的目光。

    再次抬眼,已然是一開始淡定的樣子。

    “雄主很漂亮,和誕生在畫中一樣不真實,像幻境一樣美好。”

    一連串夸獎的話比大好腹稿還要順暢,一時間,赫越不知道這算不算總裁日常生活中習以為常的“商業夸贊”。他浮夸的夸獎說起來淡定自若,除了右手西裝領帶時略顯刻意。

    赫越的手抓住了那只右手,用力握緊時,手心磨擦過他的手背。

    “現在真實了嗎?”

    【阿尼斯,62%。】

    系統的聲音響起,阿尼斯眸間輕顫。

    敏銳如赫越,他快速捕捉到阿尼斯屏住的呼吸和無意識間上下滾動的喉結。他揚起一個笑,洞悉偽裝的狡黠眼神在展館的燈光下愈顯明亮,能夠盯穿那層用來偽裝的昂貴西裝。

    他們倆對視僵持了幾秒。

    一旁的狐貍攥緊拳頭,四肢并用爬到了維恩的身邊。他的主人在他和維恩面前明晃晃地和一只陌生蟲調/情,醋意大發下,他很想趁赫越不注意,給阿尼斯這蟲一拳。

    “能打嗎?”心存壞心思的狐貍動了動耳朵。

    維恩看看西裝革履的阿尼斯,又看看掛在不遠處的五幅高價拍下的畫作,暗淡的目光垂落,定格在展館打掃得光潔的地板上。

    “不能,那是金主。”

    他猜到了阿尼斯的身份,那位出手闊綽,機關算盡地在拍賣會上抬高畫作的價格,又輕輕揮手就是百萬錢財,將畫帶回到赫越的身邊支持畫展的總裁先生。

    當今蟲族市值最高的伊艾集團總裁,富豪排行榜上前幾位的雌蟲。

    維恩虛空地捏了捏拳,掃過赫越抓住阿尼斯的手,無力地輕輕嘆了口氣。

    他比不上。

    這輩子都不可能賺到阿尼斯身價的零頭。

    “笨蛋狗,你別這個表情。”相比于維恩的暗自神傷,克納什顯得干勁十足,就差擼起袖子蠻干。他眼神堅定,認真地說:“我們不能讓主人沉迷于金錢的誘惑!”

    維恩笑他幼稚單純,搖搖頭,“金錢能給主人帶來的樂趣,我們給不了。做好自己份內的事,狐貍,別給主人添麻煩。”

    他們倆是兩個極端,一個只想著向內提升自己的價值來獲得主人的青睞,一個選擇向外詆毀或者銷毀主人新的情敵。

    狐貍顯然還沒有放棄自己的想法。

    “別做危險的事,狐貍。”維恩又勸了一句。

    克納什不甘地盯了阿尼斯很久,從那件將他賣掉都買不起的高定西裝開始,再到手腕上名貴的手表,以及在秀場才能看到的限定款皮鞋……

    就這個領域而言,阿尼斯當真遙遙領先。他能讓赫越從此過上富裕甚至奢靡的生活,就算赫越極盡揮霍也只能給他的存款造成輕微皮外傷。

    維恩想的是,主人可以過得更加幸福。

    克納什暗中對阿尼斯呲牙,想的是,不過是有錢而已。

    “滴滴,滴滴……”

    突然,像是系統檢測發出的聲音讓赫越有些茫然。他抬頭,看見阿尼斯用指腹摁了摁耳朵,四處打量著周圍。

    他能聽見系統檢測的聲音?

    (系統你突然在檢測什么?)

    突然被喚醒的系統無比茫然:【不是我,我沒有在檢測。】

    “聲音,從這里傳出來的。”阿尼斯抬起畫作的一角,往后查看畫作的情況。

    那副畫作是拿去拍賣的畫作之一,下擺有明顯的開膠痕跡。赫越湊過去看,瞧見了畫框的木頭下不起眼的紅點。

    “這是什么?”

    赫越一伸手,就被阿尼斯一把拍開,用力的程度大到讓他的手背出現一片紅印。

    “你……”手臂上麻麻的疼感散開,他剛要質問一句,就因阿尼斯突然臉色大變而止了聲。

    能讓冷靜自持的總裁大驚失色,必定不是什么小事。

    “滴滴”的聲音變得更響,更加急促。

    “閃開!!”

    阿尼斯猛然放下畫作,掐住赫越的腰,用盡了所有力氣將他甩向遠處。他的力氣很大,裁剪合身的西裝穿在他的身上很顯高大,衣服下是訓練有素的肌肉。

    失去重心的赫越往后倒,耳邊是狐貍和維恩驚慌地喊著“主人”。

    一聲劇烈的轟響帶來難受的耳鳴,耀光的火光充斥著整個視野,撲面而來的熱浪炙烤著臉龐。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如同電腦宕機一般停止了思考。

    赫越摔下去,沒有感覺到疼痛,反而軟軟的,用手一抓就是毛絨絨的觸感。

    狐貍的反應足夠快,一下子撲過來墊在了赫越的身下,讓他免于摔到堅硬的地面。維恩的身影擋在赫越的面前,擋住了所有迎面的熱浪,頓覺陣陣清涼。

    透過維恩的肩膀,赫越滿眼都是火光。

    為什么是火光?

    耳鳴漸漸消失,赫越聽見了燃燒的聲音。

    那是火焰在燒毀他的畫作,在燒斷木質的畫框。為了最好的觀賞體驗,赫越連玻璃罩都沒有安。那些畫布一點就燃,并且迅速被火焰吞噬。

    火焰迅速將畫布變成灰燼,將他的心放在火上炙烤。

    像一場噩夢一樣。

    “咳咳……咳……”

    濃煙襲來,難聞的味道令赫越咳嗽不止,眼睛蒙起了淚光。他想要呼吸,卻因燃燒后產生的毒煙更難呼吸到氧氣。

    “克納什,別發愣!帶主人從后門出去!照顧好主人!”

    “喂,火警?要帶干冰滅火器,場館地址……別管貴不貴了!要干冰……”

    “伊艾集團應急電話嗎……咳……我這里……”

    維恩后面的話赫越已經聽不見了,他已經被克納什單邊扛著沖出了場館。

    火勢擴散得很快,就算在場館外也能看到滾滾濃煙和扎眼的火焰。圍過來的蟲多了起來,好心的蟲喊著“救火”,帶著自家的滅火器幫忙。

    赫越沒有受傷,頂多臉上粘上了一點灰,臉頰有點臟。但是,心里的疼痛卻讓他雙目眩暈,雙腿發軟。他坐到地上,慢慢屈膝蜷縮成一團,抱緊了自己。

    事發突然,他還有點精神恍惚。

    “主人……”

    狐貍靠過去,嘗試用毛絨絨的尾巴輕撫著他的手,讓他好受一點。

    他的主人眼眸中映著跳動的火焰,此刻卻是萬點破碎的光。赫越還沒從噩夢中緩過神,連眼淚都沒有,卻令他身邊的克納什心痛到呼吸都困難。

    “主人有沒有受傷?”

    赫越將狐貍往遠處推,拒絕了任何關心和觸碰。

    “你走……讓我單獨待著,你走……”他的力氣不重,現在也是脫力的狀態,根本沒有推得動克納什。

    眉間輕皺已是破碎的神情,他的眼晴里蒙起淚,在火光中更加晶瑩。

    “狐貍,你別管我了……你去,救救我的畫……”

    現在的赫越一定需要安撫和照顧,克納什心知肚明。但赫越的畫同樣重要,多一份力量或許會留下更多。

    赫越看出了狐貍的猶豫。

    他靠在后門外小路旁的樹邊,薄唇輕啟時已是陣陣哆嗦,聲線也抖得厲害。

    “……去吧,這是命令。”

    等到火焰完全被撲滅,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禁鳴的聲音很吵,蟲們議論的聲音也是。

    赫越的大腦亂到一團漿糊,一點思緒都扯不出來。

    他好像還沉浸在開畫展的幸福之中,無法接受急轉而下的遭遇。

    為什么會這樣?

    閉眼之時,眼淚再一次從臉頰已干的淚痕上滑落。

    他開了整個蟲族難得一見的畫展,便遭遇了如同瘋子一樣飛來扼殺他的惡魔。他就像那個注定悲慘的先鋒,創造輝煌的成績時,經受一場致死的磨難。

    只是一場無盈利的畫展,又能動得到多少蟲的蛋糕?還是說,權力高位的蟲不在意他的生死,只是為了給他一個下馬威?

    那明明,只是一場無盈利的畫展。

    差一點就沒命了吧?

    如果阿尼斯沒有發現那個紅點,沒有發現那是爆炸的倒計時開關,他現在就會在自己的畫作面前變成碎片。

    赫越頓了一下。

    (系統,檢測攻略對象阿尼斯……他還好嗎?)

    【還活著,受了很嚴重的傷,但是精神力水平正常。】

    赫越仰頭靠在樹干上,沒控制住力道,傳來一陣悶疼。

    (……那就好。)

    “主人!”克納什撲到赫越的面前,身上的衣服被燒得破爛,燒傷的地方在慢慢愈合,“我們,我們回家休息吧……”他不敢提里面的慘狀,只敢勸赫越回家。

    赫越向他伸了手,“扶我一把,我想進去看看。”

    “沒……沒什么好看的……”

    赫越淡然的目光藏住了悲痛,輕輕瞥了他一眼,“快點。”

    殘余的熱量還沒退去,入眼沒有火光,也沒有明媚的顏色。

    一片黑暗。

    地板、天花板、墻壁……全部都被燒成灰燼。目之所及,一樓的墻上,赫越連畫的影子都沒看見。

    他踉蹌了一步,被狐貍在后面接住。

    阿尼斯受傷最為嚴重,他的身體一側手臂被炸飛,破爛的西服下是血肉模糊的大片燒傷,看不到原本皮肉。維恩也受傷不少,但穿著防火服,只是明顯比火警隊伍還要拼命。克納什身上的傷已經快好了,只是狐貍耳朵和尾巴燒禿了不少地方。

    原本,維恩還能開口安慰自己的主人,但對上那雙隱忍破碎的眼眸,任何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只剩下無盡的心痛。

    “請問哪一個是負責的蟲?麻煩跟我們借步做個筆錄,還有涉及罰款和違約金……”

    “我來。”維恩適時打斷了衣著制服的雌蟲說話。他不想這些事情再讓他的主人費心,也不想因此再傷到一次赫越。他給了個眼神給恢復身體健康的克納什,轉頭把負責工作的雌蟲拽到一邊。

    阿尼斯也藏不住眼中的心疼,所謂的偽裝都被這場意外炸得煙消云散。他回頭跟上維恩的步伐,“賬先記我名上。”

    赫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克納什帶回來家的。直到進了家門,搖搖晃晃地上了樓梯,掙脫開了克納什的手。

    心里悶著的氣堵得厲害,一寸寸灼燒他的智,將他拽到失控的邊緣,憋得喘不過氣來。

    在他推門進自己臥室的同時,克納什拉住了赫越的手。

    “主人,我知道您想要什么。我們,去畫室吧。”

    赫越的身形晃了一下,回眸時艱難扯起一個淺笑,“回去,小狐貍,我不會遷怒無辜的你。”眼中破碎的光芒依舊,他淡淡地說道:“讓我單獨待會。”

    克納什沒有放手,反而堅定地扣住了他,與他十指相扣。

    “如果主人單獨待在房間里就會好,我會這樣做的。但是主人不能,主人需要我,我就在主人身邊。”

    在赫越身邊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狐貍無比明白赫越的習慣。越是看著淡然冷靜,越是怒火和悲痛難以釋懷的時候。

    “你根本不知道失控的施虐是什么樣子,小狐貍,”赫越艱難控制住自己的聲線,“與你以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樣,你不會感覺到快樂,甚至會死。”

    “狐貍不會死也不會壞!”狐貍急得先紅了眼,“折磨我吧,主人……我知道你想要這個,比起無力地讓您承受痛苦,我更想被你折磨……”

    古堡的規則讓赫越明白怎么做好一個馴獸師,他從來沒有拋棄過自己的技巧,每一回落下的鞭子都控制力道的深淺,每一個落點都經過謀劃。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單純的施暴者,清醒克制才能玩好這個游戲。

    “放手,狐貍。”

    他的犟狐貍靠上去,從后面抱住他。

    “不要技巧,或者,不要當主人。沒有我,您怎么單獨待在房間里消解情緒?只是把狐貍當作發泄的沙包就可以,失控也可以,狐貍不會壞掉的,明天起來,狐貍又是一只全新完好的狐貍。”

    赫越動容了。

    的確,他需要施/虐發泄。

    古堡沒有像狐貍這樣的獵物,這種擁有特殊技能,不會死掉的工具。

    赫越的手放在狐貍的手上,那只從后面抱住他,圈在他腰間的手。

    “主人,不要推開我,求您……”

    真誠炙熱的瘋狐貍敲開了他用來防御悲痛的外殼,向他遞上了發泄的長鞭,用滾燙的真心疏解他的情緒。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遭遇什么,傻狐貍。”

    “只要是主人,就沒關系。”

    赫越拽住狐貍的耳朵,扔進了畫室。他“砰”地一聲關了門,摔出劇烈的響聲。

    手中拿著長滿倒刺的藤條,智斷線的最后一刻,赫越緩緩開口:

    “受不住的時候,喊我的名字。”

    ……

    藤條、皮拍、長鞭、木棍……那些赫越曾經用過的,沒有用過的刑具,毫無保留地落在狐貍的身上。

    沒有技巧,也沒有任何營造氣氛的言語。從赫越說完那句話開始,就只是單純地施虐發泄。他一點沒有收斂自己的力氣,也一點沒有考慮手中的刑具會落在什么地方,會不會把狐貍弄到鮮血淋淋乃至殘廢。

    什么都沒有想。古堡的規則一點沒有約束他,那些他寫下來用來約束馴獸師的法子,現在全部被拋到了異世界,從他的身上隔絕。

    “出聲!不是想挨打嗎?”

    赫越手中的長鞭落下,他厲聲呵斥緊咬著嘴唇忍痛的克納什。

    狐貍已經疼得面色蒼白,身上處處是血肉模糊的傷口,又在快速愈合恢復。他被打得有點恍惚了,眼前的世界都在晃。

    模糊中,他聽見赫越的命令,立刻長了嘴。

    慘痛的哭聲和喊聲響遍整個畫室,和赫越手中的各種器具扇出的風聲融為一體。什么慘叫都有,唯獨沒有求饒和赫越的名字。

    赫越說得很對,狐貍一點都感覺不到快樂。

    他終于明白平日里赫越對他的調.是何等用心,那種基于溫柔強大的掌控感,性克制的掌權者所做的所有事,才是真正的主人。

    但是,克納什沒有感覺痛苦。

    疼痛不等于痛苦。

    相反,就算赫越下足了狠勁發泄憤怒和痛苦在他身上,比在實驗室挨的打還要疼,他也一點不覺得痛苦。

    他覺得很幸福。

    比起待在自己的房間里什么都做不了,知道自己心愛的主人痛苦難受卻無能為力,眼下他還陪在赫越的身邊,真正地被赫越需要,他感覺前所未有的幸福。

    就連流下的眼淚,都摻雜了幸福的美好。

    赫越當真是要用盡所有力氣,力圖讓自己力竭倒下,沒有余力胡思亂想。

    手中的棍子反震著他的手心發麻,腎上腺素短暫地讓他忘記了快要沉溺進悲苦的傷痛,就算是力竭,也感覺好受很多。

    臉上有飛濺的血液,汗水、血液,還有滾燙的眼淚,混在一起時分辨不出成分。就像現在的赫越一樣,他手中落下的鞭子沒有任何約束,足夠隨心所欲地落在狐貍的身上……

    以至于,他開始分不清勞累來自于哪里。

    是因為揮鞭過度消耗了體力,還是因為心血被毀的心力憔悴。

    他分不清。

    分不清最好,他就該分不清。

    赫越曾經對只想著失控暴虐的馴獸師嗤之以鼻,嚴格約束克制自己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無論是生活還是俱樂部的一切,他對于智的掌控由不得半點閃失。他是古堡公認最優秀的馴獸師,無數獵物不惜花重金求他一個調.的機會。

    現在,他竟然在做曾經最嗤之以鼻的事,成為一只失控到沒有智,只顧發泄痛苦的野獸。

    赫越揚起的鞭子懸停在空中。

    那雙湛藍色的雙眸噙滿了眼淚,因為疼痛產生的生性淚水讓狐貍哭得眼睛有點腫了。但是,即便如此,赫越能夠看見的,還是癡迷與眷戀。

    為什么會有生物接受如此慘痛的疼痛,依然是那副神情的目光?

    為什么對于完全感受不到快樂的疼痛,狐貍還能如此癡戀地看著他?

    為什么……

    赫越跨跪在躺在地上的狐貍兩側,手掐上了狐貍的脖子,不斷收緊。用力的手青筋暴起,手指失血泛白。

    直到狐貍因為窒息而面部通紅,張嘴想要艱難呼吸,他都沒有放手。

    他真的失控了,完完全全失控。

    那只狐貍因為窒息眼睛上翻,嘴唇哆嗦,舌頭外吐,本能地雙手抓上了赫越的手腕。他的肺部要快爆炸了,眼前模糊著,逐漸變黑。

    “狐貍,喊我的名字!”

    狐貍要說出每一個字節都無比艱難。

    他說——

    “我……愛你……”

    掐住狐貍脖子上的手倏然松開,赫越的手撐在克納什的身側。他從完全失控的狀態中掙脫出來,比聽到自己的名字還要管用。

    之前那個困惑他的問題,他知道答案了。

    狐貍愛他。

    無論他做什么。

    【克納什,75%】

    第73章 煙與舌尖

    滾燙的眼淚將臉頰半干的血跡浸/濕, 混成濁液往下滴。

    狐貍捧手接住了滴落的眼淚。兩邊滴落的深紅色濁液匯聚在他的手心里,小小一灘。眼淚的熱量散走前炙烤著他的手心,也在炙烤他的內心。

    “主人……”狐貍輕喚他, 試圖讓他從抽泣中回神。他覺得自己的主人快要碎掉了, 卻不知道用什么才能將這些碎片粘起來。

    赫越沒有力氣再拿起鞭子了。如他以前所想,所有的力氣用來發泄一通,堵住的煩悶噴薄而出,輕松的同時也覺得心里很空……

    如果性仍在, 他現在或許在思考, 是誰燒了他的畫展,有什么目的,應該怎么報仇。但他不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充斥著大腦的悲痛讓他無法思考。閉眼時, 眼前仍會出現耀眼的火光,讓他緩不過神。

    他拖著身體往門口走, 奮力打開畫室的門,只身走了出去。

    畫室里很安靜, 克納什收起自己的手指, 將主人的眼淚,以及里面混著的自己飛濺到主人臉頰上的血液, 一同捏在拳里。

    仇恨如電光火石般騰起。他的主人很少與別的蟲爭執, 記憶中唯一的一蟲,就是歐里德那只賤蟲。

    殺意在眼中暈染,湛藍色的眼睛已然變得冰冷狠戾。深紅色的血液從他的手心流經手腕,在已經愈合的手臂上,形成一道滲人的血路。

    他的主人應該站在萬眾矚目的地方,愜意輕松地畫畫, 辦最盛大的畫展。

    他要那只賤蟲的命。

    不惜一切代價。

    赫越沒有回到自己的臥室,而是來到露天的小陽臺邊透氣。

    夜晚的風絲絲清涼,逐漸吹走他身體表面的燥熱。汗水蒸發后陣陣發涼,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手指間夾著一只點燃的安神熏香,形狀像一支加長版的香煙,味道清冽悠長,讓他從瘋狂中漸漸冷靜下來。

    他不喜歡香煙。不只是因為香煙的味道不算好聞,更是因為他討厭上癮和失控。對某種事物上癮無法遏制,因為某種情感陷入泥沼無法脫身。

    這些,都不喜歡,甚至有些后怕。

    但今天,他破了例。

    因為憤怒和悲痛毫無顧忌地以傷害為目的施虐,遠遠違背了一個馴獸師的初衷。

    但這種感覺很爽很上癮。

    赫越盯著手中一點點變短的熏香條發呆。他覺得自己可能會改變以往的作風,變得暴怒而一發不可收拾,慢慢遠離性克制。

    如果他面前的蟲不是克納什,或許他會失控將對方掐死。

    此時的他吹著晚風,散落在身后的長發有節奏地擺動,仍是優雅靜態的美感,卻憑添幾分令人生憐的破碎。

    一件柔軟的薄毯搭在了他的身上。

    “晚上冷,小心著涼了,主人。”克納什從后面抱住他,手臂在他的腰間收緊,胸口緊貼著他的后背。

    狐貍尾巴專門浸了水又擰干,前段濕淋淋的。尾巴輕輕蹭到赫越的臉上,將臉頰上的污漬擦干,像一塊濕潤柔軟的毛巾。

    赫越沒有制止。絨毛蹭得他有點癢,他合上眼,被蹭得眼睫微顫。

    細嫩白皙的皮膚上沒有一點傷痕,尾巴蹭走了所有淚痕和污漬,留下干干凈凈的臉頰。

    就像淚痕和血漬從來沒有出現過那樣。

    “如果我是你的話,應該會被嚇得連夜從這里逃走。”赫越盯著變短的熏香,眼里出神而沒有焦距。

    狐貍放下自己的尾巴,雙手從后面緊緊抱住他的腰。

    “不會走的,我是主人的狐貍。”

    “明明快要窒息暈死過去了吧,為什么不喊我的名字?”

    狐貍也盯著赫越手中的熏香出神,縈繞鼻間的除了熏香的氣味,還有一點點淡淡的信息素花香。

    “狐貍死不了,狐貍能為主人做任何事。”

    剩下的半句話是“就算能死在主人手里也沒有關系”,但是克納什沒有說出口。

    赫越沒有回答,盯著越燒越短的熏香,被一個充實溫暖的懷抱捂暖被夜風吹涼的身體。

    熏香燒到了他的手指邊,滾燙的溫度傳達到他的皮膚表面。他被高溫烤得手指輕動,將燒盡的灰抖進了夜風里。

    他轉過身,指間夾著快要燒盡的熏香煙條,拉開了懷抱的距離。

    目光垂落在地面,沒有抬起與克納什注視。

    “這里沒有煙灰缸。”赫越拿著快要燒到手指的煙條,平淡地陳述著事實。

    他沒有抬眸,于是,他聰明的狐貍屈膝,跪在了主人的腳邊,確保主人垂落的目光在地面的目光可以看到自己。

    “狐貍做您的煙灰缸,主人。”

    那雙接過眼淚的雙手高高捧起,越過頭頂,去接赫越手中的煙條。滾燙的煙灰落在他的手心,舉高的手逐漸酸軟輕抖。

    克納什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沒有動彈,對著煙灰落下的地方,等待著主人的動作。

    “我不想你用手接。”

    熏香的煙條燃得正旺,看不見明火的影子,但能看見亮紅色的火星子。它離赫越的皮膚已經很近了,再遲一些,一定會讓他的手受傷。

    克納什垂下手,無比著急。

    不能讓主人受傷,要好好保護好主人。

    “你說你能為我做任何事,狐貍,你打算用什么來展現自己的誠意?”

    狐貍的大腦飛快運轉。他的主人剛哭過的而微紅的眼眶,明戀的雙眸閃著未能完全消解的憂愁,一切的一切都令他心痛不已。

    他雙手握住了赫越的手腕,猩紅的舌頭伸長,抵上了燒成亮紅色的火星子。

    燃燒的火星子接觸到唾沫,發出“呲啦”一聲響。克納什拉著主人的手往自己的舌面上摁,結實地將煙頭懟實了脆弱的舌頭。

    舌頭上被燙出水泡,煙頭也完全被摁熄。克納什松開赫越的手,躬身雙手撐著地面,疼得涕泗橫流。模糊的視線里只能看見主人的腳面,他躬身更低,嘴唇吻上赫越的腳面,一觸即離。

    燙傷的傷口慢慢恢復,克納什逐漸感受不到舌尖的疼痛。

    赫越蹲身拽住白色的狐貍耳朵,將他從地上拽起來,一把摟進懷里。

    “瘋子……”他輕揉著肉肉的狐貍耳朵,輕聲罵道。

    回應他的是摟住他腰間的回抱,以及熱烈直白的話語:“瘋狐貍也愛您。”

    特殊的技能讓傷口很快消下去,不影響好好說話。狐貍親昵地蹭蹭赫越的臉側,安撫地輕撫他的后背。

    “主人不要擔心,狐貍會處好所有事,會調查清楚事故,給主人一個滿意的答案。”

    赫越抱著狐貍,看不到他在用怎樣陰狠的表情,說著安慰人心的話語。

    “不要沖動,小狐貍。”赫越拍拍狐貍的頭。

    克納什沒有應下來,只是說道:“我不會給主人造成麻煩的。”

    深夜,狐貍把自己的尾巴洗得干干凈凈,用吹風機吹得又暖又蓬松,塞進了赫越的懷里。

    已經很晚了,躺在床上的赫越累得睜不開眼。毛絨絨的狐貍尾巴抱在懷里很舒適,困倦迅速將他裹住。

    睡意朦朧時連說話都黏糊,他開口問道:“狐貍,維恩回來了嗎?”

    維恩還在警局和伊艾集團的負責蟲掰扯,現在還沒有脫身。

    狐貍將赫越的頭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胸口貼上自己的尾巴,給他壓好被子。

    “主人別操心了,維恩處妥當了就回來。”

    “……”

    赫越的呼吸平穩,連這句話也沒有聽進去。

    抱著赫越的克納什將自己的光端調到了靜音,確保不會發出任何聲音,開始瘋狂打字。

    【狐貍:情況還好嗎?】

    【維恩:不太樂觀……押金不退,罰款和救急費阿尼斯交了,一樓的畫所剩無幾,而且……】

    對方的狀態欄一直處在“正在輸入中”。

    【狐貍:……你一定要說話說半截嗎?】

    【維恩:警局很有可能認定意外事件。】

    所有的智在此刻化為虛有,憤怒被頃刻間點燃。要不是赫越待在狐貍的懷里,以他的脾氣,他現在就會立刻拿起槍闖進歐里德家里。

    「狐貍:我們都聽到了炸彈最后的倒計時聲!火怎么可能憑空燃起來!這是黑幕!歐里德這只賤蟲!!是他吧?!有沒有任何證據說是他?」

    他一邊避免自己做出更大的動作,一邊瘋狂點擊光端輸出。

    克納什只能想到歐里德,這個他的主人唯一惹怒過的蟲。

    「維恩:沒有證據,但這個警署確實是他直屬。負責的蟲接了通訊,回來之后改變了態度,希望我們將此當作意外事件。」

    「狐貍:??」

    「維恩:不管怎么說,他絕對不無辜。」

    蟲在氣到極致的時候,真的會笑出聲的。狐貍勾起一抹陰森的笑,回復道:「那他等死好了。」

    任何蟲說出這樣的話都可能是氣話,但是克納什不一樣。他是殺手,他的手上不止有一只蟲的命。

    如果沒有赫越攔著,他早在俱樂部那一天,就會用光劍將那只賤蟲的頭砍下來。他有點后悔自己當時為什么沒有血灑俱樂部,要是當時就這么做了,他的主人絕不會吃這種苦。

    畫展就圓滿結束,主人的話會好好保存下來。

    在他的心里,歐里德已經是一只死蟲了。

    正派的路有很多,他們可以抓到縱火的罪犯,將他送上絞刑臺。但是歐里德堵住了這條光明的路,那他這只尋仇無路的狐貍,只能選擇最陰暗的方式為主人報仇。

    狐貍將赫越抱住,悄悄在他眼中可憐的主人額頭落下一個淺吻,收緊了懷抱,心里預演了歐里德無數種可能或者不可能的死法。

    ——

    赫越看著院子門口停著的豪華機甲有點懵。

    他在畫室里頹靡了一陣,想要調查失火案的事情,被維恩和克納什包攬了所有活;想要提筆畫畫,又靜不下心來。

    “雄主,我想和您當面聊一聊。”

    站在豪華機甲旁的阿尼斯穿著正統內斂的西裝,和這輛張揚得車身反著絢麗偏光的機甲格格不入。

    (他為什么會覺得我喜歡這種丑丑的機甲?)

    【嗯……全蟲族限量五輛的高定豪華機甲?】

    (……好吧。)

    赫越現在對什么都沒什么興致,“我們之間有什么好聊的?”

    “比如,拍賣的五幅畫?”

    赫越知道場館失火的罰款是阿尼斯交的,也知道那幾幅高價拍賣的畫算是阿尼斯借給他展覽的。

    不知不覺中,他欠了阿尼斯很多錢。

    “……好,去哪兒?”

    阿尼斯紳士地為他打開了副駕駛的門,靠在機甲邊,回答道:“去我的莊園,我想用之前的所有錢款,換雄主的一天時間。”

    他的口氣商務又官方,衣著西裝的樣子更讓赫越幻視了合同談判現場。

    這筆巨額的錢款對于阿尼斯來說不算什么,他揮揮手就能花出去。一天的時間對于赫越來說也不算什么,他悶在畫室渾渾噩噩也是一天。

    赫越向他伸手,禮貌的樣子也和商業談判一樣。

    “成交。”

    赫越坐上機甲,透過機甲的玻璃看到背對著他的阿尼斯向維恩和克納什揮揮手。

    罕見地,維恩和克納什都沒有表現出不滿和嫉妒。

    發動機啟動的間隙,赫越開口問道:“你和他們倆商量好的?”

    阿尼斯沒有反駁,“大家都很擔心您,雄主。”

    果然是串通好的。

    高配的機甲在天軌中飛行,速度很快的同時,穩定性很好,噪音也很小。赫越從窗邊往下看,目之所及是高科技感的城市,高樓和川流不息的人群。

    人群很小,像螞蟻一樣,離他們很遠。

    赫越一直沉浸在辦畫展的事情中,好久沒有放松心情地看看這個異世界。輕松的心情讓他稍微好了一些,繃緊的神經也舒緩開。

    他的身邊,大名鼎鼎的阿尼斯總裁,正穿著精心挑選的西裝,安心給赫越當駕駛員。他的日常安排得很緊密,所有出行都不需要他親自駕駛機甲,駕駛的手法略顯生疏。

    “總裁大人上一次給人開機甲是什么時候?”赫越單手撐在窗沿,側臉打量攥緊機甲方向盤的阿尼斯。

    “已經久得記不清了。”

    赫越笑聲愉快,打趣道:“那我真榮幸啊,總裁大人。”

    就算是蟲族,也少有蟲稱呼“總裁大人”。赫越上揚的語調毫不掩飾地調/情,還有點陰陽怪氣的意思,聽得阿尼斯陣陣發笑。

    他客氣道:“能給雄主當司機,是我的榮幸才對。”

    一來一往的聊天滴水不漏,各自懷揣著心思同商業寒暄無異。赫越借著玻璃窗打量自己,總覺得自己無形間也穿上了一套束縛他的西裝外套。

    莊園的面積很大,放眼望去是一片綠色,與蟲族的城市相比,簡直是世外桃源。整齊的藤架上掛了飽滿的葡萄,有幾只背著竹簍的雌蟲正拿著剪刀采摘果實。

    剛下機甲的赫越看愣了眼,清新的空氣里滿是金錢的味道。

    “歡迎來到我的莊園,雄主。”

    赫越點頭,指了指那些顏色飽滿的葡萄,“那些是拿來做什么的?”

    “釀酒的,”阿尼斯在前面帶路,穿過了密密的藤架,“一點小愛好而已。”他說起這種話來越是云淡風輕,赫越越覺得他在炫耀。

    哪怕是無意識的炫耀。

    莊園的別墅照樣奢華,像極了赫越印象里中世紀的貴族城堡。

    一只純黑色的貓竄了出來,蹦到了赫越的腳邊。貓毛的顏色純正,若是融進黑暗里,一定只能看見它那雙淺橙色的眼睛。

    它在他的腳邊轉了幾圈,圓圓的眼睛疑惑地眨了眨。

    “黑糖,過來抱。”阿尼斯向它拍拍手,被叫做黑糖的小貓立刻跑到他的腳邊,一下子跳進他的懷里。

    “好乖的小貓。”

    某資深絨毛控看到毛絨絨的黑團子走不動道,伸手想摸/摸它軟軟的絨毛。

    阿尼斯非常自然地將黑糖拎起,“雄主抱抱它吧,它很溫順的。”

    純黑的團子就這樣落入赫越的懷里,熟絡得就赫越是它的主人一樣。毛絨的爪子扒上了他的胸口,蓬松的尾巴垂落著晃來晃去。

    它真的一點都不怕生。

    赫越揉揉黑糖的頭,或者插到柔軟的毛里盡情撫摸,黑糖都沒有反抗,反倒舒服地躺在他的懷里,喉間發出舒服的聲音。

    “你在怎么才擁有了這只這么乖的貓?”赫越滿足地擼貓,順口問道。

    在他沒有看見的地方,阿尼斯的眼神沉下來。他靠到赫越的身側,手指輕揉著貓貓頭,寬厚的胸膛靠上了赫越的肩膀。

    赫越很沉迷于擼貓,沒有在意他的靠近。

    “我在集會的商販上遇到了一只黑貓,一堆其他動物圍著他,有小狗,有狐貍,”他頓了一下,“還有倉鼠、寵物蛇、烏龜……”

    “我用大價錢將他買回家,嬌生慣養著。”

    他輕柔地撫摸著小貓,眼眸出神。

    “一開始他也很冷漠,不讓我摸,也不讓我抱。后來,我對他很好很好,什么都給他最好的,讓他在莊園里盡情玩鬧。終于有一天,他開始回應我了,成為了我的小貓。”

    阿尼斯回過神,語氣意味深長。

    “他是只屬于我的黑貓。”

    占有欲毫不掩飾地表現出來。赫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小聲嘀咕道:“我就摸/摸它,沒打算和你搶。”

    懷里的黑糖小聲“喵嗚”了一聲,挪了另一個舒服的姿勢,打了個哈欠,愜意地閉上了眼睛。

    阿尼斯撫了撫睡著的黑糖,笑著岔開了話題:“雄主的動物緣真好,它很喜歡您。”

    熟睡的小貓一點防備心都沒有,就算被赫越揉/搓軟軟的爪墊都沒有反應,一點都沒有阿尼斯口中所說冷漠的樣子。

    別墅的頂樓是一個視野開闊的觀景臺,能將整個莊園的全景盡收眼底。搭在玻璃護欄旁邊的薄紗棚遮住了一部分陽光,讓下面的桌椅不至于被暴曬。

    曬過的懶人沙發充滿了溫暖的棉花,躺下去的時候整個人都能陷進去,被太陽的氣息包圍。

    赫越躺在懶人沙發上,手邊是醒好的葡萄酒,腿上趴著一只閉眼養神的小黑貓。

    這一切都像是“處心積慮”安排好的,就等著赫越到來享受的一天。

    大名鼎鼎的阿尼斯總裁坐在赫越的身邊,幫他倒酒,或者得到他的應允幫他按按手臂。明明是他好不容易花大價錢買來的機會,實際享受的人卻變成了赫越。

    “你這個金主當得很窩囊啊。”

    阿尼斯平和地笑笑,“要是不服務好商業伙伴,怎么談接下來的交易呢?”

    商人的精明體現于此,所有的付出都明碼標價,以牟利為基礎和目的,將所有人際關系當作墊腳石。

    赫越再次質疑起62%的含金量,得到的仍是肯定的答復。

    他向阿尼斯攤手:“你要和我談什么交易?”

    阿尼斯不知道從哪里翻出早已準備好的合同,抓準時機將它放進赫越的手里。

    “我想雄主繼續辦畫展,以伊艾集團的名義。”

    赫越瞳孔一緊,以為自己聽錯了話。

    “我知道雄主可能因為這件事不太想辦畫展了,或者,無盈利的畫展只出不入,雄主可能也不會一直辦下去。”

    這些都是赫越難以解決的難題,他想不明白這個精明的商人為什么要這么做。

    商人的世界不會有沒有代價的好意,不會有免費的餡餅。

    本應值得赫越歡欣雀躍的事,他卻警惕地看著阿尼斯,沒有回復。

    阿尼斯面色平靜,長久以往在談判桌上廝殺的經驗讓他面對赫越的態度仍能處變不驚。他像是對赫越的懷疑早有準備,鎮靜開口:

    “畫展是一種宣傳伊艾集團旗下藝術領域業務的重要手段,我們可以賺取更多的關注和利潤,您也知道,受歐里德的影響,伊艾集團的這塊業務常年虧損。”

    “對于您而言,辦畫展的所有費用都由伊艾集團負責,您無需承擔成本。這仍屬于無盈利畫展,你不需要向歐里德申請。至于利潤……”

    阿尼斯將合同翻到了對應頁,“您的畫展能帶動伊艾集團的業務,股東大會同意您參與伊艾集團旗下藝術領域業務20%分紅利潤。如果雄主對這個比例不滿意,我可以再和股東大會爭取。”

    他的橄欖枝足夠誘/人。

    “雄主,穩賺不賠的買賣,不是嗎?”

    赫越環顧四周這個完全算不上談判場的愜意地方,回憶起阿尼斯為他做的所有事情。

    “只是為了這個合同,你需要做這么多事嗎?你應該一開始就來和我談,根本不需要兜兜轉轉做高價買畫這些事。你的籌碼足夠,我未必會拒絕。”

    意料之外的問題,讓阿尼斯的眸中閃過一絲局促。

    他將合同翻到股東大會決議的附件上。

    “雄主,股東大會決議的日期是昨天下午。”

    這幾句話沒有在他一開始準備的腹稿里。

    “我一開始,只是想幫您辦畫展而已。”

    第74章 跪吧

    一開始?

    赫越敏銳地嗅到了異常的氣息。

    神奇的是, 赫越審視的目光投過去,總裁大人的表情繃得很緊,淡然陳述著模凌兩可的話, 平靜如水的雙眸未露出感情的破綻。身經百戰的商人很難露出馬腳, 剛剛的話已是面對赫越的質疑時,頭一回表露深意。

    實在有趣。

    復雜的情形令赫越來了興致,他的手指抵住阿尼斯的胸口,隔著厚實的西裝布料戳凹他的胸肌。

    在阿尼斯愣神的片刻, 赫越捕捉到沉靜的雙眸中難以掩飾的動容。

    阿尼斯正要開口說什么, 赫越搶先一步從他西裝外套的胸/前口袋里,抽出了那只名貴的鋼筆。

    他在炙熱的注視中拔開了筆帽,瀟灑地在簽名線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挑/逗的動作也被完全合化,阿尼斯想要說出口的話只能往回咽。鋼筆被塞回到他的手心里, 鐵質的筆桿殘留了一點使用者的體溫,正在慢慢散走。

    赫越撩/人簡直和呼吸一樣簡單, 徒留自我遐想的總裁先生愣在原地發呆。

    杯中的紅酒飲完,阿尼斯總裁像一個服務生一樣給他倒上一點紅酒。他好措辭, 開口說道:“明晚有一場慈善拍賣, 歐里德也會去。”

    熟悉的名字讓赫越抿酒的動作頓了一下。

    “我調查過,那通打給警署的消息, 是他發的。”阿尼斯問道。

    赫越的目光肉眼可見沉下去。

    果然, 那個議長輕輕松松就可以掌握一個爆炸縱火案的走向,將一個明擺著漏洞百出的案件,變成一個無所謂的意外事件。

    “你打算怎么做?”赫越問道。

    “他那樣貪生怕死的蟲,要是被槍抵住額頭,什么話都會說的。”阿尼斯用最平淡的語氣,說著最囂張的話。

    赫越湊到了他的面前, 近到鼻尖快要相碰,明亮的瞳孔只剩下他的倒影,正認真地盯著他。

    呼吸驟然屏住,那個阿尼斯朝思暮想而遠遠瞻望的臉龐,放大了出現在他的面前,近到眼睫分明,他輕輕抬頭就能就能吻上他的鼻間。

    “看不出來啊,總裁大人……這就是樸實無華的商戰嗎?對方不說,就用槍抵著額頭?”

    簡單粗暴的威脅確實和一身正直西裝的總裁格格不入,他看起來優雅端莊,內斂的氣質和成熟的語氣,做什么都波瀾不驚。赫越很難想象他穿著這身西裝,端著槍出現在槍林彈雨的危險場景里。

    或者,那身紳士的西裝才是偽裝,阿尼斯就是如此一個手段狠毒的角色。

    阿尼斯沒有回答,甚至沒有聽得進去赫越的話,盯著說話時一張/一合的飽滿唇形,滿腦子只剩下一個“想親。”

    他都快要克制不住本能地想法湊上去,赫越非常及時地抽了身。

    他的雄主為什么對這種釣蟲進深淵的事如此擅長?

    阿尼斯冷靜下來。

    可能把他當做別的什么雌蟲了吧?

    他開口說道:“有的時候,軟的方法行不通,總是需要一些強硬的手段。”

    赫越沒有深究,點頭答應了下來,“我也很想看總裁大人一槍打爆他的頭。”

    他說的是氣話。

    一個權勢滔天的雄蟲議長若是“意外”死亡,一定會對整個蟲族社會產生蝴蝶效應般的連鎖反應。他的關系鏈,他的無數雌蟲,都是需要考慮的問題。

    赫越相信,冷靜自持的阿尼斯總裁,不會沖動行事。

    而那位他認為冷靜自持的總裁,以平和的語氣回答道:

    “好。”

    ——

    慈善拍賣大佬云集,從他們口中喊出駭人的天文數字輕輕松松,好像那些數字對應的不是真金白銀,而只是一堆數字而已。

    阿尼斯的耳邊戴了一個無線聯絡耳機,工作的指示燈偶爾閃爍著藍光。攝像頭掃過的時候,他總是關閉桌子上的擴音器,垂頭和耳機里的聲音小聲談話。

    “雄主有什么喜歡的玩意兒嗎?”

    有錢蟲討好赫越的方式不過是用錢堆起來,他覺得很沒新意。

    “不好看。”赫越對蟲族的審美嗤之以鼻,不太能解這個種族對那些亮閃閃的寶石有強烈熱枕的原因。

    他的關注點,完全在歐里德身上。

    他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在歐里德身上,這蟲看著仍是春風得意時,處處透著藐視一切的趾高氣昂。

    至于他毀了一個畫家用心的畫展,并用自己的權力掩人耳目的事,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只是炸藥而已,只是一通私下的命令而已,只是想驗證那句“沒有我的同意你別想辦畫展”的威脅而已。

    順手的事,他根本不在意。

    歐里德別了阿尼斯一眼,對自己能和商業精英阿尼斯坐在第一排而感覺不爽。

    他每每瞥向阿尼斯的目光,都飽含輕蔑的鄙夷。

    在蟲族這個社會也是如此,金錢可得,但權力難得。

    拍賣會結束,阿尼斯只是象征性地抬了一下價,沒有買下任何東西。這里的拍品沒有獲得赫越的青睞,他便一個都沒有出手。

    他拍下赫越的畫作時大方闊綽,這個時候卻顯得節約謹慎。

    反倒是歐里德賺足了關注,被媒體炒著“慈善家”的名號,送上了光端討論的前端。攝像頭將他圍個水泄不通,各種閃光燈不停閃著白光。他倒是裝作低調的樣子拒絕采訪,告訴媒體們自己需要休息。

    他面容疲憊地走在后臺的走廊上,跌跌撞撞的樣子像是喝多了酒,對著光端囑咐了一句,撞進休息室。

    單人休息室的門關上,隔絕了外面的一切聲音。

    任誰看了歐里德的樣子,都會覺得奇怪。

    赫越貼在休息室的門上聽了一陣,厚重的門板沒有傳來任何聲音。他的手緊緊攥住門把手,回頭示意阿尼斯跟上時,看到了他手中泛著寒光的槍。

    那句隨口赫越隨口開玩笑的話,也被阿尼斯當了真。

    手/槍上膛,放在板機上的手指隨時能把子彈射出去。

    “你別擦槍走火啊。”赫越半開玩笑地囑咐。

    阿尼斯站到了他的面前,身軀將赫越擋得嚴嚴實實。他開門的瞬間,槍口對準了里面的蟲。

    那句“不許動”還沒說出口,就生生卡在了阿尼斯的喉嚨里。

    五花大綁的歐里德被困在木椅上,嘴里塞了一個布團。勒在他身上的麻繩很緊,除了能夠將他固定在以上,多少摻雜了一些恨意。

    闖進門的赫越和那團毛絨絨的白色身影面面相覷。

    赫越驚訝出聲:“克納什?你怎么在這里?”

    狐貍原本用槍口抵著歐里德的額頭,陰狠地說了些狠話。他完全不給對方辱罵他的機會,聽著歐里德咽進喉嚨里的聲音,笑得瘋魔滲人。

    這一切在赫越進入房間之后戛然而止。

    一直以來因為喜歡而藏住本身,在赫越的身邊做一個乖順綠茶狐貍的克納什,一時間還沒有切換回角色,陰冷的笑僵在了臉上,動作也愣在原地。

    “我……”

    克納什下意識把手中的槍背在了身后,垂頭的時候垂下狐貍耳朵,像一只做錯了事被抓包的壞狐貍。

    赫越走到他的身邊,抬手的陰影落在他的臉上。他閉上了眼,等著一個用足力氣的耳光。

    但是,耳光沒有扇到他的臉上,落下來的是輕柔的手掌揉揉他的狐貍耳朵。

    “做壞事還不知道鎖門。”

    克納什高興起來,耳朵垂直著豎起,舔著臉挽住了赫越的胳膊,“狐貍知道錯了,狐貍是翻窗進來的,沒有走大門。”

    他找到了機會,又趁機變成了那只乖順的狐貍。

    赫越扯掉了歐里德口中的布團,冷冷地瞥了他的一眼,“畫展是不是你燒的?”

    輕視的目光在幾蟲之間掃了一圈,最終回到赫越的身上。歐里德笑出聲,笑聲猖狂猙獰,他沒有收斂自己的聲線,大聲說道:“當然是我!整個蟲族,還有誰能如此輕松地毀掉你的畫展,還能全身而退?當然是我!只有我可以!!”

    高高在上的議長沒有對做壞事有一點愧疚,他將此視為勛章,視作可以炫耀的資本。

    兩個黑呼呼的槍口對準了他。

    “開槍?你們倆敢嗎?”

    他被綁在椅子上一事氣得嘴唇發/抖,連議長基本的體面都無所顧及。被槍口指中腦袋的時候,他相信自己的權力,會是最好的防護盾。

    “我能在縱火爆炸案中全身而退,讓任何責任和追究都不會落在我的身上,你們呢?你們能逃得過天羅地網?能把刺殺我的事情當作一個的意外?”

    克納什的槍口抵上了他的額頭,用力將槍口在他的額頭上抵出一個印子,“怎么不敢?他們就算抓到了我又如何?我這條命,他們拿不走。”

    歐里德揚起下巴,頭偏向克納什的方向。

    “你以為你這賤雌蟲的生命值幾個錢?你也配成為威脅和殺害雄蟲的籌碼?”挑釁的目光根本沒把狐貍這個異性的怪蟲放在眼里,“你結節了,你是有主的雌蟲,你的刻印寫了誰的名字,誰就會為你的錯誤買單。”

    他調查了他們。

    赫越從他的話中意識到這個問題。

    歐里德轉而看向了另外一個槍口。

    “你出現在這里,用槍口對準我,伊琳德和艾萊斯知道嗎?”

    伊艾集團,伊琳德和艾萊斯。赫越能猜到這兩個名字的身份,是收養阿尼斯的一對蟲。

    那一個槍口也頓了一下。

    “伊艾集團花了多少財力物力,才求得我審批通過的項目單,”歐里德用自己的權力換取了絕對的優勢,“總裁先生,你想看見伊艾集團項目違規叫停,看見股價暴跌的新聞嗎?”

    他捏住了阿尼斯的命門。

    這番情景的發展無比熟悉,熟悉到同樣的模板只是換了一個代入的對象。

    赫越的瞳孔微顫,目光飄到了別處。

    在俱樂部,一心向著他,甚至向他表達過喜愛的卡諾,會在利弊權衡之后站在他的對立面,請求他妥協退讓,將俱樂部留下來。

    那只是一個耗費了卡諾一段時間心血的俱樂部而已,現在,阿尼斯面前的,是一個堪稱蟲族商業帝國,壟斷很多行業的伊艾集團。

    阿尼斯是商人,赫越不覺得平衡利益的情況下,他會被這個商人選擇。

    他的后背被一個堅實的胸膛貼上。隔著后背層層西裝,他感受到了擱在他后背的鋼筆。舉著槍的手也沒有放下,因為阿尼斯往他的身后靠了一步,那只手臂越過了赫越的肩頭,在他的臉上投射出手臂的陰影。

    縱使商人的爭斗場上,站在他的身后絕不是一個利益最大化的選擇,但阿尼斯仍靠了上來,沒有放下手中的槍。

    至少這一次,他被無條件地堅定選擇選擇了。

    赫越開始相信系統播報的62%,并且對原因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歐里德囂張的威脅明明直戳阿尼斯的痛點,但是好像一點都沒有發揮作用。他慌不擇路起來,大聲說道:

    “你們什么都做不了!我是議選的議長,最高的長官!議院的所有蟲對我的惡行心知肚明,他們屬于我的陣營,包庇我的一切罪惡,仰仗我的權力而活。你們任何一個動我,就會觸動整個議院的基石,而我,現在可以毀掉你的畫展,明天就能毀掉伊艾集團!”

    議長大人氣得雙目猩紅,一點不顧忌地什么話都敢往外說。他沒有被低等的雌蟲如此沒有臉面地綁在位置上過,更沒有蟲敢如此和他叫板。

    不過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他一點沒把赫越這只誕生了沒多久的新蟲放在心上,更別提那種無意義的畫展。

    兩個槍口遲遲沒有動靜,沒有開槍將歐里德一擊斃命,也沒有放下。

    他笑得猖狂,長大的嘴不顧任何形象,笑聲刺耳尖銳。

    “你們知道了真相了吧!你們又能做什么呢!”歐里德嗤笑一聲,“我只是想出氣就能燒了畫展,沒有任何由,我就是想燒幾幅畫助助興。”

    “滴”地一聲響,正在氣頭上的赫越精神繃緊,條件反射地尋找聲音的來源。

    聲音來自于阿尼斯的手上,一只亮著綠光的錄音筆。復述的按鍵被按響,錄音筆傳來清晰的聲音。

    “當然是我,整個蟲族……”

    尖銳的笑聲戛然而止,整個休息室只剩下錄音筆復述的聲音,噩夢一樣纏繞著剛才還囂張的歐里德。

    這就是證據。

    關于爆炸案的鐵證。

    “那,那又怎么樣!你們敢把我扭送到警署?審庭,審庭也不會判的!”

    重疊在錄音筆里經過電流處過的聲音上的大聲吼叫,顯然沒有剛才硬氣。

    阿尼斯收回槍,按停了手中的錄音筆。他的聲音平靜優雅,與紳士的商業精英無異。

    “你說得對,議長大人,打打殺殺太過野蠻,我們應該用點文明人的方式。”

    錄音筆在他的手指間轉動了一圈,又穩穩地落回了他的掌心。

    “所以,議長大人,我們審庭上見。”

    “你敢!我今晚就能回去駁回伊艾集團上交的建筑項目!”

    相比起暴跳如雷的歐里德,阿尼斯顯得過于淡定了。他好像在處一個難纏的商業伙伴,在自己的絕對領域里,擁有絕對的自信。

    “我們一開始就沒覺得議長大人會通過,這不過是商業風險罷了。”

    歐里德的臉上徹底掛不住,著急回懟:“那判定違規叫停伊艾集團的建筑項目呢!”

    “您的意思是,您打算叫停伊艾集團成本超支的爛尾樓項目,幫助我們轉移眾蟲的仇恨,是嗎?”

    阿尼斯帶著商業微笑,客氣又疏離。不帶任何臟字的話,卻如同利劍一般穿透了歐里德自認為堅硬的護盾。

    “你……”

    他找不到其他能夠戳傷阿尼斯的攻擊點了。

    僵持的狀態讓休息室安靜了一陣,歐里德寂靜猶豫,還是開了口:“我可以補償。”他的聲音相當僵硬,是幾經糾結才勉強擠出的話。

    以前沒有蟲敢講他送到審庭,他的權力讓有權勢者依附,讓無名小輩折服。但是阿尼斯不一樣,這個冷靜的瘋子,好像真的可以。

    阿尼斯走到他的面前,伸手解開了狐貍系在椅子后背的繩結,“這個事情我做不了主,讓雄主來定吧。”

    他站在椅子后面,一手扶著椅背,給赫越投來一個眼神。

    做了這么多事,就是為了給雄主復仇出氣的。

    “給我道歉。”赫越淡淡開口。

    本著能屈能伸的態度,歐里德咬牙切齒地開口說道:“……對不起。”

    “沒有誠意的道歉,讓我怎么接受。”

    歐里德大聲了些,清晰地說了聲“對不起”。

    “你毀了我的畫,就這么喊一聲,就可以了嗎?”

    “你還想做什么!”

    赫越走到他的面前,“道歉總得有道歉的態度,這不是最基本的嗎?”

    他挑眉示意地面,“跪吧。”

    尊嚴的碾壓對于歐里德這種身份的蟲而言,才是最致命的打擊,甚至遠比死亡更加有用。

    “不可能!讓我給你這種蟲下跪,除非我……啊!”

    站在旁邊的狐貍出手從后面推了他一把,讓他往前撲到地上。狐貍在智斗的回合中沒出什么力,也插不上話,心里萬分著急。他總算能找到機會給歐里德來上一拳,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歐里德從椅子上往前撲,膝蓋磕到了地上,跪在了赫越的腳邊,也是臣服的姿勢。

    膝蓋的鈍痛和視野里赫越的鞋尖提醒著他此刻的屈辱,作為隨意毀掉一個畫家勞動成果的代價。他恨得咬緊牙關,將牙齒磨出聲響。

    他撐著自己站起來,顯然不服氣。但他沒有再辱罵幾句什么,權當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完全沒把這當作屈辱下跪。

    “現在行了吧?”歐里德說道。

    “行了什么?”赫越佯裝困惑,歪頭笑道,“我有說要接受你的道歉嗎?”

    他的笑容更深,眉宇間的殘存的陰云完全消散,明亮的雙眸仍舊是狡黠的模樣。

    “審庭上見,議長大人。”如此笑意正濃的重復,又是給歐里德來了一份暴擊。

    罵罵咧咧的話伴著赫越離開休息室,直到關上門才完全隔絕。歐里德不敢追上來,他被赫越和阿尼斯玩弄得顏面盡失,像一只狗一樣被逗得團團轉,但又礙于兩把槍,不敢來硬的。

    關上門,赫越回眸看向跟在他身后的阿尼斯。

    “好精彩啊,總裁大人,你能夠建立起自己的商業帝國,還真是手段高明、反應也快,”赫越沒有吝嗇自己的夸贊,“你連歐里德都不怕,在蟲族怕是沒有蟲治得了你吧?”

    阿尼斯走到他的身邊,與他并行。

    “我害怕得要命,聲音都在抖。”阿尼斯的笑容從容淡然,絲毫沒有害怕的痕跡。

    赫越笑道:“我不信。”

    “我騙他的,那些建筑項目對伊艾集團都很重要。”阿尼斯云淡風輕地說道。

    赫越頓住了腳步,略顯驚訝,“你在用伊艾集團的前途做什么?”

    “賭贏了不是嗎?這是最常見的談判的技巧,我越是表達出它不重要,才能占據砍價的先機。”

    瘋子,以及,陰險狡詐的商人。

    赫越心中默嘆。

    這個攻略對象和以往的每一個都不太一樣,他聰明到了狡詐的地步,是個值得提防的危險對象。但他又一開始帶著不知道從哪里來的超高臣服值,總是在幫助赫越。

    赫越總能把阿尼斯所有異于常人的操作當作商人的決斷,而對方好像也有意為之。

    他們坐著阿尼斯的豪華機甲回到了家門口,和阿尼斯告別。

    “這個送給您,記得我們的約定,雄主,”阿尼斯將胸口處的鋼筆,取出放進赫越的手里,“期待您的下一次畫展。”

    外觀豪華的鋼筆在赫越的掌心很有份量。

    (你能幫我查查這只鋼筆的價格嗎?)

    【也就百萬級別而已。】

    好像更沉重了。

    克納什一路無言,垂頭走在前面,撞上了門口的玻璃,傳來“咚”地一聲。他一連往后踉蹌了好幾步,全靠赫越拽住他才免于跌倒。

    “想什么呢?”赫越問道。

    狐貍搖搖頭,頭頂的狐貍耳朵晃了晃。

    那句“你的刻印寫了誰的名字,你的錯誤就會由誰買單”,從落入他的耳朵里開始,便久久散不去。

    差一點釀成大錯……

    克納什的手揣在上衣口袋里,緊緊攥著一個遙控器。

    那是炸藥的開關,他想用歐里德毀壞畫展的方式,將對方送上死路。他沒有去想結果,就像以前在組織一樣,他從來不考慮殺傷的結果。

    他扯出一個笑,回答道:“只是今天發生的事有些突然,我沒事的,主人。”

    第75章 渣蘇美人 【克納什,85%】

    赫越的光端上, 阿尼斯的聊天界面最后停留在了“抱歉雄主,我沒有找到直接指向的證據”。

    畫展和火災的熱度被新鮮的事情沖淡,不再有蟲討論這場令人惋惜的火災。偶爾還能看到蟲在光端上發布觀展感想, 但在光端的信息流里已是零星的消息。

    沒有確切的證據, 審庭一定不會判的。一句清晰的口供,還有被質疑“逼供”的風險。

    別墅的大門外出現了一只陌生的雌蟲,他衣著正經的西裝,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

    “你是誰?”赫越打開了別墅的大門。

    雌蟲彬彬有禮地鞠躬, 將手中的透明文件袋雙手舉到赫越的面前。右下角紅色的鮮章矚目, 旁邊是手簽的“同意”和歐里德的簽名。

    一份批準營利性畫展的審批表,已經通過了歐里德的最終審批。

    “您好,我是歐里德議長的助,想和您談談畫展的事。”

    心心念念的審批表已這種形式出現在赫越的面前, 以毀壞的畫作和支付罰款為代價。

    他沒有接,反而問道:“這就是議長大人道歉的方式嗎?”

    “您是他這么多年來第一個低頭道歉的蟲。”雌蟲畢恭畢敬地舉著文件袋, 就算赫越沒有接,也保持著原來的姿勢。

    “連親自來一趟都不舍得, 議長大人還真是沒有誠意。”

    雌蟲未見慌亂, 良好的心素質和工作經驗讓他平和開口:“雄主,議長以工作失職為由, 主動向議院認錯。這是議院下發的三個月暫停職務并予以處分觀察的通知。”

    他從文件袋里拿出了另一份議院的官方通知。

    “事實上, 整個議院都驚訝于議長的行為,”雌蟲向赫越鞠躬,娓娓道來,“您的證據不足以讓審庭定罪,但議長用這種方式獲得了懲罰,并且給您帶來了足夠的好處。您還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嗎?”

    這只雌蟲的邏輯比歐里德那個暴躁無禮的蟲強多了, 他給了充足的由促成這場和解,提出了赫越無法拒絕的好處。

    赫越多看了他幾眼。

    “我保留繼續調查直接證據的權利。”

    雌蟲有些意外赫越的回答,他以為這場和解會非常順利,沒有想到這么多籌碼都沒有獲得赫越直接的肯定。

    他的自信有點掛不住,垂頭說道:“抱歉,我可能無法做決定,可以給我一點時間詢問一下議長嗎?”

    “當然。”

    雌蟲拿著透明文件袋去了別處,距離赫越所在的位置有一定距離。

    歐里德突然像開了竅一樣退步,又如此有條地列出條件,分析對于赫越的利弊。

    ……總有一種某蟲熟悉的作風。

    雌蟲回來的時候,緊繃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一些,“雄主,議長答應了。如果您真的能找到直接證據的話,您可以去審庭控訴。”

    “議長對自己的惡行就如此自信嗎?”

    “阿尼斯總裁促成了這場和解,我想,他肯定有自己的由。”

    果然……

    赫越接過了透明文件袋。

    高智的蟲瘋起來很難控制。歐里德如果咬死了不是自己做的,錄音筆里的內容是威脅而來,赫越可能真的拿他沒有辦法。但是他見識了阿尼斯的手段,就算對自己的惡行足夠自信,也想息事寧人。

    至少赫越是這樣認為的。

    拿到文件的赫越第一時間聯系了阿尼斯,表示想和他重新討論一下畫展的事。情況有變,他現在不用依托伊艾集團,也能隨心所欲地辦自己的畫展。

    他剛關上鐵門,轉頭就看見躲在門邊灌木叢上白色毛絨絨的東西。

    突兀的白色狐貍耳朵露在灌木叢外,在一叢綠色中無比醒目。豎起的耳朵偶爾動一動,明顯是在偷聽。

    赫越走到灌木叢前,雙手抱胸,淡淡開口:“灌木叢里怎么長狐貍了?”

    那對耳朵抖了一下,被突然抬起的手壓了下去,完全藏進了灌木叢里。欲蓋彌彰的行為滑稽好笑,赫越沒忍住笑出了聲。

    “出來。”

    狐貍聽見主人的命令,松了壓住耳朵的手,從灌木叢后面站起來。他的身上到處都是散落的葉片,特別是銀色短發的頭頂和毛絨絨的狐貍耳朵上,瞧著很凌亂。

    他晃頭抖了抖樹葉,將大部分葉片抖到地上。

    “你在這里干什么?”赫越明知故問。

    被抓包的狐貍很心虛,眼神亂瞟,“我……嗯,歐里德的助,萬一傷害到主人怎么辦?我,我來暗中保護主人的!”

    “你是說把白狐貍耳朵露出來叫暗中嗎?”

    “我……這是個意外。”

    赫越走到他面前,揉揉毛絨絨的狐貍耳朵,將多余的樹葉全部抖落。他并未對狐貍生氣,反倒笑道:“狐貍現在徹底沒有一個殺手的樣子了。”

    至少在他面前,在家里沒有。

    克納什擅長用狐貍耳朵和尾巴討赫越喜歡,也不和以前一樣穿著連帽的黑色衛衣,將耳朵藏在帽子下面。

    “主人……真的同意和解嗎?”克納什哭喪著臉,看起來比赫越還要在意畫展的結果。

    “你還有什么辦法嗎?”

    克納什著急起來,語氣急切:“可是,他毀了主人的畫!他該死,他應該為自己的惡行付出代價,而不只是三個月停職休息而已。”

    湛藍色的眼睛閃動著,迫切的聲音沒有控制好聲線,拔高了幾度:“主人怎么能保證他不會放第二次火?他恨您,恨之入骨,恨不得將您碾碎了殺掉!這種危險,怎么能任由他活在這個世界上?這樣的仇恨狐貍見多了,組織里若沒有將仇恨斬草除根,一定會出事!”

    殺手的經歷讓克納什見過了太多牽連的愛恨情仇。

    在他的認知里,沒有“和解”這個詞匯。縱使和解是一種共贏,歐里德比誰都希望影響他事業的爭端就此停止,赫越比誰都希望自己的畫展繼續辦下去。

    但是,殺手的思維是永遠不同于商人的。

    “你想怎樣?”赫越問他。

    “狐貍要殺了他,以絕后患。”

    赫越深呼一口氣。

    他要收回剛剛說狐貍沒有殺手樣子的話。

    就算有的習慣變了,殺手的思維方式還是一點沒變。這些蟲都會用自己的方式處問題,維恩是研究所的項目,阿尼斯是商業談判的拉扯,克納什就是一擊斃命的方法。

    狐貍說這話也是出于好意,赫越沒有追究他對于自己說過的“把你之前在組織的習慣丟掉”的命令忘得一干二凈的錯誤。

    他拍拍狐貍腦袋,說道:“你忘了歐里德說過嗎?你現在是有主的雌蟲,就算是為了你的主人,也不能如此魯莽行事。”

    被戳中痛處的狐貍身形都晃了晃。

    “是的……我是有主的雌蟲,我的錯誤要主人給我買單……”

    他小聲嘀咕了一遍,屈膝跪在了赫越面前。

    那個x玩具的齒輪被捧在他的手心。

    他緊咬著牙,拼命克制自己的聲音不至于抖得聽不清楚:“請主人割掉我的刻印點,消除……您的思想刻印……”

    事實上,他還是失敗了,顫音讓最后幾個音節模糊得幾乎聽不清。他很艱難說出這樣的話,“消除”兩個字剛說出口,就已經沾上了哭腔。

    院子里安靜了幾秒,只能聽見狐貍輕微的哭聲。

    良久,赫越的聲音打破了僵持的安靜。

    “……你再說一遍?”

    溫和的眼眸已然結上薄霜,森寒冷咧的目光刺骨,一寸寸凍僵克納什的皮膚。

    齒輪被狐貍的手捏緊,鈍鈍的齒在握緊時仍能硌得手指很疼。他已經耗盡了自己的所有勇氣,才把這句演練了無數次的話說出口。

    現在,他已經沒有了重復一遍的勇氣。

    “我……請求……”后面的話再也說不出口,演變為細碎的咽嗚。這里的每一個字都能將他的心傷得千瘡百孔,更何況,每一把刺向心間的刀子,都是他自己親手扎的。

    疼也是他咎由自取,沒有值得可憐的資本。

    赫越將他手中的齒輪拿走,摁動了開關。

    手中的齒輪旋轉處殘影,傳來機械運轉的“嗡嗡”聲。鋸齒和噪音共同存在,讓赫越手中毫無危險性的玩具和傷人身體和性命的電鋸相似。

    相似的聲音將克納什拽入黑暗的回憶,后.和面前肌肉記憶一樣的疼痛產生陣陣幻疼,拉扯著他的精神。

    應激的狐貍炸了毛,跪著的身體恐懼般抖動。他沒有克服恐懼,也沒有從刻印被一次次割棄的慘痛中走出來。

    但是,他卻親手將最害怕的刑具捧到赫越的面前,愿意主動踏入黑暗的深淵,只是為了幫助自己的主人杜絕后患。

    赫越按停了齒輪。

    “克納什,我們之間,什么時候輪到你說解除了?”

    嚴厲的語氣沒有任何溫情,暗藏的怒火浸入說話的聲音里,每一個字都是壓制的火氣。怒意壓抑得克納什喘不過氣,彌漫上心頭的恐懼比那只噩夢一樣的齒輪還要讓他覺得駭人。

    即便如此,克納什依舊沒有松口。

    他的聲音很抖,幾經糾結而位于崩潰邊緣的神經快要錯亂,現在完全靠對主人的深愛才支撐著清醒,“只要……解開刻印,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和您……沒有關系。”

    尋私仇也好,防火殺蟲也罷,所有的事都由他這只無主的雌蟲承擔,與赫越無關。

    他的錯誤,永遠不會怪罪到赫越的身上。

    克納什的頭快要磕到地上,額頭離赫越的鞋尖只有很短的距離。

    “求主人……拋棄……呃!”

    話音未落,赫越揪起了他的耳朵,將他從地面扯起來。

    “克納什,你聽不懂我的話嗎?我問你,我什么時候給過你解除這段關系的權力了?”

    拉扯狐貍耳朵的動作更加用力,狐貍的表情變得更加猙獰。

    “主人……我……”

    “你是我從拍賣上贏回來的貝戔貨,你僅有的權力都由我賦予。”

    身為施行者的赫越很少遇到這樣的情況,從來沒有承受者向他開口離開他,只有他把人拋棄的份。他的人生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差錯,他的身邊也從來沒有不忠心的奴隸。

    無論基于什么由,他的.奴都沒有向他提出解除關系的權力。

    這只狐貍甚至未經他討論,直接來請求解除關系,正好撞上了他的紅線。

    他氣不過,揚手扇了克納什一巴掌。

    狐貍順著力道跌到地上去,耳鳴和臉側鼓起疼痛足以證明主人的怒意。他側跌在地上,眼前眩暈了片刻。

    他以為赫越會毫不在意地答應,最大的奢望就是主人愿意給他打一針麻藥。

    他被這一巴掌扇得有點懵。

    主人……拒絕了這個提議嗎?

    復雜的心緒涌上心頭,堅定尋仇的克納什有一點點后悔。主人拒絕將他拋棄,愿意將他留在身邊的竊喜;面對主人憤怒的擔憂和恐懼;還有殘留的一點對電鋸的應激反應……

    無數復雜的情緒讓狐貍心緒混亂。

    “滾去畫室,少在這里丟臉。”

    “……是。”

    克納什這才后知后覺地捂住受傷的臉側,踉踉蹌蹌地往房里走。

    院子里只剩下赫越站立在原地,他揉了揉過分用力而發麻的手心,深嘆了一口氣。

    看狐貍離開那樣子,他還給狐貍打爽了是吧?

    攻略任務還沒完成,他沒打算就這樣放狐貍走。若是放到以前,這種觸及紅線的行為,赫越一定會把克納什丟出去。

    到底還是為了他,狐貍傻是傻了一點,但出發點不壞。

    赫越得稍微平復一下心情,才能保持智地施予沉重的懲罰。

    畫室里,克納什不著一縷,在冰涼堅硬的地方跪了很久,膝蓋陣陣發麻。地面上有鋪了羊毛地毯的地方,但跪在那里沒有認錯的誠意,克納什沒打算這么做。

    肯定免不了一頓狠罰,克納什打算在這個時候盡量表現得乖一點。

    畫室的門響起聲音,皮鞋踩過松軟的羊毛毯之后,在堅硬光滑的地面上踩出清晰的聲音。

    赫越換了一套衣服,暗紅色的襯衫襯得皮膚很白,亮面皮質手套緊緊地貼在他的手上。他將礙事的長發束至一股,扎了一個干練的高馬尾。

    他甚至嫌亂飛的長發阻礙他的發揮,才將頭發束起,發尾垂落腰間。

    “稍微放松一點管教,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手中的棍子在他的手中通了電,調節到低檔的位置。手柄處亮著的工作狀態指示燈閃著幽藍的光,映在他的手掌上。通電的聲音偶爾能傳來“呲啦”的聲音,低檔時只是陣陣麻意,但到了高檔,足以把皮膚烤焦。

    “趴上去。”赫越揚起下巴,點了一下旁邊的木架。

    手腳被完全固定的克納什動彈不得,熟悉的場景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剛從籠子里出來的時候。

    此刻的心境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棍身貼上了狐貍.股,微電流很輕,友好地傳來靜電一般輕微的麻意。

    “克納什,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對我提出這種話?”

    “我……我只是想……想殺了歐里德那個賤蟲。”被主人質問時陣陣心虛,狐貍的神經都完全緊繃起來。

    “誰允許了?我有沒有說過把你那一身從組織帶過來的臭毛病扔干凈,你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

    克納什咬咬牙,低聲說道:“可是……”

    “可是?”赫越抿唇克制住自己現在就用手中的棍子打爛他.股的沖動,將電流往前推了好幾層。

    “呃……!”接觸面發燙的同時,友好的麻意變成了刺刺的疼痛。

    主人威壓的憤怒和皮膚上的刺痛共同撥動著狐貍的心防線,他咬牙死撐,被綁住的手捏成了拳頭。

    赫越用力將棍身抵住飽滿的.,戳進去一個凹陷。顰眉時,憤怒初見端倪,彌漫上明亮的眼眸。

    “你現在都覺得自己沒錯?”

    “主人,我錯了……但是,我……不放棄自己的請求……啊!!”

    推到開關中間的電棍傳來“呲啦”的聲響,在肉團上落下燒焦的痕跡。

    違背了主人的命令是錯,但克納什不覺得自己的本意有什么不妥。

    赫越將棍身抬起,握緊了手柄。

    “忠誠、臣服、坦誠、服從……從你離開籠子的那一刻起到現在,已經過了多久的時間?我們相處了這么久,你還能在原則性的認識上犯錯。”

    赫越揚起手中的電棍,泠冽的雙眸如刀刃般掃到克納什的身上。

    “克納什,你真的讓我很失望。”

    同棍子一同傷到克納什的,還有赫越的那句失望的話。身上是炙烤的疼痛,瞬時燒焦的皮膚表面呈現出炭烤的深灰色。但他的思維完全僵掉,大腦“嗡嗡”作響,思考停滯,就連呼吸也屏住。

    狐貍連痛呼都沒有發出。

    赫越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再次撻下去。

    這次比剛剛還要手重,木架都搖了一下。狐貍生性地涕泗橫流,反應過來的思維涌上了窒息一般的心疼。

    【攻略對象出現異常精神力波動。】

    撻下的電棍在皮膚上拓印傷痕,紅腫與燒焦的痕跡讓一切慘不忍睹。狐貍呆滯地看著地面,眼淚糊了一臉。

    “對不起……主人對不起……我錯了……”聲音低下去,狐貍仍然沒有祈求留在赫越的身邊。

    憤怒涌上赫越的雙眸,他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他無視了系統的提示,也無視了克納什的道歉,毫不猶豫地下了狠手,不再停息地一下又一下落下去。

    “解除刻印?你就連生死都應該被我掌控在手里,你有什么資格處分這段關系?”.

    奴如此挑釁赫越的掌控權,克納什是第一個。

    “真自由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何曾正視我們之間的關系?”

    赫越解開了綁在他手腕上的皮銬,厲聲命令道:“扒好,別動!”.

    口遠不比外邊的皮肉耐打,軟嫩的皮肉被通電的棍打,每一回都痛徹心扉。赫越沒有絲毫憐惜,撻落的棍身干凈利落。

    狐貍的哭聲響遍了整個畫室。

    雌蟲的蟲液在疼痛中分泌,狐貍這早就被調得.透了的骨頭,陷入癲狂的處境。被主人否認的痛苦,電流落下的刺痛,還有發.而騰起的.望,一起攻擊克納什的智。

    心口如凌遲般疼痛,比身后還疼。

    【警告,攻略對象……】

    (你也閉嘴!)

    【……是。】

    最狠的一下落下,木架“吱呀”一聲快要散架,電棍從赫越的手中脫落,被甩到了很遠的地方,在地上滾了兩圈。

    畫室安靜下來,只剩下狐貍低聲的抽泣。

    赫越頓了一下,伸手解開了克納什腳腕上的皮銬。

    “克納什,你根本沒有真心把我當作你的主人。”

    狐貍愣住了,睜大了眼睛,連哭聲都止住了。

    “你以為你要了歐里德的命就是斬草除根,認為我接受和解的結果就是窩囊受氣……在我的身邊待了這么久,我一次次重復讓你把組織的習慣忘干凈。你只要離開那里,就不只是一個沒有生命的工具。”

    赫越撥動了狐貍耳朵下的耳夾,“組織讓你指哪打哪,你就是個殺蟲工具。但是現在,你得思考前因后果。你都知道了未能斬草除根就是后患,那他的雌蟲呢?他的交際網呢?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你能殺了他,激化的矛盾又會不會撲向我?”

    “這個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非黑即白,不是除了死亡就沒有其他任何方法解決矛盾……你的世界沒有死亡,所以只知道以此為資本,讓自己變成工具。”

    他扯下了耳夾。

    狐貍的目光跟著晃動的流蘇,已然染上了驚恐的神色,“不……主人,不要拿走……”

    “不是要走嗎?那就走得干凈一點,什么都不要帶走。”

    赫越將耳夾捏緊,握在了手中。

    “主人……我錯了,我知道錯了,對不起……”

    【克納什,77%。】

    “我對你的耐心到此為止,管教不好的家伙,我花再多心思都是白費。”

    他捏著手中的流蘇站在木架旁邊,眼里平靜得沒有任何留戀。

    “對不起,主人……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克納什,80%。】

    狐貍從架子上翻下來,結實地摔倒在地上,赫越也沒有伸手去扶。

    “既然你知道割掉刻印點就能擺脫我的管教,又何必我親自動手?你不把我當作主人,我也沒必要把你當作我的狐貍。”

    狐貍比剛剛挨打哭得還要凄慘。

    “我只認您是我的主人,我只是您的狐貍……”

    【克納什,82%。】

    他的手拽住了赫越西服褲腳,垂頭懇求:“我只做您的狐貍,求您……再給我一回機會,求您不要拋棄狐貍……”

    “拋棄?”赫越抿著笑,“這不是你想要的嗎?我成全你。”

    “不,不要……不要拋棄……狐貍知道錯了……”

    【克納什,85%。】

    第76章 總裁的辦公室

    克納什不敢去抓赫越的手, 只能拉住赫越手中垂下的耳夾流蘇。

    流蘇繃直了擱在他們中間,一邊被站著的赫越牽在手里,另一邊被跪著的克納什抓住。克納什試圖將流蘇往自己的方向拽, 讓主人離他近一點, 又擔心赫越會松手而不敢用力。

    主人松開手也只是一念之間的事。

    “狐貍知道錯了……我只是,只是恨透了他……經常閉眼也會坐噩夢,夢里也是黑煙滾滾,滿眼都是火光。只要一想起那日主人的目光, 我, 我就想殺了那只賤蟲!”

    就算下定決心認錯,克納什說到這里時,仍是咬牙切齒。

    主人那雙映著火光的雙眸噙滿眼,晶瑩的淚珠再次反射盈盈火光, 無一不讓克納什心疼,從而心生仇恨。

    “繼續。”赫越淡淡開口。

    他稍微松動一點的態度讓克納什重拾希望。克納什松掉了拽住流蘇的手, 一改往常的固執。他躬身磕向地面,額頭抵在赫越的鞋前。

    這是最顯臣服的標志。

    “主人, 狐貍想不到其他方法了……我能擁有的只有永遠不會壞掉的身體和死不掉的生命, 我想為您做點什么,什么都好……”

    赫越往后退了一步, 將自己的鞋尖從他的額頭下抽離, 拒絕了他的諂媚。他冷眼低垂,開口道:“所以,你能想到的辦法只有割掉刻印,解除關系?”

    “……對不起。”狐貍心虛地跪拜在地上,小聲道歉。

    “我是不是應該為你的貢獻感激涕零,或者深表難過將你挽留在身邊?”

    “不是的, 主人!我,我沒有這個意思。”被愛屋及烏的仇恨沖昏頭腦的克納什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既沒有考慮就算成功斬殺歐里德的后果,也沒有考慮過主人的感受。

    他覺得主人應該不在意的。

    赫越輕笑一聲,“我確實感覺很不爽。我拍賣下的狐貍這么久一點進步都沒有,還能犯下如此錯誤。”

    主人不允許差錯。

    主人就是主人。

    “所以,解除關系的話只能按照我的想法提出……”

    電擊燒焦而壞死的皮膚脫落,新肉長出的瞬間又疼又癢。赫越留下的傷痕在慢慢消失,一點痕跡都不會留存。

    “滾吧。”

    定制的流蘇耳墜“哐當”一聲落在堅硬的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繃斷了的克納什的心弦。他的確沒有猜錯,赫越的拋棄毫不留情,沒有一點留戀。

    赫越可以有很多很多雌蟲,不缺克納什一個。

    皮鞋踩上柔軟的毛毯上,聲音變得很輕,慢慢往門口走去。

    克納什愣了一下,快速將地面上的流蘇撿起來攥在手里,連滾帶爬地膝行跟上赫越離開畫室的步伐。

    “主人……主人我錯了,您怎么罰都可以,怎么調都可以,用什么手段都可以……求您不要拋棄我,求您……狐貍不會犯錯了,不會再沖動行事……我只做您的狐貍,您要怎么做都可以……”

    無論他說什么,赫越都沒有回頭。

    穩步離開房間的步伐沒有絲毫停下的意思,走路時輕掃腰際的高馬尾發束,亦是一個毫不留情的影子。他走到門口打開畫室的門,狐貍在他的身后跪了一路,一遍又一遍道歉,說著“主人怎么做都可以”。

    赫越停下腳步,低睨時偏頭,束發的發尾掃向另一側:

    “什么都可以?”

    走廊上明亮的燈光照過他的半張臉,高度優越的鼻梁因燈光的投射落下一點陰影。他站在光影里,靠一句話又給予了克納什希望,將他的心緒拎起。

    “是的,什么都可以!”狐貍激動地爬到赫越的面前,乖乖跪好,“什么都可以的,主人……您想做什么都可以。”

    “那你走的時候,把藏在家里的槍都帶走。我的家里,容不下你的這些臟東西。”

    赫越轉身出門,“砰”地一聲關了門。

    走廊上的燈也沒有了,沉重的關門聲將狐貍的心情徹底拽入谷底,墜入一片黑暗。

    【宿,宿主,您真的要拋棄這個攻略對象嗎?】

    系統有點慌。

    這畢竟已經到85%了,就差臨門一腳,怎么說不要了就不要了?

    (啊沒有。我只是覺得,比起騙他“不準走,我很在意狐貍”,還是這種方式漲得多一點。棄犬效應就是最好用的,漲了10%呢,這不挺快的嗎?)

    【不是……宿主您……】

    是不是有點過于敬業了?

    【好的,系統只是擔心您會難過。】

    (有一點點。)

    【宿主不要難……】

    (我的管教還是太過仁慈了,這個家伙稍微溫柔一點,就給我出錯。)

    【……】

    系統安慰的話沒有說完,現在也沒有說的必要。

    (本意不錯,還沒有到罪不可赦的地步。)

    但也僅此而已了。

    讓這家伙受受苦,吸取教訓也好。

    ——

    赫越和阿尼斯約好了討論合同的時間。

    對于一個畫家而言,以一個集團的名義辦畫展,遠不如以自己的名字去辦。赫越對自己的畫展有一點執念,既是因為前世的那段記憶,也是因為不想受到伊艾集團的束縛。

    給伊艾集團的美術分支業務宣傳是一個重要目的,將自己的畫展和伊艾集團綁定是情急之舉,現在的赫越顯然有了比它好很多倍的辦法。

    赫越站在伊艾集團總部的寫字樓下,仰頭看向高樓,只覺陽光照在放光玻璃上格外刺眼。

    周圍形形色/色的雌蟲都是伊艾集團的打工蟲,衣著利落的西裝,大多數手里拿著一杯外帶的咖啡。他們神情嚴肅冷漠,雖然也是高級打工人,但在蟲族已經是相當優秀的存在。

    在這座寫字樓里體面的工作,是多少雌蟲的夢想?坐在頂層總裁辦公室的阿尼斯,又是多少雌蟲艷羨的位置?

    赫越從他們中間穿過,衣著正式的西裝。

    他是來談判的。

    合同已經簽了,赫越現在做的是本質上是違約。伊艾集團作為上市集團,手握全蟲族第一的市場資源,對于違約金的設置,自然也是天價。

    赫越選擇違約,并且想要完全獨立地辦自己的畫展,完全是出于自己的目的。他一度沒有找到能夠用以談判的籌碼,也不知道怎么和阿尼斯這個商人對峙。

    但現在,他的手里拿著一份很厚文件,上面是維恩給他總結的報告,用來證明畫家個人ip與集團合作的方式,比一開始畫家依托集團的方式,更能給集團帶來利益。

    赫越不太解維恩這個醫學博士,怎么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敲出一份兼具論陳述和實踐分析的經濟學報告,但他作為外行人看了這份文件,也能被邏輯嚴謹是論述和模擬經濟模型唬住。

    這些都被維恩以“和經濟學博士的人脈共同完成的”為說辭,輕描淡寫地說過去。

    至少從報告的表面上來看,如果維恩沒有數據造假,赫越就可以說服阿尼斯這個利益至上的商人。

    赫越在大廳前臺看到了熟悉的雌蟲,那之前給他送來歐里德的和解文件,并且聲稱自己是歐里德助的雌蟲。

    “雄主您好,非常抱歉總裁因為和股東的分歧還沒有開完會,總裁囑咐我帶您去他的辦公室稍等片刻。”

    前臺的雌蟲露出八卦的表情,眼神多次落在赫越的身上。他的心思顯而易見,捕捉到“總裁的雄蟲誒”這個意思之后,忍不住多看了赫越幾眼。

    赫越縱使也穿著正經的西裝,但只要站在那里,氣質就和其他同樣身穿西裝的蟲格格不入。他的眉眼清秀,雙眸明亮清澈,絲毫沒有一點被工作折騰的疲憊不堪,披散的長發反而有種藝術家從容優雅的氣息。

    甚至,他們也找不到一點商人凌厲和錙銖必較的鋒芒。

    赫越與他對視了一眼。他總覺得,自己今晚應該會出現在總部雌蟲的茶話會里。

    站在總裁的專屬電梯門口,周圍只有赫越和助雌蟲兩個。赫越謹慎開口:“你不是歐里德議長的助嗎?”

    “總裁派我去議長手下打工,做一下溝通工作。”

    和解果然是阿尼斯的手筆,想必花了不少心思。赫越一開始還覺得奇怪,一毛不拔的議長怎么會對他低頭,甘愿承受處分停職。

    赫越隨口客氣道:“總裁的身邊還真是不養閑蟲。”

    “您過獎了。”

    赫越順帶問道:“股東會議和我有關嗎?”

    他和阿尼斯表達過自己的想法。仔細想來,能夠讓對時間有著嚴謹把控的總裁,如此緊急地延長股東會議的時間,應該是一件很棘手的事。

    赫越簽下了合同但是想要違約,還得阿尼斯在股東面前據力爭,應該會是一件很棘手的事。

    那只助雌蟲回答:“是的。”

    “能帶我去看看嗎?”

    “這個……我請示一下總裁。”

    正打算按電梯層數的助雌蟲停了一下,在集團專屬通訊儀里按了些數字。再次抬手的時候,他按下了中間的樓層,“總裁說可以。”

    會議室緊閉著門,隔音很好的木門沒有將一點里面的聲音傳出來。赫越剛一打開門,里面便出傳來雄厚斥責聲:

    “集團合同不是兒戲!說改就改,說撤就撤,你把集團的公信力放在哪里!”

    “伊琳德閣下,如果合作伙伴愿意撤銷這個合同,改換能夠給集團帶來更大利益的方式執行,我認為這對伊艾集團是好事。”

    說話的雌蟲是阿尼斯,他站在發光展示頁面前,平靜地回應伊琳德的怒火。他說話彬彬有禮,但是不卑不亢。

    伊琳德斥聲道:“如果你要談最大的利益方案,就是讓他支付違約金,然后以分期支付違約金為條件,讓他與我們簽訂新的合作合同!”

    陰險狡詐的商人……這種做法作為商人而言無可厚非,但實在不道德。

    此等陰險的招數,就被無聲站在會議室最后面,和一堆雌蟲工作人員站在一起的赫越聽得清清楚楚。

    “閣下,這個方案太陰狠了,不符合商業合作的道德啊。”

    伊琳德像是聽見了什么笑話,冷笑道:“這比起你的手段,恐怕不值一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動作,對這雄蟲的偏袒,也該適可而止。別忘了你立身的基礎在哪里,也別忘了你這輩子都還不上的恩情該給誰。伊艾集團的股東會,可以革職一個吃里扒外的總裁。”

    他的話已然不留余地,步步緊逼到一半蟲難以承受的程度。

    但站在他面前的蟲是阿尼斯。他抬眸看到站在最后排的赫越,單手了一下因為之前激烈的辯論而歪掉的領帶。

    “閣下誤會。”

    伊琳德的怒意散了一些,取而代之是得意的神情。

    “若是以前,我或許應該害怕您的話,”阿尼斯接著說道,“但是現在,我想……”

    他微微傾身,雙手撐著會議室的桌子。

    “培養一個上市集團的總裁,需要不少力氣。我想,閣下在蟲族,也找不到比我更適合站在這個位置,給伊艾集團帶來如此利潤的蟲了。”

    會議室里鴉雀無聲,阿尼斯和伊琳德的目光廝殺,形成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其他股東蟲也不敢說話,屏氣凝神地在他們倆的對質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赫越雙手抱胸靠著后面的錢,抿起一個淡淡的笑。

    (他現在特別像一只急于展示的花孔雀。)

    作為局外者的赫越瞧著阿尼斯明顯略顯浮夸的演技,總算明白他為什么同意助雌蟲帶他上來觀摩這場戲。

    總裁大人怎么能錯過這個向他展示自己用心良苦的機會呢?

    【還真挺帥的……】系統回答道。

    (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要在工作摸魚的時候看霸總小說。)

    被戳中的系統發出的機械音有點虛:【好的……】

    “那么,請各位股東對這份撤銷合同和新合作的決議表態吧。”

    阿尼斯將寫好的文件下發到每一個股東手上。

    伊琳德不說話,其他股東也不敢站在他的對立面。終于有一只股東蟲鼓起勇氣,出聲道:“我覺得違約金還是要交的……這個,不能破例。”

    他一邊說著,一邊琢磨伊琳德的臉色。

    許久,伊琳德摁了摁自己的太陽穴,說話的聲音摻滿了疲憊,總算做出了讓步:“違約金一分都不能少,新的合作,我同意。”

    其他的股東蟲一邊倒地附和。

    “好,”阿尼斯抬眸和后面的赫越對視,輕輕點了一下頭,“我知道各位股東的態度,剩下的東西,我去找這位畫師談。”

    赫越手中的資料好像沒有使用的機會了。

    總裁辦公室里,桌子上是剛剛簽好字的股東決議,以及一份草擬好的新合同。

    赫越旁觀了股東會議的后半程,對基本的情況已經了解。他站在阿尼斯的辦公桌前,自己的思緒。

    “違約金還有可以談的余地嗎?”他問道。

    阿尼斯將泡好的名茶遞給赫越,指了指自己的辦公椅,答非所問道:“雄主想感受一下蟲族第一上市集團總裁的位置,坐起來是什么感受嗎?”

    赫越一點不客氣,繞過辦公桌,坐在了軟度適中,相當符合人體工學的舒適椅背上。

    這把椅子經過專門涉及,腰部突出的軟枕貼著腰肌,減少久坐的負擔,坐著的軟墊也軟彈舒服。當然,物上的舒適只是一方面。這把椅子代表的權和錢,背靠單面落地窗,俯瞰整個蟲族的經濟實力,才是它能帶來的心上的爽感。

    “總裁連工位都設計得這么好,還挺會享受的。”

    赫越坐在總裁的位置上,真正的總裁卻站在他的身側,反而像顛倒的經濟地位,阿尼斯才是赫越的助。

    “雄主,違約金,我能幫您支付。”

    赫越意外挑眉,“你想從我這里買到什么與天價違約金相當的東西?”

    商人拋出的好意,絕不是沒有代價的東西。

    赫越的心里閃過很多答案。

    比如要他的房子抵押,讓他辦畫展給伊艾集團當幾個月打工人,甚至讓他當阿尼斯總裁的助這種可能,他都想到了。

    阿尼斯繞過辦公桌,站到了赫越的身側。他將面對辦公桌的椅子轉到和自己面對,和靠在椅子上的赫越面對面。

    正在赫越疑惑著,阿尼斯屈膝跪在了他的面前。

    裁剪得體的西裝褲在他跪在的時候往上縮了一截,膝蓋處的褶皺成為熨燙整齊的褲子上唯一的折痕。

    他單手撫住赫越的膝蓋,抿著從容的笑意。

    “雄主,想吃這個可以嗎?”

    赫越僵硬了一秒。

    這是正經要求嗎?

    性告訴他應該拒絕才是,這不是正常的發展方向。但是……

    赫越看向了桌子上的合同,猶豫了一下。

    撤銷合同的違約金真的很高……

    “你打算用違約金的價格換這個?”

    “是的。”阿尼斯沒有一點猶豫。

    金錢的力量讓赫越動容了,他附身挑起總裁的下巴,手指輕撫過嘴唇。

    “沒看出總裁是這種蟲啊?”惡劣的性子騰起玩/弄的心思,因為對方總裁的身份愈演愈烈,“你的手下知道他們的總裁每天都在饞什么嗎?”

    “饞主人.的賤蟲。”

    好熟悉的話……

    明明沒有教,阿尼斯卻能把這種話如此自然地說過去。

    有蟲教過他了?

    他的眼神低沉下去,手也松開阿尼斯的下巴,“我對有過主的蟲沒興趣。”

    “沒有過,我的伴生雄蟲很早就在培育卵中死亡。我和其他同樣這個處境的蟲一起成為伊琳德閣下收養的蟲,并在所有候選蟲中脫穎而出。”

    阿尼斯將自己的過去全盤托出,“在遇見您之前,伊琳德閣下對我的家教很嚴,我從來沒有其他的雄蟲。”

    “你認識我也沒多久啊。”

    阿尼斯的目光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躲閃,“是的,在此之前,我對此一竅不通。我在古堡俱樂部打聽到您的喜好,所以學了一些。”

    聽起來倒是無懈可擊。

    赫越的目光放松下來,“那你這嘴,也沒被.過。”

    “是的。”

    赫越故作無奈地嘆氣,“既然你用高價買來這個機會,看來……不管多差勁,我也得承受。”

    阿尼斯沒有反駁,反而因為得到同意而愉快地笑出聲。

    “還請雄主指點。”

    ……

    事實上,阿尼斯完全算不上差勁,甚至可以說是嫻熟。

    在濕潤舌尖輕柔地接觸到.袋的時候,赫越感覺到了不對勁。

    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新手,赫越在來到這個世界沒多久就遇到了。拙劣的程度,是赫越要拽住對方的頭摁,才能稍微好一些。

    但是跪在他面前的總裁不一樣,從一開始就不一樣。

    他知道怎么慢慢試探,讓赫越適應現在這個氛圍。他也知道怎么面對陌生的.,嘗試驗證所有蟲體共有的敏銳點,在赫越逐漸興奮起來之后,再探索他獨有喜歡的地方。

    嚴謹得像總裁的商業企劃書一樣。

    “嗚……”

    赫越微側過頭,一只手的手背貼上了自己微燙的唇。他在足夠嫻熟乃至專業的對待下分外享受,很快就來了.望。

    單面的落地窗能夠讓他看到外面的風景,低頭還能看到如同螞蟻一樣渺小的蟲們在街道上走。即使他知道這面玻璃外不會有蟲能夠看到里面,但單面玻璃的效果,還是讓赫越不可避免地多一些奇怪的興奮。

    高處的視野提醒他現在所處的位置,總裁辦公室的布置讓他知道自己面前的是誰。

    心和生上的雙重凌駕,赫越感受到全新的興奮。

    他伸出手揉揉阿尼斯打得很好的頭發,完全沒把他當做總裁,反而更像一只狗。

    “嗬呃……”

    赫越攥緊了他的頭發。

    這只總裁雌蟲,竟然頭一回就明白怎么放松自己的喉嚨。他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大概在忍著疼痛干澀的喉嚨和反胃的沖動。即使這樣,他也沒有絲毫懈怠,接力時拽住了椅子的扶手,將椅子往自己的方向拽。

    赫越睜大了眼睛,因為椅子的慣性往前撲,雙手摁住了阿尼斯的頭才讓椅子的滑輪穩定下來。

    也因此,阿尼斯的唇快要貼到他的身上。

    猛然的.感下,赫越躬身摁住了總裁的頭,雙腿也無意識抬起,踩到了阿尼斯的膝蓋上。

    他們離得很近,非常近。

    因快.而起的心跳躬身時貼近阿尼斯的耳朵,跳動的心臟聲和他喉間跳動的脈搏仿佛共振。

    阿尼斯撐著椅子的扶手拉遠和赫越的距離,又一下子將他拉近抱緊。

    耳邊除了心跳的聲音,膩人的.吟也越發頻繁悅耳,也時而靠近,時而離得遠一些。

    阿尼斯喉間的脈搏更劇烈了一些,直到安靜下來。

    赫越松開他之后,仰頭靠在椅背上。

    椅子在脖子處設計了舒適的軟枕,在他仰頭時能看到脖子處好看的弧度,以及吞唾沫時明顯上下滾動的喉結。

    “你……你敢說沒有被.嘴?”分明是質問的語氣,現在也因為余韻變得柔軟了一些。

    阿尼斯吞了一口唾沫,一點沒浪費。他笑笑,“練習算嗎?”

    “你……你還練習?”

    “您不喜歡愚笨的新手。”

    阿尼斯頓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找補了一句:

    “沒有蟲喜歡愚笨的新手。”

    第77章 另外的價錢 【阿尼斯,65%。】……

    赫越仰面在總裁的座位上躺了一陣, 平復下生的燥動。胸口起伏的幅度小了一些,他重新睜開眼睛。他沒有發話,阿尼斯單手抓著椅子扶手, 跪著沒有起來。

    這位總裁垂著頭, 耳根和脖子呈現出不符合他氣質的可疑紅色。

    (這么純情?)

    赫越當他面子薄,暗中吐槽一句,開始相信這位技巧嫻熟的總裁沒有被.過嘴。

    “咳咳……咳……”阿尼斯猛烈咳嗽,雙頰漲紅, 身體也咳得顫/抖起來。他伸手去夠總裁辦公桌的抽屜, 又因為咳嗽保持不了跪姿,往前匍匐著,雙手撐著地面。

    【警告,攻略對象出現擬似蟲化癥狀!】

    赫越驚訝了一秒, 連忙說道:“你要什么?我給你拿。”

    “左邊……抽屜第一個……白色的藥瓶……”

    他抬頭時,下顎處出現了幽綠色的整齊麟片, 正在以飛快的速度往上爬,很快布滿了半張臉。

    赫越拉開抽屜, 從雜物中翻出了白色的藥瓶, 轉開蓋子遞給他。

    已經處于危險邊緣中的阿尼斯也顧不上劑量,往手心里倒了很多片, 一口氣咽下去。他艱難地撐著地面, 汗珠順著麟片往下砸。

    赫越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伸手按住了他的頭頂,閉眼嘗試調動雄蟲安撫信息素。

    總裁辦公室里也彌漫著陣陣清甜的花香,清涼的感覺掃走了皮膚上陣陣燥熱,一點點沁入心脾。

    【阿尼斯,65%。】

    阿尼斯的眼眸閃動了一下, 單手撐著的地面,另一只手抬起來捂住了頭頂上赫越的手。手心接觸到細膩微涼的皮膚,按在他頭頂上的力量,也因為他自己變得更沉重一些。

    他平靜下來,臉上的麟片變得很淡,漸漸消退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赫越的錯覺,他總覺得跪在面前大塊頭的雌蟲身體變小了一點。量身定做的西裝本來應該在跪姿的時候撐得很足,現在看起來松松垮垮的。特別是腳腕的地方,原本收上去的部分現在也能將腳腕蓋住。

    “謝謝您……”阿尼斯說道,聲音還有些虛。

    “不客氣,順手的事。”

    順手的事……

    阿尼斯的眼眸垂下去,“雄主還是一如既往地善良。”

    (只是一點信息素就善良了嗎?)

    赫越將此解為,這只商人一樣的雌蟲,從來沒有接受過什么好意。他順手施予了一點無傷大雅的安撫信息素,阿尼斯就能如此感激涕零。

    “你對善良的標準還挺低的。”

    赫越說著,轉頭看向裝有雜物的抽屜。

    一個黑毛貓耳的發箍,一片熏得面目全非的紙片,一只看起來昂貴的筆……

    一只精美的玫瑰型蠟燭。

    赫越將黑貓發箍拿出來,調笑般問他:“想不到總裁大人有這樣的癖好啊。”

    “家里的黑糖經常掉毛,所以就拿它的毛扎了一個。”

    針扎的手工發箍是相當精美的,只有湊近了看,才能看見一點手工制作的痕跡,看見一些線頭和針扎的孔。

    “你自己做的?”赫越揉揉貓耳上軟軟的黑毛,出聲問道。

    阿尼斯點點頭,“一點小愛好而已。”

    赫越實在沒有辦法把阿尼斯這個上市公司的總裁,和一個喜歡做小手工、心靈手巧的蟲聯系起來。

    “你這是什么病癥,和我有關嗎?”

    剛一口口完就開始莫名發病,赫越甚至在懷疑這蟲是不是對.液過敏。

    “與您無關,是我太激動了。”

    生活的所有用品都高端名貴的總裁,正低著頭,一顆一顆把剛剛不小心弄到地上的藥丸撿起來,放回到藥瓶里。他的動作小心翼翼,連滾到赫越腳邊的藥丸都撿起來放回藥瓶里。

    “總裁也有如此節約的一面嗎?”

    “在市面上買不到的藥,用錢買不回來的東西,當然要珍惜一些。”

    阿尼斯把藥瓶的蓋子扭好,臉上異常的麟片也完全消失。他跪在赫越的面前,重新變回一開始那個淡定自若的高雅模樣。

    “雄主,我可以起來了嗎?”他轉念說道,“或者,您愿意讓我為您做其他服務嗎?”

    “不行,那是另外的價錢。”

    雖然阿尼斯作為服務者還得自己花錢,但這回也是他用天價違約金買回來的,赫越算得很清楚,他們現在是純粹的金錢關系。

    阿尼斯的某種閃過一瞬苦澀,處變不驚的眼眸中彌漫失落與落寞。他抿唇笑笑,回答道:“我明白了,雄主。祝您的畫展順利,有什么需要幫忙的,隨時聯系我。”

    赫越站起身,從他的辦公桌上拿走了自己帶來的文件。

    “再會,總裁先生。”

    直到赫越離開總裁辦公室,阿尼斯才撐著椅子,從地上爬起來。雙膝跪了很久而刺痛,他的雙手藏在量身定做的西裝袖子上面,整套西裝現在松垮地搭在他的身上。

    膝蓋處的西裝有磨損的痕跡,它作為名貴的布料,也是一種不經造的“美麗廢物”。

    一只錄音筆從西裝口袋里拿出來。

    阿尼斯按著重播,整個辦公室充斥著赫越的咽嗚。

    聲音的觸動下,嗓音因為他的服侍而變得細軟綿長,情動時舒服的嘆息和輕聲的悶哼,軟軟地撓人心弦。只要閉上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會重演。他會想起微粉的臉頰和被挑動.望時難耐的.雙眸,彌漫水汽時嫣紅的眼尾嬌美欲滴。

    只是這一次與以往不同,這次不止是聲音而已。

    錄音筆的音頻再往前調,也是赫越的聲音。

    他說拍賣場的展品“不好看”,或者讓他小心上了子彈的槍“擦槍走火”。再往前調是他在莊園里說話的聲音,他和黑糖玩的時候,還有他簽合同的時候……

    這只錄音筆能完整錄下歐里德的證據不是意外,是因為阿尼斯隨身攜帶了一只錄音筆。

    阿尼斯將蠟燭捧在手心,小心地撫摸著上面玫瑰花瓣的紋路。

    蠟燭的玫瑰紋路本該是略微尖銳的,現在已經變得很禿很鈍,快要看不出形狀。上面撒過的金粉只剩下零星閃動的痕跡,顯然有點時間跨度了。

    ……所以,善良的雄主為什么要隨手救一只深陷絕境的幼小雌蟲呢?

    藥物的作用在慢慢散去,阿尼斯的身體重返正常,臉上青澀的痕跡消退,縮小的身體也恢復原狀。喉間還有干澀的疼痛,殘存的氣息屬于他心愛的雄主。

    貪戀的占有欲越來越濃烈,在與赫越的接觸中更加難以控制。

    他現在只想讓那只善良的小貓永遠留在自己的身邊,用金錢也好,用什么都好……

    什么都好。

    ——

    赫越回到畫室的時候,看見克納什跪在籠子前,耳朵上帶著流蘇耳夾。狐貍的嘴里咬著項/圈的手柄,面前擺著一個金屬的狗食盆。

    箱子里的藥品放進了家用的急救箱里,其他的槍支、子彈全部扔走銷毀。克納什很聽話地把赫越不愿意看到的東西清得干干凈凈,即使他曾經把這些好不容易囤積下來的工具當作珍寶和驕傲。

    他不吃不喝地待在這里,像個雕塑一樣一動不動。

    一開始還信誓旦旦地說“狐貍不是小狗”,現在卻只希望赫越給他一個做狗的機會。

    只做狗就可以。

    赫越靠在門邊,許久沒有說話。他的沉默總是能恰到好處地創造壓迫的處境,如抽離空氣一般讓對方喘不過氣。

    “我明白主人的深意……”最終是克納什沒忍住先開了口,“我不會再犯錯誤了,我錯了……主人,求您再給我一個機會,我只想做您的狗……”

    他苦苦哀求,將“主人想做什么都可以”重復了無數遍,試圖讓赫越有一點回心轉意的機會。

    哪怕一點就好,只要讓他待在大門周圍的圍墻內,就足夠了。

    “我的家里,還差一只看門犬。”赫越平靜地陳述。

    即使是如此低劣的話語,狐貍依然搖著尾巴,激動地瞳孔放光,“我可以,我愿意做您的看門犬。狐貍的牙齒很尖,如果有小偷靠近,狐貍能夠上去咬斷他的脖子。”

    赫越垂眸,危險的目光掃到他的身上。

    被興奮沖昏頭腦的狐貍立刻反應過來,耳朵都耷拉下去,“我……我錯了,對不起。我會好好做一只看門犬,不會亂齜牙,也不會亂咬人。請主人相信我一次。”

    赫越的眉眼放松,指了指院子門口。

    “去吧,看門犬是不配有房間住的。把鏈子掛在鐵門上,以后,你就住那里。”

    “是!謝謝主人!”

    經歷過拋棄的克納什只要嘗到一點甜頭就會歡欣雀躍,才不管睡在門口接受風吹日曬的苦,也不管真的做一只狗本身也是一種懲罰。他自己拽著自己的項/圈鏈子,咬著狗食盆就往樓下跑。

    跪了很久的雙膝又麻又疼,沒走幾步就摔了一跤,叼著的金屬盆砸在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音。他慌忙爬起來,生怕身后的赫越反悔,連滾帶爬地滾下了樓梯。

    赫越實在沒忍住因為眼前的滑稽情景笑出聲。

    他靠在窗邊,看見克納什自己把項/圈的牽引繩繞在鐵門的鐵欄上,甚至不放心地繞了一個結。

    (我說棄犬效應好用吧?)

    狐貍坐在鐵門后,頭抵著鐵門發呆。

    棄犬效應當然好用,被主人拋棄的小狗會可憐地尋找補救的方式,會把一丁點甜頭放大無數倍,不需要會也能獲得不錯的效果。

    赫越坐上椅子,開始準備畫展的畫。

    上回毀掉的畫作不少,剩余的畫作不足以開一場盛大的個人畫展。他與伊艾集團合作,簽了長期合作的合同。辦畫展的頻率也由他自己決定,他甚至想在畫展開辦之后,直接將畫館發展成個人美術館。

    這需要更多精力,赫越打算一步步來。

    比如現在,最重要的是為第一場正式的營利性畫展準備亮眼的畫作。

    已經燒毀的畫作就算重畫也找不到當時的感覺,按照光端上蟲們上傳的照片重新繪制,赫越總覺得下不了筆。那場火災后勁很大,他就算只是在圖片中看到畫作們昔日的模樣,總會想起燃燒的烈火和黑色的灰燼。

    赫越拿著畫筆的手摔進了水桶里。

    蟲族世界精神文化本就貧乏,再加上議長賄賂,壓榨盈利畫展,整個蟲族的畫家都少之又少。藝術家的孤獨比在人類社會更甚,他連交流訴苦的蟲都沒有。

    阿尼斯作為贊助商,解決他的資金問題;狐貍和維恩作為后勤保障,幫他處好預定宣發的所有事。按說,赫越只需要專注繪畫就可以了,但是因為那場火災,靈感的噴泉被名為“災難”的塞子堵住,令他無比煩躁。

    他煩悶地躺在畫室的沙發上,懸著的一邊腿晃來晃去。

    要是他的繪畫導師還在就好了……至少,還能和他訴訴苦。

    藝術家?

    赫越一個激靈從沙發上坐起來,拿起光端翻到那個系統標注“???”的手作雌蟲。他找這個神秘的手作師定制過兩次道具了,對方總是能解他交付的設計圖,制作出令他滿意的作品出來。他們偶爾聊天,同頻共振的感覺也拉近了他們的距離。

    「赫越:你知道前段時間那場公益展會的火災嗎?」

    「手作蟲:我知道。辛苦你了,那些畫作被燒毀,心里真的在滴血。我也去看了那場畫展,你的畫一如既往地優秀。」

    「赫越:一如既往?」

    「手作蟲:來蟲族之前也看過你的畫,你是相當優秀的畫師。」

    赫越想起這蟲說過,他說人類變的。

    「赫越:你也會畫畫嗎?」

    「手作蟲:畫過,但是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碰畫筆了。」

    畫過就是由經驗!赫越總算抓住了可以討論的機會,

    「赫越:我好不容易申請到了正式畫展,但是因為那場火災,我總是下不了筆將燒毀的畫作補起來。」

    「手作蟲:不想補可以不用補,你完全可以畫新的畫出來。」

    「赫越:靈感難尋!我不想就這么算了……」

    一向秒回的對面,在赫越發過去這句話之后,沉默了好一陣沒有說話。

    「赫越:你還在嗎?」

    「手作蟲:抱歉,剛剛去看俱樂部的活動了。這周在俱樂部有一場不錯的魔術表演,先生有興趣來看嗎?」

    赫越對這個蟲族的古堡俱樂部沒什么好印象,上回受到的委屈歷歷在目,他實在不想再踏入一步了。

    「赫越:我不想去俱樂部。」

    「手作蟲:這場魔術一定能讓你找到靈感的,我保證。我會包場,那位魔術師只為你表演,現場不會有其他俱樂部的成員在。」

    他補上一句。

    「手作蟲:卡諾和歐里德都不會在。」

    原來在剛剛沒有秒回的間隙,這位神秘的手作師是去確定這個事了。作為蟲族版古堡俱樂部的創始蟲之一,他應該早就知道赫越上次在俱樂部的事情了。

    這蟲如此信誓旦旦地保證,激起赫越逆反的心。他反倒想要去看看這場魔術秀了,說不定真的能讓他完成畫展上需要的畫作。

    晚上,維恩從基地回家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鐵門旁白絨絨的東西。

    “你在這里干什么?”維恩知道他惹主人不高興,私底下也訓了他一頓。本來他應該順著主人的意思把狐貍趕走,但他老是看主人悶悶不樂,以為主人也在因此不悅,便沒有這么做。

    無聊到昏昏欲睡的克納什睜開眼,看到維恩之后興奮地開口:“主人同意讓我當看門犬了!主人沒有趕我走!”

    維恩感嘆自己還算明白主人的心思。

    “我還想你幫我一起熬夜看文件呢,趁早選好地址投送申請函,還要確定時間和宣發。而且主人想辦長期的畫館,得做方案,甚至雇安保這些細碎的事,也要提前考慮。”

    維恩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已經把狐貍說懵了。

    “總之,時間緊任務重。這次可不能像上回那樣出差錯。”

    克納什點點頭,“你把文件給我。主人不讓我進去,我就在這里辦。”

    維恩當然不會放過這只非常重要且信得過的勞動力。考慮到他待在門口,不方便把紙質文件擺開,維恩給他拿來了平板電腦。電子版的文件都拷在了平板電腦上,還能在光端上搜索相關的資料。

    “我們好好加油,克納什。”

    “當然!”被牽繩綁在鐵門上的克納什干勁十足。只要是主人的事情,他都會全心全意做好。

    ——

    俱樂部的門口燈光絢爛,掛著一個“今日休息”的吊牌。赫越推開門進去,手作師已經在視野最好的卡座上等他,點好了幾杯調酒。

    整個俱樂部除了打雜工作的雌蟲,一只其他蟲都沒有。不僅是俱樂部的成員,連令赫越看著眼雜的俱樂部“公共財產”都沒有。

    這只雌蟲只是邀請他來看魔術秀的。

    俱樂部的展臺上擺放好了魔術需要的器具——一副精美的油畫,還有一瓶干凈的清水。

    雌蟲依舊呆著黑漆面具,除了眼睛和鼻子,一點都沒有露出來。黑色的大衣將他的頭蓋得嚴實,手上也帶著黑皮手套。

    要不是俱樂部里的燈光照著,一點都沒有露出皮膚的他,應該能完全融入黑暗里面。

    “過來坐,嘗嘗調酒師最近暢銷的新品。”

    他的聲音依舊是厚重的機械音,被機器處過之后帶著濃重的電流聲,一點聽不出原來的聲音。

    “謝謝。”

    赫越抿了幾口調酒,清新的味道從舌尖慢慢擴散,酒精的辣度被中和得很好,清甜的香味是他一直以來最喜歡的味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口味?”他端著手中的酒杯,指尖逐漸變得冰涼。

    雌蟲頓了一下,回答道:“這是我們這里最暢銷的調酒,大家都很喜歡。”

    這樣的回答中規中矩,找不到任何毛病,但總讓人聽起來很奇怪。赫越沒有追究,抿著酒,點了點頭。

    雌蟲拍了拍手,讓魔術師上臺表演。

    展臺的燈光照到中間,臺下的燈滅了很多,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光線照射的畫作上。那是一副相當精美的畫作,它和《圣塞巴斯蒂安的殉教》有異曲同工之妙,大膽的筆觸和充滿故事感的畫面,鋪滿了整個畫面的綺麗色彩。畫面中,箭羽扎穿心臟的騎士直面刀山火海,流淌著鮮血迎接熱烈的失敗和死亡。

    這是一幅極具張力的畫,一幅完全不屬于蟲族這個世界,充斥著怪誕浪漫風格的畫作。

    魔術師在畫作的中間放置了一條紅色的絲帶,將中箭的騎士和熊熊烈火隔開。他推動著畫作左移或者右移,上面的顏色也跟著變化。

    顏色能變得灰暗,但是也能重新變得絢麗。

    “是變色磁粉?”赫越問道。

    雌蟲笑了幾聲,機械的聲音是上揚的愉悅音調,“魔術就是詭計,揭秘之后就沒有那么有趣了。”

    那副畫作在魔術師的手里變了很多樣子,不僅是色塊能改變,線條也能改變。明明是在紙張上固定的筆畫,現在更像是一個活動的屏幕。

    一開始還能猜測是變色磁粉的赫越沒了主意,被變化莫測的魔術吸引,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副畫,期待魔術師下一個表演會將它變成什么樣子。

    魔術師拿出一根火柴,點燃了靠近畫面上遠處綠色的山峰上。

    畫作著了火,但范圍控制在山峰的位置,傳來厚重的香味。等到火焰熄滅,原本綠色的山峰變成了深紅色,如同被血液浸染,讓畫面變得更加詭秘荒誕。

    “好不錯的創意。”赫越不吝嗇自己的夸贊,開口說道。

    魔術師看向一只坐在赫越身邊,很少有外露表現的雌蟲,得到了他的點頭。他向赫越伸手,詢問道:“雄主想來試試嗎?”

    “好。”

    赫越走上臺,從他的手中接過火柴的盒子。他擦燃了火,問道:“我能點燃哪里?”他知道山峰的顏料上應該有什么特殊的物質,才能控制好燃燒的范圍,又能達到換色的效果。

    他很喜歡這個魔術,不想它翻車。

    但是,魔術師回答道:“哪里都可以。”

    或許……畫面上的很多色塊,都涂上了這種神奇的顏料?

    赫越將火柴靠近了左邊的騎士上,漸漸讓火焰接觸到畫面,點燃畫作的一角。

    他所期待的畫面沒有發生。

    火焰迅速蠶食油畫的紙張,將左側燒成黑色,然后變成灰燼,飄散在空中。青煙升起,顏料燃燒時陣陣刺鼻的味道,畫板的木頭被燒得“噼啪”作響。

    赫越僵在原地,手中燃燒的火柴沒有扔,烤到手指的時候很燙,他才松了手。

    反應過來赫越臉色蒼白,熟悉的場景歷歷在目,鋪面而來的熱浪炙烤著他的臉,將眼睛烤得又干又澀。他著急地想要撲火,思維混亂地鼓起腮幫吹起,發現沒用之后抬手就要把火焰撲滅。

    “小越!!別用手!!”

    雌蟲摁住他的手,一把從后面將他抱在懷里。

    一旁的魔術師拿起早就準備好的水瓶,轉開瓶蓋想要往畫作上澆。

    “不能用水!”赫越的聲音還是晚了一步。水澆滅了火焰,也將沒有封層的顏料浸/濕,讓它們糊成一團,順著往下滴。

    “小越,你看這幅畫。”雌蟲讓他靠著,雙手單手抑制住他往前伸的手。

    絢爛的顏料流經被烤黑的木質畫板,以及被燒成灰燼的部分畫面。它們給黑色匯上了新的色彩,各色的水珠形成寬度不一的水珠,經過還能看得見輪廓的畫面,還有已經完全熏成黑色的木板。

    并沒有完全毀掉。

    赫越往前走了一步,脫離了雌蟲的懷抱。

    他伸手,手指摁過水珠,在發燙的木板上將顏料抹成新的形狀。他的手指抹上燒焦的黑色,白皙的皮膚沾染上灰燼和顏料。

    顏料是有限的,但是深紅色覆蓋上了木板上的灰色和黑色,抽象的深紅色塊寥寥幾筆又是一幅頗具怪誕美感的新畫,如同嗜血的天空和看不見底的黑暗深淵。

    此刻亦是藝術。

    他的手指也有些發燙,灰白色的塵和顏料弄臟了他的整只手。

    是的,從一開始,他都不需要重新復刻一模一樣的畫作。每一次拿起筆的心境是不一樣的,他無法完全復刻那時的心情。

    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兩張一模一樣的畫。

    堵塞靈感的木塞也被燒掉,那場噩夢也不再是噩夢。

    他停下手,轉頭看向一身黑衣的雌蟲,“你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安排這么一場表演,用最實際的方式讓他擺脫噩夢,尋找靈感的源泉。雖然方法有點過于直接,但勝在非常有用。

    這種方式,很有故人之姿。

    雌蟲的聲音經過了機器處,但是也能聽出放輕放緩的溫柔語調:“我只是覺得,繪畫本身就是眼中所見,心中所想。比藝術更加印象深刻的……”

    “是正在消失的藝術。”

    他們異口同聲,說出了同樣的話。

    魔術師早就實相地撤離了現場,展臺上的聚光燈下,只剩下他們兩個。

    赫越雙手抱胸,歪頭問道:“你剛剛,叫我什么來著?”

    穿著黑皮手套的手暗中捏成了拳,雌蟲的面具很好地遮擋了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他是不是在心虛。

    “順口喊的,抱歉冒犯。”

    “這里的雌蟲,可不敢用這個稱呼叫我。”

    赫越的手摁住他的面具,靠近時仰頭看著這只比他高出一截的雌蟲。這一回,赫越的靠近沒有得到他的拒絕和反抗。

    “你的教學方法還是一如既往的直白啊……”

    雌蟲的手摁住了赫越試圖將面具扯下來的手,“抱歉,我不想嚇到您,雄主。”這份禮貌的梳對于這只雌蟲而言,太過刻意了。

    “時機還不成熟嗎?你打算瞞我到什么時候?”

    第78章 看門狗 【克納什,90%】……

    赫越想把面具取下來, 但雌蟲摁著他的手腕,遲遲不松手。

    黑皮手套將他們隔開,系統沒能識別出雌蟲的名字和數據。赫越的耳邊偶爾傳來輕微的電流聲, 干擾著他的聽覺和思維, 引起點點不適。

    (系統,你之前不是可以不接觸就能識別嗎?)

    【信號干擾,我……識別……不……】

    機械音消失了,無論赫越說什么, 都沒得到系統的回應。同為穿越者的人類擾亂了系統的秩序, 成為跨時空的變數,一時無法被系統掌控。

    赫越放棄了求助已經半故障的系統。

    “我已經……快要不記得你長什么樣了。”赫越沒有松手,他明顯感覺按住自己的手微顫,對抗的力氣也松了很多。

    強硬的不行就來軟的, 赫越不信他毫無動容。

    赫越的樣貌沒有大變,只是因為成為了雄蟲, 身體變得更纖瘦了些。展臺的聚光燈照得他更白凈,眼眸中揉碎的點點白光, 像一抹破碎的星河。他故意放軟了一點態度, 讓雌蟲對這場僵持松了手。

    拿捏他的方法和以前一模一樣,他受不了被他養大的小畫家露出這個表情。

    “小越小的時候喜歡看恐怖片, 你說那種嚇得渾身冷汗、脊背發涼的感覺令人恐怖但上癮。就算被嚇得晚上不敢閉眼, 那種后怕的感覺過了之后又會纏著我陪你看驚悚片。”

    長大了很久被人提及年幼時的經歷相當令人羞/恥,那些難以啟齒的幼稚時光赫越已經記憶模糊了,這只雌蟲卻能如數家珍,沒少數遍回憶。

    “這么久遠的事,有什么好提的?”赫越覺得這人一定還把他當小孩,就算只是有十幾歲的年齡差而已。

    雌蟲輕笑, “我是想說,我現在的樣子,和那些驚悚片跳臉殺的鬼沒什么兩樣,血肉模糊得跟特效一樣,”他垂頭,被赫越抓住的面具一角也跟著下落,“就算最后恢復,也可能不會是以前那個樣子。”

    “之前,小越答應我以后會滿足我一個請求。那我現在用掉,我希望我能用最好的狀態讓你見到我的真容,而不是現在這個亂七八糟的鬼樣子。”雌蟲說道。

    赫越收回了手。

    他的繪畫導師為什么會在這里,為什么會成為他的攻略對象,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超自然存在的系統為什么會紊亂,為什么會是識別不出他的信息?

    “行,我滿足這個請求。”

    赫越繞過他的身側,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連道別都沒有來得及說。他能猜測雌蟲或許有什么苦衷,但也不滿這種蒙在鼓里的感覺。

    雌蟲看著他的背影,聽見俱樂部的門推開時撥動了門框頂的鈴鐺,又沉沉的關上。整個俱樂部寂靜無聲,作為侍者的工作雌蟲都很知趣地閉了閑。

    他深深嘆了口氣,離開走廊大廳,進了自己的個人休息兼辦公室。

    他自己的系統也出現了紊亂,耳邊也有耳鳴和電流的聲音。

    (系統,繼續新一輪改造測試。)

    【宿主您的身體還能承受住嗎?】

    (繼續吧,我想早一點見他。)

    ——

    自從魔術秀之后,赫越有了新的主意。他想單獨在場館開一個區域,將這個區域裝扮成火災之后的樣子。

    鉛筆在白紙上發出“唰唰”的聲響,帶著靈感的在紙上亂飛。

    墻壁是火燒之后的灰黑色,地板上也堆滿灰燼。畫布上的畫以黑色作為基底,涂了大片黑色模擬火燒的痕跡。連接處也是畫上去的鋸齒狀,繪制的陰影讓它看起來真的像被火的燒了一部分的樣子。

    一邊絢爛的顏色宛若夢境,大膽的色調搭配沖擊力極強地吸引注意力。但另一側是被燒成黑色的木板,深黑得如同黑洞一般,無比壓抑。

    赫越給這個分區取了名字,叫做“正在毀掉的藝術”。

    他給觀眾留足了想象空間,遐想被毀掉一部分畫面是什么內容。

    他也能讓觀眾感到惋惜。只要他們踏入這個區域,張望滿屋壓抑的黑色和殘留的絢爛彩色,就會想起被他們遺忘在光端里,被無數新的訊息淹沒過的火災新聞。

    災難不應該被忘記。

    藝術值得被保護。

    至少,不能只留他自己獨自對這場火災耿耿于懷。用這種方式將毀掉的畫重現在他的畫展里,也算是賦予了他們新生。

    直到此刻,赫越才覺得自己真正地從這場火災里走出來。

    他將畫筆放進筆筒里,剛開的新一盒顏料現在也面目全非。為了應對這場畫展,赫越消耗了很多顏料。好在蟲族的顏料調色合適,可以即拿即用,減少調色的煩惱,節省不少時間。

    貴是貴一點,但是阿尼斯給他送來了市面上最好的顏料,堆了整整一柜子。

    他又畫到了深夜,從靈感中拔出的時候,才發覺窗外下了暴雨。

    暴雨形成一層雨霧,模糊了眼前的視野。畫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傳進來的雨聲形成了音量正合適的白噪音。

    赫越靠在窗邊,聽著自然的白噪音,心情舒適。這種天氣,很適合睡覺。

    他的目光掃過院子,看見了門口那團白色的東西。

    哦對,狐貍還在外面。

    沒有得到他的允許,克納什就算是暴雨也將牽引繩系在鐵門上,挨著雨一聲不吭。遠處看,他好像是躺在地上蜷縮起來的,赫越只能看見昏暗的院子燈下白色團子。

    他換了鞋,拿了一把傘,只身走進暴雨里。

    雨勢很大,雨點砸在赫越雨傘上的聲音很響,吹來的涼風也很冷。赫越的皮鞋踩進院子里,每一步都能濺起一點小水花。

    地面的積水也很嚴重,幾乎要沒過皮鞋的底部鞋跟。克納什側躺著,積水漫過了眼尾。

    赫越走到門口,雨傘的前部只擋住了狐貍的上半身。

    他用鞋尖輕輕踢了一下狐貍的尾巴,“克納什,醒醒。”

    狐貍沒有反應,緊緊抱著自己的尾巴,側躺在積水里。

    “狐貍?起來了。”

    赫越蹲下身,手指貼一下他冰涼的身體。

    雨水和夜風都很涼,狐貍的身體冰得可怕,一點溫度都沒有。赫越愣了一下,手指碰了一下他的鼻息。

    還有點微弱的氣,沒死。

    赫越扯了一下克納什的手臂,說道:“狐貍,起來一下。”

    狐貍半夢半醒中也抱緊手中的平板電腦,很艱難地睜開眼睛,從積水里支起沉重的身體,盯著赫越看了很久。

    暴雨的聲音吵得耳邊全是雨滴砸向地面或者傘面的聲音,院內昏暗的燈光將眼前的一切照得形同虛境。克納什看見赫越站在他的面前,手里舉著一把雨傘,重新躺了下去。

    “你……?”赫越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狐貍翻了個身,背對著赫越,嘴里念念有詞:

    “又做夢了……一樣的夢能不能少做幾回,主人又不會真的來叫我……”

    赫越抬手就是往他的尾巴根來了一巴掌,沾了一手雨水。

    輕微的疼痛讓狐貍抖了一下,這才如夢初醒般一下子坐起來,沾滿水的狐貍耳朵直立起來,灑出不少水。

    “主……主人晚上好,我不是故意偷懶的,”他坐在地上,手忙腳亂尾巴裹住的平板電腦遞給赫越,“維恩晚上給我的材料已經做好了,他沒來找我拿,應該在忙吧?”

    赫越回頭往樓上看,二樓的書房果然燈火通明。

    房子用的隔音玻璃,維恩在書房里也聽不清外面的雨聲。

    這倆家伙……

    平板電腦本身有防水涂層,再加上被厚厚的狐貍毛裹得嚴實,沾上了一點雨水也無傷大雅。相比起已經像只落湯雞的克納什,這個平板電腦被保護得相當好。

    赫越沒有檢查里面的材料是否準備得齊全,起身去解纏繞在鐵欄上的牽引繩。

    鐵鏈被克納什綁得很緊,赫越廢了點精力才把它繞開。它本就是形同虛設,克納什站起來就能把鏈子解開,從這里逃走,或者找個舒服的屋檐下躲雨。

    但是狐貍沒有這么做。

    只要能待在赫越身邊,獲得主人的原諒,就算是當看門犬也是莫大的恩賜。

    他安心在門口當看門犬。

    “走吧,進屋躲躲雨。”

    克納什在這里風吹雨淋很久,在這種暴雨下也沒有向他說一句求饒的話。每天進出門,克納什都會盡職盡責,帶著陽光和熱情給赫越打招呼。

    他真的把自己活成了主人的狗。

    真實意義上的。

    “不用的,主人……狐貍待在這里沒事。”

    “少廢話。”

    赫越拽緊了手中的牽引繩,將中間的鏈條繃直,迫使克納什只能仰頭看他:“我給你的,不管是什么,獎勵或者懲罰,都沒有你反駁的機會。別惹我生氣,走了。”

    聽到“生氣”兩個字的狐貍條件反射地抖了一下,認真點點頭。

    “小狐貍,獎勵不是權利,你只能接受并且照做。”

    狐貍好像明白了主人的意思。

    “主人,對不起,我知道錯了……”狐貍跪起來,緊張地捏著自己的尾巴,將濕透了狐貍尾巴捏出成柱的水,“并不只是懲罰才是必須接受的,我不能用我是否受苦來衡量您的命令……”

    湛藍色的眼睛倒映著主人的影子,比以往多了更多全身心地依附。

    “我的一切屬于您,主人……我只擁有您愿意施舍于我的一部分……”

    【克納什,90%】

    赫越難得露出欣慰和滿意的微笑,“表現不錯,主人在客廳給你安個狗窩。”

    所有的陰霾一掃而盡,狐貍抱著自己的濕透的尾巴,雀躍萬分:“謝謝主人!”他沒有像赫越想象那樣起身,而是跟在他的后面,一步一步拖著膝蓋,淌過院中的積水。

    他已經被暴雨折騰得很徹底了,也不差這一刻。赫越沒有讓他起來,他也不愿意起來。90%的超高臣服值讓他的膝蓋發軟,他跟在赫越的身后,籠罩在被主人擋住燈光的身影里,安全感很足。

    赫越推開房門,收起手中的雨傘。

    “進來吧。”他將傘掛在門口,回頭說道。

    狐貍跪在門外的屋檐下,將濕透的狐貍尾擰干,像是在擰一塊厚實的白毛巾。

    “允許你用一樓的浴室洗個澡,落地窗前面的懶人沙發,以后就是你的狗窩。”

    “是,謝謝主人。”

    狐貍像往常一樣感恩主人的賞賜,額頭磕到了進門的門檻上。

    暴雨不可避免地在晚風的作用下吹到了赫越的身上,衣服粘在身上又冷又潮,他也上樓洗了熱水澡,換了一件干爽舒適的衣服。

    狐貍早早收拾好自己,把尾巴毛吹得很干很蓬松,坐在窗戶邊的落地窗前,呆呆地數著玻璃上快速滴落的雨滴。

    “狐貍,你看恐怖片嗎?”

    赫越睡不著,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腿上搭了一塊薄被。在俱樂部遇上那只雌蟲之后,赫越總是對驚悚片念念不忘。好不容易畫完了分區的畫,他有空觀賞一下蟲族的恐怖片。

    “看,組織的任務總是晚上行動,總是有氛圍陰森的埋伏點。首領為了提升我們的膽量,強迫我們逛鬼屋、看恐怖片、讀恐怖小說脫敏。”

    赫越頭一回聽到殺手組織還要讓成員看恐怖片對鬼脫敏的,覺得很新鮮:“手里拿著槍,有什么好擔心鬼的?”

    “我當然不怕!”狐貍連滾帶爬地膝行到赫越的腳邊,“我連死都不怕,當然不會怕鬼。祂們要是有能耐,就把我帶到地下去!”他的尾巴像小狗一樣搖晃,耳朵也飛到貼下來,“主人,狐貍可以陪你一起看嗎?”

    “可以。”

    赫越把投影儀的調屏器交給他,“這個給你,給我選個最恐怖的。”

    “哇……主人也不怕嗎?”

    “怕啊。”

    狐貍調頻的動作停下來了,轉頭疑惑地看著赫越,“怕為什么要看呢?”

    “怕才有看的樂趣啊,越怕才越要看,被嚇得渾身冷汗、脊背發涼……這才刺/激。”赫越無意識重復了那只雌蟲的話。

    很小的時候,赫越就喜歡看恐怖片,那些離奇的色彩和黑暗融為一體,也能讓他身臨其境。過于沉浸的壞處就是,他會害怕得睡不著,偷偷往故友的房間,甚至往他的被窩里鉆……

    現在想來也很好笑。

    “這個評分很高,之前組織的成員看到這個的時候,嚇得到處亂跑。”狐貍停下按遙控器的手,轉頭詢問赫越的意見。

    電影的海報是一個沒有五官的無臉蟲,背景也滿是各種各樣的血跡。毫無疑問,這是一部突然貼臉恐怖鬼的影片。

    我現在的樣子,和那些驚悚片跳臉殺的鬼沒什么兩樣。

    赫越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這句話。

    “好,看吧。”

    隔音玻璃隔絕了大部分雨聲,但也將整個客廳置于環繞的細碎雨聲中。深夜加上關燈的氛圍完美打造了看恐怖片該有的氣氛,影片剛一開始,赫越就攥緊了搭在他身上的薄被。

    克納什坐在他的腳邊,眼神總是偷看自己的主人。

    赫越的臉龐在忽閃的投影儀燈光下時而被強光照亮,時而又完全籠罩在黑暗里,只能瞧見流暢的輪廓。

    音樂帶著空靈的吟唱,突然抖動的畫面閃過一道耀眼的白光,音響里傳來的刺耳的尖叫。

    還沒等赫越看到突然跳出來的鬼頭,他的視線就被一團白色的毛絨絨擋住了。

    狐貍一直盯著主人,看著他的雙手攥著薄被,將被子捏變了形,瞧著已經咬緊牙關臉頰發/抖的主人,還是于心不忍。

    吹干的狐貍尾巴貼上赫越的眼睛,狐貍毛又軟又柔,正好捂住了他看投影儀的視線,形成一個舒服的眼罩。

    狐貍是突然竄起來的,他一手扯著尾巴擋住赫越的眼睛,另一只手撐在赫越的身側,把他圈在了沙發前。

    耳邊還能聽見陰森激烈的背景音樂,以及一些怪物的嘶鳴。赫越發笑,用食指勾住狐貍尾,往下拉拽。

    “你打擾我看恐怖片,壞狐貍。”

    狐貍尾下拽,從眼罩變成了口罩,毛絨絨的東西擋在赫越的嘴前,讓他的聲音很模糊。柔軟的狐貍毛離他太近了,他長嘴的時候還能被細軟的毛掃過濕軟的舌尖。

    狐貍擋在赫越的面前,急忙找補,“我……我看過,這一幕……都給我嚇得不輕。”他看起來一點沒有膽怯的意思,滿眼都是覬覦近在咫尺的主人。

    “你不是不怕嗎?”

    “這種突然出現,再怎么也會抖一下的。”

    赫越被他的局促逗笑,明快的笑聲和陰暗恐怖的電影背景音樂格格不入。

    他們隔得很近,近到克納什把赫越困在自己和沙發之間,只有一條狐貍尾巴靠在他們中間。赫越溫熱的呼吸吹動末端的狐貍毛,又能打在狐貍的臉上。

    “這里的恐怖片確實沒什么意思。”赫越對低級的跳殺鬼免疫,要是讓他來編寫蟲族的恐怖片,他一定能讓蟲族見識一下什么叫細思極恐和后背發涼。

    狐貍應和著,悄悄往前挪了一點,將自己的嘴也貼上了自己這一側的狐貍尾巴。

    主人在說什么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他只覺得主人很喜歡狐貍毛絨絨的大尾巴,說話時會將柔軟的嘴唇貼在他的尾巴上。而他也會頗有心機地將自己的嘴唇貼到尾巴上,好像他能和主人間接親吻一般。

    赫越將厚實的狐貍毛扒開,將微涼的嘴唇貼到底部只有細軟絨毛覆蓋的地方,說話時能清晰地讓狐貍通過尾巴感受都主人動來動去的嘴唇。

    赫越若無其事地感受著臉頰上被舒服的絨毛撓來撓去的舒適,他面前的狐貍已經快要瘋掉了。

    “狐貍,你有聽我說話嗎?”

    狐貍后知后覺地回過神,頻頻點頭,“在聽的在聽的……”

    已經沒有誰在意正在辛苦工作的投影儀,以及總是在跳殺出現的無臉鬼。

    赫越擼著毛絨絨的狐貍尾巴,將臉在舒適厚實的絨毛中蹭來蹭去,吐槽著沒什么含金量的恐怖片,也沒有注意到他面前緊繃著臉,已經意亂情迷的狐貍。

    他最后都沒能看到無臉鬼一面,也沒有想起,或許那只雌蟲的面具下,就是這樣一張恐怖的臉。

    ——

    赫越的畫展門票價格定得很親民,開展第一天就吸引了無數蟲前來觀摩。畫展的新聞占據了頭版,討論量一度讓光端的首頁全是赫越的新聞,滑不到底。

    {多少年了,終于讓我吃上細糠了。}

    {我已經快住那里了,已經去過好幾回了。畫館要不要開個VIP,或者開個什么積分制度,我一定能排到前面。}

    {建議畫館全區巡展。}

    {我今天看到畫師了,他怎么人好看,畫技高超,靈感也不限啊?他出生抓鬮的時候,抓的是我的心吧……}

    ……

    光端上表白畫展的評論不少,表白赫越的也很多。

    分區“正在毀掉的藝術”不出所料地擠上了光端熱點,有蟲上傳了自己拍攝的原版照片,將每一幅進行了一一比對。

    惋惜的聲音占據了絕大多數,之前的新聞也重新回到了大眾視野。

    {可是,這場火災真的很奇怪。我住在附近,我聽到了爆炸聲。}

    {舉手,我也是。}

    {都說了是意外事件,你們造什么謠呢。}

    {你猜為什么畫展這么稀少,懂的都懂。}

    ……

    赫越看著光端上吵得厲害的評論,勾了勾嘴唇。

    這是他需要的效果。

    他想要整個縱火案翻案,就需要依靠輿論的力量。

    這個世界已經爛掉了。邪惡的人掌控著話語權,他沒有辦法通過正當的渠道,讓作惡者得到應有的懲罰,也沒有辦法直接了當地殺人滅口。

    他需要輿論,需要這個事情鬧得越大越好,鬧到議院無法捂住蟲們的嘴,讓所有陰謀暴露在他的面前,讓觀展的蟲站在他的身后,成為他的武器,為自己討回公道。

    其實,赫越沒想撼動這個存在了很久很久的文明,他只是想知道是誰放了這把火、歐里德庇護的蟲到底是誰,只是想讓作惡者得到應有的懲罰。

    哪怕只是按照蟲族的律法,蹲幾年大牢,也足矣慰籍受害者的心。

    僅此而已。

    赫越站在分區的場館內,張望模擬灰塵涂黑的墻壁,以及墻上破碎的圖畫。

    藝術的背后總是承載著故事,而這些畫的故事還沒有結束。

    光端上已經有蟲自發地湊在一起,向當時經過畫展的蟲詢問線索和證言。

    畫館辦得越來越好,已經成為了當地的打卡點,每個來A區游玩的蟲都會來畫館看一看。不僅如此,二刷三刷的蟲也不少,有很多蟲隔三岔五就會來畫展逛。

    赫越的收益累積得很快,很快就賺得盆滿缽滿。

    他開了個小號混進了民間對于縱火案的調查小組,跟著他們緩慢推進調查的進展。

    畫展給赫越打出了名聲,很多富豪蟲千金求一畫都被他拒之門外。偶爾尋覓到知音,他才會在心情好的時候畫一兩張高價的定制畫給他們。

    一切都很順利。

    “主人,畫館和定制畫售賣的收益已經累積到千萬級別了誒,主人好厲害!”

    克納什捧著做好的記賬表格給赫越看。

    雖然他們并不以收益作為衡量的指標,但赫越的勞動成果得到大眾認可,不僅通過夸贊,也通過實際的收益呈現出來的時候,他們也感到很開心。

    閉館的時間已經過了,畫館內只剩下他們幾個。

    阿尼斯一下班就趕過來,聽到狐貍的話,走到赫越的面前來,“一個里程碑啊,值得慶祝一下。今晚想吃什么,我請客。”

    赫越笑笑,“我已經不需要你請客了。”

    狐貍瞥了阿尼斯一眼,小聲嘀咕道:“總裁的身價排在蟲族前排,那串數字有多少位數,我數都數不清,才看不起這千萬呢。”

    他的語氣分明就是在赫越面前詆毀阿尼斯。

    阿尼斯淡淡開口:“數不清就去學。”

    “你,你禮貌嗎!!”

    赫越看著狐貍氣急敗壞地快要沖過去干架的樣子,笑得很大聲。

    維恩摁住克納什的肩膀,無奈開口:“算了吧,狐貍,你的嘴皮子斗不過商人的。”

    “你們好過分……”

    狐貍耷拉下耳朵,抱著尾巴縮在赫越的腳邊。

    赫越伸手揉揉他的耳朵,“別吵。”

    狐貍很聽話地點頭,抱住了赫越的小腿,親昵地蹭蹭主人的膝蓋,“還是主人好……”

    “狐貍一直這樣嗎?”阿尼斯雙手抱胸,冷眼看著擼狐貍耳朵的赫越,低聲問維恩。

    “狐媚子是這樣的,誰讓他長了毛絨絨呢?習慣就好。”維恩拍了拍他的肩膀,點點頭。

    阿尼斯的眼眸沉下來,“你作為雄主的伴生雌蟲,還真大氣。”

    “主人喜歡,玩得開心,就是最重要的。”

    他們倆心照不宣地沒有繼續說話,各懷鬼胎。

    一個想的是,如果真心深愛,怎么舍得拱手讓蟲?

    另一個想的是,如果真心深愛,怎么舍得讓他不開心?

    第79章 小蛋糕 【阿尼斯,70%。】……

    他們還在討論晚上吃什么慶祝的時候, 場館外傳來了警鳴的聲音。紅藍兩色閃動的燈光透過畫館門口的玻璃門照到他們身上,警鳴聲很近,刺得耳膜生疼。

    “哐當”一聲響, 幾個衣著警服的雌蟲粗魯地闖進門, 將畫館的玻璃門砸得很響。他們的手里拿著槍和盾牌,一副面對危險罪犯的架勢。

    “干什么!!”原本乖乖待在主人腳邊的狐貍一下蹦起來,擋在了赫越的面前。

    警員們表情凝重,擺好隊形, 紛紛用槍口對準他們。

    維恩眼疾手快地將赫越往后撈進懷里, 讓他靠在自己的胸口處。

    阿尼斯也擋在赫越的面前,和狐貍一起并排站著。他和狐貍完全擋住了赫越的視野,也讓面前的警員看不到一點赫越的身影。

    赫越被他們護在中間,通過阿尼斯和狐貍肩膀處的縫隙觀察來勢洶洶的警員們。他并不慌張, 被自己的雌蟲們緊緊護著的安全感很足,只是覺得紅藍色的燈刺眼, 警鳴的聲音刺耳。

    “赫越在哪里?”為首的警員展示自己的警官證和一張逮捕令,“請跟我們走一趟。”

    赫越聽到自己的名字, 略微驚訝地挑眉。

    他隨即反應過來, 用極輕的聲音開口:“這么快就坐不住了?”

    聲音很小,只有護著他的維恩聽見了。維恩警惕地盯著面前的警員, 明白赫越的意思。

    調查縱火案的動靜在光端上吵得沸沸揚揚, 就算沒有實質性的進展,也一定引起了始作俑者的注意。他們坐不住了要出手,便用這種方式,想要將赫越抓起來。

    他們三個雌蟲沒有說話。

    克納什以為這群警員是來抓他的,大腦飛速旋轉思考策略,被警官這么一說, 大腦有些宕機。他轉頭看了一眼阿尼斯,擠眉弄眼做了眼神示意。

    這群警員看著兇神惡煞,槍口指著他們,隨時都有開槍的風險。莫名其妙就來抓他們的主人,他們不可能就范。

    阿尼斯點點頭,上前接過警官的逮捕令,“什么由?”

    逮捕令的紙張厚實,上面的文字和鮮章都清晰可見,沒有偽造的痕跡。赫越的名字清清楚楚在上面寫著,大段的文字寫明了他的罪行。

    “涉嫌盜用、侵/犯他蟲知識產權罪,嚴重原創性違法,涉及金額上千萬,請和我們走一趟,”警官拿出了銀鐵手銬,繞過了阿尼斯,“請配合我們的工作,襲警加重判罰。”

    赫越的身體僵住了。

    他想到暗處的蟲會用各種方式找他的茬,也想過會借助蟲族律法的力量,正大光明地將他拉入泥潭。

    但他沒想過是這種方式。

    一個對于原創者來說,最具侮辱性和傷害性的罪名。

    他們說,赫越的畫不是他自己原創的作品。

    狐貍擋住了警官的去路,怒目而視,寸步不讓,“你們下逮捕令隨便下的嗎?舉報的蟲說什么就是什么嗎?”

    警官氣定神閑,將扣在一起的手銬打開,“我們收到了足夠的基礎證據,才會下逮捕令。”

    “這里的每一幅畫都是我一筆一畫創作出來的,整個蟲族找不到另外一件相似的作品!”赫越從狐貍身側走出來,振聲道。

    警官看了一眼逮捕令上的畫像,將手銬舉在高處,“雄主如果有什么辯駁的話,就到審庭上去說吧。”

    赫越向他伸了手,白凈的手腕上落下冰涼的手銬。氣惱之下的他反而淡定,森寒的眼眸如刀鋒般削到警官的身上,他從容開口:“我應該有權知道所謂的受害者是誰。”

    “我們會將案卷材料交給您,您有權請律師維權。”

    “好。警官也應該能夠和他們對上話,”赫越冷眼輕笑,一字一頓地說道,“煩請幫我轉達一句,誣告陷害是重罪,感謝他們給我這個機會,讓我親手將他們,送進監獄。”

    氣氛降到了冰點,衣著制服的警官都沒忍住打了個哆嗦。大多數上了逮捕令的蟲,幾乎都會被警官的氣場和銀鐵的手銬嚇得不輕。他面前的這只雄蟲,卻能將氣場反壓他一頭,令他這警官反而像做了虧心事一般心虛。

    審訊室的燈亮得刺眼,為了加劇壓迫的氛圍,將強光照射到赫越的身上,讓他如同在聚光燈之下,試圖令他局促不安。

    本就白皙的皮膚在強光下快要反光,錄像里赫越像一塊反光板一樣位于視頻中間。手銬貼在他的手腕處,他被困在狹小的審訊椅里,橫板擱在他的面前,快要抵住他的胸膛。

    赫越至今還沒弄明白,他到底抄了誰的創意或者作品。又或者,整個蟲族,有誰配被他拿來借鑒?

    他的腦中閃過了一個故人的臉。

    不會的……離飛哥不可能做這種事。

    他晃了晃頭,把唯一不安的因素從腦中甩出去。

    警官將控告的文件放在了赫越的面前,“這是基礎證據,您看一下。”

    強光下白色的紙張反光得厲害,刺得眼睛生疼,多看幾眼就會眼睛酸澀。

    “能把燈關掉嗎?我看不清。”赫越說道。

    警官雌蟲秉公執法,寸步不讓,“抱歉雄主,這是我們的規定。”

    赫越只能揉了揉眼睛,忍著不適繼續看下去。

    還在他在蟲族,這群警官蟲按規矩辦事,就算面對的是嫌疑犯,也因為赫越是雄蟲,保有基本的禮貌和客氣。

    文字在白光上好像在跳躍一般,赫越將手擋在紙張上面,在陰影中閱讀對他的控告。控告上說,他擅自使用了艾萊斯享有的顏色版權,未經允許牟利,賺取了巨額財產,涉嫌嚴重經濟犯罪。

    好熟悉的名字……

    “艾萊斯是誰?”赫越問道。

    “伊艾集團創始蟲兼大股東伊琳德閣下唯一的雌蟲。”

    艾萊斯就是伊艾集團的那個“艾”。

    赫越只覺得荒謬。

    不管是顏色版權,還是伊艾集團,他都覺得很荒謬。

    他繼續往后翻,才知道整個蟲族市面上所有顏料的調色,都歸艾琳德的版權所有。他將調色申請了版權,壟斷了市面上所有的顏料產業。任何一蟲想要使用顏料進行牟利,都必須經過他的授權,否則就是侵權。

    顏色還能有版權?這是一種什么境界的商業壟斷?赫越第一次聽說調配的顏色能有知識產權,只能由一蟲享有。

    況且,伊艾集團可是畫展的投資方之一啊。作為伊艾集團創始蟲之一的艾琳德對他下死手,對整個集團的創收有什么好處?

    赫越放下遮擋文件的手,問道:“退一萬步講,伊艾集團是畫展的合作方,他們壟斷的顏料不應該也能給我用嗎?”

    “與伊艾集團無關,艾萊斯先生沒有入股伊艾集團,而且,我這邊收到了伊艾集團認為您違法違約,要求您支付違約金的消息。”

    “……”

    陰險惡毒、狡詐險惡的商人!

    赫越覺得世界上再陰惡的詞都不足以形容伊艾集團的做法。

    從伊琳德答應這份合作開始,甚至再往前,從歐里德答應批準他的營利性畫展開始,一切都是明晃晃的陷阱。他們不僅布下陷阱讓赫越往里面跳,并且把魚養肥,硬是拖到盈利千萬,抵到最嚴重的刑罰,迫使赫越面臨幾十年牢獄之災的時候,才收網。

    他們打商戰為什么要打到他頭上來?他們到底有多恨他?

    赫越開始相信克納什的話,蟲族這個世界,沒有和解的概念。他們所有蟲,都只是想將他趕盡殺絕。

    審問的警員接著說道:“您的畫作已經交給檢驗處進行顏色比對,如果比對結果證明您有罪,您可能會面對沒收違法財產、交付巨額罰金,已經牢獄的懲罰。如果您認罪態度誠懇,我們可以為您申請減輕……”

    “我要請律師,在我的律師到來之前,我不會回答你的問題。”赫越打斷他的話,態度堅決。

    “好,我們會通知您的家蟲。”

    赫越垂眸,不再言語,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不僅是本應他賺取的錢財上交,他還會背負必須償還的巨額債務。他苦心經營的畫展獲得的贊賞和關注,從此毀于一旦。

    操縱輿論的商人們會怎么搬弄是非呢?

    他們會不會掐頭去尾地告訴全世界,這位畫師的畫存在嚴重原創性侵權犯罪,讓所有基于獨特的靈感,親筆畫下的畫作,背負難堪的罵名?

    審訊燈的強光烤得他皮膚發熱,后背的也蒙起一層薄汗,浸/濕了后背的衣服。

    這個蟲族世界這么大,偏偏容不下一個小小的畫館。

    離開審訊室,赫越被帶到了拘留所。他靠在拘留室烏黑的墻壁上,盯著走廊上的白燈和豎著的鐵欄發呆。

    這里的環境很糟糕,地下的拘留室陰冷潮濕,走廊上滴水天花板不知道滲的什么臟水下來。冷光的一盞吊燈就是整個拘留地所有的光源,陰暗壓抑的氣氛讓人呼吸不順。

    這里不像一個拘留所,更像關押重刑犯的監獄。

    整個拘留所除了赫越,沒有關押其他的蟲。安靜的空間里只能聽見天花板滴水的聲音,還有不知道從哪里吹進來的冷風。

    赫越在審訊室流了汗,現在被冷風一吹,止不住冷戰。

    被安排在這樣一個沒有其他蟲的惡劣環境里,他一定是被針對了。

    【宿主,我給你拿薄毯來。】

    系統也看不得赫越受苦,除了薄毯,還不知道從哪個時空拿了點心和飲料。

    (你也進化了。)

    【之前隔空取物有局限,只能拿宿主穿越前古堡里的工具,自從被另外一個系統干擾之后,好像什么小東西都能拿過來。宿主還需要什么?要不要拿個鉗子過來把鐵桿鋸掉,或者槍什么的?】

    赫越啃了一口甜軟的小蛋糕,將自己縮進被子里,搖了搖頭。

    (現在逃跑就是做實我做錯了事,我做賊心虛。)

    他想發火,但是在這個無蟲的地方發火也沒有什么用。

    他只能再咬一口甜甜的小蛋糕。

    香甜的味道讓赫越心情好受一些,他不想被情緒裹挾著沉溺下去,撥開情緒的包袱,順現在的事情。

    他現在有些不太確定伊艾集團是不是和縱火案有關,畢竟伊艾集團如果只是想利用這次合作拿到巨額賠償和違約金,也合情合。

    他們一開始就是在養魚,想把畫館的名聲和利潤養得足夠他們置赫越于死地。

    阿尼斯……

    和解的內容是他派蟲去談的,畫展和伊艾集團的投資活動也由他草擬,所有的事情都與他有關。伊艾集團的陰謀,沒有他這個總裁簽字,又怎么會付諸實行?

    赫越不確定阿尼斯對于一切是否知情。

    60%的臣服值,阿尼斯怎么會做出這樣重傷他的事情?

    他也不再會相信商人的任何好意和情感。

    腳步聲響起,赫越機敏地讓系統把東西收走,避免警官懷疑。升級后的系統照做,將所有東西收拾得干干凈凈。

    進來的警官打開了拘留室的鐵欄,他敲了敲鐵欄,在空蕩的拘留所傳來巨聲的回響。

    “閣下,有蟲給您交付了巨額保證金,為您申請到了監視居住,請跟我們來。”

    赫越站起身,跟在他的身后。

    支付巨額保證金為他申請舒適的指定居所,赫越不用想都知道是誰。

    警官將一塊黑布搭在赫越的手上,擋住了銀鐵手銬,“保證蟲有幾句話想告訴您,這邊來。”

    “不去。”

    警官聽見了意料之外的回答,“雄主,涉案金額千萬級別的保證金是個天文數字,他給您找的也是最好的單間。”

    赫越別過頭,低聲道:“煩請轉告他,如果他只是施予善意,我一定會感激回報他。如果他是在為傷害尋找補償,我不會原諒他的。”

    他不會再接受商人手里沒有明碼標價的好意。

    【宿主能確定是他嗎?那可是60%。】

    (不確定,不是最好。)

    超過50%已經是質的變化,科維勒和克納什都是從0%過來的,赫越明白每一個階段數值的變化。

    最好不是。

    赫越對這個舍得給他花錢的總裁金主頗有好感,不想最后的結果是重重一擊。

    指定的居所是一個豪華的單人套房,一室一廳一衛,所有設施非常齊全。舒適柔軟的大床換了最新的被子,淡淡的高級香薰放在床頭,整個房間都是令人舒適的味道。

    除了被鐵絲焊絲的窗戶和警官離開時反鎖的房門非常煞風景。

    這里堪比五星級酒店,和拘留所完全不是一個等級。

    衣柜里有換洗的衣服,赫越拿了件睡袍,鉆進了浴室里。浴室里的窗戶也被鐵絲封得死死的,全靠排風扇將里面的熱氣弄出去。

    熱水澡讓赫越感覺舒服了一些,這里和燥熱難受的審訊室、陰暗潮濕的拘留所比起來簡直是仙境。

    這里斷了赫越和外界的聯系,唯一休閑娛樂的東西就是客廳里的投影儀和柜子里的影碟。

    好在,赫越沒了光端,還有系統幫忙。

    (系統,把蟲族的律法給我看看。)

    【好的,宿主。】

    系統默默將本來打算拿出來的槍和鉗子丟回原來的位置,翻出了蟲族的律法。他以為赫越開口就是逃出去,沒想到聽到的是文明的處方法。

    赫越在房間里待了些日子,每天都在驚嘆蟲族律法里莫名其妙的規則。

    門鈴聲響起,赫越往門口的通訊門鈴喊了一聲“請進”。房門是外鎖的,赫越從里面打不開,外面的蟲有鑰匙就能進來。

    門鎖打開之后,赫越聽見門口/交談的聲音。

    陌生的聲音說:“您不能在這里過夜,離開的時候請來我這里登記。”

    “好。”這是熟悉的聲音。

    赫越把懶人沙發拖到了封死的落地窗前,現在正陷在沙發里,曬著暖暖的太陽,翻看眼前系統提供的蟲族律法。他沒有轉頭看,一個眼神都沒有給身邊的雌蟲。

    站在旁邊的阿尼斯靜靜地盯了好一會兒。

    浸在暖橙色陽光里的赫越白得發光,陽光下能看見懸空中緩慢移動的塵埃和赫越臉上細細短短的絨毛。平穩的呼吸讓躺著的赫越胸口輕微起伏,微顫的眼睫下被照得透亮的瞳孔偶爾上下掃視一下。

    他整個窩在溫暖的陽光里,摻滿寧靜溫和的氛圍。犯懶不說話的時候看著一點攻擊力都沒有,像極了阿尼斯印象中自家那只慵懶隨性的小貓。

    阿尼斯實在不想打破這份寧靜,在赫越身邊站了很久。

    “不想說話就離開,別打擾我休息。”赫越頭也沒回,低聲說道。

    阿尼斯收回說雄主沒有攻擊力這句話。

    “雄主找到什么律法漏洞了嗎?”阿尼斯往赫越面前看了一眼,輕聲問道。

    赫越愣了一下,讓系統把只有他能看見的懸空物收回去。他別過頭,目光看向窗外,“沒有找到。”

    事實如此,赫越作為一個外行人,蹲在這個房間里,一點頭緒都沒有找到。

    調色確實用了,版權確實侵/犯了,盈利也到達千萬了,艾萊斯控告的內容一點不錯。可赫越還是覺得無辜,他想找到陷害的證據,但不知者無罪卻不適用于律法。

    這個世界上怎么還會有顏色壟斷這種荒唐的由!

    見赫越不說話,阿尼斯單膝跪在他的面前,“這是警官說必須要戴的電子跟蹤器。”

    他輕輕抬起赫越的腳,將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再握住骨骼突出的腳踝。

    赫越的身形纖瘦,腳踝處也骨骼分明。

    腳被抬起時,松垮的睡袍衣擺往旁處落去,露出白/嫩的大/腿。綢制的睡袍堆疊在胯間,完全遮住了關鍵的位置,但是半遮半露的狀態,更加引人遐想。

    阿尼斯克制住心中所想,握住赫越腳踝的手明顯用力了些,便聽見他不適地輕哼。

    赫越鐵了心不他,就算這時也沒回頭看他,也沒出聲制止。

    睡袍的衣角被撿起來,蓋住了赫越的膝蓋。阿尼斯出聲說道:“文件放下,你到另外一個房間去。”

    赫越總算回頭,這才發現跟著進房間的,還有另外一只衣著西裝的雌蟲。那蟲低著頭,生怕被總裁追究他看到了什么不該看的東西,眼睛都閉上了。

    他聽見阿尼斯的指示,如釋重負般放下手里的文件,逃離了客廳。衛生間的門“砰”地一下關上,整個房里都回蕩著巨響。

    “他是我找的律師,全蟲族最好的律師。”

    赫越抬起的腳踩在阿尼斯單膝曲起的膝蓋上,用了點力氣往下踩。

    “跪好。”

    阿尼斯頓了一下,單手托住赫越的腳,將曲起的腿也跪下去。

    衣著西裝的總裁就這么規整地跪在他的面前,捧著他的腳心,將黑色的電子跟蹤器綁在他的腳踝上,拉緊了鎖上綁帶。

    他親手給赫越系上了限制自由的電子腳環,心動如擂,砰砰直跳。

    黑色的寬綁帶系在赫越的腳踝上,跟蹤器閃爍著工作時的綠光,像一個特殊用途的腳環,或者限制自由的腳鐐。它襯在赫越的腳踝上,總是吸引著阿尼斯的目光。

    實在是x感得沒邊。

    阿尼斯已經把跟蹤器鎖好,遲遲沒有將手收回來。

    他們倆安靜了好一會兒,直到赫越打破了沉默:

    “你騙我。”

    篤定的陳述是赫越認定的事實,平淡冰冷的語調疏遠,生生將對方隔開很遠。他的腳心還被阿尼斯緊緊端在手里,好像阿尼斯一松手,他就會一下子飄散在風里去,讓阿尼斯找不到蹤影。

    責怪的話本是沒有起伏的,卻像一只無形的手撕開阿尼斯的心臟,落到鮮血淋漓的下場。

    阿尼斯垂眸,手越發用力地抓住赫越,干澀的嗓音一字一頓地回答:“我沒有。”

    “這也是騙我嗎?”

    “沒有。”

    這一次,阿尼斯一點沒有猶豫。他不敢猶豫,連多喘一口氣都不敢。

    他的誠懇和篤定讓赫越猶疑了一秒。赫越問道:“可是,你全程參與了所有事。無論是你派自己的助蟲去找歐里德談和解方案,還是你擬定合同方案,資助我開畫展,所有的事情都有你助力。”

    “對,我參與了所有事。沒有調查清楚背景是我的錯,如果我一開始就知道開辦畫館對于您而言是一場劫難,我無論如何都不會開始!”

    阿尼斯難得情緒激動,聲音拔高了好幾度。

    “雄主,您完全可以質疑我的工作失誤,咒罵我落入了伊琳德那個混/蛋的圈套,但是……求您,不要質疑我的真心。我只是想幫您,我以為辦畫展是您的愿望,所以我才會這么做。”

    阿尼斯總算舍得將赫越的腳放下去,雙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跪姿也挺拔標準。

    “雄主的案例是蟲族歷史上的第一個,艾萊斯暗中申請了顏色專利以來幾十上百年,蟲族再也沒有辦過畫展,也沒有任何一個熱愛繪畫的畫家。繪畫就是貴族雄蟲的玩具,沒有蟲以此為事業!”

    “對不起,雄主……”語氣激烈的阿尼斯回過神來,立即放輕了自己的聲音,“我太激動了,抱歉。作為身經百戰的商人卻輕信另一個商人的善意,是我的疏忽。”

    赫越側坐過來,拍拍阿尼斯的頭,像是在安慰一只情緒激烈的大狗。

    “我錯怪你了。”

    “沒,沒有,是我的錯。”突然聽到赫越說這話的阿尼斯一下子氣焰全消,只剩下滿心的愧疚。

    他挪動自己的膝蓋,夠到了律師雌蟲準備的材料。

    “雄主,檢驗機構作出的檢驗結果顯示,您的畫上面的顏色和艾萊斯享有專利的顏色重合度為99%,構成嚴重侵權。”

    赫越接過檢測報告,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如果您……直接認罪的話,律師可以為您爭取最大的從寬處。再加上您破膜時間不長,本就是疏忽而不是故意侵/犯他的版權。如果我能賠償所有違約金、交付罰款,應該能盡量爭取緩刑……”阿尼斯放緩了語調,小心翼翼地觀察赫越的表情。

    能將幾十年牢獄之災說成緩刑,已經需要律師作出極大的努力。

    赫越繃著臉,輕聲回答道:“繼續。”

    “或者我們去爭取和解,向艾萊斯認錯,賠償所有的違約金,甚至翻倍支付所有前款,請求他同意事后補上授權,并且承諾以后會按比例分成。”

    赫越的眼前一黑又一黑。

    “還有嗎?”他的語氣僵硬。

    阿尼斯的文件已經翻到了底。

    “或者,我們逃吧。”

    逃到沒有蟲認識,沒有專利限制,想畫什么就畫什么的自由地。

    赫越看著手中的檢測報告,上面檢測出的兩組樣本的顏色參數相似度幾乎重合,僅存的1%只是機器的誤差。

    怎么會不重合呢?赫越就是用的艾萊斯售賣的調色顏料直接畫的。

    所有的方案都代表著赫越得認自己確實原創性犯罪,他得認自己做錯了事,認自己犯了法,認自己害了艾萊斯……

    到了最后,竟然連逃跑都是一種不錯的方案。

    他的鼻尖酸澀,眼眶不由得濕潤起來。

    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流下,滴在了檢測報告的紙張上,將上面的幽默暈染開。顏色參數模糊不清,印上去的顏色因為眼淚而被暈成其他顏色。

    阿尼斯頓了一下,抬眸就撞上了赫越淚眼朦朧的模樣。

    他的眼眶微紅,噙滿了眼淚,又照進了破碎的暖橙色陽光。晶瑩圓潤的淚珠奪眶而出,在白凈的臉頰上留下兩行淚痕,最終滴在紙張的顏色上。

    “可是阿尼斯……我沒有錯……”

    聲音發著顫,揉進抽泣般的哭腔,能輕松抓住對方的心臟,放在手里反復碾壓。

    “我明明什么都沒有做錯……我只是畫了畫而已,為什么這里有顏色版權……顏色,怎么可能可以壟斷?沒有誰告訴過我顏色可以壟斷……如果我早一點知道,我就不會辦畫館了……”

    赫越這些天都與蟲族的律法為伴,將規則讀了一遍又一遍。作為一個業余人士,他學了很久,也沒有找出能夠讓自己免于追究的辦法。

    無論是故意還是無意,蟲族規定只要達到一定的金額,就必須追究責任,讓他坐牢。

    他的希望一點點變得冰涼,現在,他面前的阿尼斯,還有那位全蟲族最厲害的律師也告訴他,沒有什么辦法能讓他免于追究。

    所有的信息都在告訴他,他做錯了事,犯了罪,從一開始提筆繪畫,就是如此。

    在穿越前的人類社會,赫越從來沒有聽說過顏色壟斷。每一個人都享有創作的自由,每一個人都能自由地使用這個世界上所有存在的、或者未曾存在過而自己創造的顏色。

    阿尼斯扔掉了手中的文件,傾身攬住赫越的腰,將他抱在了懷里,輕輕地拍著他的后腰,試圖讓他冷靜下來。

    “阿尼斯……我明明……沒有錯的……”

    赫越沒有拒絕這個懷抱,反而將自己塞進堅實寬厚的胸膛處。

    “雄主沒錯,是艾萊斯陷害的您。”

    【阿尼斯,70%。】

    阿尼斯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從容不迫,被赫越一掉眼淚就手足無措,繃得很緊的神經也讓感情趁虛而入。

    拿來的材料已經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他不想按照已經做好的方案讓赫越受委屈,讓他無辜的雄主就這樣落入他們的圈套。

    赫越在溫暖的太陽下曬了有一陣子,沾上淚痕的臉頰濕漉/漉的,又被陽光曬得很燙。他的臉貼在阿尼斯的脖子上,沒有任何衣服的遮擋,阿尼斯只能感受到他臉頰上炙熱的溫度。

    陽光舒適而不暴烈,赫越整個人都被曬得很暖,薄薄的一層綢制衣服下是被曬暖和的身體,現在正因為抽泣而偶爾顫/抖。

    皮膚表面的溫度從阿尼斯的手心傳過來,鼻間也因為靠得足夠近而能聞到淡淡的花香和太陽的味道,讓人想起被陽光曬了一陣而溫暖舒適的棉被。

    那種感覺,就好像擁抱的是陽光本身一般,溫暖但破碎的陽光。

    阿尼斯緊抱住他的“太陽”,輕言細語地哄著,一點沒有總裁或者商人該有的氣魄和冰冷。

    等到赫越哭累了,已然是夕陽落幕。阿尼斯已經單獨在這個房間里和自己的雄主待了很久,抱著黏在他身上的小貓相處了整整一個下午。

    ……如果忽略躲在衛生間里捂著自己耳朵的律師先生的話。

    赫越繃得太緊了,自從被警官從畫館里帶走到現在,他的神經一直提心吊膽,焦慮著眼前的煩心事。在阿尼斯懷里發泄哭了一陣,現在壓抑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他揉揉自己發紅的眼眶,又恢復平日里平靜疏遠的語氣。

    “……讓你見笑了。”

    心愛的人給予的溫柔和信任只有短暫的美好時光,在抽離走的時候,阿尼斯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抽痛,如同上癮的酒精被迫強行快速戒斷一般。

    阿尼斯仍跪在赫越面前,膝蓋早就沒有了知覺。他扯出一抹苦笑,回答道:“雄主太客氣了……”

    他寧可剛剛的片刻就是永恒,這種想法一度超過了他親眼看見赫越正在承受委屈和不甘。好在他的智先行,心疼先占據了高地,他希望赫越盡快好起來。

    “這些方案都不可行,我再想想其他辦法。”阿尼斯撿起剛剛仍在一邊的方案文件,整齊地累成一疊。

    赫越點頭,也彎腰去撿散落在另一側的檢測報告。

    檢測報告上打印的色塊被淚水暈開,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糊成了一堆亂七八糟的顏色。中間的顏色還能和原來的顏色相似,但是暈到遠處的顏色只剩下不同程度的紅黃藍三種顏色。

    赫越盯著這些顏色發呆。

    阿尼斯出聲安慰道:“沒關系,我再去檢測機構打印新的報告就好了。”

    “等一下,我好像知道怎么破解這個死局了。”

    赫越拿著檢測報告,從懶人沙發上蹦起來,徑直去往了衛生間。

    剛打開門,他就和坐在里面一個下午的律師雌蟲面面相覷。

    他們倆尷尬地禮貌微笑點頭,不自在地打了個招呼。

    “我用一下洗手池。”

    “請便。”律師雌蟲躲到一邊,避免這種更加尷尬的場景。

    赫越在沒有被打濕的打印報告上滴了水,看著顏色逐漸暈開,成為原始的單色。

    對啊,他為什么沒有想起,這個世界上任何一種顏色,都是三原色加上黑白組成的呢?就算是艾萊斯,他能調出的顏色,也是基于最基本的顏色調配出來的。

    赫越把濕淋淋的檢測報告紙張舉給阿尼斯看,眼睛里終于有了明亮的光。

    “只要我能用三原色和黑白調配出99%匹配度的顏色,我就能說,我是用無版權的顏色調出來自己的顏色。”

    臉上淚痕都還沒干透,他的眼睛也還是紅腫的。此刻仰起的笑更加難得,如同絕望的黑暗里終于刺進了一點光束。

    阿尼斯也被他輕松的氛圍感染,笑著問道:“雄主可以做到嗎?”

    “不要小看我的絕對色感。”

    在自己的領域里擁有的自信重新回到了赫越的身上,撥云見日的頓悟感令他興奮不已。他掛著哭紅的眼眶仰頭驕傲地說著,讓阿尼斯幻視昂著頭自信明媚的傲嬌小貓。

    調色游戲是赫越以前經常玩的游戲。在看到一個顏色之后,直接用三原色和黑白復刻在紙上,甚至這五種顏色只能取一次,不能二次修改。

    赫越對色彩的把控是天賦,再加上十幾年基于熱愛而未曾間斷的訓練,他的眼睛就是尺,說不定比檢測機構的儀器還要管用。

    他每次都能贏,無論是他的老師墨離飛,還是其他畫師同好,他一定是能一次性調出最接近目標顏色的那一個。況且,這一次,他能對著目標顏色反復對比,直到調出一模一樣的顏色。

    阿尼斯總算看到了他的雄主本來的樣子。

    那種自信張揚的,明媚美好的樣子,好像世界上一切美好的詞都無法形容出他的半分氣質。

    所以,赫越的任何一只雌蟲,都看不得他受委屈。

    這種心情甚至一度超過了阿尼斯心中卑劣的占有欲。

    他有點明白維恩的意思了。

    “那下回我來的時候,就給雄主準備好五種顏色。等雄主調配好顏色,我再去機構檢測。”

    赫越點頭,囑咐道:“順便去看看艾萊斯的專利冊,他應該沒有三原色和黑白的專利。檢測這五個顏色的參數之后再給我,我們的第一步不能出錯。”

    “我明白了,放心。”

    赫越終于來了一點調/情的興致,笑著打趣:“總裁大人辦事,我當然放心。”

    他湊過來仰頭盯著阿尼斯,笑眼盈盈,“這個世界上沒有比總裁大人更靠譜的蟲了。”

    阿尼斯被赫越說得心暖,伸手輕輕擦拭他臉頰上半干的淚痕。

    “這個世界上也沒有比雄主的事情更能讓我上心的事了。”

    赫越罕見沒有躲,任由他輕柔地撫過自己的臉頰和發燙的眼眶。

    “對了,下次來的時候,能給我帶小蛋糕嗎?”

    阿尼斯愣了一下,“什么小蛋糕?”

    “就是那種動物奶油的小蛋糕,一定是蛋糕胚上有很厚一圈甜奶油的小蛋糕。”

    赫越嫌棄系統給他從異世界薅過來的奶油蛋糕化得味道怪怪的,被系統養刁了的胃口又特別饞這一口甜食。

    每天給他送營養液讓他少了很多吃飯的樂趣,全靠系統投喂的小零食解解饞。

    這事落在阿尼斯眼里,就變成了小貓找他要零食吃。

    心尖融化得一塌糊涂,像是糊了香甜的奶油。

    “好,給您帶。”

    “謝謝你,我會等著的。”

    赫越的話說得模棱兩可,可以解釋為等著他心心念念的小蛋糕,或者可以破解困境的顏料盒……

    甚至,等著阿尼斯自己。

    光是他的小貓在等他這件事,就足以釣得阿尼斯頭昏腦脹,迷迷糊糊分不清方向。

    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可愛又x感的雄主?

    阿尼斯帶著全程沒有說上一句正經話的律師雌蟲走了。

    律師雌蟲雖然被迫在衛生間里待了很久,但也拿到了相當豐厚的外勤報仇。

    他就這樣待在衛生間就把錢給賺了,自然一點怨言都沒有。

    赫越一點不擔心阿尼斯的辦事效率,他的心情舒暢,就算獨自待在這個房間里也感受不到落寞。

    心境的變化讓他可以享受這個溫暖舒適的陽光房,接受系統的投喂,觀賞蟲族影片,身心愉悅。

    他一點都沒把這里當做監視居住,反而當成了宅在房間里自娛自樂的由。

    除了偶爾亮起來監測赫越位置的電子跟蹤腳環,經常在工作的時候熱得他腳踝發燙,其他再也沒有任何不適。

    第80章 高光時刻 【阿尼斯,75%】

    送來的營養液被一飲而盡, 白開水一樣的味道逐漸帶來神奇的飽腹感。赫越不太喜歡這種優化掉品嘗佳肴的東西,但他現在被關在房間里,作為重案的嫌疑犯, 只能吃蟲族特殊的營養液維持生命體征。

    他帶著昏沉的飽腹感繼續看系統提供的蟲族律法, 密密麻麻的文字逐漸帶來沉重的睡意。

    即便如此,他還是將學新世界的律法作為消磨時間的重要事情。

    赫越想對律法了解得更多一點,不至于將自己的命運完全交給那位厲害的律師雌蟲。

    對于這個世界,他的安全感和信任感都搖搖欲墜。他對一切保持警惕, 確保自己不會因為輕信任何蟲而落入陷阱。

    系統幫助赫越查找了很多資料, 關于赫越的案件爭議,也關于誣告陷害的懲罰。

    蟲族對雄蟲有特別保護,雌蟲沒有權力對雄蟲進行單獨指控。如果沒有雄蟲伊琳德閣下的支持,雌蟲艾萊斯的控告根本就不會提交到審庭去。

    因此, 雌蟲往往需要對他們的控訴承擔更多的責任。一旦控訴不成立,誣告陷害的懲罰會要了他們的命。

    這也是赫越所需要的。

    他對伊琳德和艾萊斯的陰謀深惡痛絕, 沒有一點憐憫。

    在這個溫暖舒適的陽光房里獨自生活久了,赫越還是感覺有點無聊。要是送來的不是營養液, 而是美味的菜肴, 再給他配備一些娛樂的工具、繪畫的材料,他一定可以在這里無限期地快樂生活下去。

    他一點沒有被囚/禁的感覺。

    這里沒有蟲打擾, 除了每天定時來送營養液、做清潔的雌蟲之外, 沒有其他蟲會來找他。

    一開始,赫越還有點不太習慣與世隔絕的生活。但是一段時間之后,他完全適應了這樣的生活方式。

    門鈴通訊的鈴聲響起,赫越摁通了通訊,喊了聲請進。

    門口站著的阿尼斯身后跟了一群衣著工作服的雌蟲,那位專業的律師雌蟲局也促地站在角落。

    “律師先生, 您和您的助不能在這里過夜,離開的時候麻煩在我這里登記,”警官雌蟲看了一眼阿尼斯身后跟著的雌蟲們,“這些東西的安檢報告給我一下。”

    赫越眼睜睜地看著阿尼斯遞過去一份文件,還有放在文件上的一張顯眼的黑金卡片。

    “承蒙關照,警官大人。”阿尼斯帶著禮貌客氣的微笑,眼神示意了一下黑金卡片。

    警官雌蟲嚴肅緊繃的表情放輕松了些,非常自然地將文件上的黑金卡片揣進制服的口袋里。他的語氣也不再官方冰冷,面帶笑意,溫和聲音帶著諂媚的意思。

    “不必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警官雌蟲沒再一一檢查阿尼斯身后跟著的雌蟲們,轉身離開了房間的門口。

    (好熟練……)

    赫越吐槽了一句。他已經數不清阿尼斯在他身上花費了多少錢財,直覺告訴他,那張黑金卡里一定是不小的數字,說不定能覆蓋警官雌蟲幾十年的收入。

    “雄主,我帶了冰箱和畫架來,你要來看看放在哪里嗎?”

    赫越這才注意到跟在阿尼斯身后的工作雌蟲們,手里拿著的、彼此共同抬著的,是一些提升生活質量的東西。

    “隨便放吧,我不介意。”

    “好。”

    阿尼斯答應下來,開始指揮干活的雌蟲們:

    “小心點,冰箱放這里,畫架先放一邊,柜子這里……”

    衣著工作服的雌蟲手腳麻利地開始干活,聽著阿尼斯的指揮,將買來的大堆家具擺好。

    這個本就豪華舒適的陽光房從簡樸變得奢華,徹底沒有了囚/禁的感覺。

    冰箱里各種飲料、零食、甜品,冰柜里的雪糕、冰淇淋,柜子里各式各樣的畫具,還有三原色加黑白五種的各種類型顏料……

    阿尼斯遞過來一本空白的書寫冊,旁邊系了一只圓珠筆。

    “雄主,以后第二天想吃什么就寫在上面,放在門口的木箱里。會有警員從木箱里拿走書寫冊,按照您的喜好準備餐食。”

    最后一項關于營養液的顧慮也消失了。要不是赫越的腳踝上還戴著電子跟蹤器,再加上他沒有被允許走出這個房門,他一點都沒有被關押的實感。

    ……要是身上沒有背負這樣一場案件,熱衷于宅家赫越或許會覺得這樣的生活還算不錯。

    他晃晃自己的頭,將這樣奇怪的想法丟出去。

    “多謝。”赫越將空白的書寫冊放在桌子上。

    所有辦東西的工作雌蟲將新添的家具擺放好,快速做了清潔,得到阿尼斯這位雇主同意之后火速撤離了現場。

    客廳里站著的律師雌蟲很局促。阿尼斯以律師助的身份探望赫越,和他討論案件相關的內容,他這個正牌律師雌蟲是不能單獨離開的。

    上回在衛生間,律師雌蟲捂著耳朵,不得不把赫越和阿尼斯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之后就難以直視這位多金的總裁和自己的當事蟲。良好的專業性要求他將一切當作沒發生一樣,事實的發展又讓他不得不分外在意。

    有人考慮一下他這個可憐的電燈泡嗎?

    赫越指了指自己的臥室。

    “我的臥室隔音效果很好。”

    這是赫越上次忘記關影片的投影儀,在臥室睡了一整晚都沒有聽見一點聲音,得出來的經驗。

    “謝謝雄主!!”得到赫越的特別的恩準,律師雌蟲逃跑一樣離開了客廳。

    于是,這個諾大的客廳里,無論發出什么聲音,都不會有蟲聽見。

    一個保溫的箱子推到了赫越的面前,里面放了一個精美的禮品盒,周圍鋪滿了保鮮冰袋。透明的塑料罩中間擺放了一個精致的奶油蛋糕,一打開就能聞到香甜醇厚的奶油味。

    它被非常小心地保存著,一點都沒有受到損壞。

    動物奶油化得很快,最耐不得稍高一點的溫度。它在冰袋的簇擁下保存完好,甚至處于清涼的溫度。

    阿尼斯將蛋糕切好放在紙盤上,遞到赫越的面前。

    光從精致的包裝上就能看出這個蛋糕也價值不菲,吃進嘴里的時候,從舌尖上化開的奶油甜而不膩,冰涼的溫度像冰淇淋一般爽口不粘。赫越從系統那里薅來的甜品味道比不上這個蛋糕的十分之一,完全是能吃和好吃的差別。

    “這是什么蛋糕店?好吃,以后也經常去光顧。”赫越舀了一口奶油放在進嘴里隨口問道。

    阿尼斯神秘一笑,眉宇中透露出高興的神情,“私人定制,雄主如果想吃的話,告訴我就好。”

    “不說就不說……”

    赫越稍微升起的一點不悅,也在下一口奶油放進嘴里之后完全消失了。他在蛋糕的表面看到一只黑巧克力小貓,悄悄地躲在一朵奶油花的下面。

    “你夾帶私貨,你讓蛋糕師把你養的小黑貓做進來了。”

    赫越用勺子把小黑貓形狀的巧克力塊舀起來,仔細打量這只小巧的巧克力黑貓。

    它小小一只,表面覆了一層薄薄的巧克力碎屑,像一只真的毛絨絨小貓。即使它只有手指大小,眼睛和尾巴的細節也做得很好,看起來花費了不少心思。

    赫越把勺子遞到了阿尼斯的面前,“我不喜歡吃巧克力,你把黑貓吃掉吧。”他和阿尼斯養的小黑貓只有一面之緣,不記得那只小貓叫什么名字。

    因此,他模糊處的昵稱,正中阿尼斯下懷。

    吃掉,他養的,小黑貓。

    赫越沒把阿尼斯隨口說的話放在心上,也自然不記得阿尼斯說過,他在集市上遇見的黑貓,他用很多錢買回來的,屬于他的黑貓。

    “好,給我吃吧。”

    阿尼斯輕輕握住了赫越的手腕,沒有任何避諱地咬住了赫越遞給他的勺子,將黑貓形狀的巧克力吃進自己的嘴里。

    黑巧克力微澀的味道是赫越不喜歡的,但對于阿尼斯來說,嘴里逐漸漫開的醇厚味道,卻比奶油還要香甜可口。

    赫越把沒吃完的蛋糕放進冰箱里,搬著畫尋找合適的地方。

    “你是不是忘記了買高腳凳?”

    新買的畫架和赫越畫室里最常用的那一個尺寸一模一樣,是赫越專門定制的高度。他嫌站著累,又不喜歡坐在比較低的椅子上蜷縮著腿,總是會買一張高度合適的高腳凳。

    心思縝密的阿尼斯特別囑托蟲定制了一個全新的畫架,但是唯獨忘掉了配套的高腳凳。

    或者,他也并不是不小心忘掉的。

    “我,我現在去訂。”阿尼斯正準備往門口走,去拿自己放在門外盒子里的光端。

    赫越拽住他:“不用麻煩。”

    他拖著畫架,擺在了高度在他胯部的桌子面前,將畫架支好。

    阿尼斯本能地以為赫越不高興,小心地跟在他的身后,低聲道歉:“對不起,這是我的失誤,我現在立刻找人去訂,雄主不要生氣好不好?”

    “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小瑕疵而已,我沒有生氣。”

    在調.游戲中保持苛刻是基于主人和狗的關系,赫越是那個嚴苛的主人,總是會對犯錯的小狗施予懲罰。

    但是,赫越沒有把阿尼斯當作狗。或者說,頭頂70%攻略值的阿尼斯從未提起過此事,他還沒有獲得主人的認可。

    他們的關系很奇怪,但誰都沒有提起這份怪異。

    赫越坐在桌子上去,視線正好和畫布平行。

    唯一的不足,就是他的雙腳懸空一小截,踩不到地面上,稍微懸吊一陣,便會開始雙腳發麻。

    “你當真想彌補這個小小的失誤嗎?”赫越問道。

    “是的。”

    赫越指了指自己的腳下,蠱惑的聲音縈繞耳邊,“我現在缺一個矮凳,總裁大人可以去買一個,或者……”

    他的手搭上了阿尼斯的肩膀,惡劣玩味的笑變成引人上鉤的誘餌。

    “你來做我的矮凳。”

    如同被惡魔戲耍后蒙蔽智的獵物,阿尼斯點點頭,回答道:“我做您的矮凳。”他屈膝跪下,傾身時未扣好的西裝外套衣擺蹭到了地面,彎折手臂匍匐在地,臉快要貼到地上。

    高高在上的總裁靠財富站立于萬蟲之上,僅靠身價后的數字便為蟲瞻仰,現在缺甘愿跪下,做赫越墊腳的矮凳。他甘愿如此,或者,他故意創造了這個于他而言難得的機會,用以滿足自認為掩藏至深的深愛和臣服。

    赫越待在單獨的房間里沒有穿鞋,曲腿赤腳踩上了阿尼斯的后背。他用力踩住后背,上揚的語氣蠱惑又凌厲:

    “再趴低一點,總裁先生。”

    阿尼斯的頭已經徹底貼到了地面上,側頭時臉頰著地。后背感受到赫越踩上來的力量,耳邊的命令給總裁這個身份徒增深刻的羞辱,卻令他徹底興奮起來。

    他以一個恥辱的姿勢跪趴在地上,安心做赫越墊腳的軟凳。拉扯的筋骨很疼,但他一聲都沒吭。

    赫越沒有會逐漸疼得抖的總裁先生,拿起大紅、檸檬黃和湖藍色,認真比對了檢測報告上的顏色參數。他必須保證這幾個顏色是盡量純凈的,才能保證他的第一步不會被艾萊斯找茬。

    他對比著打印下來的艾萊斯顏色專利冊,一塊一塊地將顏色調好。

    踩在后背上的雙腳偶爾因為他往前傾靠近畫布而更加用力,偶爾又因為他往后仰對比色塊的相似度而減弱。

    他明顯感覺他的腳墊變得更抖了。

    “別亂動,總裁先生,你影響到我畫畫了。”

    赫越一次次重復這個稱呼,將地位和處境的反差深刻地印進阿尼斯的腦海里。

    “對……對不起……”

    阿尼斯保持一個動作不動彈相當艱難,他的雙膝會因為赫越踩在他后背突然增加或者減少的力量磨得很疼,貼在地面上的臉頰也會因此左右磨蹭。

    這并不只是彌補失誤,摁在地上的不只是臉而已,更是一點一點瓦解掉的尊嚴。

    疼痛讓時間被拖得很長很長,赫越在畫布上落下了一個一個肉眼看不出區別的色塊,他腳下的總裁大人將臉上和手心的汗水弄臟了剛剛清潔干凈的地板。

    對于阿尼斯而言,體力的消耗不容小覷,未知盡頭的漫長折磨抽絲剝繭般瓦解他的從容和淡定。

    【阿尼斯,73%。】

    赫越剛聽見系統的報數,腳下的阿尼斯就撐不住地往旁邊的倒,直接撞上了畫架的木腿。他眼疾手快地扶住搖晃中的畫架,避免了畫架被掀翻的風險。

    他早就畫完了,但是想多欣賞一下在他的腳下哆嗦的總裁大人,便沒有說結束。

    總裁阿尼斯總是會在瓦解作為上位者的從容時,突然蹦一下攻略值。

    赫越捕捉到這個規律,若有所思。

    懸空的雙腿前后晃了晃,在地面上留下些移動的殘影。

    戲謔的聲音充滿了調笑的意味,他開口道:“阿尼斯總裁經常做在辦公室,是不是缺乏鍛煉,體力不太行啊?”

    阿尼斯半躺在地上,最后一顆紐扣的襯衫一絲不茍地系到最后一顆,已經被汗水打濕成另外一種顏色。

    “抱歉……我會,更加注意的。”

    事實上,赫越的嘲諷只是想讓總裁先生難堪罷了。以這種卑躬屈膝的姿勢接受折磨,還能撐這么久的蟲,已經是身體強健、體力絕佳的程度。

    但是,阿尼斯知道自己不能和雄主爭辯,知道這個時候最應該做的事就是聽從。

    “雄主畫完了嗎……我還能繼續。”

    “托你的福,正好畫完。”

    赫越正好從桌子上跳下來,赤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就被跪在地上的阿尼斯捧住腳踝攔住。

    “雄主,地上臟。”

    被之前來干活的工作雌蟲清潔得快要反光的木地板,現在滿是阿尼斯的臉貼在地上時留下的汗漬。

    赫越有很多種善良的方案,比如讓阿尼斯從鞋柜里給他拿拖鞋,或者讓他將自己抱到別的地方去。

    狡黠的目光襯著惡劣的微笑,他低睨地面上的污漬和總裁先生身上那套昂貴的西裝。

    “那就擦干凈,”赫越單指挑起阿尼斯的下巴,交疊著坐在桌子上,“總裁大人想用舌頭,還是用自己這件珍貴的定制西裝?”

    阿尼斯沒有想到這個結果。

    他現在腰酸背痛,匍匐到地上得再受一回身體上的苦。至于身上的這件名貴的西裝……能夠用金錢解決的問題,對于他而言就不是問題。

    西裝的手袖被拎起來,阿尼斯跪在堅硬的地板上,一點一點將汗漬全部擦干凈。綢緞的高級布料蒙上汗漬,顏色變得更深一些。

    越是奢靡的衣服越金貴,這套西裝價值不菲,定做的尺寸打上阿尼斯的標簽,現在變成了擦布,將地板上骯臟的污漬擦干凈。

    用來擦地板的何止西裝和金錢而已?堂堂上市集團的總裁跪在赫越面前擦地板,本身就具有十足的羞辱性。

    馴服的爽感不過于此,矜貴的上位者隕落屈膝,做著卑微到塵埃里的事。

    地面重新變得清潔光亮,頂光的光圈都能清晰地倒映在表面。

    “已經很干凈了,雄主。”把西裝衣袖當地面抹布的阿尼斯毫無怨言,淡淡地回應時沒有任何不滿。

    當然,也沒有暴露出任何其他情緒。

    “起來吧,看看我調出的顏色。”

    阿尼斯點頭,扶著桌子撐起自己的身體。他的雙腿早就沒有什么知覺,站起來時全靠手臂的力氣。

    畫板上的畫布等比復刻了艾琳德的顏色專利集,每一個色塊都沒有肉眼可見的區別,就算并排著貼在一起,都一模一樣。

    “拿去檢測,我有信心。”

    赫越隨手了一下一片狼籍的桌面,張望著尋找自己的拖鞋。他一個人在房間里的時候很隨意,經常懶得穿鞋在房間里亂跑。好在屋內氣溫舒適,地面也就只有一點涼而已。

    “我的拖鞋找不到了,新的拖鞋在鞋柜里。”

    “我去給雄主拿。”

    阿尼斯剛離開桌邊一點距離,就被赫越抓住了手腕。他回頭,如愿看見赫越眼眸中調/戲的目光。

    他心愛的雄主向他張開了手。

    “我的意思是,抱我。”

    心情就這樣被赫越隨意拿捏,如過山車一般一瞬沖進云霄,又突然間跌入谷底。沒有誰能夠猜出他下一步的詭計,又對完全意料之外的命令無法抗拒。

    阿尼斯往回走了一步,一手摟住赫越的腰,另一只手護住他的一只腿,讓他完全掛在自己的身上。

    這個緊貼的擁抱是一顆巴掌之后的糖,比直接拿到這顆糖還要讓阿尼斯感覺香甜。至于那個巴掌疼不疼,有多疼,他全部忘得干干凈凈。

    馴服內心的方法,比赫越直接虐到他身上的傷痕,還要刻骨銘心。

    阿尼斯把他輕輕放在沙發上,還是去拿了拖鞋。

    他習以為常地單膝跪在赫越面前,淡定到完全沒有在意這個行為是不是符合自己的身份。唯一的變化就是他的膝蓋已經不敢重負,這一跪下去,疼得他暗暗咬牙。

    但他也沒有喊疼。

    到頭來,不管是一個作為獎勵的擁抱,還是作為服飾主人的仆從跪著給赫越穿鞋,或者是屈辱地用貴價的西裝擦地板,阿尼斯都做了一個遍。

    阿尼斯的手捧住赫越的腳踝,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微燙的電子跟蹤器上。他的手指將歪掉的電子檢測器撥正,將拖鞋套在赫越的腳上。

    他的動作輕柔又細致,溫柔又虔誠。

    “下次見面,雄主還想要什么嗎?”

    “維恩和克納什最近怎么樣?”赫越隨口問道。

    阿尼斯溫柔眷戀的目光覆上一層薄霜,身體不著痕跡地前后晃了一下。

    “他們,好得很。”

    赫越沒有聽出咬牙切齒的意思,有些郁悶地嘆了口氣,“這群警官真的只把我當作重刑犯嗎?他們都不讓和我結節的雌蟲來探望我。”

    聽到“結節”二字的阿尼斯捏緊了拳。

    “雄主別擔心他們了,他們倆不會有事的。”

    “我不擔心他們,他們擔心我嗎?”

    阿尼斯對上赫越疑問的目光,心里酸得揪成一團。他落寞地看著地面發呆,出聲問道:“雄主就算待在這個只有我們兩個的房間,也會想著其他蟲嗎?”

    赫越聞到了空氣里酸酸的味道。他沒有趕走這份不安,反而添油加醋地說道:“我問問我的家雌近況而已。”

    阿尼斯頭頂的數字閃了閃。

    他面帶標準的微笑,笑容卻未達眼底,“無論他們愿不愿意來探望您,都只有我才有能力、有資格來見您。”

    抿唇的笑意是肆意滋長的占有,試圖將內心的不安趕走、霸占雄主的欲念。

    “就算他們是您的家雌,也只有我能來見您。他們進不來,是他們無能。”

    危險的占有欲病態地占據他的內心,想要將深愛的雄主徹底藏起來。他的目光黯淡無光,失神片刻時失焦的瞳孔瞧著陰險恐怖,是他藏得好好的,一點沒有暴露出來的惡蟲本色。

    赫越將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最擅長將對方推進深淵,卻在對方失重下墜時,施予一根繩子。

    一根救命的繩子。

    一根腐爛的繩子。

    赫越靠在沙發上,拖長的語調浮夸而不真實:“好好好……總裁大人最厲害了。”

    這根腐爛的繩子救起了墜入黑暗深底的阿尼斯,卻只是一根肉眼可見越來越細,快要斷掉的繩子。

    赫越施予的,不過是一觸即碎的幻夢。

    但偏偏是這樣的幻境,卻能讓阿尼斯為此神魂顛倒,抑制住陰暗的內心所想變成真切的行動。

    他快要瘋掉了。

    “下次,我會把檢測報告帶來的,雄主還想要什么嗎?”

    “我想要調酒,”赫越笑著說道,“檢測報告一定會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復,下一回來這里的時候,我們一起慶祝即將到來的勝利。”

    他的自信如此明媚,比阿尼斯見過的任何蟲都要耀眼。這些將他的陰暗面撕成碎片,再亂七八糟地拼接起來。阿尼斯就算下狠了心,也舍不得擊碎這份驕傲。

    他頓了一下,輕聲說道:“好,我會帶來的。”

    “謝謝,下次見,總裁大人。”

    赫越向他揮揮手,目送他去隔音的臥室撿走真正的工具蟲律師先生,離開了房間。

    【有句話想提醒宿主。】

    (你說。)

    【他的精神力波動很奇怪,一直處于非常駭人的平穩當中,但是突然會沖到很高的地方,還沒等我提示您,就又立刻回到了正常的范圍。】

    (這有什么好驚訝的?)

    赫越也沒把系統的話放在心上。

    (他又不是能時時刻刻掩飾得正好,偶爾暴露出73%的真心,不是很正常嗎?)

    【阿尼斯,75%】

    (……嗯?)

    *

    門外,厚厚的門板關上,阿尼斯親手鎖住了這個門。

    這是僅有他可以和心愛的雄主獨處的房間。

    流失的安全感靠這扇門,靠赫越腳踝上的電子跟蹤器才能獲得一丁點彌補,卻在赫越提及他結節過的雌蟲之后一擊即碎。阿尼斯緊緊握著反鎖后的門把手,多么希望赫越永遠被關在這扇門背后。

    他創造了那么多優渥的環境,將這個用來囚禁的房間偽裝成舒適愜意的單人間。他明明從秘密監控里看到了赫越舒適快樂的生活,卻還是聽見了赫越沒有放棄離開的畫。

    這個房間隱秘性極好,卻永遠拴不住一只自由的飛鳥。

    “總裁,偽造的報告做好了,只需要把這幅畫掃描拼接上去就好。”律師雌蟲說道。

    可是……赫越什么都沒有做錯,他如此期待一場真正的勝利,一場漂亮的翻身仗。

    阿尼斯沒有回應律師雌蟲的話。

    是他親口答應赫越會把一切處妥當,也是他親手撕碎了讓赫越跟著他逃跑這種自私的方案。

    腦海中閃過赫越掉眼淚的情形,那是赫越非常罕見委屈地掉眼淚。只要那雙眼睛真的是因為委屈而不是其他掉眼淚,他都會心里抽痛得要命。

    “把雄主的畫送去檢測機構。”

    律師雌蟲驚訝地睜大眼睛,“什么?不是說……”

    “盡快去辦,我不能做傷害他的事情。”

    膝蓋的刺痛在走路的時候仍能感受到,手袖上的污漬時刻清晰可見。

    愧疚的心情蓋過了陰暗的占有,阿尼斯想著,自己應該永遠站在赫越的一邊,被他俘虜,被他馴服,被他踐踏。

    阿尼斯聽見了一個清晰的機械音,和以往一樣。

    【阿尼斯,76%。】

    從60%到76%了啊,這么快。

    原來雄主也喜歡自己嗎?

    100%的結果是什么呢?

    阿尼斯想著,拿著赫越的畫,離開了門口。

    ——

    檢測結果如赫越所料,絕大部分的顏料達到了驚人的99.5%,只有偶爾幾個色塊顯示98.9%。

    蟲族的律法規定,小于3%都可以認定為檢測誤差,一般正常蟲的肉眼至少要5%才能看出細微差別。

    房間里的餐桌上,三個裝滿調酒的玻璃杯互相碰了一下。律師雌蟲難得有機會上桌吃飯,捧著赫越特調的酒戰戰兢兢地喝著。

    酒過三巡,赫越喝得有點醉了,往旁邊靠在了阿尼斯的肩膀上。

    “總裁大人,我們一定會勝訴的,對嗎?”

    他喝酒之后會有輕微上臉的癥狀,臉頰浸滿醉意,紅撲撲的。只有在這種時刻,他才會放下沉重的防備,毫無攻擊力的靠在阿尼斯的身上。

    沒有誰會舍得拒絕他的任何請求。

    上一秒還在醞釀著危險想法的阿尼斯,這一刻的心思也變得無比純凈誠懇,沒有任何不該有的雜念。

    “我們會勝訴的。”

    “嗯……”赫越笑著抿了口酒。

    肩膀上沉沉的重量令阿尼斯出神,他重復了一遍:

    “我們一定會勝訴的。”

    ——

    審庭現場。

    直播的鏡頭對準了莊嚴神圣的審庭。不管是赫越,還是作為“受害者”的艾萊斯、伊琳德,他們都堅定地認為自己是獲勝的一方,因此同意次將這場審庭給全蟲族直播。

    赫越站在正中間的木質圍欄里,身上穿著特質的白色囚服。

    蟲族特質的白色衣衫松松垮垮地搭在他的身上,身后披散的長發遮住了背后本該有的紅色印字。一襲白衫穿在身上,生生給他穿出一種仙氣飄飄的破碎感。

    審庭的官方直播沒有彈幕,但是光端上的評論已經炸開了。

    已經有蟲不得已三觀跟著五官跑,說起類似“我覺得他是只好蟲”這種話來。

    審庭的布局讓赫越的律師雌蟲和負責指控的檢察官、受害者安排在兩邊,法官坐在正前方最高處,讓赫越站在正中間,成為視覺的中心。

    這種威嚴壓迫的氣場本該讓真正的罪犯感覺壓迫和恐懼,只是站在那里就戰戰兢兢地說不清楚話,只能由他們的代律師蟲幫忙辯駁。

    但是赫越站在正中間,成為視線的焦點,卻泰然自若地抿嘴淺笑,犀利的目光如若冰寒,掃過伊琳德和艾萊斯時,如刀鋒般刺傷他們的銳氣。

    他不是罪犯,就是被迫站在這里,有權勢的雌蟲壓迫他低頭,他也沒有做錯任何事。

    臺下,維恩和克納什坐在最前面,看著赫越衣著囚服孤零零地站在最中間,心疼得要命。他們已經很久沒見到赫越了,再次見面就是在這樣的場景里。

    阿尼斯坐在律師雌蟲旁邊,精神高度緊繃。就算是參加激烈的股東大會,他都沒有現在這么緊張過。

    他們的準備很充分,各種資料和由,各種案例和法典,有條地列入稿子。阿尼斯除了忙伊艾集團的工作,還得每天晚上和律師雌蟲討論到天明,力圖將所有都準備到萬無一失。

    審庭上,雙方辯駁了很久,到了最后,律師雌蟲提交的檢測報告被艾萊斯一口否決,他堅定認為這份檢測報告屬于偽造。

    “那他也剽竊了我的顏色創意!我在畫作上提取到了和我的專利顏色一模一樣的顏色,他用了我的顏色,這件事板上釘釘!”

    雙方的證據都必須提前提交,艾萊斯準備了很長的稿子應對這份證據。

    “能復刻我的顏色是一件多么值得驕傲的事情嗎?你剽竊我的顏色創意,還表明自己有復刻的能力,這不正說明,你完全能夠做到侵權使用我的顏色專利嗎?”

    律師雌蟲擁有足夠的經驗,即使面對未曾想到的辯駁由,也未露難色。

    他回答道:“那份顏色檢測報告是為了證明,任何顏色不過是三原色加上黑白調配出來的次生顏色,雄主不需要使用你的顏色,也能調出自己的顏色。”

    “我有這些顏色的專利,不管他怎么是調出來的,這些出現在畫作上的顏色版權屬于我,他剽竊了我的創意,未經過我的同意使用并且盈利達到了千萬,就該判罪!”

    艾琳斯一口咬死只要使用就是侵權,與生俱下地講述顏色創作的不易,裝腔作勢地抹著眼淚。

    “每一個顏色承載了我的靈感和精力,都是我精心創作并且賦予了名字。它們每一個都有我作為創作者的故事,怎么能被蟲隨取隨用……”

    場面一度陷入僵局。

    阿尼斯和律師雌蟲緊張地翻找資料,試圖從艾萊斯的話中尋找到一點可以攻破的漏洞。

    一聲輕快的笑聲打破了這段感人肺腑的發言。

    赫越單手托著下巴,靠在木欄的邊緣,笑聲從面前的話筒傳出來,放大到整個審庭室。

    “你!你態度惡劣!!應該加重懲罰!”伊琳德在旁邊幫腔,斥責道。

    赫越扶正了話筒,語調輕松:“不好意思,沒忍住,你繼續。”

    “你有什么臉在這里笑!!”伊琳德扶住哭得梨花帶雨的雌蟲艾萊斯,怒聲道,“證據板上釘釘,你有什么好說的!”

    赫越笑道:“只是覺得你能把壟斷顏色賺取暴利,壓制藝術發展說得這么冠冕堂皇,感覺很可笑。說這話的時候哭得如此動情,你不會把自己騙過去了吧?”

    “你……”艾萊斯眉頭緊皺,目光躲過了直播錄像機。

    赫越點點頭,“你說得沒錯,版權保護創意、保護靈感、保護每一個創作者的付出,但是不會保護一個隨便將幾個顏色混在一起,就聲稱版權的蟲。”

    “我看過你的專利冊,你寫青草綠,寫天空藍……這些本就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顏色,變成了你的版權,被你所有。”

    “但是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彩色的,而不是因為你創造了顏色,才變成了彩色。青草本就是綠色,天空本就是藍色,任何蟲都可以將眼中的顏色用自己的想法復刻在畫紙上。”

    這是并不屬于蟲族的思想。

    它如同一把鑰匙,穿越了時空,跨越了異世界,試圖打開塵封多年,鎖住蟲族這個文明藝術路程的枷鎖。

    這個枷鎖,現在被赫越松動了。

    整個審庭鴉雀無聲,就連坐在上面的法官蟲都有些發愣。

    伊琳德和艾萊斯的表情很難看。赫越的話超過了他們準備的內容,讓事態完全往另一個方向發展。

    赫越看著艾萊斯連虛偽的哭聲都發不出來,繼續說道:“任何一只蟲用三原色和黑白渾一個顏色出來,就可以申請版權,占取這個世界上的顏色。”

    “版權保護創意,但是你的顏色版權,沒有任何創意,也沒有任何靈感,不過是用顏料筆隨便混混。誰都可以不小心和你的顏色重合,但是誰都不屑于使用你的垃圾調色。”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誰看得上你的調色,誰又會去剽竊你的調色?”

    真正的始作俑者伊琳德被徹底激怒,大聲說道:“你胡說!你的畫作使用了我的顏色,相似度99%。”

    赫越靠在木桿上,笑容更深,看得伊琳德直發毛。

    他也會用自己的陷阱,將伊艾兩蟲,拖入自己創造的深淵。

    “是嗎?可是那副畫是我用三原色和黑白,按照我的靈感,隨便畫出來的。如果撞上了,純屬巧合啊,誰規定了畫畫不能用三原色了?”

    伊琳德完全坐不住,他為了將赫越徹底被關進監獄付出了一切,連自己心愛的雌蟲都用來算計。

    他不能允許自己的陰謀落空,絕對不能!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用三原色畫畫!你一定用了艾琳德調色的顏料。”伊琳德言辭清晰地說道。

    更深的陷阱捕獲了它的獵物。

    赫越說道:“我認為,讓我在用三原色復刻我的畫,并且顏色相似度在3%以內,就可以證明我的話是真的,對嗎?”

    伊琳德暗覺不對,但已然沒有任何退路。精心布置的陷阱像當初死死咬住赫越的腿一樣,現在狠狠絞住了伊琳德的腳。

    他只能順著赫越說道:“你只能用三原色和黑白復刻,不能借鑒艾萊斯的專利冊。”

    “好,麻煩給我準備道具,我在這里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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