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們進去這么長時間,只為了算幾道破數學題?”呂午問。
“是陣法。”芒晝堅持。
呂午扶額。
董天心往嘴里塞了一包奧利奧,又灌了一杯熱咖啡,這一早上又是算數學,又是戰boss,腦力體力雙重折磨,餓得夠嗆,吃飽喝足,腦袋總算能正常運轉了,抹了抹嘴道:
“咱們先捋一捋,藍頭發的心愿到底是什么?為什么他的世界里會不停出現數學題目?”
呂午:“我懂他。肯定是高考數學沒考好,天天做噩夢,成了心魔,死不瞑目,所以就算死了也要做數學題。”
雖然董天心對呂午的心魔十分感同身受,想了想,還是否定了這個可能性。“他應該只是想讓我們解一道謎題,這些數學題只是謎題的一種表現形式。”
芒晝:“那個藍發仔說,他丟了一樣東西。”
“這個東西應該就是謎題的答案,也是他真正的心愿。”董天心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勾勾畫畫,“為什么要隱藏在謎題里?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謎題有什么特別的規律?”
呂午無奈:“我怎么覺得線索越多越亂了呢?”
董天心思考片刻,抹去桌上的字,抬眼,“干脆放棄所有干擾項,從源頭查。只要能查到藍頭發的真實身份,剩下的就能順藤摸瓜迎刃而解。”
呂午點頭,“藍頭發十有八九就是新聞里猝死的游戲青年,想得到他的身份信息,最快的辦法就是問香洲街派出所。”
“不好辦。”董天心道,“他們有紀律,這種意外猝死的,除非有特殊要求,不能對外透露死者信息。如果告訴我們會受處分的。”
呂午:“我在警方有些人脈,可以試著從別的口子旁敲側擊問一問。”
董天心:“我覺得問左柏更快,他肯定認識藍頭發。”
芒晝:“左先生能算出最后的陣眼,或許也是線索。”
“行,就這么辦。”呂午站起身拍手,“你們去找那個左教授,我去探探警方的口風!”
*
百島大學,國內排名前十的知名學府,去年剛過了百年校慶。新校區距海邊只有一條馬路,藍天碧海,椰樹成蔭,擁有百島市最美麗的一段海岸線。
新校區是以老校區為中心向外輻射擴建的,老校區面積不大,園林規劃十分考究,栽滿了老榕樹,還有幾處古香古色的竹園,不少建筑都是歷史保護文物,朝代從明朝到清朝到民國,走在其中,仿若穿越了數百年時光。
董天心本以為,在這么大的校區里找一個數學系的教授很困難,沒想到運氣驚人,進校門十分鐘,就在中央廣場的led大屏公告欄里看到了一則通知。
【為提升我校數學學科教學水平,拓寬師生學術視野,定于每周二下午15:00-17:00,于瑤光樓大階梯教室(1011室)開設高數公開課。
講授人:數學系教授左柏】
今天恰好是周二,時間剛好16:30,林蔭道上還貼心設置了路標牌,董天心和芒晝輕輕松松找到了公開課的教室,悄咪咪坐到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大階梯教室可容納二百人,座無虛席,空氣里飄蕩著濃郁的學術氣息。左柏站在講臺上,正在推導一個公式。
講臺上的十六塊大白板(上下左右都能移動),密密麻麻寫滿了數字和符號,董天心看一眼,頭暈腦脹,再加上左柏講課的語調毫無抑揚頓挫,平穩得像催眠咒,才過去五分鐘,董天心已經昏昏欲睡。
最奇怪的是芒晝,自打進了教室,就異常乖巧安靜,專心致志聽完了一道例題,表情居然還有些敬佩,“想不到如今的人族陣法竟如此精妙絕倫。”
董天心:“二次元世界里你不是很懂嗎?只看了一眼左柏的答案,就找到了陣眼。””
芒晝:“強行記住字符形態,找到所在位置逐一擊潰,雕蟲小技罷了。”
董天心:“……”
她討厭凡爾賽。
左柏完成了一段推導,提問:“到這里,大家聽懂了嗎?”
臺下的大學生們眼神清澈懵懂:“呃……懂了……吧……”
董天心跟著連連點頭,“懂懂懂。”
這次輪到芒晝詫異了,“你竟能理解此中奧妙!”
董天心搖頭:“完全不懂。”
“……”
“記住,人類社會有一條非常重要的生存智慧,”董天心悄聲道,“只要老師提問,無論懂不懂,一定要回答懂了,如果說沒聽懂,肯定會被老師揪起來回答問題,特別社死!”
芒晝:“社死?”
左柏很欣慰,“非常好。”刷刷刷擦出一小片白板,寫出一道新題,“下面,就請一位同學來解這一題。”
說時遲那時快,兩百號同學整齊劃一默契低頭靜音,董天心當機立斷抱頭趴桌,存在感降到了零。
偌大一個教室里,只有芒晝一頭霧水支棱著腦袋,鶴立雞群,異常顯眼。
左柏推著眼鏡框環視一圈,點頭,“最后一排白衣服的男同學,你來解。”
芒晝愕然,指著自己的鼻子,“吾?”
左柏:“對,就是你!”
芒晝緩緩起身,四面八方的目光嗖嗖嗖全砸到了他身上,芒晝飛快摸了摸臉,幸好口罩還在,應該不太顯眼……吧……
太顯眼了!
董天心雙手遮著腦門,心中哀嚎。
芒晝雖然遮住了下半張臉,但還露了上半張,皮膚瑩白如玉,眉眼精美如畫,身姿挺拔,腰細腿長,外加呂氏特供高定新中式豪華套裝,怎么看怎么像來拍外景的超級明星。
大學生們就是年輕,眼神好、腦子快,當即就判斷出眼前這位是個驚天動地的帥哥,紛紛互相詢問這位同學是哪個系那個宿舍,家里幾口人,有沒有女朋友,恨不得三分鐘之內得到芒晝的所有信息。
左柏盯著芒晝半晌,臉色微微變了,“同學你是哪個班的?先把口罩摘了。”
芒晝飛快拽董天心:“喂!”
董天心的臉埋在胳膊里,恨不得在后腦勺上豎起幾個大字“我們不熟!”。
一屋子大學生看熱鬧不嫌事大,集體起哄。
芒晝如芒在背,終是扛不住,只能取下口罩。
董天心挑的座位和窗戶有些距離,光線很暗,可當芒晝露出臉的那一刻,蓬蓽生輝,如日初生,所有人不知不覺屏住了呼吸。
芒晝耳根發燙,急忙把口罩戴了回去。他終于體會到了董天心所說的“社死”,此種滋味著實……著實難受!
左柏扶著眼鏡框,從講臺一路小跑過來,愕然道;“你——”余光一掃,又看到了董天心,鏡片后的眼球大了一圈,“你!”
董天心尷尬揮手,“哈嘍,大教授,又見面了。”
*
十五分鐘后,百島大學老校區咖啡館。
董天心攪著杯子里的檸檬片,觀察左柏片刻,“左教授在現實世界看見我們,好像并不吃驚啊。”
“不,我很驚訝。”左柏捧著茶杯面無表情道。
董天心:“……”
就您這死魚臉,完全看不出來。
左柏喝了兩口茶,放下杯子,雙手交疊放在桌上,慢悠悠道:“根據常識,之前的二次元世界經歷有兩種可能性,第一種,夢境,可能性為99.99%;第二種,真實,可能性0.001%。現在看來,小概率事件發生了。”
董天心哭笑不得:“原來你當時那么冷靜,是以為自己在做夢?”
左柏搖頭:“第一,人在夢境中不會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反而會認為夢就是現實。第二,當時的我其實不夠冷靜。寫微積分答案的時候有一處筆誤,醒來復盤才發現。我推測正是因為用了錯誤的答案,才觸發了boss。”
董天心:“……你做夢還要復盤?”
“這是我的失誤。”左柏低頭,“抱歉。是我連累你們了。”
“呃……應該是我們連累了你……”董天心說著,看了眼芒晝。
芒晝口罩遮得嚴嚴實實,一聲不吭,僵著腰,梗著脖子,雙手死死攥著衣角,兩只眼睛盯著地面的地磚縫,大約想效仿遠親蚯蚓鉆進去。
也難怪,現在咖啡館里坐滿了學生,個個兩眼放光,如狼似虎,除了從階梯教室跟過來的,還有搖人搖過來的,紛紛舉著手機拍照錄像,就差沒現場直播了。
董天心干咳兩聲,“左教授,要不咱們換個人少的地兒?”
“不用。”左柏坐直身體,眼鏡反光橫掃八荒,“論文明天早上九點以前交給我!”
圍觀學生面色大變,手忙腳亂收起手機奪門而逃,咖啡館重回凈土。
芒晝松開衣角,松了口氣,又支棱起來了。
董天心樂不可支,清了清嗓子,“重新認識一下,我叫董天心,他是——”
芒晝:“吾,芒晝。”
“我叫左柏。”左柏看著二人,“你們好像之前就認識我?”
董天心:“林大春教授是我們的朋友,葬禮上曾見過你。”
左柏一怔:“林教授嗎……”
董天心:“咳,關于現在咱們遇到的情況,我接下來的說明可能有些……呃……不合常理,希望左教授能心平氣和地聽我說完。”
左柏點頭,“請繼續。”
“首先,需要給您解釋一個定義:愿力。”
接下來的十分鐘,董天心嘗試著用左柏能理解的語言開始講解,連中間的標點符號都不敢多做停留,生怕左柏聽不下去撂挑子跑了,最后,還在頗有求生欲的加了句結束語:
“我發誓,我絕對是守法公民,沒有任何精神類疾病,沒有詐騙前科,征信良好,不信你可以去查。”
左柏全程鎮靜自若聽完,拇指和中指扶住眼鏡框向上“咔噠”一推,“我相信你們。”
芒晝瞪圓雙眼,董天心驚訝,“這么草率的嗎?都不質疑一下嗎?”
左柏:“你們所說的雖然乍一聽有些匪夷所思,但細細分析下來,是符合能量守恒定律的。”
董天心:“哈?”
左柏:“能量守恒定律是自然界的基本定律之一,它指出在一個封閉系統中,能量不能被創造也不能被消滅,只能從一種形式轉化為另一種形式,或者從一個物體轉移到另一個物體,在轉化或轉移的過程中,能量的總量保持不變。”
“能量有多種形式,包括機械能、熱能、電能、化學能、輻射能等。你所說的‘愿力’,應該也是一種特殊形式的能量。”
“不同形式的能量可以相互轉化,例如,燃料燃燒時化學能轉化為熱能;太陽能電池板將光能轉化為電能。同理可證,愿力也能轉化為其他形態的能量,比如,重組一個類似異次元環境的網絡世界。”
“能量守恒定律在自然界中有廣泛的應用。例如,在生態系統中,能量從陽光傳遞到植物,再通過食物鏈傳遞到動物,最終以熱能的形式散失到環境中。”
“這與你說的愿力本體完成心愿后,愿力便會化為其它形態——比如回歸自然界,變成風、雨、雷、電等——這一過程也是符合定律的。”
“科學的發展的意義,在于幫助人類不斷加深對所在世界的認知,幾千年來,許多歷史上不被人類理解、甚至被神化的自然現象,現在都可以給出科學的解釋。”
左柏又推了一下眼鏡,“總而言之,雖然目前關于愿力的研究仍處于空白階段,但我相信只要抱著實事求是的態度,深入地學習理解,并將其應用到實際生活中,定能指導人類在生產生活中合理運用這種能量,為人類可持續發展做出貢獻。”
芒晝瞳光閃爍,“聽左先生一席話,如醍醐灌頂。”
董天心忍不住鼓掌,“左教授說的太好了!如果咱們這段經歷寫成小說或者拍成電影,有了您這段話做鋪墊,過審妥妥的。”
左柏皺眉:“你是在諷刺我嗎?”
董天心豎大拇指:“我是在大大的夸贊您吶!”
左柏嘆了口氣,“直接說結論吧。”掏出手機擺在桌上,手機界面停留在備忘錄頁面,上面寫了六個阿拉伯數字:
【285460】
董天心湊過去:“這是?”
“離開二次元世界時,最后出現的是一道等差數列題,這是答案。”左柏道。
“有何特殊意義?”芒晝問。
左柏:“暫時還不知道。”
董天心:“我再確認一次,那個藍頭發,也就是愿力本體,你認識嗎?”
左柏沉默片刻,“我只認識二次元的他。”
說著,打開筆記本電腦推到二人面前。
電腦里是一段網絡直播的錄屏,董天心沒見過這個直播平臺,橙黃的主題色,logo像個蜂巢,點贊的位置不是常見的“大拇指”圖標,而是一朵小紅花。
直播間名為“三羊開泰”,背景是普通的民居臥室,光線有些暗,有床和衣柜,面積不大。很快,直播間的主人出現在鏡頭前。是一名男性,瘦,穿著工服,藍色的假發,沒露臉,戴著一張白色的紙面具。
他套上耳機,扶了扶話筒,開口:
【大家好,歡迎來到我的直播間。今天我們一起玩一個游戲,游戲的名字叫《數獨密室》,今天是最刺激的一關,數獨對戰。】
董天心和芒晝對視一眼:就是這個人!
“他叫吉羊止止,是個小眾的游戲主播,全網平臺粉絲273個。”左柏頓了頓,“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
小劇場
同一時間,呂午正在對香洲街派出所的張所長進行電話攻擊。
“老張啊,都這種時候了,你就不能透個口風給我嗎?再拖下去,萬一董天心和芒晝殿下有個萬一,咱們都吃不了兜著走!什么?你有紀律?喂喂喂,世界和平和紀律哪個重要?!”
“去去去,少給我來這套!你要再不說,我就去你辦公室一哭二鬧三上吊——噫?剛才是誰在跟你說話,是不是老趙?他說誰的父母要去你們派出所?別打岔!我聽到了!哼哼哼!”
張所長掛了電話,嘆了口氣。
老趙站在旁邊,一臉擔憂:“呂律師應該聽到了吧?”
張所長兩條眉毛豎了起來:“聽到什么?我們什么都沒說過!”
老趙點頭如搗蒜,“對對對,您什么都沒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