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呂某人下半輩子的幸福就靠你們了
董天心一連吃了三個蝦餃壓驚。
芒晝守著自己的空盤子,哀怨地瞪著她。
董天心夾了第四個蝦餃,在芒晝盤子邊瘋狂試探一圈,又填到了自己嘴里。
芒晝的臉黑了,肚子咕嚕嚕叫。
“想吃嗎?想吃就發誓!”董天心威脅,“發誓絕對不會吃了我;發誓再也不喝我的血——啊不對,是再也不吃我的氣。”
左柏手指在電腦上飛快敲擊,“這個誓言不嚴謹。確切地說,每次你經手芒晝的飲食,都是間接用自己的‘氣’養護他。”
董天心:“發誓以后絕對不能‘直接’吃我的氣!”
芒晝嘆了口氣,深深望著董天心:“吾,芒晝在此立誓,此生絕不再啟禁術!”
話音剛落,芒晝的發絲、皮膚泛起了一層淡淡的明光,轉瞬即逝。
董天心警惕:“你干嘛突然發光?”
芒晝撇開視線,盤子遞過來,“吾餓了。”
董天心氣鼓鼓給芒晝夾了滿滿一盤子,嘀嘀咕咕:“你最好別騙我,要是騙我,我就再也不給你搞吃的,餓死你渴死你,哼!”
芒晝翻了個白眼,“幼稚。”
旁觀了全程的左柏暗暗搖頭,一手吃云吞,一手點鼠標,吉羊止止在電腦屏幕里騎著小三輪跑來跑去,忙得不亦樂乎。
董天心:“下周就國慶了,左教授不休息嗎?”
吉羊止止把小三輪里的東西嘩啦啦倒出來,一堆參考書:《河圖洛書》、《疑龍經》、《撼龍經》、《陽宅撮要》、《地理辨證》、《地理五訣》、《實用風水學》……
一堆學術論文:《風水學在現代城市規劃中的應用與實踐研究》、《古代風水的生態智慧與現代城市規劃的啟示》、《風水陣法在古建筑布局中的應用與解析》、《風水陣法與古代城市防御體系研究》……
芒晝驚訝:“這是?”
“我前幾天對黃沙堡案例進行了復盤,發現風水陣法與數學的聯系頗為緊密,打算淺淺研究一下,若是下次——”頓了頓,“若是萬一還有下次,僅靠呂午的話,總覺得心中不安。”
董天心覺得左大教授所言甚是。
芒晝細細瀏覽了一遍吉羊止止展示的參考資料,回身坐好,垂著眼慢慢吃著早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董天心:“左教授國慶有什么計劃?要不咱們組個團旅個游?”
左柏默不作聲點了兩下鼠標,吉羊止止又拉了兩大車新聞嘁哩喀喳倒在了屏幕上:
【國慶出游人潮洶涌,交通擁堵成“假期常態”】
【國慶旅游熱引發交通擁堵,多地全力應對保暢通】
【國慶人文旅游成新寵,人潮洶涌澎湃,交通壓力何時能解?】
……
“不用擔心,咱們幾個可以御風出行,每人配個全包頭盔,我款式都挑好了,”董天心自信展示自己的購物車,“三星堆聯名款,再加上這套聯名款的連體衣,妥妥的外星人COS妝,絕對安全。”
左柏掃了一眼,“我拒絕!”
芒晝嫌棄:“你的御風飛得太慢,高度太低,遠不如吾之騰云駕霧。”
董天心和左柏愕然,芒晝揚起倨傲的下巴。
董天心這才想起芒晝已經能化為龍身,打開手機的龍騰APP一瞧,嘿,五德陣數據均值88.66%,別提多吉利了。
“8000萬!我要有8000萬了!哈哈哈哈哈哈!”董天心跳著舞給呂午打電話,“又來3000萬啦啦啦啦啦,呂午快來轉賬啦啦啦啦啦——”
電話通了。門外鈴聲響了。
芒晝起身開門,剛開了條縫,呂午“嗖”鉆進來,“呲溜”滑跪到了董天心腳邊,雙手“啪”握住董天心的雙手:“董天心,我下半輩子的幸福就靠你了!”
左柏“噗”噴出一口湯,吉羊止止被新聞標題絆倒了。
芒晝揪住呂午的脖領子往外扔,居然沒扔動,呂午手腳并用抓著董天心的椅子,眼淚汪汪。
董天心:“呃……雖然我現在是身價8000萬的富婆,包養一兩個帥哥不是問題(芒晝:董天心!),但是,呂午你沒長在我的審美點上(左柏:咳咳咳!)。”
呂午根本沒聽到董天心的話,自顧自道:“我對月夏一見鐘情!”
董天心:“月夏?”
芒晝:“誰?”
左柏:“男的女的?”
吉羊止止:“人類嗎?”
呂午滿面紅光,滿眼桃心,滿嘴莎士比亞的強調:“月夏就是我的光,我的電,我的玫瑰,我見她的第一眼,就已淪陷,她的眼、她的聲音、她的一顰一笑都擊中了我的心,啊,我的天,我的地,我的夢,我的幸福……”
一頓夾雜著各種詠嘆調的瘋狂輸出,勉強算是說清楚了月夏來律師事務所的來龍去脈,三人看著自己手里的筷子發了芽、抽了葉,開出了鮮艷的玫瑰花,滿臉無語。
呂午:“我已經答應了月夏,這個國慶假期去橫店幫沈約驅邪祈福,你們一定會幫我的吧?對不對?對不對?!”
董天心表示:呵呵。
她才不想摻和這破事!
呂午振振有詞:“說到底,沈約的問題就是偶像劇世界愿力的后遺癥,這些愿力可都是沖著董天心你來的,現在出了紕漏,你要負責到底啊。”
董天心:“呃……”
好像……也有點道理。
呂午壓低聲音,“如果你答應幫我,這次考核的遺產3000萬兩小時后就能到賬!”
“好朋友!義不容辭!”董天心拍胸脯。
呂午樂得不行,又看向芒晝。
芒晝默默挪開目光。
呂午西子捧心,淚眼婆娑:“當初為了幫芒晝殿下研發五德陣,我呂氏族人前仆后繼奮不顧身舍生取義為龍捐軀,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我呂氏一族九代單傳啊,您忍心看著我絕后嗎?”
芒晝忍無可忍:“知道了!別哭了!丑死了!”
呂午眼珠子滴溜溜又轉向了左柏。
左柏:“和我沒關系吧!”
呂午一把摟住左柏的肩膀,“左教授,我長這么大第一次談戀愛,我需要人生導師啊!”
“我是數學教授,對戀愛學并無涉獵。”
“咱們實事求是地講,除了您,我還能指望誰?難道指望那倆——”呂午眼神悄悄示意董天心和芒晝,“感情不開竅的小白?不現實啊!”
不得不說,呂午這頓馬屁拍得左大教授甚是舒坦。
左柏扶眼鏡框:“聽說橫店的人文旅游搞得不錯,或許可以搞個研學活動。”
呂午美滋滋叉腰,“就這么定了,咱們明天就出發!”
最終,大家還是選擇了高鐵這種大眾的出行方式,畢竟把四個大箱行李吊在三界瀕危物種燭龍的龍角上招搖過市,著實有些不雅。
因為是呂午的委托,食宿全掛在律師事務所的公賬,全程商務座,接送商務車,很是舒坦。
上了高鐵,呂午就開始可勁兒折騰。
貼面膜,套手膜,撕了膜、又護膚、保養、修指甲、修眉毛、上素顏霜……
架個攝像頭,都能拍一期精致商務男出行VLOG帶貨了。
董天心觀察半晌,有些擔憂,問芒晝,“你不需要準備嗎?”
芒晝:“準備什么?”
“我們可是要去見沈約哦。”
“那又如何?”
董天心欲言又止,想了好幾套說辭,又咽了回去,想了想,換到了左柏的旁邊,和吉羊止止一起把之前化妝品專柜前的所見所聞、所猜所想全盤匯報,請左教授拿個主意。
左柏聽完,神色沉重。
“你們的推測很有道理!我們的確忽略了燭龍族的雄性序列競爭的殘酷性,這的確是非常值得關注的領域!芒晝的護膚品和化妝品都沒帶?”
董天心扼腕:“忘了。”
左柏:“太草率了!”
吉羊止止:“唉——”
呂午收拾得閃閃發亮,屁顛屁顛湊到芒晝身邊,掏出一個口罩,懇請芒晝此次出行全程佩戴。
董天心擊掌:“高明啊!”
左柏:“如此,就從源頭上解決了芒晝的容貌焦慮問題。”
吉羊止止:“呂午有時候還是有腦子的!”
芒晝皺眉:“何意?”
呂午:“芒晝殿下您這般英俊帥氣天人之姿,萬一月夏對您一見鐘情,我的下半輩子的幸福就沒了!”
董天心、左柏、吉羊止止:“……”
艸,想多了。
芒晝抓過口罩,拆封,戴上,瞥了眼左柏,“左先生不需要嗎?”
“嗯咳咳,”呂午一撩劉海,“和左教授比學識,我自然是甘拜下風,但論容貌,我還是有幾分自信的!”
眾人:……嘔……
經過6小時的漫長旅程,眾人終于抵達橫店。
出了站,董天心還沒搞清楚東南西北,呂午就撒丫子奔向了他“下半生的幸福”。
董天心見到月夏很驚訝。
之前聽呂午的形容,還以為是明艷動人的類型,沒想到本人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月夏的容貌并非絕色,但氣質很特別,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感覺她說出的每個字,都讓人無法違逆,妥妥的御姐氣質。董天心對呂午的屬性有了新的認識。
呂午送上99朵嬌艷的紅玫瑰:用呂氏“醒花術”全程保鮮。也不知道呂氏的列祖列宗如果知道徒子徒孫如此使用家傳絕技作何感想。
月夏收到花并沒有什么驚喜的表情,整體表現都是點到即止的公事公辦,平靜地做了自我介紹,詢問呂午董天心三人的身份。
呂午回頭,對著三人眉飛色舞暗示。
三人回想出發前呂午的叮囑:
【家人們,這一次,千萬千萬千萬要讓我好好出出風頭啊!委屈三位這次做我名義上的助理,拜托拜托拜托!若是這次成了,婚禮三位一定坐主桌!】
回憶結束,仨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左柏:“我是左柏。”
芒晝:“我姓芒。”
董天心:“叫我小董就行。”
呂午:“他們三位都是我最得力的助理!”
月夏點點頭,目光淡淡掠過芒晝和左柏,定在了董天心臉上。
董天心不明所以,條件反射綻出一個招牌的陽光笑臉。
月夏眼睛一亮,抽出一枝玫瑰花,“送你。”
董天心怔怔接過,“謝……謝。”
月夏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自然而然挽著董天心上了商務車,留下三個大男人和一個手機桌寵面面相覷。
呂午這個后悔啊:“千防萬防家賊難防,萬萬沒想到,董天心才是最大的勁敵!”
芒晝、左柏、吉羊止止:你夠了啊喂!
去橫店影視城的路程時間差不多半個小時,足夠月夏介紹沈約的基礎信息。
目前沈約正在橫店拍攝一部名為《清清又輕輕》的古裝武俠偶像劇,平臺定制劇,級別S+,大投資,大制作。沈約是男一號,今天正好是開機儀式。
沈約接這部戲的要求是:用原聲(無修音版)演唱一首OST。
聽完這個消息,車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吉羊止止在手機屏幕上打出了崩潰的“NO!!!!”。
開機儀式設在清明上河圖影城內景區廣場,路上擠滿了前來應援的粉絲,幾名主演的應援道旗迎風招展,爭奇斗艷。沈約的應援群體最龐大,聲量最大,還為媒體準備了粉絲特供禮品套裝。
月夏帶著幾人穿過長槍短炮的站姐,嘰嘰喳喳的粉絲團,通過三層安檢,總算進到了現場。
偌大的廣場里擠滿了劇組工作人員,正前方是開機儀式特制的巨型噴繪墻,蓋著紅布的攝像機排排站,每個攝像機配備一名攝像師,都穿著紅色T恤,像準備掀蓋頭的新郎。
噴繪墻前搭建了臨時舞臺,鋪著紅毯,音響、燈光一應俱全,最兩側擺著嘉賓贈送的預賀花籃。舞臺正中央是一面巨大祭桌,差不多有五米多寬,上面蓋著紅絲絨。
祭桌上擺著蠟燭、香爐、高香、烤乳豬、鮮花、水果、糕點貢品等等,還有一張神像。
董天心第一次見到這種陣勢,著實好奇,“那是誰的神像?”
呂午:“戲劇祖師湯顯祖。”
“哇哦!”專業還挺對口。
左柏連連搖頭:“封建迷信。”
芒晝皺著眉頭環顧一周,“亂七八糟。”
“月總,你怎么才到?”
突然,一個男聲在后方響起——這個魔音穿腦的聲音!!
董天心瞬間全身汗毛倒豎,下一秒,芒晝擋在了她身前,董天心甚至看到芒晝脖頸上爆出了青筋。
一名男子踱著四方步款款而來,身著青色廣袖長袍,束著長發飄帶,眉眼如畫,唇紅齒白。
董天心瞪圓雙眼:這是沈約?!古裝比現代裝驚艷好多!
沈約停住腳步,先施了個禮,眼神詢問月夏。月夏簡單介紹了呂午和左柏的身份,沈約一一禮貌問好,待看到芒晝和董天心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
董天心感受到了芒晝身體的緊繃,顯然已經進入緊急防御狀態。董天心自己也好不多少——畢竟偶像劇世界里的OST給她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心理創傷。
月夏對芒晝和董天心的反常有些疑惑,但秉承著經紀人的職業素養,還是面不改色繼續介紹了二人。
“小董……”沈約怔怔望著董天心,眸光瑩瑩,神色恍惚,“我們……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見過?”
熟悉的人,熟悉的表情,熟悉的臺詞,董天心沒繃住,條件反射懟了一句:
“怎么又是這句油膩的臺詞?”
沈約猛地捂住胸口,“你怎么又說我油膩?”
這句話一出口,大家都愣了。
沈約又猛地捂住嘴:“我為什么又說‘又’?!”
董天心:艸???
芒晝的臉綠了。
第42章 三次元的沈約
董天心有點受不了了。
沈約已經盯著她看快十分鐘了,眼神好奇,表情專注,仿佛她是某種瀕臨滅絕的珍惜物種。
而某只貨真價實的瀕危孤品燭龍,氣鼓鼓擠在她和沈約的中間,頭頂陰云密布,口罩上方的一雙龍眼惡狠狠向沈約發射“退、退、退”光波。
而沈約此人,也不知道是天生神經大條,還是故意裝傻,竟能徹底無視芒晝,抻著脖子,歪著頭,“小董啊……”
董天心咬牙:“我再說最后一遍,我們、從來、沒見過!”
沈約笑了:“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董天心:“……”
芒晝額頭爆出十字青筋,“油嘴滑舌!”
沈約好似根本沒聽到,又問:“你們那位呂律師似乎對我們的月總很不一般啊。”
董天心和芒晝不約而同看向前方,又同時慘不忍睹挪開了視線。
呂午已經成了月夏的跟屁蟲,屁顛屁顛、鞍前馬后——月夏負責和資方高層社交,呂午負責給月夏捧哏順便獻殷勤。
董天心干笑:“很……明顯嗎?”
“月總可是圈內有名的愛情絕緣體,這位呂律師真是勇氣可嘉,祝他成功!”沈約嘖嘖稱奇,又指向另一個方向,“你們那位左教授在做什么?”
左柏正帶著手機里的吉羊止止四處轉悠,企圖考察劇組祭桌供品的擺放規則,可惜幾次靠近都被工作人員擋了回來,只能退而求其次站在遠處用手機拍照掃描,時不時和吉羊止止竊竊私語,八成是在做什么學術分析。
董天心只能胡謅:“左教授……呃……最近研究民俗課題,大約是在做田野調查。”
沈約:“調查娛樂圈嗎?”
“……調查……祭祀禮儀……”
沈約恍然大悟,熱烈招呼左柏過來,熱情握手,“左教授如果對劇組的開機祭祀流程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問我,我門兒清。”
董天心詫異,芒晝撇眼:“就你?”
左柏扶眼鏡,“說來聽聽。”
沈約表情頗為得意,迫不及待打開了話匣子:
“你們是圈外人不知道,我們這圈子里,有的事兒可邪乎呢,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比如,每次劇組開機都有講究,開機的吉日吉時,舞臺布局、主色調,祭桌方位、擺設等等,都是特別算過的!”
說到這,非常突然的,沈約側身后退兩步半,仰起下巴45度角,露出輪廓清晰的下顎線和喉結,靜止三秒。
董、芒、左:?
沈約兩步又跨回來,繼續:
“說白了,這開機祭祀的訴求無非也就是那么幾樣:順利開機、平安殺青,安全上映播出,最重要的是,保佑在上映之前,主演們千萬千萬別塌房。”
左柏:“我聽說現在的選角團隊都會委托專業的背調公司事先對演員進行系統調查和排查,排除風險藝人。”
“這些不過都是基礎操作——”沈約突然一個旋身,衣袂飄飄,垂首垂眼,做了個側臉75度的憂郁造型。
董、芒、左:??
下一秒,沈約收起造型,壓低聲音,“最關鍵的是,要請高人算一算,一番和二番主演有沒有爆紅的命盤。”
董天心:“高人是指?”
沈約神秘兮兮向左前方示意,董天心順著看過去,發現祭桌的前后左右分別站了四個男人,劇組工作人員都穿著劇組特制的T恤,掛著工作牌,一眼就能認出來,而這四個人,都穿著同款的唐裝,只是顏色不同。
為首一人是黑色,后面三人是灰色,遠遠看過去,應該年紀都不大。
沈約:“那個黑衣服就是圈內有名的風水大師,叫高士,據說算命祈福驅邪招魂樣樣精通,是個神人。后面三人是他的徒弟,高個兒的是大徒弟高獨立,矮的是二徒弟高雙正,年紀最小的那個叫高三元。這次的開機儀式就是他們師徒四人全權負責。”
董天心:“……”
堂堂一個風水大師,給徒弟起的名字這么LOW?
高士旁邊還有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叼著煙,和高士聊得火熱,皮帶在肚子上勒出了葫蘆線形。
“那個胖子是我們公司的崔總,特別信這些,高士就是他推薦給劇組的。”沈約飛快說完,啪啪兩聲甩開寬袍廣袖,前后左右假裝踱步數次,一甩衣袂,回到原位。
董天心和左柏:“……”
芒晝忍無可忍:“你吃錯藥了嗎?!”
沈約豎起手指做了個“噓”的表情,仰起頭,對著遠處綻出笑臉,搖手打招呼。
沈約打招呼的方向只有一座山丘,距離開機場地起碼兩里地,山上植被茂密,董天心瞇眼瞅了半晌,樹葉有些反光,亮晶晶的。
芒晝隨意掃了一眼,瞪圓了眼睛。
董天心:“你看到啥了?”
“有十幾個姑娘攀在樹上,舉著長鏡頭,”芒晝頓了頓,“姿勢很驚險。”
董天心:“……哈?”
“是代拍。”左柏點開微博,給眾人展示。
熱搜榜已經出現了“沈約神顏”的關鍵詞,點開就是營銷號的路透圖,居然還湊了個九宮格,仔細一瞧,正是剛剛三個沈約造型的遠、中、近景,一個45度仰首側臉,一個衣袂飄飄旋身,一個擺袖邁步。
更可怕的是,九宮格的圖片全部是精修的,圖里的沈約連毛孔都沒有,臉白得發光,標題居然明目張膽寫著“原圖無修直出”。
董天心把路透圖和眼前的沈約兩相對比,呃,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判若兩人。
從拍照到發圖,才幾分鐘的時間,就能完成這么系統的工程,這是什么樣的工作效率和工作熱情?
場外響起了大片的歡呼聲,應該是外面候場粉絲也看到了路透圖,評論區里的彩虹屁鋪天蓋地,左柏隨手刷新,又有幾個熱搜詞條蹦了出來,竟然是“沈約生圖顯老”、“沈約吃藕”、“內娛最不適合古裝的演員”、“丑男沈約滾出古偶市場”……飛速將沈約的路透圖壓了下去,緊隨而上的是男二號艷壓沈約的新詞條。
營銷號下的評論炸了窩,粉絲們紛紛控評撕逼叫罵,更糟糕的是,場外粉絲的叫聲變大了,好似還夾雜了些吵罵聲,沈約面色一沉,急忙喚來幾個工作人員,交待了幾句。工作人員跑了出去,大約是為了維持粉絲團的秩序。
董天心第一次親身體驗網上熱搜和現實世界的聯動直播,著實有些嘆為觀止。
沈約完全沒當回事兒,還安慰董天心,“沒事噠,這種吃流量的黑營銷常有,我們團隊處理這種事兒很有經驗,——小董同學你那是什么表情?”摸臉,“難道我妝花了?”
不,是你的粉絲“怨發”了!
董天心看得清清楚楚,從粉絲控評吵架開始,沈約的上方就出現了一團圓滾滾的怨氣,像個黑色的陀螺懸在頭頂,緩緩旋轉著。
手機里的吉羊止止發出了警報尖叫,左柏忙換成了靜音。
董天心戳芒晝。
芒晝不屑:“區區烏合之眾的怨氣罷了,呂午足夠了。”
可呂午和月夏早就沒了蹤影,左柏給呂午打電話,也沒人接。
幾秒鐘的時間,沈約頭頂的怨氣迅速擴大,成了個怨氣旋渦,飄散在四周的纖細怨絲被吸引過來,飛快匯入渦心,怨氣直徑擴展了一倍。
這些扭曲的怨氣似乎想從沈約的頭頂鉆進去,但不知為何,每次快成功的時候,就會被彈飛,仿佛沈約身上罩了一層看不到的結界,能保護他不受怨氣的侵蝕。
董天心狂拽芒晝的袖子,“喂喂喂喂!”
芒晝抱臂、歪頭、挑眉,“哦?這倒是有趣。”
怨氣旋渦又擴大了一圈,吉羊止止在手機里瘋狂揮舞怨氣黃色預警。董天心和左柏齊齊后退。
沈約有些慌了,上上下下檢查自己,“我頭套脫妝了?戲服臟了?”
“切,麻煩。”芒晝嘀咕,一個閃身逼到沈約面前,單手掐訣,明亮的指尖“噠”點在了沈約的額頭上。
二人腳下騰起一團明光旋風,呼一下卷上半空,頓將怨氣吹得干干凈凈。
芒晝的口罩被風吹跑了,露出了雪月般的臉。
沈約的古裝寬大衣袂狂舞,假發飄揚,看著芒晝的兩只眼睛瞪成了銅鈴。
芒晝冷哼一聲,扭頭就走。
董天心追上去,塞給芒晝一個口罩重新戴上。
沈約直勾勾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直到有工作人員通知他參加開機儀式才回過神來,雙手捂住胸口,“見鬼了,我今天怎么看誰都似曾相識、心跳加快?難道我……其實是個花心的渣男?!”
“沈約這個人,有時大條,有時敏感,極具共情能力,是個天生的演員。”月夏嘆了氣道,“所以,關于驅邪的事兒,我希望咱們還是能委婉地幫他做些心理建設。”
呂午遞上一個文件夾,還貼心幫月夏打開,“放心,我們呂氏團隊是專業的。針對沈先生的項目,我們做了三套方案:包括驅邪前期心理開導,驅邪后期心理療愈都有涉獵,完全解決您的后顧之憂。”
月夏快速瀏覽了一遍方案,有些驚訝,“后期心理療愈需要半年,一個月兩次?”
呂午:“這只是基礎療程,如果沈先生需要的話,還可以升為高級療程,時長一年,療效更好。”
月夏很滿意:“不愧是呂氏一族,果然專業。”
呂午德高望重點了點頭。
同車的后排幾人:“……”
董天心:“老呂這是要放長線釣大魚啊!”
吉羊止止:“醉翁之意不在酒。”
左柏:“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芒晝靠在車座里,又戴回了口罩,眼神無奈又嫌棄,“罷了,好歹呂氏一族留后有望,隨他去吧。”
董天心、左柏、吉羊止止對視一眼,紛紛在新建的小群里飛快輸入——
【董天心】: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芒晝今天說話酸溜溜的。
【吉羊止止】:不是錯覺。我也同感。
【左柏】:芒晝多大了?
【董天心】:一千五百多歲吧。
【左柏】:一千多歲的單身狗(刪掉),單身龍看到別人在眼前秀恩愛,撒狗糧,的確容易受刺激,情緒不穩定也是可以理解的。
【吉羊止止】: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芒晝是僅存的燭龍族,以后要如何繁衍后代?
【左柏】: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講,燭龍族應該更接近妖。
【吉羊止止】:芒晝如果和妖族結合,會出現生殖隔離的問題嗎?
左柏和吉羊止止隔著屏幕大眼瞪小眼。
董天心心中好笑,飛快輸入“芒晝其實是半妖”七個字,手指一頓,又迅速刪掉:
芒晝只將他是半妖的事兒告訴了她一個人,沒經過他的同意,還是先別到處宣揚了。
想到這,董天心不禁偷偷瞄了眼芒晝。
芒晝正在閉目養神,窗外的燈光在他雪白的額頭上流光掠影,他眼皮微動,并沒有睜開,“你又要作甚?”
“沒事兒,您老繼續睡吧。”董天心訕訕收回目光,雙手揪住頭發:芒晝一半是朏朏,一半是燭龍,既能化為貓形,也能幻為龍形,萬一以后要給他找女朋友,是選貓妖,還是找蛇妖啊?!
天地間唯一的燭龍的鏟屎官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慮之中。
橫店名氣雖然很大,其實很小。
從董天心等人下榻的客棧到沈約的酒店,驅車只需二十分鐘。
因為要等沈約下戲、卸妝、吃飯,所以月夏特意推遲了見面時間,眾人再次見到沈約,已經是晚上十點。
休息時間的沈約穿著簡單的T恤和運動褲,光腳穿著酒店拖鞋,頭發濕漉漉的,可能是剛洗完澡,萬分熱情將眾人請進了房間。
沈約這個級別的藝人住的都是大套間,外間客廳,內間臥室,還有特別的茶水臺。客廳的茶幾上擺滿水果和零食,還備了飲料和茶水。
沈約請月夏坐在沙發C位,董天心等客人坐在沙發側位,自己則坐在了地毯上,懷里還團著個抱枕,姿態十分松弛。
相比沈約的松弛,月夏反倒有些心虛的緊張了,清了清嗓子,說開場白:
“沈約,關于你要想轉型做歌手的提案,我認真考慮過了,綜合結論,這個想法太過幼稚,幾乎沒有可執行性。尤其是在對你最近的精神狀態進行系*列評估之后,我作為你的經紀人,想提出一個建——”
“月總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你們的顧慮。”沈約打斷了月夏。
他的表情鄭重,眼神堅定,一字一頓道:“我想唱歌,因為歌唱是我的夢想!絕不是因為我中了邪丟了魂!”
眾人齊齊愣住,唰一下看向月夏。
月夏:“誒?”
沈約嘆氣:“可是不管我怎么解釋,你們就是不相信我!好啊,既然如此,我就讓你們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瘋了,中邪了,還是精神病了!我一定要讓你們看看我追尋夢想的決心有多么堅定!今晚,我就豁出去了!干脆讓你們大大方方的驅一次邪!”
月夏張了張嘴,“你……同意……了?”
沈約坐直,“你和崔總這么連翻轟炸,我能不同意嗎?”
“老崔?”月夏疑惑,“有他什么事兒?”
門鈴響了,沈約起身去開門。
一個中年胖子帶著四名唐裝男子氣勢洶洶走了進來,胖子正是之前沈約介紹過的公司曹層崔總。
月夏詫異,崔總也很驚訝,“小月你也在?”看了眼沈約,又了然道,“也對,驅邪這么大的事兒,你這個經紀人應該在場。”
月夏緩緩站起身,瞇眼,“驅邪?”
崔總側身,讓出身后的黑色唐裝青年,“這位是高天師,今天你們已經見過了。”
白天離得遠,董天心沒看清楚,此刻仔細一瞅,這位“高天師”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長得還算儀表堂堂,雙腕掛了十幾條珠串,快湊成彩虹色了。
“月總,久仰大名。我是高家第四十五代家主高士。”高天師看到月夏的一瞬間,眼睛亮了,伸手去握月夏的手,“負責本次驅邪儀式——”
說時遲那時快,呂午一個箭步上前,握住了高士的手。
高士瞇眼:“這位先生是?”
呂午皮笑肉不笑:“我姓呂。呂午。”
二人目光在半空廝殺,噼啪作響。
董、左、吉仨人在小群里瘋狂吃瓜吐槽:
【左柏】:同行見面分外眼紅?
【董天心】:我更傾向于情敵見面分外眼紅(狗頭)。
【吉羊止止】:不知道為啥,我有點激動(鼓掌)。
芒晝湊過來,胳膊肘碰了一下董天心。
董天心:“?”
芒晝挑起眉毛示意高士,“此人身上,有股妖氣。”
“誒?!”
芒晝又示意高天師的仨徒弟,“那三個也有問題。”
董天心記得沈約說過,高個子的大徒弟叫高獨立,矮個子的二徒弟叫高雙正,都是二十出頭的年紀,相貌平平,而三徒弟高三元,大約只有十七八歲的模樣,比起兩位師兄,明顯清秀些,有些駝背,唯唯諾諾縮在高獨立的身后,不敢看人。
“高的和矮的,身上都有怨氣的臭味兒,”芒晝拉下口罩聞了聞,“小的那個,有尸臭。”
第43章 奇怪的師徒四人
董天心:“也就是說,這師徒四人一個是妖,兩個是怨氣,還有一個是……尸體?”
芒晝又觀察片刻,搖頭:“四個都是人族,只是沾染了不同的氣味罷了。”
“難道是因為和呂午同行,所以接觸過妖、怨氣和尸體?”
芒晝拉上口罩,“呂午接的活兒,果然有趣。”
呂午接的活兒,果然鬧心。董天心想。
屋內的氣氛有些劍拔弩張。
高士喃喃念了兩遍呂午的名字,恍然道:“久仰久仰!”
呂午露出了“還算你小子識相”的得意笑容。
豈料高士下一句卻是:“龍行天下律師事務所的金牌律師呂午,我聽說您的名字。”
呂午腳下一滑:“喂,聽清楚了嗎?我姓呂!呂!!”
高士禮貌一笑,退后半步,倨傲道:“崔總,驅邪之事,需嚴肅對待,還請這些外行的閑雜人等退避三舍吧!”
呂午怒了:“你說誰是外行?誰是閑雜人等?我可是堂堂——”
芒左手把呂午拽回來,右手把董天心推了上去。
董天心:???
芒晝嘴唇無聲動了動,董天心腦子里自動出現了他的聲音:
【此四人有異,先不要暴露呂午的身份,且看他們到底有何圖謀。】
董天心:“……”
我呸!這呆龍就是八卦腦,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高士目光在董天心身上掃了一圈,勾起嘴角,“這位小姑娘是有什么話要說嗎?”
董天心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又把左柏推了上去,“這位是百島大學數學教授左柏!”
左柏:???
“我們都是左教授的研究生。左教授最近正在做民俗項目的課題,也是專業人士。”董天心笑道。
沈約連連點頭:“對,左教授是來做田野調查的。”
高士似笑非笑,“數學教授?研究民俗學?”
左柏側目,鏡片反光白森森得嚇人。
董天心雙手合十拜了拜。
左柏無奈:“我申請了一個國家研學課題:陰陽二爻與二進制數學的關聯,這次來橫店,也是聽說高天師在劇組有個項目,慕名而來,想探討一二。”
董天心:不愧是文化人,編瞎話都有理有據有鼻子有眼的。
月夏一臉疑惑,飛快和呂午交換眼神,呂午這會兒也回過味兒了,向月夏做了個“稍安勿躁”的表情。
高士挑眉:“左教授可否簡單介紹一下這個課題?”
“自然。”左柏推眼鏡,“眾所周知,二進制是數學中的一種進位制,只有兩個數碼:0和1。陰爻可以對應于二進制中的0,陽爻可以對應于二進制中的1。陰陽二爻可以看作是一種二進制編碼方式。”
“在這個基礎上,陰陽二爻可以用于構建各種數學模型。在決策分析、風險管理等領域中,為實際問題的解決提供數學支持。比如:統計學的概率分析和預測,邏輯運算中表示真和假、是和非等邏輯狀態等等。”
“更深一步,我們可以通過深入研究陰陽二爻與數學的關系,更好地理解《周易》中的哲學思想和數學原理,為數學和哲學的發展提供新的思路和方法。”
左柏一頓傾瀉式輸出,大家全聽懵了。
董天心:好像每個字都認識,但連在一起又好像什么都沒聽懂。
高士怔住幾秒,不自然干咳:“三元!”
小徒弟高三元彎腰低頭上前,奉上一個ipad,低聲道:“師父,這是百島大學的官方網站,這位左柏先生的確是數學教授,博士生導師。”
劃一下屏幕,“我還查了知網,左教授這個月發表了三篇論文,都是關于周易學說和數學模型的。”
再劃一下,“這是國家非遺研究中心的官網,的確查到了左教授申報的課題。”
全場震驚。
董天心敲吉羊止止:你做的?
吉羊止止很無辜:都是真的!
眾人齊齊望著左柏,此時此刻,清瘦的眼鏡呆毛教授整個人都在發光。
左柏:“我這次來,就是為了現場觀看驅邪儀式,做一些簡單的數據記錄。高天師如果有興趣的話,我想請高天師作為這個課題的共同申報人。”
高士:“嗯咳,雖然吧……但是啊,我們這個驅邪儀式是有相當的風險性的——”
“這是國家級項目,審核通過后,國家撥款300萬,”左柏眼鏡片閃動,“共同申報人可以得到50%,150萬。”
高士瞬間換上笑臉,“我們高家從事這一行已有三百年,很有經驗,定能保證左教授和同學們的安全!”
鑒于高士根本沒聽說過呂午的尊貴名號,董天心本以為這師徒四個就是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沒想到,看他們起陣的架勢,居然還有點門道。
據高士介紹,驅邪陣是高家最精密的陣法,效果一流,從未失手,只是準備步驟較為繁瑣耗時:
第一步:選址,起陣。
找個合適的場地,以凈筆、凈墨于地面畫出驅邪陣的輪廓。
第二步:描精,備物。
以上等朱砂在驅邪陣的輪廓上豐富細節,同時在五行方位上放置相應的法器。
第三步:凈品,上符。
“凈品”的意思是,被“驅邪品(也就是沈約)”需要凈身(也就是洗澡),喝一瓶凈水(最好是娃哈哈純凈水),換身干凈衣服,安心等著。
“上符”的意思是,由專人以朱砂畫出七七四十九張符咒,并將符咒貼于凈品之上,每張符咒的畫法和位置都不同,需要極致的耐心和細心。
高天師簡單交待了幾句,就陪著崔總去餐廳喝茶,具體籌備工作由三位徒弟完成:
大徒弟高獨立負責選址起陣,二徒弟高雙正負責描精備物,小徒弟高三元負責凈品上符。
因為驅邪陣場地面積有要求(至少500平),所以特別租用了酒店頂層的會議大廳,事先已經做好衛生清掃,搬走了所有家具。
高獨立提著一根拖把大小的毛筆(公園老頭晨練寫字同款),繞著會議廳畫陣。
高雙正從行李箱里取出法器,包括:磬、笏、如意、銅鈴、八卦鏡等等,用紅絲絨布仔細擦凈,擺放整齊。
這兩個徒弟的工作風格大相徑庭,高獨立一邊畫陣一邊嘴里嘀嘀咕咕,起初董天心以為是念咒,仔細一聽,竟然是抱怨和粗話。他左手提著一個沒標簽的礦泉水瓶,畫兩筆,喝一口,離得八丈遠都能聞到他身上的酒味。
高雙正則是一言不發,一板一眼,像個人機。所有法器擦拭完畢,又掏出一個鬧鐘,定時01:00。
呂午嘲諷道:“果然是外行,驅邪的時間居然選在陰氣最重的凌晨,也不知是驅邪還是招邪。”
芒晝:“這陣法有蹊蹺,似乎是許多陣法的混合。”
左柏站在椅子上,高高舉著手機里的吉羊止止,吉羊止止扛著一個巨大的攝像頭,忙著拍攝、掃描、分析。
“看這速度,起碼要畫倆小時,”董天心打了個哈欠,“好困……”
呂午繞著原地轉了幾圈,越轉越煩躁,“月夏說去買咖啡,這都半小時了,怎么還沒回來?要不我——”
芒晝:“吵死了,要走就走!”
呂午屁顛屁顛跑了。
董天心又伸了個懶腰,“要不你倆在這兒盯著,我去隔壁的休息室瞧瞧沈約和高三元?”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休息室里有個挺寬敞的躺椅,能舒舒服服癱一會兒。
“且慢。”芒晝隨手甩了個訣,袖珍版光陣“吧嗒”貼上董天心額頭,像塊餅干。
董天心:“不至于吧,就在隔壁,兩步路就到了。”
芒晝:“主要是監督你別亂來。”
“……”
董天心感覺她和芒晝的“主寵”關系最近有些倒反天罡。
光陣搞得額頭很癢,董天心撓著腦門吧嗒吧嗒到了休息室,一眼就看到了那張柔軟舒適的躺椅——以及睡在躺椅上的沈約,還蓋著毛絨絨的懶人毯。
大家為了他忙得腳不沾地,結果這位“主角”居然在睡覺,太過分了!
董天心繞著躺椅轉了兩圈,想把沈約踹下去,最終還是看在呂午下半輩子幸福的份兒上,忍了。
休息室的另一側,高三元跪坐在蒲團上,毛筆沾了朱砂,正專心致志繪制咒符,右手邊是繪制好的,每張單獨擺放,左手邊是裁好的黃紙,分成了上中下三疊,也不知有什么特別的講究。
董天心溜溜達達走過去,站在旁邊觀察。
高三元的手非常穩,筆法流暢,形若流水,十分賞心悅目。
董天心:“哇,你簡直是人體打印機。”
高三元手一抖,符畫歪了。
董天心捂嘴,“……抱歉。”
“沒、沒關系,”高三元把畫壞的符折起收進袖口,畫下一張。
董天心索性拉過一個蒲團,坐在高三元身邊,托著腮幫子繼續欣賞。
高三元額角沁出汗來,又畫歪了一張,飛快收起,臉漲得通紅。
董天心裝作沒看見,夾著嗓子問:“這是什么符啊?”
高三元:“凈、凈氣符。”
“那張呢?”
“……清明符。”
“那那張呢?”
“辟邪……符……”
“你多大了?”
“十七。”
“叫姐姐。”
“!”
高三元的畫筆直接歪到了桌子上,手忙腳亂用袖子擦拭,董天心差點笑出聲。
高三元臉更紅了,放下筆,深吸一口氣,“董施主,驅邪儀式是十分嚴肅的!”
董天心兩眼彎彎,“你師父真會驅邪嗎?”
“當然!師父是高家第四十五代家主,世代驅邪人,很厲害的!”
董天心長長“哦——”了一聲,手指敲著桌面,慢條斯理打量著高三元。
說實話,高三元長得只能勉強算清秀,就目前的表現來看,可能還有點社恐,芒晝說他身上有“尸臭”,可是不知為什么,董天心對此人有種特別的親近感——嗯,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豢龍氏的第六感,肯定是有道理的。
“這些符看起來很復雜啊,”董天心問,“你學了多久?”
高三元垂著頭,“三年。”
“哇,這么久啊!如果是零基礎,比如我,能學會嗎?”
高三元猛一抬頭:“啊?”
董天心幽幽嘆了口氣,“我最近倒霉得厲害,喝涼水都塞牙縫,如果能學點驅邪祈福的本事就好了。你畫符這么厲害,能教教我嗎?”
高三元怔住,“教——你?!”
“高三元,符還沒畫完嗎?!”高獨立扛著拖把毛筆邁著大步走了進來,狠狠瞪了眼高三元,渾身酒氣熏天。
高三元面色一僵,急忙起身施禮。
董天心不情不愿站起來,點點頭,算打過招呼。
高獨立收好毛筆、墨汁,隨意在董天心身上掃了一眼,突然,目光變得極為幽深,一步一步走上前,越走目光與愈發放肆,仿佛眼中伸出一條長長的舌頭,想把董天心從頭到腳舔一遍。
董天心挑眉:呦嚯?!
“師兄!”高三元急忙擋在董天心的前面,他雖然比董天心高出一個頭,可肩膀和聲音都在發抖,“驅邪儀式茲事體大,還是莫要節外生枝為好。”
“滾!”高獨立反手一巴掌將高三元扇到了地上,高三元半張臉腫了。
“我看這位小董同學天賦甚高,”高獨立笑瞇瞇逼近,嘴里的酒氣差點把董天心熏嘔了,“師父說過,我學有所成,已經可以開門收徒,如果小董同學有興趣,做我的首席大弟子如何?”
“聽起來不錯。”董天心臉上樂呵呵,暗地攥緊拳頭,好久沒和普通人打架了,甚是想念揍人滋味呢!
高獨立笑容愈發猥瑣,手一寸一寸貼近董天心的臉,董天心眸光一閃,御風纏拳狠狠揮向高獨立的鼻梁——呼啦啦——打空了——
高獨立先董天心在出手的前一秒已經飛了出去,好像一條破抹布在空中甩了個“之”字形,腦袋、脖子、屁股在窗戶、墻壁、天花板上乒乒乓乓撞了一圈,撲通,摔在躺椅旁邊,沒了動靜。
沈約被吵醒了,坐起身,四處張望,“怎么了?”看到高獨立鼻血淌了滿地,四肢扭曲,仿佛兇案現場,兩眼一翻,又暈了回去。
董天心舉著沒來及揮出的拳頭,有些無奈,“喂!干嘛搶我風頭?!”
芒晝環抱雙臂,倚著門框,“你這一拳下去,他不死也丟半條命,吾是怕你一失拳成千古恨。”
董天心斜眼,“你下手比我還狠,有什么資格說我?!”
芒晝眨了眨眼,“我連門都沒進,碰都沒碰過他,”指了指屋頂的攝像頭,“天眼可鑒,是他自己沒站穩摔倒了,是吧,那邊的小屁孩?”
高三元癱在地上,目光在董天心、芒晝和高獨立身上哆嗦了一圈,騰一下跳起身,立正,抱拳,“是、是是是師兄自己摔倒的!”
“孺子可教。”芒晝晃蕩著高馬尾走了。
董天心氣鼓鼓走過去,照著高獨立的屁股又踹了兩腳。
高三元更絕,把高獨立拖到落地窗簾后面,嚴嚴實實遮好,又灑水拖地打掃血跡,完美的偽裝。
董天心頓對這個少年刮目相看:實操經驗豐富的老手啊!
高三元依舊是那副害羞靦腆的表情,躬身抱拳,“師兄本性并不壞,只是因為入門太久——咳,對異性有些執念——我替師兄道歉。”
董天心覺得高三元這句話有些怪怪的,但又具體說不出哪兒怪,想了想,還是順著往下說:“剛剛謝謝你幫我。”
高三元紅著臉飛快搖了搖頭。
沈約扶著腦袋坐起身,茫然看了看四周,“誒?剛剛明明——我在做夢嗎?”
說時遲那時快,高三元出手如電,啪,在沈約頭頂貼了一張符,沈約又直挺挺躺了回去。
董天心:“……”
高三元幫沈約蓋好毯子,“我用了昏睡咒,可助沈施主休養生息。”
又從懷中摸出一柄袖珍的桃木劍,雙手奉給董天心,“這是我親手雕的,董施主戴在身上,定能否極泰來,祛除霉運,福運滿滿。”
說完這些,高三元重新回到座位,繼續安靜畫符。
董天心把玩著手里的桃木劍,雕工精細,邊緣光滑,手感潤澤,一看就是精心“盤”了數年的心愛之物。
適才高三元幫沈約蓋毛毯的時候,眼神泄露除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感情——雖然只有一瞬間——董天心確定自己沒看錯。
那是——愛戀?
第44章 沈約的歌聲
00:45,驅邪儀式倒計時一刻鐘。
會議室地面以黑墨和朱砂勾勒出的巨型六芒星陣,直徑超過20米,六芒星角分別以磬、笏、如意、銅鈴、八卦鏡六法器壓陣。陣法主線的空隙里,還用朱砂填寫了上百條彎彎曲曲的細小咒文。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董天心太困,總覺得那些咒文好似蚯蚓似的在緩緩蠕動,有種異樣的惡心感。
沈約盤膝坐在陣法中央,全身上下都被符咒糊滿了,頭頂、兩腮、下巴分別貼了四條,喘氣的時候,鼻子前面的符咒上下起伏,配合著會議廳昏暗的燈光,頗有幾分中式恐怖之意境。
高士正在做最后的安全排查。
他換了身紫色的絲綢法衣,對襟,長袍,大袖拖地,腰間多了一塊玉佩,掛著長長的白色絲絳,行走間甚是飄逸。
手里握著一柄桃木劍,目測也是手雕的,款式和高三元送給董天心的袖珍版幾乎一模一樣,董天心推測是他們師門祖傳的手藝。
高士不太高興,因為大徒弟高獨立不見了。董天心本來還擔心高三元會說漏嘴,不想高天師太清楚自己徒弟的尿性,隨口問了兩句,就斷定高獨立定是喝醉偷懶去了。
而二徒弟高雙正,還是那副畢恭畢敬的人機造型,似乎對師父的所有話都言聽計從,絕不違逆。
吉羊止止的陣法分析初見成效,第一時間于項目大群發布《驅邪陣檢測分析報告》,左柏跟緊講解。
【左柏】:高士的驅邪陣法成分十分復雜,整體輪廓采用了十二都天門陣,細節則選取了22%的八陽陣,18%的四象陣,25%的萬仙陣,35%的凈咒陣,總而言之,這是一個雜種陣法。
眾人:……
【董天心】:雖說話糙理不造,但左大教授您這話也太糙了吧(狗頭)。
【芒晝】:此陣簡直狗屁不通。
【呂午】:哼,連我呂午的名號都不知道,此人果然是個騙子!
呂午寫完這句,又挺起脖子,瞄了眼月夏。
說來也奇怪,自從半小時前月夏買咖啡回來之后,就一直若有所思的模樣,呂午幾次湊上去獻殷勤,都被無情地忽視了。
呂午好像受了打擊,有點蔫吧。
董天心正看得好笑,突然,月夏的視線轉到了她的身上。
就見月夏雙眼一亮,小碎步挪到董天心身側,壓低聲音,“小董你和呂族長熟嗎?”
董天心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各種三角戀狗血劇情在大腦皮層上雕了個花,急忙道:“我和呂律師是純潔的工作關系!”
月夏被董天心如臨大敵的表情逗笑了,“咳,我的意思是,你以前跟著呂族長出項目,是不是會經常遇到許多奇奇怪怪的事兒啊?”
“……呃……算是吧。”
“那你有沒有遇到過一個人因為德行太差,所以斷子絕孫的案例?”
“哈?”
“我換個說法,比如——”月夏飛快眨了眨眼,“因為某種能力欠缺,導致不孕不育,久治不愈,最后病急亂投醫,只能找什么江湖術士尋一些邪而又邪的偏方——”
董天心感覺自己頭頂“啪”亮起了一盞八卦探照燈,悄聲,“誰?!”
月夏腦袋和董天心腦袋湊在一起,眼珠鼻子嘴巴都在示意,八卦探照燈明晃晃落在了崔總的頭上。
董天心眼神:崔胖子?
月夏高速眨眼:對對對!
董天心:你怎么知道的?
月夏優雅抬手壓住半個腮幫子,攏住聲音,“老崔一直想要兒子,可結婚數年都生不出來,一直說是妻子的問題,硬逼著原配妻子離了婚,又娶了個年輕漂亮的,沒想到,新老婆還是不生。而他的原配再婚之后,一年就生了對雙胞胎。大家這才知道,根本就是老崔自己不行。”
“哇~~”
“我剛剛去餐廳買咖啡,看到高士神神秘秘遞給老崔一個木匣,看起來很高級,木匣側面刻著八個字:一陽沖天,子孫滿堂。
“這么露骨?!”
“可不是?”月夏聳肩,“這種宣傳詞,放在電視劇里都過不了審。”
倆人四只眼睛鄙夷看向崔總,嘖嘖搖頭。
鬧鈴響了,驅邪儀式正式開始。
董天心和月夏只能遺憾結束愉快的八卦時間,專注現場。
高士嘴里嗚嗚啦啦念叨著不知所云的咒文,手舞桃木劍,沿著驅邪陣的輪廓線……呃……跳舞。
旋轉跳躍他閉著眼,踏步跺腳他不停歇,左手一個郭富城,右手一個竄天猴,滴溜溜轉身再來一個慢動作……
眾人:……
群里——
【左柏】:我是外行,但就觀賞性來說,高士的舞蹈顯然更具美感。這高士是舞蹈專業轉行的吧?
【吉羊止止】:(圖片)某某省舞蹈協會會員名單——高士(標紅)赫然在列。
【芒晝】:呂氏一族這幾百年來是不是太懈怠了?
【董天心】:呂午你看看人家!
【呂午】:你們懂什么!靈舞乃是融合了陰陽五行、周易八卦、武術、舞蹈、表演等多種形式的高端藝術,旋舞、踏步、躍飛、擊打、吟誦皆有嚴格的規范,若是亂來,后果不堪設想!
堂堂呂氏代族長,此時氣得兩眼冒火,臉色發綠。
【吉羊止止】:@所有人,呂午,綠了。
眾人瘋狂憋笑。
高士已經繞著驅邪陣轉了兩大圈,正向第三圈進發,累得氣喘吁吁,動作居然還能一絲不茍。
沈約坐不住了,掀起腦門上的符咒,“還要多久?”
崔總大怒:“別亂動,心誠則靈!”
沈約不情不愿蓋回符咒。
董天心擦了擦困出的眼淚,突然,眼角閃過一縷明亮的“絲”,忙揉了揉眼皮,不是錯覺,一根細細的光絲若隱若現在驅邪陣中游蕩,一頭連著高士腰間的如意玉佩,一頭慢慢延伸、拉長,向著沈約推進。
董天心胳膊撞芒晝,“看到了嗎?!”
芒晝:“是妖絲。”
“妖絲?!”呂午四處張望,“哪兒呢?”
左柏和吉羊止止也是一頭霧水。
董天心:難道只有她和芒晝能看到?
“妖絲乃是極度虛弱的妖氣凝聚體,能量低、脆弱、不具攻擊性,”芒晝手指掐訣,指尖彈出袖珍版的炫光輪,“保險起見,還是中斷儀式為好。”
炫光輪嗖一下飛向高士的玉佩,可就在此時,誰也沒想到,沈約突然跳起身,開始引吭高歌!
好家伙!
變調的魔音歌聲猶如煤氣罐里封存了幾百年的悶屁,轟然爆裂!恐怖的聲壓排山倒海般碾向四面八方,所有人都被掀翻了。
董天心連翻兩個后滾翻,差點扭了脖子,掙扎著抬起頭,只見芒晝單膝跪在前方,雙手撐著一個護身光陣,雖然這次沒有被轟出貓耳,但耳洞中滲出了血絲。
芒晝是燭龍,五感比人族敏感百倍,沈約的歌聲對他來說,也比常人恐怖百倍。
可即便如此,芒晝還是第一時間護住了大家,甚至連月夏、胖子崔總、高三元和高雙正也被納入了護身陣的保護范圍。崔總已經尿了褲子。
高士趴在驅邪陣邊緣,雙手捂著胸口,滿口鮮血,慘叫連連,似乎斷了肋骨。
如意玉佩上的妖絲飄飄蕩蕩的,不知什么時候連到了沈約的頭頂,整個驅邪陣閃動著詭異紅光,竟好似和歌聲形成了共鳴。
董天心捂著耳朵大喊,“沈約,你丫的閉嘴!”
然而并沒有什么鳥用,沈約好像變成了一個歌唱的傀儡,越唱越來勁,每唱出一個音符,芒晝的護身陣就震掉一塊光符。
月夏的世界觀崩塌了,“沈約只是唱歌跑調,不至于吧?!”
呂午把月夏護在身后,目光飛快掃射整個驅魔大陣,疾呼:“不好,是妖力共振!”
董天心:“啥?”
芒晝:“妖力共振被陣法放大了!”
董天心:“你們能說人話嗎?!”
“是不是類似物理學的共振原理?”左柏扯著嗓子喊,“在特定的頻率、波長或條件下,妖力能量在特定區域內達到最大振幅狀態,引發極為強大復雜的攻擊力。”
呂午:“就是這個意思!”
左柏:“也就是說,驅邪陣是共振介質,且陣中還有兩股頻率、波長相似或相等的妖力在共同作用?!”
董天心終于聽明白了,“沈約身上也有妖力?!”
“必須盡快中斷兩股妖力的之間的聯系,破壞介質陣法,否則妖力共振失控,咱們都要被沈約唱死了!”呂午大喊。
“董天心,幫我撐住護身陣!”芒晝高呼,“呂午,隨吾去——”
就在此時,高士突然掙扎爬起上半身,雙目充血,滿面猙獰,“我乃高家四十五代傳人,不過是小小邪氣,今日定將你凈化!”
說時遲那時快,將他染血的手掌狠狠拍在了驅邪陣上。
芒晝、董天心、呂午:“我艸你大爺!”
滾滾血氣蒸騰而起,激烈的陣風吹得沈約全身符咒噼啪作響,符文亮起刺目的紅光,沈約的歌聲又變了——
高音尖銳如利刃,低音幽沉如鬼語,音符和音符之間夾雜著難以忍受的破音,仿佛老舊留聲機播放破損的鬼叫唱片,又好似血淋淋的美甲撓過黑板。
更糟糕的是,隨著歌聲波及范圍擴大,無數怨氣被吸引,源源不斷涌進驅邪陣,陣線從紅色變成了黑色,空氣里彌漫著怨氣的腥臭味兒,好像幾百斤咸魚同時腐爛。
董天心胸口血氣翻騰,芒晝臉都青了,左柏、呂午、月夏和崔總吐了。
高士在陣中瘋狂翻滾,撕心裂肺地慘叫,高雙正和高三元竟然不顧自己的安危,沖出護身陣,抓住高士雙手拼命往外拽。
驅邪陣內的怨氣好似八爪魚死死吸住高士雙腳,高士突然大喝一聲,把高雙正向陣內一甩,自己向外一撲,二人瞬間換了位置,怨氣吸住了高雙正,高三元抱著高士連滾帶爬退到護身陣的安全范圍之內。
眾人都被高士這番騷操作震驚了。
高雙正眼球彌入濃郁的怨氣,成了全黑的琉璃眼,皮膚表面迸出皸裂血紋,指甲尖銳伸長。
董天心:“他變成了怨氣僵尸!”
呂午:“不對,他的造型似乎更接近人傀?”
“什么?!”
高雙正仰首長嘯,騰空而起,朝著眾人方向殺了過來,黑色利爪瘋狂攻擊護身光陣,電光四射,地面震蕩。
“這樣下去不行!”芒晝大喝一聲,“董天心!”
董天心撲上前,和芒晝擊掌換位,芒晝飛身沖出對戰高雙正,董天心撐住了護身陣。
雖然因為高士離開,妖力共振減弱了不少,但對于芒晝來說,只要沈約還在唱歌,就是一個巨大的干擾削弱BUFF。
每次沈約唱到高音和破音的時候,芒晝的速度明顯變慢,好幾次險些被高雙正擊中。
芒晝越打越怒,眼珠子都快冒火了,“沈約,閉嘴!”
眾人在陣內跳著腳大吼:“別唱了!別唱了!”,然而沈約完全聽不到。
董天心盯著芒晝的戰況,心急如焚。
必須讓沈約的歌聲停下來,就算只有一瞬間也好。
等一下!一瞬間!
董天心腦中靈光一現,豁然看向芒晝,仿佛心有靈犀一般,芒晝也看向了她,四目交接之時,二人視線中間“biu”跳出來一顆粉紅桃心,時間停滯——
只有三秒!
芒晝連環飛踢哐哐哐啪啪啪踢上高雙正的臉、胸、腹、背,怨氣從高雙正七竅涌出,因為時間停滯的效果,被逼出的怨氣沒有散開,反而一團一團懸停半空,仿佛一串串黑色的棉花糖。
董天心御風*掠入驅邪陣,一腳踹翻沈約,騎壓在他身上,嘁哩喀喳撕掉符咒扔到一邊,扯掉沈約的袖子團吧團吧塞進他嘴里,雙手交疊死死壓住。
三秒倒計時結束。
高雙正撲通倒地,恢復人形。
沈約腦袋一歪,兩眼翻白。
時間恢復流動,眾人被眼前的景象驚掉了下巴。
“呂午!”芒晝大喝的同時,人已沖向了驅邪陣。
呂午一個激靈回神,抽出懷里的玫瑰花奔過去,踢踏舞蹈,花瓣亂飚,抽散高雙正四周的怨氣團。
芒晝騰空躍起,雙手掐訣,“乾坤清朗,萬邪退散——破!”
正宗的六芒光陣從天而降,壓住冒牌驅邪陣的黑光,砰一聲,黑光碎裂,明光大盛,光之碎片紛紛揚揚,猶如漫天飛羽璀璨。
罡風吹碎了芒晝的口罩,露出雪白凌冽的臉,眾人呆呆地看著他白衣翩翩,踏光而落,神祇一般。
突然,“神祇”的臉上劃過一絲不爽,把董天心拎起來,拉到身側,“你還要坐多久?”
董天心攀著芒晝的肩膀,無奈道:“我腿軟!”
“出息。”芒晝鄙視了一把,狠狠瞪了眼沈約。
沈約四仰八叉暈在地上,嘴被塞得鼓鼓囊囊,像個吃撐的倉鼠,好歹算是安靜了。
高士雙腳癱在地上,但還有意識,慘白著臉指著眾人尖叫,“你、你們到底是……是什么東西?!”
“你才不是東西吧!”呂午手掌一翻,醒花術喚出一盆新鮮滿刺的仙人掌。
芒晝臭著一張天怒人怨的俊臉,以德服人的左教授找了根棍子拎著,以理服人的董天心捏著拳頭咔咔亂響,四人四臉猙獰,一步一步逼近高士。吉羊止止甚至開始公放“亂世巨星”的BGM。
高士的臉綠了。
“不要傷害我師父!”高三元擋在高士面前,腦袋咚咚磕地,哭道,“求求你們,放過我師父!”
高士又是震驚又是感動,“三元……你真是我的好徒弟——”
“高三元,這種人渣根本不值得——”
董天心話沒說完,高三元突然甩出一道兩米多長的符咒裹住他和高士,地面仿佛特效一般塌陷成漏斗狀,將二人吸了進去,眨眼間又恢復平整。
眾人:……
董天心:“剛剛那是啥?!”
呂午目瞪口呆:“地遁咒?!這咒法不是明朝就失傳了嗎?!”
芒晝蹲下身,手掌拂過高三元師徒二人消失后的地面,嘖了一聲,“這小屁孩有些本事,竟是半點氣息都沒留下。”
左柏踢了踢高雙正,“這個也廢了。”
呂午大為不爽,“難道就讓他們這么跑了?!什么線索都沒留下?!”
“啊!”董天心舉手,“還有個線索,躺在隔壁休息室的窗簾后面。”
第45章 改命陣
凌晨四點,沈約的豪華套房,客廳。
董天心、芒晝、左柏排排坐,吃果果,圍觀呂午審問高士的大徒弟,高獨立。
呂午第一個問題:這個雜牌驅邪陣到底是個什么“品種”?
高獨立剛醒了酒,腦袋被芒晝摔了個大包,整個人都是懵的,聽到呂午的問題,宕機半晌才回過神來,連連搖頭,“我、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驅邪陣自然是驅邪的。”
呂午手掌翻出一片綠淋淋的仙人掌,卟嘰拍在了高獨立的臉上,高獨立嗷一聲慘叫,臉上多出一片血窟窿,滋滋冒血。
呂午笑瞇瞇:“想清楚再回答哦。”
高獨立捂著臉哭了起來:“驅邪陣表面上是個驅邪陣,實際上是個改命陣,嗚嗚嗚,好疼!”
董天心:“啥玩意兒?”
“嗚嗚嗚,是、是娛樂圈的常見操作,借用他人氣運更改命格,嗚嗚嗚嗚,疼疼疼——小紅改大紅,大紅改爆紅,師父就是靠這個賺錢的。”
左柏:“具體是什么原理?用誰的氣運?”
“其、其實這方法也不是人人都適用,雖說能改命,但本來的命格也不能太差,基礎不好,怎么改都白搭。只有那些突然爆紅的,有龐大粉絲基礎的,討論度高、流量高的……才能嘗試,他們粉絲多啊,從每個粉絲身上借小小一點氣運,就足夠用了,至于方法——”
高獨立膽戰心驚抬頭看了一眼,“就是你們剛剛瞧見的,以改命陣吸取大量的零碎氣運,再以符咒引入沈約體內,沈約就能變成娛樂圈的常青樹——”
呂午:“委托人是沈約?”
“不不不,是崔總。”高獨立忙糾正道。
董天心:“可剛剛那個陣法吸引過來的明明只有——”
芒晝哼了一聲,“吸取他人氣運乃逆天之舉,豈是區區幾個凡人能做到的?最終匯聚而來的,只能是粉絲的怨氣罷了。”
高獨立傻了:“怨、怨氣?!怎么可能?這么多年,師父從未失手過!”
左柏:“雖說是怨氣,但也是一種能量,尤其是大量的高濃度的怨氣,能量定然不容小覷。但怨氣畢竟屬性陰暗,根據能量守恒定律,這種巨大的陰暗能量或許一時有用,但后期能量反噬恐怕也是極為可怕的。”
高獨立僵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臉白了。
董天心腦海里劃過一長串寫出來肯定會被和諧的塌房偶像名單,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爭議越大,流量越大的明星,粉絲的之間的斗爭就越殘酷,這種熬心費力的撕斗過程,定會產生大量的怨氣,更糟糕的是,因為網絡傳播特性的加持,怨氣的傳播速度和影響力幾何級擴大,如果再有專人引導,增加對立,信息繭房回聲效應——”呂午扶額,“太鬧心了!”
芒晝緊緊蹙著眉頭,“此垃圾陣法從何而來?”
高獨立:“師父說是——高家祖傳的……”
董天心:“這個陣法只有高士一個人會嗎?”
高獨立吞了口口水,“以前是。后來經濟不景氣,娛樂圈的委托越來越少,師父為了糊口,就開了幾期網絡培訓班,把簡化版的改命陣賣給了學員……”
眾人駭然變色。
呂午一把揪起高獨立的領子,“賣給了誰?!”
高獨立被勒得臉色發紫,“很、很多……”
“名單呢?!”
“這種課程,當然都是網絡匿名啊……”
“具體多少人?!”
“起碼幾百人吧……”
呂午臉都綠了,表情好像想把高獨立當雞爪子啃了。
高獨立嚇得瑟瑟發抖,“但、但是師父說過,他們學、學的都是皮毛,成不了氣候的!”
呂午扔掉高獨立,捂著腦門哎呦喲叫喚,芒晝的臉色難看至極,額角青筋一跳一跳。
董天心深感心累:即便只是不完全陣法,即便只能吸取少量怨氣,但積少成多,量變引起質變,定會加速怨氣的邪氣化,萬一在這個時空再次喚醒那個臭烘烘的大香菇——完球了啊!
現在,必須盡快找到高士,斬斷“改命陣”傳播的源頭!
左柏:“高士現在在哪里?!”
高獨立慌亂搖頭,“我不知道!”
呂午召出一個臉盆大小的仙人掌,作勢要拍,高獨立屁股飛快后挪,扯著嗓門尖叫,“師、師父有個秘密總部,每次項目結束之后都會回去休養,我猜這次也肯定是回了哪里。但是師父從來不帶我們,沒有人知道那個總部在哪里!”
眾人:“……”
手機里的吉羊止止舉手,“驅邪儀式時,高士和沈約發生了妖力共振的現象,經過分析,他們二人的妖氣相似度高達99.99%。”
沈約的臥室里有三個人。
一個崔總,已經嚇癱,全身帕金森。
一個月夏,表面還算鎮定,剛喝了第四杯奶茶。
一個沈約,舒舒服服睡在鵝絨被里,打著小呼嚕。
董天心甚是不爽:憑啥他捅了這么大簍子還能睡這么香?!把他踹醒!
當然,董天心只是心里蛐蛐兩句,沒勇氣動手,畢竟沈約高低算個明星,可芒晝顯然沒有這個顧慮,一腳踹在沈約的屁股上。沈約翻了個身,吧唧吧唧嘴,睡得更香了。
眾人:“……”
月夏尷尬咳兩聲,“他剛剛說夢話,在……哼歌……”
呂午鼻子都氣歪了,“呦,還唱呢?”
芒晝臭著臉捻了個訣,狠狠彈在沈約額頭上,沈約額頭反彈出一道白光,還是沒醒。
芒晝咬牙:“他不是睡著了,是被記憶困住了。”
又捻了訣,啪,狠狠拍在沈約的腮幫子上。
沈約哼哼兩聲,翻身,嘴巴微微張開,一團泡泡從口中跳出,升上半空,越來越大,變成了一個球形的電影屏幕。
屏幕里播放的,正是沈約第一視角的記憶,感覺像在沈約的腦門上裝了個攝像頭,把他的所見所聞一絲不茍全拍攝了下來。
根據視角高度判斷,這個時候的沈約應該還是個孩子。
剛開始,他在一片漆黑的山林里奔跑,兩側的大樹向中央彎拱,形成了幽深的隧道,偶爾仰頭,只能看到細碎的夜空,蚊蟲好像一團團的黑色煙霧翻涌。隧道沒有盡頭。
沈約跑得氣喘吁吁,撲通,摔了一跤,腦殼著地,畫面震了三震,大哭起來,嗷嗷的,哭著爬起身,跌跌撞撞繼續跑,吧唧,又摔到了,這次索性趴在地上,哭聲震得蚊蟲都忙不迭四散而逃。
眾人:“……”
這孩子從小就是個大嗓門啊。
就在此時,前方隱隱傳來了歌聲。
那是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聲音,仿佛嬰兒柔軟的睫毛,露珠中封存的月光,好似少女柔軟憂傷的長發觸碰清泉,每個音節,都訴說著宇宙時間的回響。
陰森壓抑的山林仿佛也被這聲音所感染,樹葉沙沙吟唱而歌,光影緩緩向兩側挪移,露出一條蜿蜒的小路,沈約停了哭聲,懵懵懂懂向前走,腳踩在厚厚的落葉上,泛起瑪瑙般的光暈。
小路引著沈約走出了樹林,前方是平坦的山丘,遙遠處層巒疊嶂,霧氣繚繞,一輪圓月高懸天際,沒有云。
山丘的草地開滿了小碎花,白色的花瓣映著月光,是大地上的星海。
一名女子坐在星海盡頭,仰頭輕聲吟唱。
女子穿著白色的長裙,一頭如雪的長發,發尾赤紅如火焰,纖細的發絲飄蕩在風中,是月光凝結的聲音。
沈約停住了腳步。場外觀眾們屏住了呼吸。
歌聲停了,女子轉眼來,朝著沈約招了招手。
沈約著魔似的踉踉蹌蹌上前,坐在女子身前,仰起頭,一動不動地望著。
女子的臉潔凈通透,眉眼溫柔,有著世界上最美麗的一雙白瞳。
沈約:“姐姐,你唱歌真好聽!”
女子:“你想學唱歌嗎?”
她說話的聲音也是那般婉轉空靈,猶如天籟。聽得人心臟砰砰亂跳。
沈約忙不迭點頭,“我想學!”
女子笑了,白瞳泛起純色的漣漪,“我把這首歌教給你,但我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我都答應!”
“把我的歌帶出去,唱給許多許多人聽。”
“好!”
女子摘下一朵小白花,別在沈約的耳邊,開始了第二段吟唱,沒有歌詞,卻比世界上任何語言都打動人——仿若尖微的唱針在古老的傳說里劃出一圈一圈的細紋。
眾人聽得如癡如醉,甚至忘了時間,不知不覺間,女子唱到了最后一句,輕盈的歌飄向安靜的月亮,隱隱的,董天心聽到了藏在歌中一個極微弱的聲音:
【找到……讓……自由……】
記憶回溯結束,沈約睜開了眼,表情蒙蒙的,眼淚不要錢似的橫七豎八流了滿臉:
“我想起來了……我明明答應了神女姐姐,我要將她教給我的歌唱給全世界聽,唱給所有人聽,為什么……我為什么忘了?!為什么忘了啊!!”
“她不是神女,而是一只妖。”芒晝嘆了口氣,“《山海經》有云,杻陽山有獸焉,其狀如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謠。其名曰鹿蜀,其毛發佩之宜子孫。”
“等一下,你剛剛說她的毛發宜子孫是什么意思?”董天心問。
呂午:“我在呂氏古籍里讀到過,佩戴鹿蜀的皮毛可以多子多孫,所以明清時期鹿蜀遭到了捉妖人的瘋狂捕殺,導致鹿蜀滅絕。”
董天心腦袋嗡一聲,和月夏對視,同時“啊!”沖向崔總,鑒于崔總已神志不能自理,也沒必要客氣,倆人直接把這胖子翻了個底朝天,還真翻出了月夏口中的“木匣”。
匣蓋上刻著八個字:一陽沖天,子孫滿堂。
“這是老崔偷偷摸摸向高士買的,”月夏道,“肯定有問題!”
匣上有符封印,呂午抽出百合花拍碎符文,匣蓋彈開,里面是一枚如意玉佩,高士同款,掛著長長的白色絲絳。
吉羊止止檢索:“拼夕夕批發同款,98一個。”
芒晝提起玉佩晃了晃,又皺著鼻子聞了聞,小心撥開絲絳,挑出一根白絲,尾端隱隱一抹紅。
“是鹿蜀的毛發。”芒晝道。
“這就好辦了!咱們有鹿蜀的毛發,就能通過妖力追蹤確定鹿蜀的位置,我猜高士的神秘總部十有八九也和鹿蜀脫不了干系。”呂午掏出兩大把郁金香,“大家讓讓,待我起陣追蹤!”
芒晝把鹿蜀皮毛拋向半空,呂午揮舞著郁金香開始了正宗的踢踏舞……呃,靈舞。
郁金香花瓣紛紛揚揚,繞著鹿蜀皮毛飛旋數圈,凝成一個巨大的箭頭,沖上半空,靜止半秒,砰,散了,花瓣稀里嘩啦落了滿地。
眾人:“……”
呂午:“誒?!”
芒晝一巴掌拍開呂午,“要你何用!”帥氣掐了個訣,一輪華麗的光陣騰起,繞著鹿蜀皮毛烏拉拉飛旋數圈,吧唧,炸了,光片嘁哩喀喳碎了滿地。
整個世界只剩尷尬的安靜和某龍的碎掉的自尊。
董天心叉著腰,小皮鞋噠噠噠敲著地面,“你倆行不行啊?!”
“我們可能需要更多的妖力作為路引——”呂午瞄了眼沈約。
沈約鼻涕眼淚一擦,“沒問題,我已經記起神女姐姐教我的歌了,隨時能現場演唱——”
“住嘴!”芒晝大喝,臉都嚇白了。
董天心掐著腦門原地轉了兩圈,突然靈光一現,“高三元和高士在一起,要不咱們追蹤高三元?”
呂午:“小祖宗,咱們又沒有高三元的貼身物品,怎么追?”
“巧了不是,我有。”董天心笑瞇瞇掏出兜里的桃木劍掛件。
芒晝手指摩挲一圈,臉臭了,“此乃他的貼身之物,你為何會有?”
“高三元送我的。”董天心躍躍欲試,“高低咱們試試唄。”
芒晝瞪了董天心一眼,甩出追蹤陣。光陣繞著桃木劍轉了兩圈,忽閃兩下,這次終于有了結果,顯出一串字符:
【東三百里,兌巳酉,丁午】
“是天干地支和四維卦的羅盤二十二方位,”左柏豎起手機拍攝,“吉羊止止,導航!”
吉羊止止拽出地圖定位軟件,給出精確定位:
南祈島,垚光山。
第46章 我嫉妒你?
董天心數著自己手機銀行的里的8000萬存款,一半喜悅,一半嘆息。
喜悅的是,她距離一個億的小目標越來越近了。
嘆息的是,比起真正的有錢人,她只能算個渣渣。
此時此刻,大家乘著沈氏集團的豪華游艇前往南祈島。
沒錯,就是那個坐擁數個港口和造船廠的海運大佬家族沈氏集團——沈約,就是這個家族的最受寵的小孫子,富三代。
這艘豪華游艇,造價3000萬。
董天心得知這個背景消息的時候,當真是嗤之以鼻,如此老套的霸總人設,還真讓她遇上了。
南祈島是座海島,島上有座垚光山,山下有溫泉。
沈氏曾是開發南祈島的主力軍,在垚光山下建了一座溫泉山莊。
十五年前,溫泉山莊剛剛竣工,十歲的沈約與家人一起去山莊度假,不知怎的在垚光山里迷了路,家人找了整整一夜,最后在山崖邊發現了沈約。
沈約受了驚,高燒三天,醒來后,便失去了失蹤那夜的所有記憶。
沈家對此事諱莫如深,從此之后,南祈島變成了禁地,垚光山的溫泉山莊也就此荒廢。
今天,故地重游,沈約顯然是有些激動的,屁股在椅子上扭來扭去,腦門貼在船窗上,像個沒見過世面出門郊游的小朋友。
當然,關于沈約為什么會失去當時的記憶,兩位“專業人士”有另外的解讀,只是解讀方向略有差別。
呂午的推理:他們無法追蹤鹿蜀的妖力,定是因為有某種封印隔絕了鹿蜀和外界的聯系,沈約誤闖封印,鹿蜀在沈約的聲音里注入了妖力。沈約雖然表面如常,但肯定也會封印影響,導致記憶受損。
芒晝的判斷:區區一個普通人族被鹿蜀這等大妖注入妖力,沒傻已經算他家祖上積德了。
顯然,芒晝對沈約依舊十分不待見。
董天心對此頗為憂心,糾結幾番,決定和芒晝好好談談心,拍著芒晝的肩膀,語重心長道:
“無論如何,以我的審美來看,你比沈約漂亮多了!”
董天心本意想幫芒晝消除容貌焦慮,豈料某龍一聽,徹底炸了毛:“你竟將吾與那個大音癡相提并論?!”
董天心不敢吭聲了,第六感告訴她,無論接下來她說什么,都是送命題。
芒晝狠狠瞪了她一眼,起身去了老遠的位置,留給她一個氣呼呼的后腦勺。
董天心:“……”
世人皆道,男人心、海底針,以她所見,某些男龍的心眼比針尖也大不了多少。
董天心重重嘆了口氣:“唉——”
隔壁座的月夏:“唉——”
月夏正盯著芒晝的后腦勺,滿眼惆悵,滿臉遺憾,滿身幽怨。
呂午臉都綠了,表情隨著月夏的唉聲嘆氣一驚一乍。
董天心突然想起,好像自從芒晝的口罩被吹飛了之后,月夏就有些魂不守舍……不會真被呂午這個烏鴉嘴說中了,月夏對天人之姿的芒晝一見鐘情……呃……
董天心清了清嗓子,“月總您有心事嗎?”
月夏收回目光:“太可惜了,像芒晝先生這么漂亮的人,卻不能做演員,真是暴殄天物。”
這句回答顯然超出了董天心和呂午的預料,倆人愣了足足三秒,同時“誒?”了一聲。
月夏挑眉:“你們不會以為,只要臉足夠好看就能做演員吧?”
董天心:“不然呢?”
“一個合格的演員,需要專業的表演能力,天賦的情感表達和感染力,日復一日的訓練、觀察和模仿,以及出眾的團隊合作和溝通能力,”月夏搖頭,“但我瞧這位芒晝先生,顯然不具備良好的合作性。”
董天心:“……”
還真是,以芒晝的臭脾氣,別說合作,能不打人就不錯了。
月夏又嘆了口氣,“現在藝人不好帶啊,要想找一個專業過關,認真上進的演員可太難了,像沈約這種能保持本心的,更是稀少。”
董天心:“誰?!”
呂午:“沈約?本心?!”
月夏:“沈約自小見慣了富麗堂皇紙醉金迷,娛樂圈里的各種亂七八糟的誘惑對他來說,反倒是小兒科了。”
董天心:“……”
這話她沒法接。
沈約打了個兩個噴嚏,晃悠著坐到月夏旁邊,“你們剛剛是不是在背后蛐蛐我?”
月夏:“對對對,我把你的黑歷史全部打包發給小董了。”
沈約挺自信,“我怎么可能有黑歷史?!”
說著,目光一轉,作勢想換到董天心隔壁,“聽月總說,當時小董不顧自身安危,闖入大陣撕掉了我身上的符咒,”表情有些小扭捏,“還騎坐、坐坐在我我——”
沈約突然飛了起來,凌空一百八十度翻轉,吧唧,一屁股摔到呂午身側,董天心只覺眼前一花,身邊多出了個芒晝,抱著雙臂,臭著臉盯著沈約。
沈約扶住腦袋,穩住眼睛里的蚊香,咬牙切齒,“這位芒晝先生,我得罪過你嗎?!”
芒晝:“吾只是單純討厭笨蛋。”
沈約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連連拍著胸口,狠著眼上上下下掃射芒晝一圈,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你嫉妒我!”
芒晝肉眼可見地小小慌了一下,眼角余光飛快掃過董天心,“我、我嫉、嫉妒你什、什么——”
“你嫉妒我宛若天籟的歌喉!”
董天心:“……”
月夏:“……”
呂午:“……”
芒晝眼角亂抽,“你要臉嗎?!”
沈約:“當然!我的臉可是號稱能三秒蠱惑人心的存在。”
“你快閉嘴吧!”月夏咬牙切齒,“那就是買的熱搜,還有臉提?!”
沈約振振有詞,“那咋了,買的熱搜也是熱搜。”
董天心和呂午眼神瘋狂吐槽——
董天心:論臉皮厚度,呂午你輸了。
呂午:一山還比一山高,我甘拜下風。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我有一個學術問題需要探討。”左柏抱著筆記本電腦坐過來,“董天心,芒晝,請給我一個解釋。”
說著,點開了電腦屏幕里的視頻錄像。
董天心一頭霧水看過去,然后,震驚了。
錄像中播放的是酒店監控視角下驅邪陣的戰斗場景。之前為了保險,吉羊止止已經刪除了酒店硬盤里的所有監控,只在左柏的電腦里留了一份存檔,以作復盤使用。
現在的畫面是十萬倍慢速處理后的,視頻里的所有人都是靜止狀態,只有芒晝和董天心是正常速度,芒晝狂毆僵尸化的高雙正,董天心踹翻了滿身符咒的沈約。
眾人目瞪口呆。
左柏按下暫停鍵,“根據時間流速對比分析和測算,這里應該有三秒鐘的時間停滯效果。換句話說,你們可以暫停時間。”
呂午恍然大悟錘手掌,“說起來,黃沙堡的時候也是,前一秒你們還在百米之外,后一秒,你們就到了眼前,我當時還以為是嚇傻了,眼花了,原來是這個原因。”
“黃沙堡就已經出現了?”左柏點點頭,“那應該是偶像劇世界結束后,你們得到的新金手指,對嗎?”
芒晝迅速撇清關系,“不是我,是董天心。”
董天心:“……呃……對。”
左柏雙眼大亮,秒入瘋狂輸出狀態,“在愛因斯坦的理論中,時間和空間并非獨立存在的實體,而是構成了一個統一的四維時空結構。物質和能量的分布與運動會對時空產生彎曲效應,從而改變時間的流逝速度,如果達到一個臨界點,即實現時間停滯。”
“對于身處時間停滯區域內的觀察者而言,外部世界的時間以極快的速度流逝,仿佛他們被凍結在了一個永恒的瞬間,這意味著他們可以觀察到外界的變化,但自身卻不受時間的影響,甚至見證宇宙從星系的形成到生命的演化,乃至文明的興衰。”
“沒有這么夸張,只有三秒!”董天心急忙插了一句。
左柏無視,繼續:“從哲學和倫理學的角度來看,時間停滯將引發一系列關于自由意志、命運、生與死的深刻思考。如果時間可以停滯,那么生命的意義和時間的價值將需要重新定義。人類對于時間的感知和體驗將發生根本性的變化,我們對于過去、現在和未來的理解也將被徹底顛覆。”
輸出完畢,左柏深吸一口氣,“這么厲害的金手指,為什么沒有在團隊中進行信息共享?!”
董天心張了張嘴,“……因為……呃……這個金手指的啟動原理還不確定……”
“正因為如此,才更應該信息共享,大家一起坐下來研究探討,以便后期項目的高效使用。”左柏鐵面無私建好文檔,開啟錄音筆,“時間停滯金手指的具體表現是什么?”
董天心眼珠子一幀一幀轉向芒晝:這說出來也太社死了吧?!
芒晝皺著眉頭思索片刻,點頭:“左先生所言甚是有理。”
董天心簡直要瘋,內心的羞恥感已經燒開了鍋,無奈沒人能體會她的焦灼。
掙扎……掙扎估計也是沒用的,索性一咬牙一閉眼,說就說!
“嗯咳!這個金手指的具體形式就是偶像劇的桃心泡泡濾鏡,每當遇到某種契機的時候,桃心泡泡就會biu~~跳出來,持續三秒的時間靜止狀態。”
左柏推眼鏡,“請問這個biu的契機是?”
董天心默默看向芒晝。
芒晝:“看吾作甚?”
董天心放棄了,咬緊牙關繃緊嘴皮子,“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眾人:“什么?”
吉羊止止分析語音語調給出結論:“董天心說,當她看到芒晝的時候就會biu……”
一片詭異的死寂。
眾人目光在董天心和芒晝兩人身上打了個轉:偶像劇濾鏡……粉紅桃心泡泡……看到芒晝才能啟動……哎呦呦~~
芒晝愣住,良久,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眼,臉砰一聲紅了,“你、你你你你你——”
事已至此,董天心也豁出去了,反正只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挺直脊背,理直氣壯,義正嚴詞:“你長得好看嘛!我瞧著賞心悅目心里高興心率加速是正常人類的普遍反應嘛,有什么問題?!”
芒晝臉上的紅竄到了耳廓、耳根,彌漫到了脖子,三界唯一純白的燭龍,現在好像一只被煮熟的龍蝦,瞠目結舌,無顏以對,扶著椅子起身,順拐著走了。
眾人齊刷刷看著董天心。
董天心:“看什么看?!不行嗎?!”
月夏憋笑扭頭,沈約抓耳撓腮,“粉紅桃心泡泡濾鏡,怎么覺得這個形容似曾相識?”
左柏和吉羊止止犯了愁。
左柏:“難道是心率變化控制啟動?”
吉羊止止:“萬一是愛情啟動呢?”
“愛情這種變量太不可控了,我更傾向于監測多巴胺、去甲腎上腺素、苯基乙胺等激素的變化。”
“……左柏,你這樣會沒有老婆的!”
呂午翻出之前和呂氏一族長老的群聊天記錄:
【燭龍配偶是人族的情況是最鬧心的……】
【人族壽命短暫……】
【失去配偶的燭龍,相思成疾,抑郁癥,嘎了!】
呂午抱著腦袋:燭龍族的生育率啊啊啊啊!
第47章 南祈島
南祈島,距離百島市兩百海里,面積很小,只容得下一座小小的山,這座山就是垚光山。
沈氏雖然之前對海島溫泉資源進行了開發,但因為之后沈約出事,便有了此島風水不佳的傳聞,垚光山項目就擱置。
如今,這是一座杳無人煙的無人島。
從海上望過去,島上植被茂密,上空壓著一層厚厚的的云霧,仿佛整座島被一張不透光的黑色頭巾緊緊包裹著。
上島之前,左柏提出讓月夏和沈約留在游艇上策應,沈約打死不同意,死皮賴臉一定要跟著眾人,說要親手救出自己的童年女神,不答應他就唱歌,眾人迫于無奈,唯有妥協。最后,只有月夏留在了艇上。
董天心從踏上島的那一刻開始,就覺得渾身不對勁兒。
這里的風很奇怪,好像藏著無數肉眼不可見的、極為細小的毛毛蟲,時不時鉆進衣領袖口,順著皮膚紋路爬滿全身,又癢又酸又木。
越向垚光山深處走,云便越低,陰沉沉的幾乎壓彎了粗重的樹干。光線太暗了,水汽又重,所有植被的葉片都呈現出一種油膩的黑色,時不時反射一抹詭異的水光。
沒有任何聲音,鳥叫蟲鳴都沒有,只能聽到偶爾的風,和腳下的沙沙聲。
山中幾乎是整片的原始森林,沒有路,每一腳踩下去都是幽暗的未知,苔蘚、腐葉、蕨類、樹皮、藤蔓,各種各樣味道混在一起,仿佛身陷泥濘的泥塘,吸拔著所有人的能量。
芒晝一直走在最前方,隨意掃斷擋路的藤蔓和枯草,腳下的步子卻是逐漸加重,踩出半寸深的腳印,腳印四周泛起淡淡的明光,像一盞接一盞的小夜燈。
眾人不覺都踩進他的腳印前行,竟是感覺輕松了幾分。
足足走了兩個小時,終于到了山頂,著眼處是斷崖,云霧彌漫,空無一物,看地形走勢,正是沈約記憶里遇到鹿蜀的地點。
呂午摘了根草甩了兩下,墨綠色的草葉瞬間枯萎。
“這里有一個巨大的屏蔽陣法,威力不小。”呂午道。
芒晝左手掐訣向上一翻,掌心騰起一環光陣,陣中有三層,一層天池,二層八卦,三層八宮黃泉,像個精致的羅盤。
高三元的桃木劍懸在羅盤之上,表針似的滴溜溜轉了幾圈,端端指向了山崖正前方。
“就在此處。”芒晝甩出炫光輪,炫光輪在空中擦出火光,將空氣撕下一層,露出基層真正的景象——
一座巨大的古代宅院。
通體漆黑,飛檐上勾,掛著斑駁的黃綠色銅鈴。粗糲的黑磚一砌到頂,窗戶狹小密集,仿佛一片黑漆漆的眼睛。
風吹過,密密麻麻的窗戶洞嗚嗚作響,若萬*鬼嗚咽。
董天心頭皮唰一下麻了,拽住芒晝的袖子,“咱、咱咱咱咱們要進去嗎?”
芒晝高舉羅盤,頭都沒回,“廢話!”
董天心覺得自己可能不太好了。
不止她,其余人也不太好了。
左柏縮在董天心身后,一手抓著董天心的肩膀,一手攥著手機壓在胸口,手機里的吉羊止止抱著腦袋瑟瑟發抖。
呂午拽著左柏的衣服,臉慘白,沈約反應最慢,被迫成了最后一個,回頭一看身后,空蕩蕩的,嚇得快哭了。
芒晝無所畏懼邁著大步進了古宅,身后一串四個半嚇得探頭探腦,踮腳縮脖,稀里嘩啦,比耗子還像老鼠。
這座古宅的建筑結構十分詭異,一般來說,入門應該有個院子,然后才是主堂、側堂、后宅、花園等等。
但眾人邁入大門之后,竟然直接進到了一條晦暗幽深的長廊。
兩側的壁墻高過三米,上面爬滿了藤蔓,斑駁的壁畫從交織纏繞的枯枝中探出眼來,詭光搖曳。布滿蛛網的木梁在頭頂縱橫交錯,一眼望不到頭。
每走一步,長廊中就會響起微弱如低語的回音,像某種毛骨悚然的嘆息。
董天心才走了不到二十步,腿肚子轉筋了三次,幾乎要把芒晝的袖子攥出水來,四周的空曠和幽暗被五感無限放大了,甚至能聞到蛛網上昆蟲尸體的氣味。
沉重的麻木感從眉心聚集,漸漸擴散到了額骨、眉骨、顴骨、兩腮、下巴……
身后左柏呼吸都快停了,呂午喘息如牛,沈約哆哆嗦嗦提出建議:“要不,我給大家唱首歌壯壯膽?”
“閉嘴!”
眾人同聲大喝,尾音在長廊里蕩起一層塵埃,瞬間死寂。
芒晝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奈,把手中的羅盤舉高了些,羅盤的光成了指路明燈,驅散了些許恐懼感。
“來都來了,大、大大大家堅持住!”
董天心硬著頭皮給大家打氣,腳底板幾乎是摩擦著地面滑動,突然,吉羊止止冒出一句,“什么聲音?!”
董天心沒有聽到聲音,只感到一縷涼風掠過頭頂,后脖頸皮肉瞬間僵硬,一幀一幀抬起眼皮——
一顆嬰兒的頭顱倒掛在橫梁上,兩只眼睛大大睜著,嘴角咧開,咯咯咯笑出了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董天心的慘叫、左柏的尖叫、呂午的嚎叫、沈約的哭叫唱出了四個聲部,高高低低上上下下,嗷嗷地回蕩,董天心蹲在地上,企圖把自己卷成個包子,三個大男人縮在她身后,抱團發抖。
“吵死了——”芒晝咬牙切齒的聲音飛速遠離,董天心鼓起二十多年積攢的全部勇氣抬頭一瞧,芒晝仿若一道流星沿著長廊追了出去,他正在追一團高速移動的影子,看身形大小顯然是剛剛那個嬰兒。
董天心大驚失色,“你干嘛去——”
芒晝已在百米之外,“跟上!”
“別啊啊啊啊!”董天心也顧不上害怕了,凝神御風,卷住自己和身后四大只狂追不舍。
但見這長廊之內,最前方的嬰兒鬼影飛速疾走,芒晝英勇追擊,董天心慘叫著乘風狂奔,身后的大團旋風里卷著嚇成面條的左柏,鼻涕眼淚的沈約,一邊撒花瓣一邊鬼哭狼嚎“誅邪退散”的呂午,情形不可謂不詭異。
長廊曲折蜿蜒,像個巨大的迷宮,也不知道轉了幾個彎,繞了幾個來回,突然,前方出現了兩扇朱紅色的大門,差不多超過五米高,門上嵌著生銹的古銅獸首門環。
兩扇大門中間開了一條縫,嬰兒的影子嗖一下鉆了進去。
芒晝沒有半分猶豫,飛起一腳踹開大門,突然停住了。
董天心的風速度太快,一下剎車不及,眼看就要撞到芒晝,急忙來了個甩尾飄移,自己撲到了地上,左柏等人七葷八素灑了滿地。
董天心扶著腦袋爬起身,確定沒有少胳膊少腿,再定眼一瞧,驚呆了。
眼前是一座異常寬闊的廳堂,層高超過十米,掛著富麗堂皇的水晶燈,南側一排長長的仿古窗,鋪著猩紅色的地毯。
一百……不,可能兩百個孩子在地毯上爬來爬去,差不多都是八九個月的嬰童,穿著相同的紅色肚兜,沒有褲子和尿不濕,全是男孩,流著口水,嘴里咿咿呀呀地叫著,瘦得像營養不良的野猴子。
每個嬰兒,都長著一張和高士有九分相似的臉。
董天心:“什么鬼啊?!”
呂午:“這、這些孩子的臉,怎么都一個樣?!”
沈約:“……你們之前是不是說……鹿蜀的皮毛可以幫助人類繁衍后代,多子多孫?”
左柏:“根據遺傳規律,如此相似的五官排列,最大的可能性是直系親屬……”
后面的話左柏沒有說完,但是眾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芒晝狠狠咬著牙幫,似乎想說什么,又什么都沒說,挪開了眼。
引路羅盤再次升起,桃木劍轉了兩圈,端端指向廳堂的盡頭,是另一扇朱紅色的大門。應該是出口。
眾人小心翼翼避開地上的嬰童,沉默著前進,羅盤的光忽隱忽現,和眾人的心境一般難以言喻。
嬰童們受到羅盤的吸引,紛紛瞪著眼睛看,看著看著,輕輕抽動了一下鼻子,撇下嘴丫。
“不好,芒晝!”董天心低呼,“快收——”
已經遲了,第一個孩子哭出了聲,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哭聲好像傳染一般,幾秒鐘就擴散到了整個大廳,大片大片的嬰兒啼哭幾乎掀翻屋頂。
芒晝慌亂收起羅盤,“快走——”
話音未落,一道厲風撕空襲來,芒晝大驚,彈出護身陣格擋,咔一聲,護身陣晃了晃,并未受損。
半截血紅色的長指甲落在了地毯上。
護身陣前出現了一個女子,穿著大紅色的古裝嫁衣,披散著頭發,臉色青白,兩邊的太陽穴浮現出凹凸不平的青色筋脈,眼眶里沒有眼球,只有兩團濃郁的黑氣。
她的指甲血紅,彎曲尖銳,左手食指的紅甲斷了。
沈約抱頭蹲地:“鬼啊啊啊啊啊!”
董天心大駭:“又是怨氣僵尸?!”
“不,”呂午低呼,“這次是徹徹底底的人傀!”
大廳的角落里、柱子后、地毯下,越來越多的紅衣女傀爬了出來,芒晝臉色大變,雙手翻轉掐訣,召出360度護身光陣將所有人罩在其中。
幾百只女傀嘶吼著堆積上前,長長的指甲張牙舞爪地撕撓護身光陣,發出毛骨悚然的吱呀聲。
董天心捂著耳朵,感覺自己要瘋了,這聲音僅次于沈約歌聲的殺傷力!
沈約蹲地埋頭大喊:“那個叫芒晝的,你不是很厲害嗎?趕緊滅了這些女鬼啊!”
呂午:“她們不是女鬼,是被強行灌入怨氣的普通人類,和高雙正一樣,如果凈化得法,還有機會恢復正常!”
董天心注意到,呂午喊出這句話的時候,芒晝突然回頭看了一眼,眼尾泛起一抹猩紅。
嬰童們爬到了女傀的腳下,有的坐著,有的趴著,有的躺著,有的翻滾,張著大嘴哭號,眼淚、鼻涕、口水混在一起,滴滴答答浸透了地毯,哭著哭著,發出了模糊不清的嬰語,“媽……媽媽……媽媽……”
眾人如遭雷擊。
董天心:“難道……這些孩子其實是這些女傀生下的?!”
呂午:“不可能!人傀沒有孕育子嗣的能力!”
嬰童的哭聲越來越大,女傀的攻擊愈來愈趨向瘋狂。
左柏:“會不會有一種可能,這些女子生下孩子之后才被做成了人傀,所以——”
吉羊止止:“就像母獸保護自己的幼獸。”
“是哭聲!”董天心大呼,“孩子哭得越厲害,她們的攻擊就越強!”
呂午:“快想辦法哄孩子們別哭了!”
一瞬間詭異的沉默。
幾個單身狗面面相覷:誰會哄孩子?
答:誰都不會!
左柏:“呂午你的醒花術呢?可以催眠的金針菇呢?!”
“是忘憂草!”呂午甩出一把干巴黃花菜,嫩黃的小喇叭剛唱了兩句,就被嬰兒的哭聲完全蓋住,萎了。
“時間停滯!”左柏提出B方案,“董天心,快看芒晝,biu粉紅泡泡!”
“收到!”董天心飛到芒晝身邊,瞪著兩只眼珠子盯著芒晝的側臉。
芒晝牙齒咬得咔咔響,額角亂跳的青筋和通紅的耳根都在說明,他在強忍董天心放肆張狂的視線。
董天心足足看了二十秒,屁個粉紅泡泡桃心都沒有。
為什么?!
左柏扶額:“啟動機制推斷錯誤!”
眾人傻了眼,眼睜睜看著那些女傀一個接一個奮不顧身撲上來,嘶吼著、尖叫著、瘋狂地撓斷一根又一根的指甲。
芒晝已經恢復了八成的龍神之力,如今護身光陣的力量早已不可同日而語,這些女傀的攻擊其實根本不能損害光陣分毫——
血紅的斷甲散落滿地,女傀們毫無所覺,仿若自殘一般,改用手指繼續攻擊,指甲沒有了,還有血肉,血肉沒有了,還有骨頭——白色的光陣被染成了血淋淋的紅。
她們已經失去了人的意識,但她們還保留著母親的本能。
保護她們的孩子。
拼了命地保護她們的孩子。
董天心死死咬著唇,強迫自己不要哭出來。
芒晝撐著光陣的手臂微微發抖,狠狠閉眼,猛地撤回一只手,翻出一串凌厲的炫光輪。
炫光輪一出,人傀必滅。
就在此時,眾人背后響起了清澈的歌聲——仿佛夜中升起明月,風中淡淡蟲鳴,螢蟲穿過柳葉,荷葉墜下夜露,碎了滿池星光。
眾人愕然回頭,只見沈約坐在地上,輕輕搖擺著身體,溫柔地唱著一首搖籃曲:
“月兒明~風兒靜~樹葉遮窗欞啊~~蛐蛐兒~叫錚錚~好比那琴弦聲啊~~娘的寶寶~閉上眼睛~睡在夢中啊~~”
眾人:我了個大艸???
沈約的歌聲在空氣中泛起漣漪,甚至能毫無阻力地穿透芒晝的護身陣,飄蕩在嬰童們的頭頂。嬰童們漸漸停止了哭泣,好奇地抬著小腦袋,眼睛閃啊閃。
孩子們的哭聲停了,女傀們的攻擊也停了,她們茫然看著四周,猙獰的面容平靜下來,紛紛走到嬰童們身邊坐下,小心把孩子抱進臂彎里,像搖籃似的左右晃動著,口中喃喃跟著哼唱。
嬰童們依偎在媽媽的懷中,慢慢閉上眼睛,媽媽們腦袋貼著孩子的額頭,甜甜地睡著了。
芒晝淡淡瞥了沈約一眼,撤去護身陣,陣法碎芒照耀著女傀安詳的睡容,仿佛她們能永遠睡在這靜弈的時光里。
董天心長吁一口氣,左柏和吉羊止止同步擦汗,沈約有些不可置信摸了摸自己的喉結,呂午對著沈約豎起了大拇指。
眾人放輕腳步,小心穿過熟睡的媽媽和孩子。出口大門就在眼前,伸手就能抓住獸首門環。
【咔噠】一聲。
仿佛什么機關啟動了,大廳的天花板倏然大亮,變成了一片巨大的LED天幕。
一張扭曲的人臉貼在了屏幕上,竟然是高士。
第48章 區區雜種陣法罷了
頭頂突然出現高士這么大一張臉,視覺沖擊不是一般的驚悚。
董天心第一反應:好丑!
第二反應:揍他!
第三反應:此地不宜久留!
董天心當機立斷去拉門環,突然,整個地面轟然大震,地動山搖。芒晝飛快抓住了她。
整個南祈島都在劇烈晃動,站都站不穩,沈約和呂午貼著墻根,左柏蹲在地上,手機里的吉羊止止尖叫警報:
【5級地震警告!警告!警告!】
墻壁好像嫩豆腐一樣晃動,發出恐怖地吱呀聲,巨大的裂痕沿著墻角蔓延擴散,碎裂的瓦片和墻皮紛紛掉落——這里隨時都會散架。
芒晝飛出數枚小型光陣,貼在橫梁、四角、立柱,勉強撐住搖搖欲墜的大廳,身后的大門已經被擠得變了形。
人傀和嬰童們睜開眼,茫然地望著四周。
地動終于停止了,天幕的LED屏黑了幾塊,貼在高士的巨臉上,像生霉的毒斑。
高士在大笑:“哈哈哈哈哈,只要上了南祈島,進入我高家的三合盤陣,就永遠別想離開!”
呂午:“什么狗屁陣法,從來沒聽說過!”
沈約指向窗外,“那是什么?!”
無數詭異藍光從陰幽林中升騰而起,編織成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幾乎遮蓋了整片天空。
吉羊止止第二次拉響警報:
【檢測到怨氣濃度超標——黃色預警!橙色預警!】
女傀們一個接一個倒在了地上,她們大大睜著雙眼,眼眶中溢出濃郁粘稠的怨氣,那些怨氣仿佛受到什么召喚一般,鉆出窗戶,聚向外面的巨幅藍光蛛網。
嬰童們小小的手焦急地拍著女傀的臉,不停地喊著“媽……媽媽……”,可這一次,女傀們再也沒有任何回應。
呂午的臉白了,“外面的陣網正在吸收人傀的體內的怨氣!”
左柏:“難道這個陣法和改命陣一樣,以怨氣能量為驅動力?”
芒晝腳掌踏地,一環繁雜的光陣以足尖為圓心,漣漪般蕩開了去。
芒晝皺起了眉頭。
“外面的陣法和此島的地脈相連,若強行斬斷,恐會引起地動海嘯,”芒晝壓低聲音,悄悄翻起手掌對著董天心,“吾需要些時間。”
“了解!”董天心“啪”擊掌,接過支撐護身陣的接力棒,只覺肩頭一沉,猶如千鈞在身,腳下一個踉蹌。
芒晝用身體抵住董天心后背,“行嗎?”
董天心咬牙,站直,“行!”
芒晝閉上雙眼,十指高速掐訣,無數細小的微縮光陣從指尖綻放,藏在怨氣流中飛出窗外,散向四面八方。
幾名女傀嘴角溢出了黑色的血漿,嬰童們害怕地大哭起來。
沈約的大嗓門終于有了用武之地,指著高士破口大罵,“你丫的王八羔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
高士笑得愈發歡暢,“自古以來,女人存在的價值就是為了給男人傳宗接代。現在,她們已經為我生了兒子,也沒什么存在的必要了,不如獻身三合盤大陣,也算廢物利用。”
“我艸你大爺!”沈約怒吼,“我唱歌唱死你!”
“哎呦我去!”呂午一把捂住沈約的嘴,“大明星您可別添亂了!”
嬰童們掙扎著爬到了媽媽的身邊,頭靠著媽媽的身體,哭聲越來越弱,抽泣著閉上了眼睛。很快,嬰童的頭頂浮出詭異的光,竟也隨著怨氣一起飄向了窗外,被三合盤陣吸收。
呂午臉綠了,“高士你瘋了嗎?!這些不都是……你的孩子嗎?!”
“沒錯!他們都是我的兒子。”高士笑道,“既然是我的兒子,那就是我的財產,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反正只要我有鹿蜀在手,我想要多少兒子就有多少兒子!我的血脈,我的兒子,我的子孫后代將遍布這片大地,我即將實現每個男人的終極夢想,我就是這個世界的王!哈哈哈哈哈哈!”
沈約掙脫呂午的手繼續罵,“我呸!你丫的神經病繁殖癌別來沾邊!你就是個畜生,根本不配做人!”
左柏盯著手機屏幕,“怨氣濃度還在上升,邪氣轉換率也在提高!吉羊止止,能否進入衛星監控系統?”
“收到!”吉羊止止打了個響指,手機變成了九宮格分屏,每個屏幕里的畫面都不同,全方位對南祈島進行現場直播。
南祈島被一張巨大詭異的藍光大網罩在里面,大網底部深深扎入海面,四周的海水隨著光網的震動翻涌,危機四伏。
左柏指示吉羊止止放大古宅俯瞰畫面:迷宮似的長廊,他們所在大廳,大廳之后還是一段扭曲的長廊,盡頭連接著一座黑色的宮殿。
吉羊止止:“定位顯示,高士就在這所大殿里!”
左柏大喜:“董天心——”
“別跟我說話,我現在還能站著已經是奇跡了!”董天心大汗淋漓,雙腿發抖,后背的汗甚至浸透了芒晝的背,貨真價實的背靠背,汗透汗。
呂午和沈約戰斗力驚人,還在對著高士進行辱罵攻擊,無奈高士根本不痛不癢,表情還多出了幾分享受:
“螻蟻垂死掙扎的聲音可真是悅耳啊。”
說到這,高士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挑高眉梢,“對了,你們能找到南祈島,是因為高三元吧,呵呵呵呵呵呵——”
大屏里的鏡頭一轉,高士的臉消失了,換成了另一個畫面。
一個人坐在地上,腦袋歪著,雙眼睜著,瞳孔擴散,胸口插著一柄黑色的桃木劍,血染透了半邊衣衫。
是高三元的尸體。
董天心腦中嗡一聲,左柏、呂午、沈約同時倒吸涼氣。
高士再次出現在畫面里,狠狠踹了高三元一腳,“吃里扒外的東西,竟敢聯合外人坑害你師父!”
鏡頭晃動幾下,又變成了高士惡心的懟臉自拍,“我猜你們是想和高三元來個里應外合吧?可惜,我高士吉人自有天相,早就發現這個高三元別有所圖。話說回來,你們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要來南祈島?難道是為了搶鹿蜀?還是為了奪取我高家祖傳的三合盤陣法?!”
“切!”芒晝嗤笑,睜開雙眼,“此等雜種陣法,也配?!”
芒晝掌心升起一個微縮版陣網,詭藍色的光線,里里外外疊了四層,底層輪廓線顯然是南祈島的形狀,和吉羊止止衛星監控里的三合盤大陣一模一樣。
高士駭然變色,“怎么可能?!我高家祖傳百年的三合盤大陣怎么會——”
芒晝手輕輕一握,啪,微縮陣碎了,監控畫面中的三合盤大陣同步破裂,芒光紛繁散落海面,歸于平靜,連多余的海浪都沒激起一波。
所謂的祖傳百年的大陣,就這么毫無尊嚴的、悄無聲息的沒了。
高士兩眼暴突,“噗”噴出一口血,LED天幕變成了黑屏。
高三元的桃木劍從芒晝袖口飛出,華光大盛,迎風而長,變為三尺明光劍身,擊碎大門,嗖一聲掠出大廳。
眾人追著桃木劍沖出門,穿過黑暗長廊,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座龐大陰森的宮殿,爬上百米長階,董天心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芒晝一馬當先踹開大殿正門,哐當當當的回音激得空氣陣陣發緊。
眾人不覺放慢了腳步。
整座大殿以十六根黑色木柱支撐,每根柱子直徑都超過一米,高聳的穹頂,繁復的雕梁,墻壁覆蓋著金色的浮雕。地面不知道是什么石料,隱隱泛著黑光,踩上去,吱扭扭響。
大殿中央又是一座高臺,看造型大約是仿造古代帝王的龍椅坐基。一座黃金座椅,椅后豎著巨幅的百子千孫翡翠屏風,“百子千孫”的眼睛以紅寶石鑲嵌而成,幽幽反光,形若鬼魅。
高士坐在黃金座椅上,胸口插著一柄黑色的桃木劍,也是當胸一箭,也是死不瞑目。
一個人站在黃金椅前方,背對著眾人,半邊身子被血水浸透。
明光桃木劍在他周圍激動地飛來飛去,他抬起手,劍柄穩穩落入他的掌心。
他回過身,胸口的血洞甚至透出了光,滿臉青白的死氣,瞳孔幾乎擴散到整個眼眶,兩腮的皮肉動了動,堆起一個不受控制的笑臉,那是高三元的臉,卻又不是高三元的臉,仿佛只是穿了“高三元”皮套的一個什么東西。
芒晝捂住口鼻,攔住眾人退后,“小心,好重的尸臭!”
眾人大驚,嘰里咕嚕全躲在了芒晝的身后。
“高三元”不自然晃動了一下脖子,抬起自己的手臂聞了聞,“……又臭了嗎……這個身體也到極限了,幸好,這一次總算來得及……”
他手持桃木劍動了起來,四肢仿佛新安裝的,動作一卡一卡,但姿勢竟然還算標準——足踏八卦,凌空畫符,劍光所到之處,華光繪出丈高的符咒,浮空貼在了百子千孫玉屏風之上。
屏風碎了,滿屏玉石幻化為碧芒消失在半空。
屏風之后,竟是一處隱蔽的幽暗空間。
一座華麗的金籠佇立其中,籠中只有半棵枯木。
身著白裙的女子伏于樹干之上,長發如雪,發尾如焰,雙眼緊閉,奄奄一息。
女子瘦得幾乎脫相,裸露的手臂、臉頰和脖頸上遍布著硬幣大小的黑斑,仔細看去,竟然是潰爛的皮肉,有的甚至已經露出了森白的骨頭。
董天心認出來了,那女子——是沈約記憶中的鹿蜀!
沈約捂住嘴,嗓子眼里發出一聲哽咽。
芒晝不忍,移開了視線,沈約和呂午屏住了呼吸。
“高三元”踉蹌著上前,一劍蕩碎金籠,單膝跪在鹿蜀身前,鹿蜀似有所感,雪白睫毛顫了顫,緩緩開啟。
渾濁的白瞳定在“高三元”身上良久,“你是誰?”
“高三元”腦袋幾乎埋在胸前,聲音帶著僵硬的哭腔,“小沭,我找到你了……”
鹿蜀的眉頭微微動了一下,艱難撐起身體,歪著頭,左右端詳著眼前的“高三元”,白眸中漸漸透出光來,“阿牧?”
“是我。”“高三元”抬起頭,兩行黑色的液體流出眼眶,那是早已腐爛的尸體殘存的血。
鹿蜀瞳孔劇縮,眼底白光閃動,緩緩流出一顆白色的水珠,那是她僅剩的血融成的淚。
兩滴血淚在空中匯為一顆,淚珠表面黑白雙色交疊閃動,倏然擴散開去,整個大殿陷入到一片黑白色氤氳之中。
董天心感覺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息,幾乎脫口而出:“是愿力……”
第49章 他們的心愿
周圍茫茫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芒晝微微嘆息著,吟唱咒文注入龍神之力,喚醒愿力的場景:
連綿的山,碧藍的天,嫩綠的樹,還有溫柔的風。
這里的顏色太鮮艷了,像全息AI特效,置身其中,若身處夢境。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坐在草地上,嘴里銜著一片桑葉,吹著不成調的曲調。少年穿著灰色的道袍,綁腿、背著一柄大大的桃木劍,劍柄雕八卦,發髻上只有一根桃木簪。
“這個裝扮,”呂午喃喃道,“是明末的捉妖師。”
一只白色的小鹿蹦蹦跳跳跑了過來,猛地看到了少年,受驚似的退后兩步,兩只大大的眼睛盯著少年。
小鹿的毛發白得像雪,睫毛也是白的,瞳孔白中透著青,清澈如水,還有一條奇怪的毛絨絨的尾巴,火焰般的紅。
少年偏頭,笑了,“小鹿蜀啊,我占了你的地方嗎?”
少年的笑臉如風一般溫柔。
小鹿蜀退后幾步,慌亂逃走了。
此后,少年捉妖師每隔一個月都會來一次,坐在同樣的位置,吹著同樣的桑葉,曲調從剛開始的不成調,漸漸變得熟、婉轉、悠揚。
小鹿蜀也會來,從一開始的驚恐,漸漸變成了好奇、試探、靠近、習以為常,甚至臥在少年腳邊呼呼大睡。
他們很少聊天,只是在同一片藍天下吹著同一片風。
日子就這般一年一年過去,少年變成了英俊的青年,時常遠行,但每次回來,都會來這里吹桑葉曲。
小鹿蜀也長大了。
青年二十歲那年的立春,小鹿蜀第一次化為了人形,赤腳踏過碧草青青,來到青年的面前,天籟般的嗓音唱著柔腸百轉的情歌。
少女雪白的長發飄在風中,像春風里生出的光。
青年看傻了眼。
那一眼,是青年的一見鐘情。
那一眼,是少女的日久生情。
那一日,青年知道她叫“小沭”。
那一天,她喚青年“阿牧”,因為他吹得曲子和牧童一樣好聽。
黑白氤氳忽得變濃了,芒晝繼續注入新的龍神之力,喚醒第二場景。
阿牧趴在地上,一口一口嘔血,全身都是深可見骨的傷口,桃木劍斷成了幾截。
“師父?!求求你!”阿牧哭喊著,“不要傷害她!”
他的對面是一名中年男人,也是捉妖師的裝扮,仿佛根本沒有聽到阿牧的聲音,只顧觀賞籠中的小沭。
小沭衣裙破爛,癱倒在地,淚流滿面看著重傷的阿牧。
“我當然不會傷害她。”師父笑得貪婪,“我會好好養著她!鹿蜀的皮毛可是無價之寶啊——”
師父手起刀落,在小沭的肩膀剜下一塊肉,小心捧在手里,妖的血肉脫離本體,變回原態——一撮雪白的鬢毛,沾著新鮮透亮的白色血珠。
阿牧發出撕心裂肺的怒吼,而小沐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閉了閉眼,懇求地揚起臉,“我愿意跟你們走,求求你們放了阿牧。”
師父笑吟吟答應了小沭,帶著金籠子走了。
善后的師兄一劍穿透了阿牧的心口,揚長而去。
阿牧的尸體爛在了荒野,被野狗啃得只剩白骨,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團模糊的人形從零落的骨骸中飄起,化為影影倬倬的阿牧。
那是化形的愿力。
愿力阿牧茫然地走著,越過山川,趟過河流,終于,在山澗里發現了一個摔死的樵夫,附身上了尸體,重新回到人世。
呂午倒吸涼氣,“是已經失傳的奪舍術!但奪舍后的身體其實早就死了,撐不了幾年。”
樵夫阿牧繼續走著,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執著地尋找著小沭的蹤跡。
很快,樵夫的身體腐爛了,阿牧又找了一個尸體,重新奪舍,繼續尋找。
天地茫茫,人海無邊,阿牧就這樣一遍又一遍的死去,奪舍,站起來,尋找,再死去……循環往復,不滅不棄。
一年……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兩百年……
黑白色的霧氣再次籠罩整個空間,眾人沉默著,幾乎不忍心再看下去。
芒晝深吸一口氣,第三次注入龍神力。
這一次場景變成了黑色宮殿,小沭坐在金籠之中,仰著頭,望著虛無的黑暗,她的身上布滿了黑疤,有的已經愈合、有的還在流血。
來剜肉的捉妖師一代換了一代,衣著服飾也漸漸變化,從明朝換成了清朝,又從清朝改成了民國,最后一個進來的,是高士。
小沐已經瘦得皮包骨頭,木然地看著高士剜取一塊皮肉,喃喃道,“他呢?”
高士笑著掏出一柄桃木劍,劍身上閃過一串復雜的咒文。
“放心,他再一次平安轉世了。只要你乖乖待在這里,好好活著,我高家保證,他這一世依然是大富大貴,壽終正寢。”
小沭抬手想去抓那根桃木劍,高士向后撤了半步,獰笑著收起桃木劍,“但如果你不聽話,就像十年前那樣偷跑,我定會讓他魂飛魄散!”
小沭慢慢收回手,揚起脖頸,看著金籠上方虛無的黑暗。
高士笑冷哼一聲,“何況就算你能逃出這個籠子也沒有用,你永遠逃不出三合盤大陣,放棄吧!”
高士走了,小沭合上長長的白睫,輕輕哼起了歌。那是十年前,她唯一一次離開金籠,看到月亮時唱的歌。
悠悠歌聲中,場景再次變幻,是燈火通明的街道,高樓大廈仿佛漆黑的森林。
高三元站在一家大排檔前,死死盯著店里的電視屏幕。
電視里正在播放沈約的采訪,沈約聊著聊著,突然談起了自己的夢想,興致勃勃唱了一句,被崩潰的主持人打斷了。
眼淚從高三元的眼中涓涌而出,“我聽到了……小沭……我聽到了……你的歌……”
黑白氤氳散去,眾人回到大殿。
“高三元”的尸體躺在地上,已經變成了腐爛的血水。
鹿蜀干癟蒼白的獸尸躺在旁邊,身上已沒有半塊完整的皮毛。
兩具尸體上方,阿牧和小沭手握著手,靜靜望著對方,他們輪廓晶瑩透亮,美得驚人,那是愿力最后“滅”的狀態。
董天心兩只手上上下下抹眼淚,哽咽道,“你們的……心愿是什么?”
阿牧和小沭相視一笑,異口同聲:
“找到她(他),讓她(他)自由。”
沈約扁著嘴憋著哭,呂午別開眼,左柏默默擦眼淚。
芒晝眼中水光流轉,輕輕道:“好。”
干凈明亮的光陣從天而降,溫柔地罩住了小沭和阿牧,二人額頭貼著額頭,小沭唱起了他們定情的歌。
那是青年和少女最純潔的愛戀、最綿長的相思、最執著的尋找,最簡單的心愿。
女傀媽媽們抱著自己孩子聚在光陣四周,輕輕合唱,女傀臉上的怨氣斑紋消失了,露出溫柔的眉眼,孩子們環著媽媽的脖頸,咯咯*咯地笑著,一起化為透明的塵埃。
“怎么會……”董天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們不是還有機會——”
呂午:“芒晝殿下!她、她們!”
“這些嬰童是因為鹿蜀的妖力才存在的,鹿蜀消失,孩子們自然也會消失。”芒晝輕聲道,“女傀被怨氣侵蝕太久,身體早已怨化,唯一支撐她們的,只有保護孩子的愿力。孩子消失時,母親自然也就釋然了。”
芒晝闔目,輕輕呼出一口氣,“對她們來說,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
董天心這才明白,為何呂午當時說人傀還有機會恢復正常時,芒晝會露出那樣悲傷的神色。
小沭的歌聲隨著光陣越升越高,一線纖細的雪白妖絲隨風飄落,融進了沈約的額頭。
空中響起小沐的聲音:
【謝謝你,讓他聽到了我的歌。】
沈約哇一聲哭了出來。
小小的袖珍桃木劍飛出光陣,融進了芒晝掌心。
這一次,是阿牧的聲音:
【燭龍殿下,謝謝!】
漫天明光泯滅,南祈島上空團聚百年的怨氣終于散去,露出湛藍的天空。
無云,無風,無聲。
董天心癱在沙發里,百無聊賴吃著薯片,刷著手機,偶爾瞄一眼電視里的新聞。
【國慶旅游熱潮落幕,各地景點游客量創新高】
【國慶旅游回顧:熱門景點人潮涌動,小眾線路受熱捧】
【國慶旅游后思考:如何平衡旅游發展與生態保護】
左柏坐在茶幾旁,正和吉羊止止一起奮筆疾書“關于陰陽二爻與二進制數學的關聯”的非遺項目書。
芒晝提著小水壺,仔細給假多肉和小紅花澆水。
董天心打了個哈欠。
國內新聞播完,跳出了娛樂新聞。
【近日,實力派歌手沈約推出的新歌《白鹿為霜》在網絡上迅速走紅,引發廣泛關注和熱議。這首充滿詩意與浪漫情懷的古風歌曲,不僅展現了沈約獨特的音樂風格和卓越的演唱實力,更以其深情動人的歌詞和旋律,深深打動了無數聽眾的心。】
董天心“噗”噴出一口薯片,左柏敲碎了一顆鍵盤,芒晝的水壺掉在了地上。
【眾多網友紛紛留言表示,這首歌曲不僅旋律優美,歌詞更是觸動人心,讓人在忙碌的生活中找到了片刻的寧靜和慰藉。更有專業樂評人表示,沈約的歌聲,宛若天籟,堪為仙音。】
“啊啊啊啊啊!”董天心躍下沙發,指著電視跳腳,“沈約得到了鹿蜀的妖力碎片,所以得到了唱歌的金手指!氣死我了!我們拼死拼活忙了大半天,竟然讓這個家伙撿了個大便宜!”
左柏手指抵著太陽穴,“這么說也不嚴謹,畢竟阿牧的桃木劍給了芒晝,應該也蘊藏了某種特殊的金手指功能。”
董天心和左柏斜眼瞅著芒晝。
芒晝僵著臉撿起水壺,默默放在陽臺上,甚至不敢和二人對視。
左柏:“項目是我們一起完成的,我們有權要求金手指信息共享!”
董天心:“見者有份啊!”
芒晝眼神飄移,企圖順著墻根溜走,好巧不巧,門鈴響了。
芒晝閃身去了玄關,打開門,沉默半秒,砰一聲又把門摔上了。
門鈴開始瘋響。
董天心一頭霧水飄過去,“誰啊?”
芒晝轉身抵住門,臭著臉,“沒人!”
門鈴繼續瘋響。
董天心:“我不聾。”
芒晝梗著脖子,“走錯的!”
董天心拍開芒晝,開門。
沈約的笑臉懟在門口,“你們好,我是樓下新搬來的鄰居,我叫沈約,以后請多多關照——”
“砰!”董天心摔上了門。
芒晝咬牙,“讓你別開,你不聽。”
沈約的大嗓門比門鈴聲還吵,“我給你們帶了好吃的點心哦!如果不開門我就唱歌了哦。雖然我現在唱歌不跑調啦,但是如果我想唱跑調也很容易的哦!”
芒晝忍無可忍,拉開門,“閉嘴!”
沈約握著一個藍牙麥克風,“啊啊啊啊啊啊——”
“殺了你!”
“啊啊啊啊啊啊~~”
左柏和屏幕里的吉羊止止同時戴上防噪耳機,無奈嘆氣。
董天心轉去陽臺繼續澆花。
小紅花在沈約變調的歌聲中瑟瑟發抖,董天心摸了摸小花的葉子,“好吵啊。”
小紅花豎起兩個葉片,神似捂耳朵的造型。
“不過——”董天心又笑了,“越來越熱鬧了。”
小紅花在風中晃了晃,似乎不太贊同董天心的樂觀。
小劇場
午夜時分,芒晝盤膝坐在陽臺上,靜靜看著掌心浮起的桃木劍。
阿牧最后的聲音仿若還在耳邊:
【這柄劍選擇了您,說明您已經找到了那個值得您付出一切的人。只愿您永遠沒有機會用到它。】
芒晝眉峰微微蹙起,長長的睫毛蓋住瞳光,良久——
“燭龍一族,為三界而生,永遠不會為了一個人付出所有。”
芒晝收起桃木劍,手腕一抖,袖中的西瓜勺滑了出來。
白玉般的手指輕輕拂過勺柄,勸說似的又強調了一遍,“永遠不會!”
月光下,盆中的小紅花簌簌垂下花瓣,似無盡的嘆息。
第50章 家里鬧鬼了
凌晨2:00,董天心還在熬夜看小說。
新發掘的小說名叫《仙劫緣》,修仙題材,正看到緊要關頭,女主石菁發現了一條關于反派的重大線索,BOSS的身份呼之欲出。
董天心看得全情投入,連頭發絲兒都在緊張,突然,客廳里傳來悉悉索索的說話聲。
閱讀心流被迫中斷,氣氛沒了。
董天心無奈,扯著嗓子大喊,“熬夜容易猝死,二位學霸早點睡吧!”
臨近年底,正是大學考試、項目總結的攻堅期,左大教授為了績效工資和KPI,夜夜笙歌……咳,夜夜爆肝熬夜出卷子、批卷子,邊批卷子邊暴躁吐槽、填表填表填表、項目追蹤、鞭策研究生論文、貼報銷單……
芒晝大約是為了展現他和左先生的革命友情,竟然開始友情陪讀,還借了左柏的賬號,從知網下載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論文開始研讀,諸如:《探索古代陣法布局中的八卦原理與二進制邏輯》、《從周易八卦到現代環境科學的數學邏輯演變》、《探索風水規劃中的數學邏輯與宇宙秩序》……
董天心甚至有種“傲嬌的燭龍殿下準備申請左大教授的研究生”的錯覺。
上周,倆人基本都是凌晨四點睡覺。
前天,熬了通宵;昨天,又是凌晨三點半。
今早董天心一起床,就看見六個大黑眼圈(左柏的眼鏡片都熬青了)在眼前晃悠,實在有礙觀瞻。
熬燈費蠟數日,兩位學霸也撐不住了,信誓旦旦說今晚肯定早點睡……
客廳里又響起吧嗒吧嗒的腳步聲。董天心忍無可忍,當即揭被而起,御風飄進客廳,怒喝:“差不多行了,你們不睡也別打擾別人——”
客廳里空無一人,月光安靜地照著沙發和茶幾,鐘表秒針滴答滴答轉動。
董天心:咦?
她又聽到了笑聲:清脆的、小孩子的笑聲。
陽臺窗上映出幽靈般的黑影,一團一團的,有的三個頭,有的四只角,有的似乎長了爪子,嬉笑著爬來爬去。突然,它們發現了董天心的存在,齊刷刷貼在玻璃上,亮起詭綠的眼球。
董天心的頭皮唰一下麻了,南祈島長廊的驚悚回憶瞬間閃進大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董天心以這輩子最快的速度御風撞開芒晝的房門,一個凌空俯沖撲進芒晝的床,瞬時加速度和巨大沖擊力壓得芒晝兩眼爆睜,喉中擠出一聲悶哼。
董天心腦袋塞在芒晝的頸窩里,雙手雙腳八爪魚似的箍著芒晝的身體,“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芒晝雙手攥緊床單,咬牙:“松手!下去!”
董天心大怒,抬頭:“咱家都鬧鬼了!你還不趕緊——”
董天心說不出話來了。
她發現此時的情況不太妙。
芒晝是燭龍之體,從不怕冷,無論天氣如何變化,都只穿一身單衣,睡覺的時候,也不需要被子,只是因為傳統習慣,用草莓小毛毯蓋住肚臍眼。
而呂午為芒晝準備的睡衣,皆是高端的絲綢材質,甚是柔軟輕薄透氣。
董天心的睡裙是全棉,前天剛從拼夕夕搶的爆款,三件9.9,收貨才發現又薄又透,退貨嫌麻煩,就湊合穿了。
現在,倆人疊在一起,中間只隔著這又薄又滑的兩層,任何微小的觸感都變得異常清晰。
董天心感覺到芒晝筋肉的緊繃,皮膚的縮顫,他的心臟和血管一鼓一鼓跳動著,全身散發出一種強烈的暗示氣味,彌漫在整個臥室里。
芒晝吞咽了一下,卻干澀地好像什么都沒咽下去,微微張開嘴,克制地吸了口氣。
董天心只覺他這一吸,把自己的心跳都吸走了,硬著頭皮一幀一幀松開芒晝,萬分小心地、戰戰兢兢地、謹小慎微地往下出溜——
芒晝瞳孔劇烈一縮,一個翻身,兩個人瞬間換了上下。
董天心后背貼著柔軟滾燙的床單,手指腳趾蜷縮成一團,芒晝撐在她上方,骨節緊得咔咔作響。
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她,雙眼不知為何成了戰斗狀態的金色的豎瞳,喉結緩慢地——咕咚——咕咚——滾動——
董天心汗毛倒豎,全身發麻,求生的本能感受到了毛骨悚然的危險。
芒晝想吃了她!
芒晝想生吞了她!
“你你你你冷冷冷冷靜——”董天心身體一點一點往外挪,“冰箱里還有剩飯,我幫你熱熱——”
芒晝猛地咬緊牙關,突然,砰砰兩聲,爆出了貓耳朵,耳尖和眼尾都變得異樣魅紅。
董天心的心跳嚇丟了半拍。
芒晝神色微動,眉頭委屈似的蹙緊,金瞳漸漸褪去銳利,恢復成柔和的黑瞳,他的眼神嘆息了一下,整個身體微微顫抖著,緩緩俯低、貼近、呼吸、灼熱——
“芒晝,你有沒有聽到什么怪聲——”左柏一腳踏進臥室。
芒晝一僵,董天心石化了。
左柏靜止半秒,手掌蒙住手機里吉羊止止的眼睛,淡定退出,“打擾了。”還貼心關上了房門。
芒晝和董天心還僵著,一秒、兩秒、三秒——
芒晝豁然彈起身,嘰里咕嚕縮到床腳,拽過常年不用的蠶絲被,手忙腳亂把自己裹成了個蛹,一雙貓耳朵可憐無辜地耷拉下來,如臨大敵瞪著董天心。
董天心:誒?哈?!喂!!!
左柏咚咚咚敲門,又推門進來,無奈道,“抱歉——但是——家里好像鬧鬼了。”
目光在董天心和芒晝身上打了個轉,又嘆了口氣,“董天心,雖然……但是……你節制一點!”
“砰”又關上了門。
芒晝梗著脖子,摸下床,順著門縫鉆了出去。
董天心僵坐在床上,雙手抓頭發:
不是我!!!我是純潔的!!!
董天心和左柏躲在沙發后面,露出六只眼睛,吉羊止止一“機”當先擺在最前方,權當偵查兵。
陽臺上的小黑影飄來飄去,笑聲明顯變大了,還多出了雜亂的腳步聲。
董天心:“看影子的大小和聲音,像嬰靈?”
左柏:“莫非是座敷童子?”
“座敷童子不是小日子那邊的嗎?”
“沒準是來咱們這兒文化交流的留學生呢?”
“……”
芒晝抱著雙臂,嘆了口氣,徑直走了出去。
董天心、左柏、吉羊止止大驚,“慎重啊!”
芒晝站上陽臺,定眼一看,詫異眨了眨眼,“你們過來瞧瞧。”
董、左、羊三個謹慎湊過去,一看,也怔住了。
清凌凌的月光下,五個小人在陽臺的花盆架上跑來跑去,身高不超過10厘米,三頭身,卡通效果的大眼睛,短短圓圓的小手小腳,完全是手辦的造型。
一個是穿著粉紅色小裙子的小女孩,頭發是一朵小紅花,剩下的四個大約是男孩子,頭發都是多肉造型,一綠一紫一藍一黃,仔細一瞧,嘿,這不是董天心買的假多肉嗎?
五個小人正忙著探索這個世界,小藍和小綠在花盆架上溜溜梯,小紫在花盆里刨土,小黃坐在水壺嘴上打秋千,小花最不安分,順著晾衣桿爬到陽臺護欄上,晃晃悠悠往下看。一陣風吹來,頭頂的花瓣太大,失去平衡,歪歪掉了下去。
董天心、左柏和吉羊止止失聲驚呼,芒晝千鈞一發出手接住小花,重新放回花盆。
四個多肉跑過來繞著小花轉了一圈,又手拉著手齊齊鞠躬,“咿咿呀呀,嗚嗚哇哇”手舞足蹈說著什么。
董天心目瞪口呆,“我的多肉……買的時候老貴了,就這樣水靈靈地變成妖了?變成妖以后會褪色嗎?”
芒晝:“不是妖,只是剛剛化形的小精怪罷了。”
吉羊止止:“那朵花也就算了,起碼算個活物。假多肉也能成精?這科學嗎?”
董天心扶額:“事已至此,科不科學還有意義嗎?”
然而無論如何都要刨根問底找到理論依據的左大教授并沒有放棄,推著眼鏡框遠遠近近觀察五小只思索片刻,點頭道:“可以做一個假設,小花和多肉們是因為龍神之力的灌溉,外加豢龍氏之氣的滋養,才化成了精怪。”
小花和多肉們:“咦呦咦呦!”
“它們說什么?”董天心問。
芒晝搖頭,“聽不懂。”
左柏:“明顯是在稱贊我的假設。”
五小只嘿咻嘿咻爬到花盆邊緣,先是齊齊望著董天心,又圍著左柏轉了一圈,最后盯著芒晝,露出為難的表情,五個小腦袋湊在一起,咦呦咦呦,哈秋哈秋,不知道在討論什么,小表情還挺嚴肅。
“太可愛了吧——”董天心捧臉,“它們又在干嘛?”
芒晝:“剛化形的精怪十分脆弱,需要擁有強大‘氣’的主人之庇護——”
五小只好像商量妥了,噠噠噠跑向了左柏,吉羊止止大怒,在手機里跳著腳大喊,“不行不行不行!左柏已經有我了!”
五小只對視嘆氣,當即兵分兩路,小花跑到了董天心面前,雙手提著小裙子行了個古代女子的蹲禮,張開了雙手。
“你要我當你的主人?”董天心問,“你確定?”
小花乖巧點頭。
“沒問題!”董天心歡天喜地捧起小花,小花滴溜溜轉了個圈,頭頂的花瓣綻出一團明光,飄進了董天心的掌心。
董天心只覺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估計應該是某種認主的儀式。
而另一邊,四只小多肉明顯看上了芒晝,拉著手,仰著頭,大眼睛忽閃忽閃。
芒晝臭著臉,“走開!”
四只多肉氣鼓鼓的,又湊在一起嘰咕嘰咕,突然,同時一躍而起,撲到了芒晝的身上,芒晝愕然大叫:“下去!”
四只小多肉絲毫不怯,順著芒晝的衣服褶皺往上爬,芒晝又是跺腳又是大喊,可惜只有嘴上叫得厲害,根本不敢上手。
四只小多肉鍥而不舍爬上了芒晝的肩膀,左肩兩個,右肩兩個,揪著衣服坐穩,頭頂同時飛起藍綠紫黃四色明光,飄向芒晝的額心。
芒晝混亂用手去擋,豈料那四個光團居然趁火打劫,直接融入了芒晝的手背。
四個多肉“哇嗚嗚哇——”齊聲歡呼,擺出了勝利的手勢。
董天心:“噗!”
左柏:“這是宣布認主成功了?”
吉羊止止:“這也行?”
四只多肉:“嗚呦嗚呦——耶!”
芒晝的臉色先藍后綠,再黃變紫,然后黑了。
“走開!下去!速速解除契約!”
“咦呦呦!哦哦耶!”
“……”
左柏和吉羊止止雙雙搖頭:“這四只多肉真是沒眼光。”
董天心和小花同時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