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口是心非的呆龍
“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東西啊？！”沈約指著芒晝笑得前俯后仰。
芒晝臭著臉，嚼著叉燒包，頭頂上坐著四只多肉，正圍成一圈咿咿呀呀聊天。
月夏盯著董天心肩上的小花，滿眼都是小星星，“好可愛，她會笑誒，眼睛好大，能量產嗎？能送我一只嗎？”
董天心：“呃……可能不行……”
呂午給月夏盛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別著急，等它們長大些，穩定了，我讓芒晝殿下送你一只。”
月夏滿眼期待，摸了摸小花頭頂的花瓣，掏出手機飛快打字，“我認識幾個娃圈的大佬，咱們給小花訂做幾套小裙子唄。”
很快，對方發來了幾十款參考圖，董天心、月夏和小花湊在手機前，挑得眼花繚亂。
月夏：“這件明制漢服好看！”
董天心：“這件迪士尼風格的公主服漂亮！”
小花：“啊咿哦呦～”
芒晝腮幫子嚼得咯吱咯吱響，嚼著嚼著，一點一點蹭了過去，脖子越伸越伸越長，腦袋上的四個小多肉齊齊探出了小腦袋——
董天心噌一下回頭，芒晝嗖一下坐回原位，若無其事嚼嚼嚼。
董天心：“你也想訂做幾套給小黃小綠小紫小藍？”
芒晝咕咚吞下嘴里的東西，“它們太丑了，帶出去有損燭龍一族的顏面。”
四個多肉在芒晝頭頂激烈抗議。
芒晝：“俗話說的好，人靠衣裝……咳，有男裝嗎？”
董天心哭笑不得：這呆龍一定要這么口是心非嗎？
于是乎，一共訂做了二十套衣服，其中四套是小花的，十六套是多肉的（每只四套）。
四個多肉歡呼雀躍和芒晝貼貼，芒晝青筋暴跳怒吼，沈約笑得差點厥過去。
左柏嘆了口氣，敲了敲桌子，“大家安靜一下，今天正好大家都在，咱們抓緊時間開個組會。”
吉羊止止在手機屏幕里拉出“燭龍成長項目第二次組會——南祈島案例復盤”的橫幅。
沈約指著自己的鼻子，“我什么時候成你們的組員了？！”
左柏：“你蹭了一周的早飯，不勞者不食。”
“……”
月夏挺激動，“大學畢業之后，已經很多年沒開過組會了，還挺懷念的。今天是什么議題？”
吉羊止止播放PPT：
【議題一：關于高士網絡授課班的后續調查情況匯報】
“高士一共開了三期網絡授課班，主要課程內容就是教授簡化版的改命陣，為了后續研究方便，暫且稱為改命二陣。”
左柏點開PPT，跳出幾張復雜的圖表，分別列舉了三合盤大陣、改命陣和改命二陣的聯系和區別，“通過對比分析可以清晰得看到，這三個陣法乃是一脈同流，改命陣是由三合盤大陣簡化后生成的，改命二陣則是改命陣的再一次簡化。”
董天心：“換句話說，改命二陣也相當于一個小型的三合盤陣？”
左柏點頭，“改命陣的威力只有三合盤大陣的萬分之一，改命二陣只有改命陣的十分之一。但問題是，高士的三期網絡培訓班共有999個學員。”
呂午：“這個數字也太不吉利了！”
吉羊止止：“我們對這999個人的IP進行了追蹤，幾乎所有學員都用了境外服務器轉換IP地址，用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才勉強鎖定了幾名學員嫌疑人。”
名單中只有5個人，全是網紅：
1、鈴蘭是彩虹，領域：美妝、美容、醫美，粉絲：300萬
2、金色的大黃，領域：小視頻擺拍，粉絲420萬
3、丘秋，領域：影視吐槽，粉絲：189萬
4、誰能知道明天的未來，領域：舞蹈，粉絲：506萬
5、周一哥哥，領域：社會熱點評述，犀利觀點輸出，粉絲：1006萬
左柏：“正如大家所見，這五個人都是百萬級的大網紅，起號、增粉速度極快，尤其是周一哥哥，不到四個月，粉絲突破千萬，直播坑位費高達800萬。”
眾人震驚。
董天心扶著腦袋，“感覺錢好不值錢！”
沈約：“我天天刷手機，怎么一個人都沒聽說過？”
“這正是信息繭房的效果。”左柏道，“目前，由吉羊止止持續追蹤這五個人的活動情況和網絡動態，如有異常，及時通報。”
吉羊止止拍了拍小肚子，表示一定完成任務。左柏拉出下一項議題內容：
【議題二：《海洋污染與負面情緒能量（怨氣）相互作用的機制探究》】
眾人：哈？
呂午清了清嗓子，“這份議題是呂氏提交的，將由我——呂氏代族長為大家解讀。”
說著，還不忘向月夏拋個帥氣的WINK。
眾人：……
“多年來，隨著工業化、城市化進程的加速，大量污染物被直接或間接排入海洋，導致海洋環境質量持續惡化，呂氏一族針對此進行了長達幾十年的追蹤監測，最近剛剛完成了這份報告，共計20萬字四大篇章——”
呂午的大長篇剛起了個開頭，芒晝毫不客氣打斷，“說結論。”
“呃……”呂午噎了噎，“結論就是，海洋污染導致海洋中生存的精怪、精靈生存環境逐步惡化，它們的怨氣正在快速提升，這種趨勢非常值得關注。”
海洋？污染？
董天心怔了一下：在她的印象里，芒晝自從蘇醒開始，每個黃昏都會眺望大海和天空，難道和這個有關？
芒晝垂著眼皮，回了一句，“知道了。”
這個議題就這么不咸不淡地結束了。左柏提出最后一項：
【議題三：南祈島案例金手指信息共享】
“芒晝，你還是堅持金手指信息保密嗎？”左柏問。
芒晝梗著脖子扭過頭，頭頂四個多肉齊齊背對著左柏，一起傲嬌“哼”了一聲。
眾人：……
果然是寵物隨主。
左柏也沒轍了，改問沈約，“沈大歌星最近狀態怎么樣？”
沈約昂首道：“上周劇殺青，OST已經錄制完成，《白鹿為霜》單曲銷售過億，新專輯已經敲定了制作人，下個季度入駐收視率最高的音綜做飛行嘉賓，以及——嗯咳！”
沈約站起身，左邊點點頭，右邊點點頭，“從今天開始，我將成為鸞鳥傳媒集團旗下金牌夜間廣播節目《聆聽你的心》常駐嘉賓！大家鼓掌！”
大家都愣著，誰都沒鼓掌。
呂午：“現在還有人聽廣播嗎？你這是啥破節目？”
沈約震驚：“《聆聽你的心》啊！我從小聽到大的，超級受歡迎的！”
吉羊止止鋪展資料背景：
《聆聽你的心》是一檔夜間心靈談話類廣播節目，播出時間為周一至周日晚23：00—24：00，目標聽眾為18-65歲的都市人群，尤其是面臨生活壓力、情感困擾、職業困惑等問題的聽眾。
節目宗旨：提供一個溫馨的交流平臺，讓聽眾在夜晚的寧靜中釋放內心的壓力和困惑，通過主持人的傾聽和專業建議，找到心靈的慰藉和解決問題的思路。
節目創辦時間：與百島市綜藝廣播頻率同年（46年）
董天心：“沈約你這口味挺老派啊。”
左柏：“有點過時了吧？”
沈約：“這節目是金牌！是經典！是我的心靈港灣！你們不懂！”
月夏給出專業評估：“這個節目原身的確是廣播，但從五年前就開始了融媒體轉型，現在是網絡平臺和廣播平臺同步直播，配合鸞鳥集團營銷矩陣宣傳，口碑和影響力在全國都是首屈一指的。”
“最重要的是，大家太熟悉沈約的臉了，他現在要轉型做歌手，就需要一個更加專注于聲音的平臺，讓大家重新認識脫胎換骨的沈約。這個節目是目前的最佳選擇。”
“今天第一期節目，將是我的新歌《明天是個好天氣》的首次現場清唱，意義非凡！”沈約一腳踏上椅子，也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了藍牙話筒，開口就來：
“街的燈光遙遙——星星也在悄悄——夢中的夢啊，總是那么寥寥——終于好好睡了一覺——結結實實長在大地上——四肢明亮走在微風里——藍色飛鳥劃過天空——明天是個好天氣——”
這是董天心第二次聽沈約“正常”的歌聲，比在南祈島時更加震撼，他的歌聲中少了鹿蜀的凄婉和清靈，多出了希望和鼓舞，聽得人心胸激蕩，久久不息。
一首歌唱罷，所有人不知不覺開始鼓掌。芒晝哼了一聲，沒鼓掌，也沒吐槽，算是很給沈約面子了。多肉們聽得如癡如醉，小花爬到董天心手上，咿咿呀呀跳腳。
雖然聽不懂小花的話，但是董天心聽懂了小花的意思。
“月總，我能有幸去現場聽一次直播嗎？”董天心問。
月夏：“當然！隨時歡迎！今天就行！”
呂午：“我也去！”
左柏：“我晚上沒課。”
吉羊止止：“＋1”
四只多肉急得在芒晝頭上跳腳，芒晝冷哼，“吾、不、去！”
四多肉淚奔：“嗚嗚嗚，咦咦咦，呀呀呀！”
“吾一言九鼎，說不去，就不去！”
10小時后，晚上七點。
芒晝黑著臉坐在保姆車里，脖子上掛著工作牌，四只多肉坐在他的肩膀上，搖搖擺擺唱著勝利的歌。
董天心忍俊不禁，“某人不是說一言九鼎嗎？”
芒晝：“它們哭著揪掉了吾十根頭發。”
“噗！”
車窗外隱隱聽到粉絲的歡呼，前方五百米，就是鸞鳥媒體集團大廈。
鸞鳥媒體集團，省級媒體單位，旗下擁有2個上星電視頻道，5個地面電視頻道、6個廣播頻率、一個視頻網站、一個直播平臺、一家廣告代理公司、一家融媒體矩陣公司，是一家綜合性的媒體集團。
集團總部大廈高50層，通體流線型的玻璃幕墻倒映著整座百島市的霓虹燈，夜幕之下，燈火輝煌，流光溢彩。
大廈正門正對著的街道名為“星河街”，是單行道。街道常年半幅通行，剩下的半幅街則是粉絲和站姐站哥們接送明星的據點，設了欄桿和自動售賣機，常年人滿為患。
月夏護著沈約下了車，呂午護著月夏，左柏跟著呂午看熱鬧，幾人頂著嘁哩喀喳的閃光燈和粉絲尖叫進了正門，據說之后還有粉絲見面會等流程。
司機載著董天心和芒晝去了側門，月夏事先安排的工作人員早已等候多時，順利接二人進入大廳。
董天心踩著閃亮的地板，看著頭頂的巨幅廣告屏，心中百感交集。
認真論起來，她的“前東家”就隸屬鸞鳥媒體集團。
當初她遞簡歷的時候，也是沖著鸞鳥媒體集團的名號，本以為入了職，也能做個光鮮亮麗媒體牛馬，誰曾想，集團下屬一堆分公司，她一個沒背景的小雜魚自然被分配到了最不待見的軌道廣告代理公司。從入職到離職，她連總部的門朝哪開都不知道，未曾想今天竟然以明星助理的身份回到了這里，不得不感慨一句：世界真奇妙。
《聆聽你的心》是綜藝廣播頻率的金牌節目。廣播頻率分布在大廈的20-25層，比起電視臺和融媒體的幾層，廣播樓層明顯安靜許多。
工作人員刷開門禁，送二人進入綜藝廣播頻率的招待區，負責對接的工作人員和董天心一照面，倆人都愣了。
董天心：“小劉？你來總公司了？”
小劉：“董姐？你不是回家繼承王位了嗎？”
“……今天是微服私訪，體察民情。”
久別重逢的兩位“老同事”笑成了一團。
小劉是兩個月前調來總部的，人生地不熟，憋了一肚子的八卦無處訴說，今天見到董天心簡直是瞌睡遇到枕頭，拉著董天心，腦袋挨著腦袋，興奮地蛐蛐。
小劉：“你走了沒多久，咱們那個茍延殘喘的破公司就破產清算了！”
董天心：“哇哦！”
“集團組織技術人員競聘上崗，有技術有能力的，都成功聘回總部，后期剪輯部的徐姐你還記得嗎？”
“單親媽媽的那個？”
“對，就是她，因為剪輯技術好，去了綜藝節目的后期，雖然累一點，但是工資翻了三番，還有項目獎金，還請了新保姆，可算是熬出來了。”
“哇！”
“老李競聘失敗，沒混上崗位，好在有些人脈，走了內退，回家待著了，也算善始善終。”
“噫——”
“熊總記得吧？”
“嗯嗯嗯！”
“因為被舉報男女關系混亂，老婆鬧離婚。熊總的職位都是靠老婆的關系，老婆沒了，關系也沒了，以前又得罪了太多人，墻倒眾人推，被人流了。”
“被啥？”
“停職，發配到了人才流動中心，簡稱人流。每個月還得自己交社保，慘啊。”
“嘖嘖嘖嘖！小劉你這大半年過的可真是跌宕起伏啊！”
“誰說不是呢，比電視劇都狗血。”
二人說得熱火朝天，滿臉紅光，說著說著，突然覺得四周氣氛有些怪異，猛一抬頭——
導播間門口探出五六個腦袋，全是年輕的小導播，每個人端著個馬克杯，豎著一排齊刷刷的耳朵；路過的新聞主持人穿著白襯衣大褲衩人字拖，手里捏著*新聞稿，脖子伸得老長；技術部的大叔扛著空水桶來回走了四趟……
最離譜的是芒晝……咳，頭頂上的四小只多肉，八只耳朵都大了一圈。
本就安靜的樓層此時此刻落針可聞。
小劉：“嗯咳咳，大家忙著呢啊！”
導播縮回了腦袋，主持人開始背搞，技術部終于發現那個桶是空的了。芒晝挨個兒敲了敲多肉的腦袋。
小劉甚感社死，忙拉著董天心參觀廣播直播間。
每個頻率都有兩個直播間，一間直播時，另一間做準備工作，保證節目高效無縫銜接。在這個浮躁的時代，可能只有廣播還奉行著全天所有節目必須同步直播的古老傳統。
直播間中央是一座天藍色的調音臺，長過三米，排滿了密密麻麻的軌道、旋鈕和推子，調音臺正前方是四臺一體機電腦，前后左后各有四個話筒，話筒是銀白色的，一看就價值不菲，耳機是大紅色的，貌似更貴。
調音臺右邊有一個奇怪的黑色設備，一人多高，上面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個長方形的按鈕，按鈕上貼著紅色的感嘆號。
董天心好奇，“這是啥？”
“延時器，防止嘉賓和主持人出現一些不合時宜的口誤的延時裝置，”小劉介紹道，“直播間和外界其實是有八秒的時差的，這八秒時間就儲存在延時器里，如有意外情況，按一下，吞掉四秒，按兩下，吞掉八秒。”
“為什么是八秒？”
董天心話音未落，整層樓突然發出了刺耳的警報聲。
第52章 熱線的八卦
幾乎就在警報響起的同時，原本在直播間門外溜達的芒晝一個瞬移到了董天心身邊，因為速度太快，小黃被甩了出去，好險揪住了芒晝發尾，咦呦呦在半空蕩了一圈，又被小綠拽回了頭頂。
小劉被芒晝的速度驚到了，指著芒晝張口結舌。
走廊里，四五個導播和七八個技術人員在警報聲中拔足狂奔，一邊跑一邊大喊，“誰誰誰？”
一群人沖進了技術中控室，警報聲停了，幾個導播嘆著氣走出來，“又是旅游廣播！”
小劉拍了拍胸口，“幸好不是我們。”
芒晝還保持著警戒狀態，表情一頭霧水。
董天心：“這……啥……哈？”
“對廣播來說，8秒是個臨界值。”小劉解釋道，“廣播直播期間，如果連續8秒沒有聲音，就會啟動應急警報，整層樓都會應激反應。”
董天心：“這么夸張？”
小劉苦笑：“一次8秒警報，責任頻率當值導播和技術部扣200元，我現在聽見這聲音都PTSD了。小導播們都開玩笑說，要是咱們這兒抓個賊，不用審，直接綁在中控室，來幾次8秒警報，準保嚇得屁滾尿流，坦白八輩祖宗。”
芒晝：“……”
董天心抹汗：“你們……也……挺不容易的……”
晚上九點，沈約準時進入直播間，和主持人溝通節目流程，調試話筒、耳機，正式進入直播前的準備狀態。
《聆聽你的心》節目的主持人名叫寧悅，今年50歲，短發，淡妝，一身休閑運動裝，主持工齡30年，是綜藝廣播的王牌，多次獲得“全國金話筒獎”，忠實聽眾眾多，主持風格溫婉大氣、幽默風趣，尤其是聲音，自帶優雅的回音效果，聽在耳中如沐春風。
除了沈約和寧悅，包括月夏在內的所有人，都只能待在導播室里。
導播室很像一個大號的監控室，最顯眼的就是和直播間相連的隔音玻璃墻，能清楚地看到直播間的一舉一動，如有任何意外情況（小劉：上次新聞頻率兩個主持人因為私下不合，剛播完新聞就在直播間打起來了），導播能隨時沖進去策應。
玻璃墻后是巨大的導播臺，五臺聯機電腦，四路電話熱線，一整排監控屏。
直播間和導播間都掛著巨大的電子鐘，時間精確到微秒，對于直播節目來說，準時就是生命。
今天是沈約第一次入駐節目，臺里十分重視，由綜藝頻率副總監親自坐鎮指揮，配了三名導播。副總監和寧悅是同期好友，素顏，長風衣，大波浪卷發，利落干練。
廣播直播節目的所有流程、音樂切換、嘉賓話筒調音等，都由直播間的主持人控制，導播間只負責配合和策應工作。
比如今天的三名導播，一人負責廣播的電話熱線接聽和連線，一人負責網絡直播的鏡頭調度切換，還有一個是安全員，負責同步監聽監看，尤其是對網絡直播的彈幕、評論的監控。
小劉剛調來不久，主要負責接聽熱線，記錄來電聽眾的基礎信息，如：姓名、年齡、職業、電話、特別備注等等。聽眾基礎信息在導播間電腦錄入后，可同步到直播間主持人的主控電腦，方便主持人對聽眾有個基礎了解。
直播熱線聊天可以使用化名或者網名，但錄入信息時，原則上必須要真名和真實的聯系方式，一則，是為了保證直播安全，二則便節目結束后聽眾回訪。
當然，無論做了多少準備工作，因為直播的實時性和不確定性，經常會有意外情況發生，這種時候，就要依靠主持人強大的控場和應變能力。如果真發生了無法挽回的直播事故，延時器的8秒時間，也足夠主持人做出最佳的判斷和處理。
至于網絡直播部分，安全員除了可以監控后臺，也能刪除評論和彈幕。萬一有不可預料的情況，有權直接切斷直播。
整套安全播出規則的中心思想就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晚上十點，《聆聽你的心》節目正式開播。
片頭音樂播放，“節目開場、冠名口播、今日導語”三件套之后，寧悅推起話筒音軌，隆重介紹新生歌手沈約。
不得不說，廣播的話筒這么貴，的確有貴的道理，沈約的聲音一過電，好聽得簡直和他毫無干系，董天心聽得渾身毛孔都張開了。
左柏和呂午同時搓胳膊，吉羊止止打了個哆嗦，月夏連連點頭，芒晝抱著胳膊站在導播間門口，傲嬌扭著頭，一副完全不想聽的模樣。
多肉和小花齊刷刷站在導播臺上，五張小臉貼在玻璃隔墻上，哇哇哇歡呼。
直播間的評論瘋狂刷屏，董天心幾乎夢回偶像劇副本的彈幕盛況。寧悅先和沈約暢聊了五分鐘的日常，播放沈約代表作《白露為霜》，預告四路熱線正式開通。
其實在預告之前，熱線早就打爆了。小劉忙中有序，吐字飛快，語調優美，董天心懷疑她回家偷練了繞口令。
“喂，您好，這里是綜藝廣播晚間心靈熱線節目《聆聽你的心》，我是導播小劉，歡迎您的致電，請問您是想連線寧悅呢，還是只想留下聯系方式在節目后咨詢呢？好的，如果需要連線的話，請您留下身份證上的真名——”
“對，熱線里您可以用化名，您方便就好。只有登記需要真名，我們會對您的私人信息保密。這是臺里的規定，也方便我們日后聽眾回訪，回訪的時候會有小禮物贈送。”
“您的職業是——還有聯系電話——好的，還有什么特別要給主持人的留言嗎？”
“寧悅馬上就會和您連線，請您保持手機暢通，不要掛斷，我接您進入直播間，請耐心等待寧悅呼喚您，謝謝您的配合，請進入直播間——”
小劉干凈利落按下熱線按鈕，左手扶著耳機，右手高舉，向直播間帥氣比了個“1”。
董天心第一次見到這樣努力的小劉，頗有些感動：果然認真工作的女人才是最美的！
歌曲播放完畢，第一通熱線接通。
是一個很年輕的女性，背景音有些嘈雜，似乎在地鐵上。
第一句話“喂喂喂，是我嗎？真的是我嗎？”得到肯定回答后，先是歡呼，又是笑聲，清了清嗓子，禮貌和寧悅打了招呼，甚至沒提到沈約。
董天心好奇瞅了眼小劉的登記信息，發現前三個熱線居然都是普通聽眾。
董天心有點驚訝，本以為沈約第一次做節目嘉賓，熱線電話肯定會被戰斗力超強的粉絲群占領。
月夏：“粉絲后援會做了引導，因為這是常駐節目，而且受眾很廣，如果粉絲一直搶占熱線，會影響路人緣，所以提倡熱線開通后的十分鐘內，粉絲不要撥打熱線，先讓路給原有的節目聽眾。”
董天心：“高啊！”
呂午：“妙啊，不愧是我家月月。”
左柏旁邊翻了個白眼。
聽眾1號是個普通的上班族，晚上十點，剛剛下班，還在通勤的路上，第一次撥通節目熱線，有些激動，高興了半天，才想起來正事兒，說今天就是想在節目里吐槽她的領導。吐槽直接上方言，聽口音還是個辣妹子：
“我也是不懂了，某些領導，上班的時間人都見不到，一到下班的鐘，咋個也不知道從哪個旮旯鉆出來咯，擺出一張狐假虎威的臉，非要開會咯。”
“行吧，你開會就開會，內容能不能更新一哈？仙人板板！每天都說同樣的廢話，簡直跟牛馬反芻一樣，吃哈去又吐出來，吐出來又咽哈去，某些領導你比我這只牛馬還牛馬哦！”
“說開個短會，只講三點，三點下面又三點，三點下面再三點，三三得九，九九八十一，一個破會開得比唐僧西天取經還難喏！開會倆小時，還莫得加班費，你怎么不說我們全程聽你脫口秀還要倒找你錢吶？！要我說，就某些領導的這個姿態，周扒皮來咯都自愧不如，要把皮扒下來披在你身上咯！”
寧悅和沈約笑得前俯后仰，導播間都樂翻了，直播評論全部都是“妹子，辭職去說脫口秀吧，你太有天賦了！”
一號妹子吐完槽，明顯心情和語氣都明媚了，開開心心離開了直播間。
熱線2號是個老奶奶，第一句話就十分炸裂：“我前天80歲生日，昨天離婚了。”
沈約顯然沒經歷過這種話題，頓時張口結舌，還是寧悅經驗豐富，笑吟吟接了一句，“恭喜奶奶，恢復單身。”
奶奶：“我今天和小男朋友一起去買了新家具，打算組織個新的小家庭。”
沈約扶住下巴，寧悅眨了眨眼，“您的小男朋友？”
“比我小20歲，今年才60，年輕著嘞。”
寧悅：“……是挺年輕的。”
導播間眾人瘋狂對眼神，尤其是安全員，汗都下來了，手指時刻貼著切斷熱線的按鈕，生怕這位奶奶說出什么生猛的話題。
芒晝原本站在門口，不知什么時候挪到了導播臺附近，兩只龍眼噌噌放光，恨不得耳朵都貼在玻璃上。董天心覺得，芒晝可能已經在盤算來這個節目打零工了。
沈約終于回過神來，端起笑臉，“奶奶您今天打這個電話是有什么問題想咨詢嗎？”
奶奶：“沒什么想咨詢的，我就是開心，顯擺顯擺。順便告訴我的小孫女，30歲離婚沒啥，80歲離婚也沒啥，按現在網絡上的話來說，不管30還是80，都正是闖的年紀！”
沈約和寧悅同時豎起大拇指：“奶奶，勇敢闖！”
直播間“奶奶勇敢闖！”第二波刷屏。
第三通熱線是個外賣小哥，話題總算正常了。
小哥送外賣三年，一直有個寫作的夢想，現在工作之余正在寫網文。可是寫了快40萬字，收藏只有個位數，幾次簽約都失敗了。
“我現在真的迷茫，我真的有寫作的天賦嗎？人真的需要有夢想嗎？夢想真的是必需品嗎？其實人就算沒有夢想，也能活著吧。我這么堅持下去真的還有意義嗎？”
直播間內外陷入短暫的沉默。
寧悅扶住話筒，溫柔問道：“你寫作的時候快樂嗎？”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快樂，寫不出來的時候很痛苦，寫的順的時候也算……開心吧……”
“現在下班了還在寫嗎？”
“……放棄了幾次，但后來……實在沒什么事兒做，不知不覺的時候，又開始寫了……”
寧悅輕輕笑了。
“其實，你自己已經做出了決定，你需要的，只是有人對你說一聲，加油！”
外賣小哥沉默了的幾秒，“我想問沈約一個問題。你是怎么堅持唱歌夢想的？”
沈約捏緊話筒，鄭重道：“因為我的朋友鼓勵我，希望我能夠堅定的、勇敢的、矢志不渝地選擇自己的夢想，一往無前，永不放棄！現在，我把這句話也送給你。”
外賣小哥聲音有些哽咽，“謝謝……謝謝……”
董天心愕然看向芒晝。
沈約說的明明是偶像劇世界里溫純的原話，幾乎一字不差，可是當時聽到這句話的分明是周郎晨，為什么沈約也知道？
芒晝思索片刻，“或許對于演員來說，每個角色都是他們的一個分身，周郎晨感受到了溫純的愿力，間接也影響了沈約。”
左柏：“學術上來說，這叫角色和演員的作用力與反作用力。”
網絡直播間新一輪刷屏主題變成了：“沈約勇敢追夢，我們永遠支持！”
10分鐘聽眾保護期結束，第四個熱線接通了，不出意外的是沈約的一個粉絲，聲音非常年輕活力。
“寧悅姐姐好，我叫日出曉曉，太高興了，居然打通了，沈約，我是你的顏粉！！”
沈約頓時臊了大紅臉。
寧悅：“顏粉是？”
“就是夸我帥！”沈約忙道。
日出曉曉咯咯咯笑出了聲，“我第一次看沈約的劇是三年前，雖然當時的演技一般，但是你長得真的太好看了，看到你心情就特別好！”
沈約急忙坐直，一本正經對著攝像頭鞠躬，“謝謝！”
“雖然我是你的粉絲，但是我還是想說，你以前唱歌真的太難聽了，修完音也很難聽！”
沈約屁股一滑，差點閃了腰。
寧悅笑出了聲。
“但是，《白鹿為霜》真的真的很好聽。我第一次聽到的時候，真的驚為天人！沈約，謝謝你沒有放棄唱歌，真的太好了！”
沈約的眼圈紅了，只能喃喃重復著“謝謝謝謝”。
寧悅笑瞇瞇拉回流程，“那么日出曉曉，你今天來電話是想聽沈約的新歌嗎？”
“我就是想告訴他，聽到他的歌，我感覺很幸福。”
寧悅：“聽你的聲音很年輕，現在還在上學嗎？”
“我剛上初二。”
“初中生活怎么樣？開心嗎？”
“開心！今天下午，陽光透過窗簾的時候特別漂亮，很開心。放學的時候，夕陽很美，很開心。晚飯吃了我最喜歡的鹵肉飯，很開心。”
“現在天上的星星很多，風很溫柔，我真的很開心。”
女孩的聲音明亮又歡快，聽得眾人不知不覺勾起了嘴角。
寧悅看了眼沈約，沈約心領神會道：“那么日出曉曉，接下來，我就把新歌《明天是個好天氣》送給你，這可是這首歌的全球首發哦！”
“真的嗎？！哇，太好了！我太幸運了！”女孩興奮的喊聲幾乎掀翻整個直播間，“聽完這首歌，我就要步入一段新的人生啦！”
網絡直播間瘋狂刷屏《明天是個好天氣》的歌名。
“請日出曉曉同學保持在線，歌曲結束后，還有沈約送出的驚喜。”寧悅拉下推子，播放沈約新歌。
歌曲時間是直播難得的放松時段，寧悅和沈約摘下耳機喝水潤喉，導播間緊張登記下一輪的熱線聽眾信息。
突然，安全員叫了一聲，“網絡直播間的評論有異常！一直在刷日出曉曉的名字。”
眾人急忙看向監控屏，果然，洶涌的應援彈幕里穿插了好幾次日出曉曉的名字。
【日出曉曉？】
【是那個日出曉曉嗎？】
【重名？】
【我看過那個視頻，聲音一樣，應該是一個人。】
【真的是日出曉曉？】
【關鍵詞指路：日出曉曉，周一哥哥】
董天心腦中“嗡”一聲。
她記得“周一哥哥”的名字，是高士學員嫌疑名單中的一個大網紅。
很快，刷屏的評論又變了。
【大家不要刷日出曉曉！】
【快停下來！】
【把其它評論頂上去！】
【沈約勇敢追夢，我們永遠支持！】
【沈約勇敢追夢，我們永遠支持！】
什么情況？！
眾人皆是一頭霧水。
月夏撥通粉絲后援會的電話，“喂，小徐，網絡直播間的評論是怎么回事？什么大網紅？什么視頻？一個月前的什么熱搜？”
幾句話的時間，吉羊止止已經變出十幾個分身，沖向了各大APP，不到十秒的時間，提著一張《日出曉曉事件報告》沖回來，左柏當機立斷把報告投屏到了導播間的監控屏上。
日出曉曉事件脈絡梳理：
1、*月8日20：08，網民“日出曉曉”發布了一條唱歌視頻，翻唱了沈約的新歌《白鹿為霜》；
2、2小時后，大網紅“周一哥哥”針對該視頻錄制了一期名為“一個花季少女能為了偶像做到什么程度”的吐槽視頻，在視頻中多次提到“日出曉曉”的發型“媚男”，歌聲和造型“擦邊”，對現在年輕女性（尤其某些流量明星的女性粉絲）的價值觀和審美提出了犀利的批判；
3、6小時后，“周一哥哥”的視頻播放量過億，評論過百萬，無數與“周一哥哥”持相同觀點網友紛紛涌入日出曉曉的個人主頁進行海量的尖銳的評論；
4、*月9日10：33分，有網友放出日出曉曉的個人信息（學生證），并提供證言說曾與日出曉曉有過某種特殊的交易；
5、*9日11：00，“女粉絲的瘋狂”和“正義的周一哥哥”兩條關鍵詞登上熱搜。11：20，兩條熱搜消失。
5、*月9日22：30，日出曉曉刪除了所有社交平臺的所有內容，并銷號。“周一哥哥”刪除相關視頻。日出曉曉事件就此平息。
眾人：！！！
董天心心臟砰砰砰亂跳，剛剛日出曉曉歡樂的聲音仿若還在耳邊，可現在回想起來，那些開心和明快……似乎都有些刻意——
頻率總監：“小劉，日出曉曉還在線嗎？”
小劉：“還在！”
月夏打開免提：“小徐，你確定這個日出曉曉就是那個日出曉曉嗎？”
后援會小徐：“粉絲群里有人關注了日出曉曉，知道她還有個小號。今天這個小號時隔30天第一次更新，小號名字是‘泡芙和鹵肉飯是我推’，平臺是微博。”
眾人同時打開手機，搜索用戶名。
“泡芙和鹵肉飯是我推”是個只有幾十個粉絲的素人號，只有十條微博，其中四條都是今天的發布的。
第一條，發布時間14：00，一張照片。
陽光照在課桌上。
第二條，時間18：10，一張照片。
放學的人流和夕陽下的街道。
第三條，時間20：00，一張照片。
鹵肉飯特寫。
第四條，時間21：30，一張照片。
百島市的夜景，室外。
一雙手抱著一個藍牙音箱，音箱的旋鈕調在了綜藝頻率調頻88.99的位置。
芒晝瞇眼：“這個夜景的拍攝位置非常高……太高了……”
董天心指著照片左下角，“手腕處有一塊粉紅色的斑塊，好像被P掉了，是什么？”
吉羊止止嗖一下換到董天心的手機里，蹲在照片上，用肉呼呼的小手飛快擦去修圖和濾鏡的痕跡，細節越來越清晰——那些淡淡的粉紅，是橫在手腕上的刀傷，有七八條，看粗細和方向，顯然是自己割的。有的已經結痂了，還有一條新鮮的，在滲血。
眾人駭然變色。
左柏：“她剛剛說，聽完這首歌，她就要步入一段新的人生……”
呂午：“難道是——”
董天心：“自殺？！”
小花和多肉捧臉“呀呀呀呀”一片驚呼。
第53章 還來得及！
“這首歌還有多久結束？！”副總監問。
月夏：“還有2分32秒。”
副總監示意寧悅戴上耳機，推開內線通話，語速飛快又堅定，“寧悅，剛剛連進直播間的日出曉曉可能有自殺的傾向，你們務必穩住她！”
寧悅不愧是王牌主持人，僅僅驚訝了一瞬，立即鎮定下來，向副總監比了個“OK”。
沈約明顯有點懵了，手忙腳亂戴好耳機，慌張盯著直播間外的月夏。
月夏貼近內線話筒，“沈約，日出曉曉是你的粉絲，現在你的話非常重要！一定不能讓她掛電話！但一定要自然，不要讓她生疑，千萬不要刺激她！”
沈約小雞啄米似得連連點頭。
副總監：“小劉，根據直播間應急預案23號文件的流程，立刻報警，把日出曉曉登記時留下的信息同步過去！”
小劉撥通110：“您好，我這里是鸞鳥綜藝廣播《聆聽你的心》節目組，我們現在高度懷疑一個聽眾有自殺行為，現在將她的基礎信息同步過來。網名：日出曉曉，本名：戴曉曦，性別：女，初中生，聯系電話：130**998**55，目前電話還在和直播間通話，請不要打斷。”
月夏：“小徐，立刻通知各個粉絲群，禁止在網絡直播間刷任何關于日出曉曉的評論，如果有路人刷，用最快的速度壓下去，全部改刷《今天是個好天氣》的歌詞！”
副總監：“除了日出曉曉的一路，其余熱線全部切斷。”
月夏：“王助理，通知公司公關部，隨時關注熱搜，如果有任何關于‘日出曉曉’和‘周一哥哥’的關鍵詞出現，立刻撤掉，多少錢都撤！”
董天心盯著墻上的倒計時鐘，距離歌曲結束還有1分30秒，日出曉曉的熱線還亮著，她還在聽歌。
吉羊止止換到了左柏的電腦里，變出了三個分身。
兩個分身分析“泡芙和鹵肉飯是我推”的兩張校園照片，嘗試鎖定具體學校名稱和地點，第三個分身拉了一堆APP解析定位最后一張照片的拍攝地點。
前兩張照片的進展非常快，不到20秒，比對學校成功，吉羊止止直接提著鏟子闖進了學校的教務系統，挖出了學生簡歷，左柏捧著電腦沖到小劉旁邊，向警方匯報：
“戴曉曦，女，年齡13歲，就讀于香洲街第三中學初二四班，單親家庭，母親：戴期華，年齡42，工作單位：香洲街社區超市，崗位：倉管，電話：138****38**。”
“是香洲街派出所的管轄區！”呂午撥通電話，“喂，老張，快派人去你們轄區的社區超市找一名叫戴期華的單親母親……”
董天心緊緊攥著手指，芒晝盯著吉羊止止最最后一張照片的定位分析。
【定位進度80.46%——】
【定位進度86.71%——】
【定位進度88.93%——】
小花和四多肉手拉著手，瞪著監控屏上的歌曲倒計時。
【20秒……15秒……10秒……5秒……】
音樂停了！
寧悅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還是那般溫柔優雅，“日出曉曉同學，你覺得這首歌好聽嗎？”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良久，熱線里傳出了日出曉曉哽咽的哭聲，“……很好聽……非常好聽……能聽到這樣的歌，我這一生已經非常圓滿了……謝……”
“日出曉曉，”寧悅打斷了她，“你還記得剛剛我們說過，有個驚喜禮物送給你嗎？”
“……禮物？簽名照嗎……我不需要了，留給別的粉絲吧……再……”
“不是簽名照！”沈約忙接了一句，“是……那個……剛剛你也說了，我以前唱歌很難聽對不對？”
“……是難聽啊……”
沈約：“沒錯，我承認，我之前唱的ost都是電子修音！所以《白鹿為霜》出來以后，有很多樂評人信誓旦旦說這首也是修音，只不過是用了最先進了AI修音和百萬修音師，所以能夠以假亂真。你也是這么認為的嗎？”
董天心頓時沈約刮目相看：這貨雖然平常看起來有點傻，但關鍵時刻還真有點用！
居然能想到用自己的黑料延續話題，這對粉絲來說是最不能忍受的，而且最后一句全都用了反問，引導日出曉曉持續聊天。
芒晝皺緊眉頭，吉羊止止的照片定位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問題，進度卡在了96.88%。
吉羊止止急得滿屏幕亂轉，“有東西在阻撓我，什么東西在搗亂？！”
沈約的話題顯然引出了日出曉曉的怒氣，“有很多技術流的博主已經分析過了，新歌根本沒有修過音，他們這是污蔑！”
沈約：“你們當然會相信我，但是我知道，面對這種誹謗和謠言，必須用強硬的事實堵上的他們的嘴！所以，我會用我的聲音直面他們的攻擊！”
說到這，沈約放柔聲線，“今天，我將在這個直播間里，現場直播唱一首我之前從來沒唱過的歌，日出曉曉同學，你想聽嗎？”
日出曉曉震驚了，“我想！我太想了！”
網絡直播間已經炸了，粉絲們紛紛尖叫滾屏。
沈約示意寧悅在同步屏上與導播間溝通，提出的問題竟然是：“月總，版權怎么辦？！”
月夏簡直要瘋，“什么歌的版權我都給你買下來，趕緊唱！”
沈約深吸一口氣，“那么，我今天要唱的歌就是——《情歌王》！”
副總監：“情歌王多長時間？”
安全員：“12分38秒！”
月夏：“這貨總算聰明了一次！”
吉羊止止一蹦三尺高，“定位100%達成，戴曉曦最后一張照片的拍攝位置，百島市霄宸大廈，距鸞鳥集團大廈直線距離20公里，直達橋梁尚未開通，只能繞行海灣大道，而且市區限速60公里，開車最快路程38分鐘。”
眾人大驚：“什么？！”
小劉：“出警時間也來不及啊！”
沈約已經開始唱第一句，倒計時12分20秒。
“5分鐘足夠了！”董天心把頭頂的小花拎到了呂午頭上，四只小多肉也跳了過去。
芒晝上前一步，指尖在導播間的墻上畫了個圈，“砰”拍出一掌，墻上豁然開出了個大洞，風呼啦啦涌了進來，董天心拉著芒晝一躍而出，御風沖向漆黑的夜空。
墻上的大洞好像樂高一樣咔吧咔吧又合了起來，連條縫都沒留下，仿佛剛剛的一幕只是大家的幻覺。
導播間里所有人都傻了眼。
左柏扶額，呂午掏出一撮干巴黃花菜灑了出去，黃花菜迎風而綻，變成一朵朵嫩黃的小喇叭，小花指揮四只多肉跳上半空，分別捉住一只忘憂草，飄到了副總監、安全員、網絡導播和小劉的頭頂，咿咿呀呀地吹奏起來。
四個人眼中劃過一絲茫然，又很快清醒，重新投入到了緊張的協調工作中。
月夏愕然看著呂午，呂午挺得意，“忘憂草，擅長消除記憶，事后擦屁股必備。”
“……”
浩瀚夜空之下，董天心正在御風高速飛行。
霄宸大廈位于百島市的百香島高新開發區，最快的空中路線，就是橫穿百香島海灣。
潮濕柔軟的海風在超高速的加持下，變得異常凌厲尖銳，芒晝召出透明的護身陣頂在前方，權當擋風玻璃，風卷著夜霧打在上面，噼啪作響。
董天心舉著手機，隨時根據地圖定位變換飛行路線，吉羊止止的2號分身蹲在屏幕左上角，同步直播間實況，時間精確到毫秒。
吉羊止止：【歌曲倒計時6分26秒32】
頭頂星華飛逝，腳下燈輝急掠，風尾在身后拖出一條長長的光影。
導航：【距離目的地霄宸大廈還有一公里！】
董天心瞳孔劇烈一縮，緊急剎車，芒晝當即喚出直徑超過五十米的護身陣盤頂在前方。
兩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80層的摩天高樓剛剛竣工，還未投入使用，沒有任何燈光裝飾。漆黑森然的巨大建筑仿佛一只尖銳的刺，貫穿在天地之間。
大廈頂端直直插進空中的黑色云團，中心霧氣螺旋翻滾，濃郁的怨氣仿佛黑色的泥漿從天空流瀉而下，難聞腥臭味兒鋪天蓋地。
董天心和芒晝對視：大爺的，是怨氣旋渦！
吉羊止止：【歌曲倒計時5分13秒45】
拼了！
二人沖了上去，怨氣仿佛感受到了威脅，瞬間化作千百道黑色幽靈撲向二人，嗚嗚嚎叫著，似萬鬼齊哭。
芒晝一手撐著護身陣，一手彈出大號炫光輪，仿若鐮刀般大片大片切割著怨氣，每一次切割都連帶著四周空間的撕裂和顫動，硬生生殺出了一條通道。
只是這通道太過歪歪扭扭，變幻莫測，十分不穩定。
董天心揪著芒晝的腰帶，鉆進通道猛沖，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弧線換直線，直線改甩尾，甩尾之后又是翻轉，270大環身再接兩個筋斗——整個世界在她的眼前顛倒、旋轉、扭曲，快吐了——
數道凄厲怨氣擦過頭頂，撞得護身陣一顫，芒晝蕩出一串炫光輪，前方的通道亮了一瞬，直通霄宸大廈頂*層天臺。
二人同時看到了：一個瘦瘦小小的短發女生坐在天臺邊緣，微微仰著頭，兩腳懸空著，雙手抱著那個小小藍牙音響，手機扔到了一邊。
女孩的樣貌和吉羊止止查到的學生資料上的照片一樣，正是戴曉曦！
沈約的歌聲以藍牙音響為中心，蕩起一層層清澈的漣漪，溫柔地環繞著戴曉曦，幫著她抵御怨氣的侵蝕。
通道再次被濃烈的怨氣合攏，淹沒了女孩的身形。
吉羊止止：【歌曲結束倒計時2分07秒21】
“實在不行讓沈約再唱一遍！”董天心大喊。
“沈約的聲音只有鹿蜀一成妖力，能撐到這首歌結束已是極限！”芒晝雙眼變成了金色豎瞳，召出三層護身光陣把董天心牢牢裹在中央，像個大號的金色蠶繭，凌空一抓，暝刀現世。
“兵分兩路！”芒晝身如流星直沖天際，“吾對付怨氣，你去救人！”
話音未落，暝刀幻化出上百道刀影，如金龍狂舞涌向怨氣旋渦中心。
四周的怨氣發出尖銳的哭嚎，爭先恐后撤回旋渦，仿佛想回去支援一般，重新露出了那條纖細的通道。
董天心頂著護身陣，沿著通道高速飚飛，距離霄宸大廈越來越近了，兩百米、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
【歌曲結束倒計時1分10秒56】
二十米、十米——
一大團殘留的怨氣撲了過來，狠狠撞上了護身陣，咔一聲，最外層的護身陣碎了，董天心凌空連翻三個跟頭穩住身體，雙手扶著腦袋咬牙再沖——
五十米、三十米——
戴曉曦緩緩站起了身，半只腳懸空，身體在風中搖搖晃晃。
沈約的歌聲斷斷續續，歌聲漣漪也變得忽明忽暗，怨氣殘絲順著漣漪的空隙，鉆進了戴曉曦的眼睛。
【歌曲倒計時30秒！】
“戴曉曦，醒醒！”董天心大喊。
戴曉曦似乎根本聽不到，甚至她什么都看不到，凌亂的短發在怨氣中狂舞，她的臉上出現了笑容，好像進入到了一種解脫和忘我的境界，享受著怨氣的侵蝕。
【歌曲倒計時12秒、10、9——】
上空的怨氣怒號和暝刀刀鳴激烈纏斗著，數道驚電幾乎撕裂夜空。
幾道怨氣倉皇逃竄出來，又尖叫著沖向戴曉曦。
【倒計時7、6、5——】
董天心攜著兩層護身光陣，身體如旋渦般流動，仿佛一個高速旋轉的陀螺撞飛一道又一道怨氣。
【倒計時3、2——】
第二層護身陣碎了，還有八米——
【歌曲結束！】
董天心心臟驟然一停——不對！音箱里的歌聲還在，是沈約最后的延長高音！
直播間和外界有8秒的時差！
還來得及！
董天心直直扎進了怨氣，最后一層護身光陣碎了，戴曉曦一躍而下，沈約的歌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怨氣的哭嚎。
董天心追著戴曉曦高速下墜，怨氣追在身后嘶嘶狂叫，風劃破了董天心的面頰，血光飛濺——董天心的手距離戴曉曦一米、半米、20厘米、3厘米——碰到了！一勾一拽一拉，牢牢將戴曉曦抱進懷里。
不甘心的怨氣凝成了黑漆漆一大股，狠狠刺向二人，董天心凌空轉身，兩眼一閉，打算用后背硬抗——
砰！
董天心的后背貼上了一個堅定的支撐，她聞到了初雪般的清凜氣息，小心睜開眼。
四周芒光片片碎裂，飛散如花，翩落如雪。
芒晝后背抵著她的后背，帥氣挽了個刀花，所有怨氣在刀光中泯滅消散，天空怨云已然散去，露出漫天星光。
芒晝的臉臭臭的，“董天心，你果然還是亂來一氣。”
“我就當你在夸我啦。”董天心長吁一口氣，低頭看了眼懷中的戴曉曦。
女孩的頭枕著她的肩膀，雙手緊緊抱著藍牙音箱，面色慘白，眼角滑下一滴青色的淚。
第54章 他們憑什么？！
董天心坐在百島大學第一醫院的走廊里，看著窗外的夕陽，嘆了口氣。
距離他們送戴曉曦進醫院已經過去了16個小時，因為綜藝頻率和警方的協調，送醫急救過程十分順利，還特意為戴曉曦調了一個單人病房。
醫院對這個病例高度重視，16個小時里組織了兩次全科室會診，所有檢查全走應急綠色通道。
香洲街第三中學的教導主任和戴曉曦的班主任昨天半夜就到了醫院，戴曉曦的母親戴期華是香洲區派出所的警車送來的，由張所長親自護送。
戴媽媽只有45歲，頭發卻已花白，來的時候還穿著超市的工作紅馬甲，進入急診室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直到第一次會診結束，醫生告訴她戴曉曦初步檢查沒有外傷，戴媽媽才如夢初醒，哭了起來。
半夜的急診室很忙碌，人來人往，戴媽媽坐在戴曉曦的床前，粗糙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抹平戴曉曦的劉海，無聲地掉著眼淚。
眼淚掉在了戴曉曦昏迷的臉上、被子上、枕頭上、入院單上、樓道里、輸液管上……
董天心等人實在不忍心，加上單人病房對陪床人數有規定，便都退出了病房，月夏把沈約所有工作都推后了，和大家一起留在走廊里等候第二次會診結果。
醫院保潔剛剛拖過地，走廊里彌漫著淡淡的消毒劑氣味，單間病房所在的樓層十分安靜。病房的門虛掩著，班主任和張所長陪著戴媽媽，能聽到張所長斷斷續續詢問筆錄。
班主任：“戴曉曦是我們班的宣傳委員，喜歡唱歌，學習認真努力……不可能是學校霸凌……同學們都很喜歡她，朋友也很多……”
“從上月開始，戴曉曦頻繁出現上課走神的情況，和她要好的幾個同學偷偷跟我說過……心理咨詢室的老師也找她聊過幾次……好像是網上她發的一個視頻下面有一些不正常的評論……”
“心理老師建議她刪除所有視頻，暫時先冷處理……后來，這事兒熱度很快就散了，戴曉曦也再沒提過……精神也恢復了，還報名參加了元旦的獨唱節目……為什么突然就……唉……是學校的工作不到位！”
戴媽媽：“……都怪我，為了賺點加班費，總是大夜班，總說自己忙，忽視了孩子，沒發現她的異常……是我的問題，都是我的問題！她是好孩子，她是特別好的孩子。我上夜班，她放學了還要給我做飯，給我送飯，曉曉是特別懂事的孩子，都是我的錯！都是的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呂午深深嘆了口氣，關上了病房門。
左柏示意眾人聚在一起，播放剛剛下載的視頻。
視頻標題：【艱難翻唱《白露為霜》，博主：日出曉曉】
吉羊止止：“這就是日出曉曉被網暴的視頻。目前只剩下平臺云存儲器里的這份備份文件。”
視頻很短，只有43秒。
視頻里的戴曉曦坐在窗邊，穿著一件白色的T恤，仰著頭，看著窗外的綠樹和陽光，風揚起她齊腰的黑發，少女的側臉在她清脆的歌聲里幾乎在發光。
沈約：“唱得很好啊！”
董天心：“這個視頻這么正常，這么漂亮！有什么問題？！”
左柏拉出第二個視頻。
吉羊止止：“這是‘周一哥哥’對日出曉曉視頻的評論，原視頻已經刪除，這只是平臺存儲的備份。”
視頻一開始，就是一張油膩的中年男人的臉，表情指點江山，口吻揮斥方遒，語速飛快，口沫橫飛：
“兄弟們，說實話，我對現在的女人真的是看不懂了！為了一點點流量，為了追星，真是一點底線都沒有了！”
“我昨天無意間翻到了一個視頻，大家可以去看看，一個追星的女粉絲，翻唱男明星的歌，翻唱就翻唱唄，還擦邊，嘖嘖嘖，大家逐幀看一下啊，這個女粉絲的衣服，在陽光下都能透出里面的影子！瞧瞧這輪廓，這線條，這妥妥的就是擦邊啊！”
“還有唱歌的這個聲音，尤其是中間幾個高音和顫音，兄弟們，我不知道你們聽起來什么感覺，反正我都有感覺了！”
“講真的，我做這一行也有些年頭了，粉絲過了五百萬，靠的都是我的實力！這條視頻，用我專業的眼光來看，沒有任何技術含量，播放量竟然隨隨便便過了五萬！呵呵，現在這個社會我真的是不懂了，我每天苦哈哈選題，辛辛苦苦寫文案，沒日沒夜錄視頻剪視頻，每天八九個小時的直播，再看看這個小女粉絲，隨隨便便唱兩句，擦個邊，隨隨便便就紅了！”
“現在這個世界，對我們這種努力的老實男人真的是太剝削太殘酷了，而對另一些人，真是寵上天啊！心寒啊，兄弟們，我真的心寒了！而且你們知道嗎，這些女粉絲賺的錢，都去供養那些超級有錢的男明星了！兄弟們，咱們老實人不能再沉默下去了！要覺醒啊！不能給這種女人流量啊！否則，咱們就被吃干抹凈連渣都不剩了！”
“這是什么狗屁玩意兒？！”董天心破口大罵，“他說的是人話嗎？！”
“什么擦邊？哪里擦邊了？！簡直是滿嘴噴屎，信口造謠！”呂午怒喝，“這個人現在在哪？！我這就去用菊花塞滿他的嘴！噎死他！”
芒晝攥緊了手指，頭上的四只多肉義憤填膺哇哇大叫，小花耷拉著腦袋，有些喪氣。
左柏逐字逐句讀著分析報告：“挑起群體對立的內容本來就容易博眼球，加上信息繭房和平臺推送機制的加成，周一哥哥這條視頻流量非常高，巨大的流量很快就流向了日出曉曉。以下是吉羊止止恢復的日出曉曉視頻下的部分評論——”
【從周一大哥的帖子過來的，本來是不相信的，經過逐幀的觀看分析，現在是真信了！】
【道德淪喪，世界沒救了！】
【男人們，站起來啊！不能讓女人騎在頭上拉屎啊！】
【嘖嘖嘖，現在的人真是太墮落了！】
【這女人看起來也不怎么樣嘛，熊這么平，有什么滋味？】
【兄弟，你這就叫吃不著葡萄就說葡萄是酸的！】
【你怎么知道我沒吃過？我就是吃過，味道平平！】
【樓上的兄弟詳細說說唄】
【這些小女粉絲，為了看演唱會，為了追星，為了他們的主子，隨時隨地都能出來賣！】
【我有一個朋友，看了這個視頻，立刻就認出來了，這女的就是個外圍，還在這兒裝清純，太可笑了吧！】
【歌唱得不錯，想必叫的聲音也不錯，嘿嘿嘿】
【哥們有眼光！】
一條圖片評論跳了出來，是戴曉曦的學生證。
【兄弟們，貨品說明書來啦，迅速收藏！】
這條人肉信息將這場大型網絡噴子和謠郎的狂歡推向了高潮，接下來的評論徹底失控，嘲笑、辱罵、無邊無際的蕩婦羞辱……甚至有的齷齪字眼剛發出來，就被系統自動刪除屏蔽……如此不堪入目，如此荒唐無恥，如此讓人不可置信。
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了。
尤其是沈約和月夏，從始至終，只是異常沉默地看著。
身處風口浪尖的娛樂圈，他們對這些太熟悉了。
只是他們是明星，身后有公關團隊、有律師、有資金、有人脈和公司幫忙抵擋這海嘯般的惡意，而戴曉曦，只是一個13歲的未成年，她的背后什么都沒有……
董天心氣得兩眼通紅，“為什么？！他們明明根本不認識她！為什么要這樣說？！憑什么這么做？！他們憑什么！！！”
“是啊，為什么呢？憑什么呢？”
吉羊止止站在鋪天蓋地的網暴評論里，仰著小小的蒼白的臉，“他們只是嫉妒，只是無聊，只是吃飽了，躺在床上，想動動手指頭——因為無力改變現實世界的自己，便把內心積攢的丑陋的怨憤全部傾瀉在虛擬的世界里，他們享受這種只需隨意的一句話，就能把一個人隨意踐踏在腳下的優越感。”
“他們覺得這樣就成為了網絡里的人上人，成為了主宰他人命運的‘神’！而無論做了什么，說了什么，都不會得到任何懲罰。所以，同樣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無窮無盡……永無休止……”
左柏默默關掉評論，摘下眼鏡，扭頭偷偷擦眼角。
芒晝隔著電腦屏幕，輕輕拍了拍吉羊止止的小腦袋，“霄宸大廈救人時，匯聚在周圍的怨氣不同尋常，有高家三合盤陣的氣味，吾以為，那個名為‘周一哥哥’的網紅，定與高士的培訓班有關聯。”
眾人面色微變。
一隊醫生匆匆穿過走廊，眾人忙讓開路，醫生們推門走進病房，向戴媽媽說明第二次會診的結果。
大堆的醫學術語和數據，董天心沒有聽懂，只聽懂了最后的診斷結果：
戴曉曦的頭部并沒有任何創傷，她陷入深度睡眠的可能是心理原因。無法判斷她什么時候能清醒，最好的情況是隨時能醒，最糟的情況是永遠無法清醒，變成植物人。
醫生們嘆息著走了。
戴媽媽坐在戴曉曦床前，捂著臉，哭聲斷斷續續——她已經無法正常呼吸，只能斷斷續續地發出哽咽……
每一次哽咽，都好像鞭子抽打著所有人的心。
班主任抹著淚去外面向學校打電話匯報，張所長沉著臉走出病房，先拍了拍呂午的肩膀，又揉了揉董天心的腦袋，定定看了芒晝一眼，深深鞠躬，退到了一邊。
董天心推門走進了病房，月夏反手鎖上門，吉羊止止切斷了監控。
戴媽媽看到董天心，屈膝就要下跪，“我知道，是你救了曉曉，謝謝、謝謝、謝謝——”
芒晝攙起戴媽媽，董天心扶著她坐好。
呂午遞上了自己的名片。
戴媽媽有些茫然，“呂午——律師？”
呂午把名片翻了個面，背后的花瓣LOGO散去，新的字跡浮現出來：
【非物質文化“靈舞”傳承人呂午。呂氏一族族長（代），主營業務：驅邪、祈福、招魂】
戴媽媽：“什、什么意思？！”
呂午：“戴曉曦只是不走運撞了邪，只要呂某以靈舞驅除邪祟，自然能清醒。”
戴媽媽怔住了，死死攥著手里的名片，像攥著最后的救命稻草，大滴大滴的眼淚涌出眼眶，“真真真真的嗎？！真的嗎？！！”
呂午點頭，張開手掌，一只粉紅色的康乃馨在掌心綻放，花瓣拂過戴媽媽的眼皮，戴媽媽的眼睛豁然睜大——
戴媽媽眼中的景象變了：
那個圓圓臉的姑娘身上罩著一層溫暖又清澈的光，白衣長發青年的光奪目凌厲，呂律師的光五彩繽紛，門口戴口罩的青年只有淡淡的漣漪之波。
她還看到五只小小的可愛手辦圍在戴曉曦的枕頭邊，一只小花，四只小多肉，咿咿呀呀說著聽不懂的話。
戴眼鏡的青年的手機里也有一只可愛的手辦，說：“小花小黃小綠小紫小藍說，戴媽媽別哭了，我們都在。”
戴媽媽捂住嘴，滂潑的淚水淹沒了手背。
呂午喚出華麗的花瓣雨，芒晝凌空吟咒畫符，一枚花瓣貼在戴曉曦的額頭，化為一道明光融入她的身體，流光似的轉了一圈，又返回芒晝手中。
“戴曉曦的三魂七魄少了兩魄，應該是在霄宸大廈時被怨氣撞擊時不小心丟了——”芒晝松了口氣，“尋回即可。”
呂午觀察著手里的花瓣，“兩魄離體，三魂不穩，要想辦法凝住她剩下的三魂五魄，尤其要防止被怨氣二次侵蝕。”
董天心：“也就是說，需要兵分三路。一隊去尋找戴曉曦的兩魄，一隊去剿滅三合盤陣凝聚的怨氣，一隊留下來保護戴曉曦的肉身。人手有點緊張啊——”
幾人齊齊看向沈約。
沈約退后，“喂喂喂，我只是個普通的偶像明星！”
芒晝：“你的歌聲里有鹿蜀的一成妖力，留在此處唱歌，護住戴曉曦。”
沈約指著自己鼻子：“我一個人嗎？！”
月夏不爽：“我也在啊！”
小花和四多肉高高舉手，咦咦呦！（吉羊止止翻譯：他們說，我們也在！）
董天心：“沈約，拜托了！”
沈約深深嘆了口氣，“賭上我歌手的尊嚴！拼了！”
左柏：“我和吉羊止止調查周一哥哥的IP，定位他的位置！”
呂午：“我陪左教授一起，定叫那什么狗屁網紅灰飛煙滅！”
“離體的魄十分脆弱，吾之龍神之力太過霸道強悍，”芒晝看向董天心，“唯有豢龍氏的澄澈之氣能養魄。”
董天心點頭：“我和你一起！”
戴媽媽紅著眼，怔怔望著眾人：“你們……真的能救回……救回曉曉……嗎？”
眾人齊齊回頭，身后的窗外，夕暉鋪滿天空，絢爛如火。
“放心，我們是專業的！”
第55章 尋魄
太陽下山了，天還沒有黑。
海平線還殘留著一抹淡淡的紅，天空是澄凈的紫丁香色，馬路上的車燈猶如流淌的寶石，風安靜地拂過發絲。
董天心御風停在霄宸大廈前方，仔細觀察著四周，一絲一毫異動都不放過。
現在的霄宸大廈仿佛一只死去的巨獸，沉默地佇立在天穹之下，什么聲音都聽不到。
芒晝凌空懸定，衣袂翻飛，雙手掐訣吟咒：“動靜不失，其道光明，洞悉日月，察之無涯——”
一環巨大的光陣以他為圓心擴散開去，細碎的芒光似蝶翅紛紛揚揚，幾秒鐘后，光芒寂滅，什么都沒有發生。
芒晝的臉臭了。
“沒找到嗎？”董天心問，“難道戴曉曦的魄不在這附近？”
芒晝的臉更臭了。
董天心掏出手機。
出發前，吉羊止止分出了三個分身號，一號和左柏、呂午一隊，二號跟隨董天心和芒晝出發，三號留守醫院，同時開通視頻會議室，方便三隊人馬隨時溝通策應。
“戴曉曦本體如何？”董天心問。
沈約正在唱歌，嘴占著，沒法回答，只能手舞足蹈，月夏舉著手機攝像頭靠近戴曉曦，“目前看起來很穩定，還在睡。”
小花和四多肉蹲在戴曉曦枕頭上，飛快搖動雙臂，嘴里“咦呦呦，嗚呦呦！”
三號吉羊止止翻譯：“他們說，戴曉曦三魂穩定，五魄的震動頻率有些奇怪，可能丟失的兩魄已經分開了。”
呂午在對話框里擠進一個頭，“我們已經鎖定了網紅周一哥哥的IP，查到了他的真實信息，他本名馮況，41歲，注冊了一個網紅孵化公司，公司地址在蓬萊街445號，皇才寫字樓30層3055室。路上有點堵車，估計還有40分鐘。”
“很好，保持聯系！”董天心又看向芒晝，“如果戴曉曦的魄不在這里，會去哪兒？”
芒晝別別扭扭把手遞過來，“手給我。”
董天心不明所以，還是把手放在了芒晝的掌心，芒晝手順勢一轉，五根修長的手指插進董天心的指縫，變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勢。
董天心一個激靈，“你干嘛？！”
芒晝移開視線，口氣一本正經，“當然是利用豢龍氏的澄澈之氣尋魄。”
說著，另一只手凌空畫了道透明的符，甩臂散入風中，這一次，陣環光澤愈發晶瑩清透，連綿不絕地向整座百島市市區擴散開去。
董天心不覺屏住了呼吸，許許多多的奇妙聲音涌進了腦海——她和芒晝心跳此起彼伏，風穿過肺泡，喧囂的車水馬龍，流云拂過第一顆晚星，飛蛾繞著頻閃的路燈撲棱翅膀，一個媽媽在廚房里忙忙碌碌，孩子噠噠噠跑進來，偷走了一塊燒臘。
很快，她又聽到了另一種聲音，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感覺：仿佛耀目的恒星突然爆炸，卷起無盡的風暴，又仿若雨后雛鳥抖動濕淋淋的絨羽，低低哀鳴，飄忽不定。
芒晝眼瞳一亮，“找到了，魄的聲音！”
說著，微亮指尖向前一指，空中出現了一個三角形的光標，搖搖晃晃向前飛去。
二人凌風踏夜，緊隨而上。離開高新開發區，越過海灣，重新回到百島市市區，腳下的風景越來越熟悉，首先是夾在高樓廣廈之間的翡翠巷，大排檔的熱氣熏得整條巷子仿若修了仙，接著是香洲街派出所的小樓、青青驛站的玻璃房子——香洲街社區超市的大號招牌。
超市后院有一片大大的卸貨場，這個時間，貨車擠得水泄不通，忙忙碌碌的倉管員穿梭在其中。
指向光標懸在卸貨場的上空，閃了兩下，散了。
芒晝掐了個咒罩住二人身形，浮在上空，凝神尋找。
董天心：“我記得戴媽媽是這家超市的倉管，而且都是夜班——”
“噓——在那里。”芒晝悄悄向左下方一指。
順著芒晝所指方向看過去，是倉管員的臨時休息室。一間鐵皮自建房，后墻上掛著兩臺空調外機，前門半開著，后窗窗臺擺著一排高矮不一的保溫杯。
空調外機的左邊，設置了一組大排檔常用的戶外桌椅，一張塑料桌，兩張長條椅。
桌子正上方恰好是一盞路燈，此時，路燈還沒亮，只能借休息室里的燈光照明，有些昏暗。
東側長椅上的空間十分奇怪，似乎罩了層奇怪的霧氣，四周物品的線條都有些扭曲。
董天心揉了揉眼皮，發現扭曲霧氣漸漸匯聚成了一個半透明的人影，長長的頭發，穿著校服，半趴半坐在長椅上，桌上還有一個雙層保溫飯盒。
是戴曉曦！
不，確切的說，是戴曉曦的一魄。
魄之霧氣淡淡擴散，將桌椅都罩在了里面。四周光影朦朧，仿若黃昏里的一場夢。
戴曉曦笑著呼喚媽媽，半透明的戴媽媽（可能是魄的回憶影像）快步走出休息室，坐在對面，打開了保溫飯盒。
一盒米飯，一盒菜，還有一碗湯，都是熱氣騰騰的。戴曉曦整個人趴在桌子上，迫不及待分享自己的消息：
“媽媽，沈約明年很有可能會開演唱會呦！”
戴媽媽喝了口湯，笑著搖頭道：“那個唱歌賊難聽的小孩？唱成那樣還能開演唱會？！”
“那是以前啦！現在沈約唱歌可好聽啦！”
“我覺得沒你唱的好聽。”
“噫～”戴曉曦捧著臉在凳子上扭來扭去，“到時候我能去聽演唱會嗎？我買最便宜的票！不貴噠！”
戴媽媽斜眼：“去都去了，當然要買貴的位置，看的清楚！要不然就虧了。給我也買一張。”
“媽媽最好了～～”戴曉曦拽著戴媽媽的胳膊繼續扭啊扭，“不過演唱會是明年的計劃，咱們今年的計劃呢？”
“今年有計劃嗎？”
“和漁船一起出海啊，我都打聽好了，可以拼船，凌晨出發，第一網的魚都歸咱們，能在船上吃，剩下還能打包帶走，等到了寒假，你請年假，咱們一起去。而且一點兒也不貴，拼船價才500，還能打折呢！”
戴媽媽無奈，“你就是饞唄！”
戴曉曦兩只眼彎成了月牙，“你不是想在海上看日出嗎？這趟船就可以哦！”
戴媽媽笑了。
戴曉曦繼續手舞足蹈說學校的趣事，戴媽媽嚼著米飯，笑瞇瞇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滿眼自豪。
路燈亮了，燈下的空氣變得明亮安靜，母女二人的影子閃閃發亮，美麗得令人心痛。
董天心靜靜地看著，不忍心打擾。
芒晝：“一般來說，魄離體之時便是瀕死之際，所以魄會回到她最留戀、最難以割舍的地方……”
“戴媽媽”變得越來越淡，逐漸消失了。
戴曉曦重新變回模糊的影子，站起身，茫然四顧。
芒晝指尖畫出一片大號光符，光符仿佛柔軟的毯子飄過去，輕輕裹住戴曉曦的魄，魄體在光符中緩緩縮小，變成瓶蓋大小，晃晃悠悠飄向了董天心。
董天心有些驚訝，芒晝示意她張開手。
小小的魄落進了掌心，中央亮晶晶的，邊緣毛嘟嘟的，像一團發光的可愛絨花。董天心突然有種落淚的沖動。
芒晝連通視頻會議室，“沈約，唱首回家的歌。”
視頻里的沈約比了個“OK”的手勢，聲音絲滑變調，哼起古老的民謠，歌聲悠悠如水，蕩起清澈的聲波漣漪。
芒晝指尖掐訣，動作輕柔，仿佛在安撫世上最純潔的靈魂，“凄凄母心，泣血漣漣，青青兒意，昭昭如金，明心不棄，自始行歸——”
一道璀璨的光路浮現在夜空之中，仿佛一縷纖細的星河，在藍絲絨般的夜幕中涓涓流淌，一端連著芒晝的手，一端延伸向醫院方向。
董天心小心捧起魄，豎起手掌，魄緩緩滑入光路。
小小的柔弱的魄抖動著絨毛，順著光路，勇敢地踏上了歸程，夜晚的風溫柔地看護著她，星辰的光小心地照耀著她，光路盡頭傳來沈約的歌，那是喚她回家的聲音。
董天心和芒晝仰著頭，定定地看著，直到再也看不到魄的蹤跡。
視頻里的病房突然熱鬧了起來，沈約唱的愈發起勁兒，月夏沖到窗邊推開窗扇，柔柔亮亮的魄飄進病房，在戴媽媽面前飛了一圈，來到戴曉曦上方一尺高的位置，顫顫巍巍懸停。
小花興奮大叫，四只小多肉一個踩一個疊羅漢，抓住了高處的魄，嘰里咕嚕滑下來，小花高高舉著魄，嘿咻嘿咻爬到戴曉曦的頭頂，將魄體拼命塞進了戴曉曦的百會穴。
戴曉曦額心亮起一團明光，瞬間流淌全身。
戴曉曦嘴巴微張，夢囈似的喚出兩個字“媽媽……”。
戴媽媽撲在床前，泣不成聲。
小花和多肉們擊掌歡呼，沈約的歌變成了“好運來”，月夏拍了拍胸口。
董天心吊在嗓子眼的小心臟總算回到了肚子里，芒晝松了口氣，“還有一魄，繼續。”
“好！”
呂午的大臉懟在了屏幕上，雙眼放光叫道，“兄弟姐妹們！我們到地方了！”
第56章 我不能讓她變成下一個我
左柏站在皇才寫字樓的電梯間里，心情有些忐忑。
現在是晚上11點，按理來說，普通公司早已下班，但對于網絡直播行業來說，現在才是黃金時間。
但是，從昨天晚上開始，周一哥哥的直播間一直處于停播狀態，各個社交平臺媒體號也停止了更新，且沒有任何通知或者公告說明，仿佛這個人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
吉羊止止調出寫字樓的監控，前天早上八點，網紅“周一哥哥”——也就是馮況單獨進入了公司，一直沒有離開。
第一天還有外賣小哥來送飯，后面兩天，連外賣都沒有了。
呂午抽出一把新鮮的白菊花，“最壞的情況，咱們或許是來第一批吊唁的。”
“叮”——30樓到了。
整層樓都是“周一哥哥網紅孵化公司”的地盤，公司大門是最新的電子指紋鎖。
吉羊止止毫不客氣開了門，同步調出公司布局平面圖。
整個公司空間類似糖葫蘆戶型，一條主通道，兩側分別隔出不同的辦公區域，從大門進入，依次是洽談接待區、行政辦公區、茶水間、創意策劃區、后期制作室、貨品倉庫物流區、直播間集群區。
洽談接待區和行政辦公區都是全開放空間，沒有人，燈也沒有，黑漆漆的，鋪著厚厚的地毯，腳步聲也聽不到。
這里太安靜了。
左柏和呂午幾乎是手挽著手摸索著向前，走著走著，前方出現了微弱的光。
創意策劃辦公室的門虛掩著，里面有燈。
呂午看了看身邊的人，一個孱弱的數學教授，一個可愛的桌寵，事到如今，只能靠他的英雄氣概了！鼓足勇氣，快走兩步，砰一聲踢開大門，橫眉倒豎掃望一圈，倒吸涼氣。
這里與其說是一間辦公室，不如說是一個大號的倉庫。起碼有四百平，正中間碼著黑漆漆的服務器，兩邊是幾十臺電腦主機和屏幕。
剩余的空間里，全是長方形的鐵架，半人多高，有七八百個，每個鐵架上都密密麻麻擺著各式各樣的手機，手機屏頻閃著詭異的綠光。
所有手機下方都插著兩條黑色的數據線，線頭合攏，尾部分叉，猶如又黑又長的昆蟲觸角，猛一看去，仿佛倒掛著無數巨大惡心的蟑螂。
左柏：“這是……刷數據的水軍服務器……這么多——”
吉羊止止：“共有五萬臺手機。”
呂午大驚失色：“什么？！”
吉羊止止小小的身體一個瞬移，同時出現在了所有電腦屏幕里，打了個帥氣的響指，五萬臺手機同時嗡鳴發光，水軍評論呼嘯著涌入了電腦屏幕，滿屏的爭吵、撕逼、憤怒、哭訴、歧視、對立、戾氣、自殺、壓力、禍害……
呂午*：“這都是什么鬼？！”
吉羊止止雙手一抓，所有的關鍵詞匯總，拉出一條長長的解析報告。
左柏推眼鏡，“這些水軍評論機器人的工作主要如下：刷假數據炒作欺騙消費者，這一條大多是直播間賣貨的定制服務；挑起輿論矛盾獲取流量；批評社會加劇階層分裂等等。它們評論針對的目標……”頓了頓，“90%以上都是素人，尤其以女性賬號居多。”
呂午急了：“什么意思？！”
吉羊止止：“意思是，還有無數個日出曉曉都是這些水軍的獵物。”
左柏面色陰沉：“水軍無差別攻擊任意素人賬號，引導評論爭吵，當然，絕大多數評論都沒有效果，但水軍是機器人，能夠無休無止生成無窮無盡的垃圾評論，只要其中有一條引來了流量，所有水軍都會一擁而上，挑撥情緒，激化矛盾。而真正的網友也會在不知不覺中被戾氣牽引，卷入爭吵，越吵流量越高，流量越高利潤越高。”
吉羊止止垂著小小的腦袋：“最可怕的是，真人網友可能根本不會發現，引導他們的那些‘仗義執言’的路人，甚至某些‘正氣凌然’的‘意見領袖’，其實只是程序代碼生成的一堆網絡垃圾。”
呂午：“……”
吉羊止止打了個響指。
所有手機爆出刺目白光，燒焦毀機，電腦主機和服務器同時黑燈，五萬水軍滅于無形。
離開創意辦公室，緊接著是貨品倉庫區。
黑漆漆的倉庫里，零食、奶粉、三無糖果、臭襪子、大箱的劣質衛生紙、沒有標簽的散裝茶葉、快遞包裝袋、生活垃圾、打印標簽紙等等亂七八糟堆在一起，“真蟑螂”滿地亂爬，還有幾只大號蟑螂在半空翱翔。
呂午捏著鼻子：“這就是千萬粉絲大網紅賣的東西？！全是三無？”
左柏：“這就是一場直播坑位費100萬的含金量。”
吉羊止止指向前方，“馮況應該在直播間。”
馮況的專屬直播間在整個公司的核心位置，又是華麗的電子指紋門鎖，當然擋不住吉羊止止。
電子門開啟之時，黑色的怨氣仿佛無數蜈蚣貼著地面爬了出來，呂午一個箭步上前，華麗麗跳了一圈驅邪舞，怨氣散了。
三人不敢冒進，點著腳一寸一寸挪進去。
又是一間四百平的大房間，七八個影視專用補光燈眾星捧月般簇擁著一張白色的辦公桌，桌后是一張白色的電競椅。
“周一哥哥”馮況癱坐在椅子里，腦袋靠著椅枕，兩只眼睛睜得很大，茫然地看著正前方的90寸大屏。屏幕是黑的，沒有任何圖像。
馮況的臉被補光燈耀得慘白，幾乎看不到半點血色。
呂午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還活著，也有心跳，但似乎失去了意識，對外界的刺激毫無反應。
左柏四下探查一圈，沒有任何發現。
“難道他的三魂七魄也丟了？”呂午抽出一只菊花，正要拍下，突然，整間屋子倏然一暗，燈全滅了。
大屏“刺啦——刺啦”跳出滿屏的雪花，Q版吉羊止止撥開雪花，慢慢貼近屏幕，面具上可愛的紅二團消失了，只剩下一雙幽深的眼洞。
呂午嚇得一個趔趄，左柏駭然變色，“吉羊止止？！你——”
吉羊止止豎起一個手指，照明燈重新亮起，燈光變成了青藍色。
左柏和呂午這才看到，直播間的地面上竟然畫著一幅巨大的“改命陣”，不知道用了什么特殊的顏料，在青**光下顯出驚悚的紫紅色。
而只有在這種紫紅色調的映襯下，才能看清馮況的四周彌散著扭曲蠕動的怨氣，仿佛千百只無臉幽靈游蕩。
怨氣的源頭，正是馮況的眼耳口鼻七竅。
呂午：“是怨氣反噬！”
左柏根本不關心馮況的死活，只顧盯著屏幕里的吉羊止止，“你要做什么？！”
吉羊止止輕輕仰起頭，仿佛在眺望二次元空間里的虛無的遠方，開口出聲，這一次，他的聲音沒有任何卡通音效的清脆和可愛，卻似鐘鼎齊鳴，震耳發聵。
【馮況，你用水軍害了多少人？】
馮況兩只眼大大地睜著，眼瞳早已失去了聚焦，下巴顫抖幾下，發出干枯的聲音，“太多了……忘了……”
【為什么要這么做？】
“廢話……因為我要紅啊……”
【為什么網暴日出曉曉？】
“呵呵……那不是網暴……那是潑天的富貴……只是她太笨……沒有這個命……接不住而已……】
呂午幾乎要沖上去揍人，照明燈的光倏然幻化出一圈光網，攔住了他。
左柏的臉色變了。
吉羊止止的面具緩緩貼近屏幕，呈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最后一個問題，為什么選擇日出曉曉？】
“其實……我選了很多人……她只是其中一個而已……因為她長得好看……所以我特別關注了一下……就紅了啊……呵呵呵……”
【只是——因為——她長得好看？！】
“不然呢？”
吉羊止止停止了詢問，陷入了沉默。
呂午退后兩步，低聲道，“左教授，吉羊止止不太對勁兒啊！”
左柏盯著屏幕，“他不是吉羊止止，更像是——羊希！”
“哈？！”
吉羊止止抬手點擊屏幕，一份“天眼查”的資料飄了出來，顯示的是一家名叫“暴走世界網聯”的網絡營銷公司，法人：馮全權。
呂午恍然大悟：“啊啊啊！就是這個公司！法人因為詐騙進去了，判了五年！公司注銷，羊爸羊媽委托我們律所的官司根本推不下去！”
吉羊止止：【馮況，你才是這家公司的實際控股人。你曾經策劃過一期新聞，新聞標題是：“一個網癮男孩，死在了我的出租”20歲小伙沉迷游戲半夜猝死家中，專家提醒：游戲上癮是一種精神疾病。】
正是造謠羊希的那條新聞。
左柏面色鐵青，呂午暴走，“艸，原來罪魁禍首是你這孫子！”
馮況嘴巴顫動幾下，似乎想扯出一個嘲諷的笑臉，“這條新聞是個失敗的案例……根本沒有流量……呵呵……”
吉羊止止慢慢退后，露出身后無邊無際的二次元宇宙，突然一揮手，無數血紅色的網線破屏而出，扎進了馮況的身體，馮況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四周怨氣狂亂游走，鬼哭狼嚎。
左柏和呂午駭然變色，“吉羊止止！”
網線綻出燦烈的紅光，光又化作細密的刀刃，飛速砍殺四周的怨氣，而網線終端卻是越來越深入馮況的身體，冷酷地吸收著他的血肉，不過幾秒，馮況就變成了一張干癟的皮囊，滑落地面，化為膿水，淹沒了地上的改命陣。
不過幾秒世間，改命陣和馮況一起消失了。
照明燈恢復了原有的光澤，冷冷地照著空蕩蕩的直播間。
血紅的網線溫順地退回屏幕，吉羊止止安靜地站在空白的二次元世界里，小小的三頭身僵硬著，肉呼呼的小拳頭緊緊地攥著，面具上的紅二團氣呼呼地忽閃忽閃。
“我不能讓更多的日出曉曉出現，我不能讓日出曉曉變成下一個我——”吉羊止止的聲音又變成了萌萌噠的卡通音，還帶著憋不住的哭腔，“日出曉曉應該活在現實世界里，永遠開心地活下去……”
左柏紅著眼揮動手機，“吉羊止止，回來！”
吉羊止止直挺挺倒了下去，下一秒，出現在了左柏的手機屏幕里，團著小小的身體，睡著了。
呂午擦汗，“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他要消失了！”
左柏拍手指隔著屏幕摸了摸吉羊止止的藍頭發，“你啊，還是沒變，執拗一根筋！”
視頻會議室恢復通訊，沈約腳踩著凳子，演唱劇目換成了《孤勇者》，唱得大汗淋漓，精神矍鑠。
董天心從隔壁的視頻框里探出頭，滿臉擔心，“呂午、左教授，你們怎了么？為什么突然斷線了？！”
“一切進展順利。”左柏推眼鏡，“吉羊止止太累睡著了，你們進展如何？”
董天心調轉手機攝像頭，遠方，是遙遠的天際線和一望無際的大海。
“戴曉曦的第二魄，就在這里。”
第57章 一個人不行，千萬人呢
天空遼闊，星辰動蕩，海浪如鑲滿鉆石的細細鱗片。
董天心和芒晝十指相扣，沿著海平面越飛越遠，越飛越深，百島市的繁華燈光在身后遠去，漸漸看不到海岸線了。
指向光標慢慢停下來，凌空轉了幾圈，化為碎芒散落。
董天心愕然：“沒找到戴曉曦的第二魄？”
芒晝沒說話，算默認。
董天心嘆了口氣。
海面空曠無垠，絲絲縷縷的海風夾雜著細膩咸濕的腥氣，夜更深了，浪濤的聲音充滿了整個世界。
海洋如此寬闊無際，和海相比，即便是燭龍，依然渺小如滄海一粟。
芒晝垂眼，不知道第幾次掐訣吟咒，“自天祐助，吉無不利，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音——”
清澈透明的咒文沿著海浪波紋層層疊疊擴散開去，猶如數萬朵曇花同時綻放，美若幻境。
董天心聽到了來自海洋深處的聲音。
古老的藍鯨悠遠吟唱，海豚跳躍歡呼，虎鯨唱著低沉有力的交響樂，巨大的海龜緩緩滑動四肢，仿若老態龍鐘的鐘擺。
大片斑斕的熱帶魚追逐穿梭，小小的鱗片摩擦著鮮艷的珊瑚礁，輕盈的水母悠然飄逸，茂密海草搖擺搖擺——
一只又一只海精靈探出海面，他們有著大大的腦袋，小小的身體，兩只透明的觸角，披著透明的霓裳，身體閃爍著珍珠般的明光。他們和海洋生物一起，合唱著這個星球上最古老的歌謠。
董天心突然有點想哭：她聽懂了，這是海洋里的所有生物和給天地間唯一的燭龍的回復。
芒晝的黑瞳倒映著海面波光，“他們說，有一只孤獨的人類之魄躲在這片海域里，她不想回去，只想長眠于此。”
董天心皺眉想了想，打開視頻，“沈約，唱一首關于喚醒的歌！”
沈約嘴巴爆皮，灌了一口水，繼續高歌。
蘊含著鹿蜀妖力的歌聲隨著海浪的起伏而搖曳生姿，蕩起一浪又一浪的回響。
“戴曉曦，這是你最喜歡的沈約的歌，一起去聽他的演唱會啊！”董天心大喊。
歌聲和喊聲一起散落在茫茫海面，沒有回應。
芒晝蹙眉：“戴媽媽在嗎？”
月夏把鏡頭對準戴媽媽，戴媽媽紅著眼，一遍又一遍喊著著女兒的名字——
【曉曉——曉曉——媽媽在這里——曉曉——和媽媽一起回家吧——】
芒晝以光繪制擴音符，將手機的聲音無限放大，戴媽媽嘶啞的呼喚滌蕩著天地，和海精靈低低哀鳴混在一起，像浩瀚的哭聲。
依然沒有魄的回應。
董天心：“為什么會這樣？！”
芒晝掃望海面，“她被網暴匯聚的大量怨氣所攻擊，極度驚恐和悲慟之下，封閉了自我。那些怨力太過強大，一兩個人的聲音太小了，根本無法喚醒她。”
董天心沉默片刻，“如果一個人的聲音太小，那么一千人、一萬人、千萬人的聲音呢？”
芒晝詫異看向董天心。
董天心：“如果普通的聲音聽不到，那么，愿力的聲音呢？”
芒晝：“你——”
董天心舉起手機，“月總，我們需要更多人的愿力一起呼喚戴曉曦。”
月夏怔了一下，立即明白了董天心的意思，微微笑道，“放心，我是專業的！”
月夏開始了工作。
第一項，沈約啟動直播間，在線直播唱歌。
沈約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臉就出現在了微博直播間里，甚至沒有任何燈光和的妝造，頭發亂蓬蓬的，而且為了保護戴曉曦的隱私，直播背景只有一面大白墻。
說實話，對于常年被華麗包裝的沈約來說，這個出場著實有些倉促潦草，險些不自信了。
好在月夏的一句話就讓他恢復了自信。
“不需要任何包裝，只要有你的歌在，你就是最耀眼的明星！”
沈約當即來了個華麗的高音婉轉。
沈約的粉絲聞歌而動，一傳十，十傳百，很快直播間就涌進了十幾萬的粉絲。
月夏開通視頻會議，面對工作室和粉絲后援會布置環環相扣宣傳策略：
“啟動營銷號矩陣，把‘沈約直播間唱歌’、‘天籟之音’、‘沈約歌聲在呼喚誰’話題用最快的速度推上熱搜。推不上去，就聯系平臺買！”
“聯系公司旗下所有簽約藝人聯動推廣直播話題！”
“在粉絲群里暗示直播的具體原因：日出曉曉現在仍在昏迷，沈約直播唱歌，是為了用歌聲喚醒日出曉曉。”
“關于日出曉曉事件的背景信息……算了，就算我們不提，網絡也有記憶——”
“梳理日出曉曉事件的時間脈絡圖，多平臺分層分部發布，事件來龍去脈務必要清晰明了，做出正確引導，批判網暴的態度一定要堅決！”
“聯系總公司公關部和合作的數據公司，監控所有敏感發言，任何宣泄負面情緒、KY、抬杠、諷刺、辱罵、渾水摸魚、挑撥矛盾的信息，用最快的速度刪除，不能刪除的，想辦法在評論區引導，務必要保證輿論導向正向發展——”
“別跟我說這些廢話，別想推諉責任，把平常做數據控評反黑的精氣神拿出來，這次如果做得好，全員季度獎金翻倍！”
“沈約直播間的數據上去了嗎？熱搜呢？很好！日出曉曉事件的脈絡圖推熱搜！一定要注意引導！”
“挑選新粉絲號，以路人和普通網友的身份，推出日出曉曉小號‘泡芙和鹵肉飯是我推’的信息！”
“重點推送那條關于鹵肉飯的微博！食物是最容易喚起大家對生活熱愛的介質，推送的重點放在食物、生活、熱愛等細節！評論區一定要注意引導！”
董天心緊緊攥著手機，額頭滲出汗來。
隨著月夏有條不紊的安排，沈約直播間的人數突破了800萬，各種熱搜關鍵字上下翻飛交替，“泡芙和鹵肉飯是我推”的話題穩步攀升——這背后，是極為恐怖的財力和人脈的助推。
芒晝眉頭皺得死緊，“這些所謂的控評、熱搜根本都是無用功，數據可以造假，但人心不能，我們需要的是真正的、發自內心的愿力，容不得半絲瑕疵。”
月夏從屏幕里定定看了芒晝一眼，發出了最后一項指令：“‘泡芙和鹵肉飯是我推’的賬號下面，禁止任何控評和粉絲評論，把空間讓給真正的網友！小董，我只能幫到這兒了！”
董天心點頭，“謝了！”
芒晝的表情十分不贊同，“戴曉曦是因為網暴才成了如此境地，你卻想用網絡救她？”
董天心攥緊手機，“世界有黑白，人心也有明暗。現在網絡的確總是充斥著爭吵、怨憤和戾氣，但我相信，這些不過是彌漫在表層的烏云，烏云永遠遮不住太陽，光永遠都在！”
夜空之下，董天心的眼睛猶如破曉時的啟明星，亮得驚人。
芒晝不再說話，皺眉盯著“泡芙和鹵肉飯是我推”的評論區——
第一條評論跳了出來：
【鹵肉飯看起來很好吃，我今天也吃了最喜歡的叉燒飯，老板多還送了我一塊叉燒（照片）】
董天心屏住了呼吸。
芒晝眸光一亮，指尖飛快掠過評論，一團小小的愿力浮了起來，閃閃發光，暖暖如螢。
是真正的、善意的、最純粹的愿力！
又一條評論跳出：
【我今天吃了蛋炒飯，我第一次自己炒的，有點糊啦（哈哈哈）（照片）】
第二只愿力熒光飄起。
第三條評論：
【你吃過我做的紅燒肉嗎，特別好吃（圖片），有機會來我家，我做給你嘗嘗哇～】
第四條、第五條、第六條……
第七只愿力瑩光、第八只、第九只……
【今天菜市場的豆芽特別可愛，大頭大腦的（圖片）】
【我家的曇花開花啦，我把曇花熬成湯啦哈哈哈哈（圖片）】
【我家祖傳鹵豬蹄的手藝，一定要來嘗嘗哦（圖片）】
【學校食堂今天打飯阿姨手沒抖，多了好多雞蛋（圖片）】
【這家燒烤絕了（圖片），還送飲料哦（圖片）】
【嘗嘗我煮的八寶泡面，天下無人能敵（圖片）】
……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在“泡芙和鹵肉飯是我推”的評論區發自己的早飯、午餐、晚飯、夜宵、小零食、水果盤，漸漸的，大家的話題從食物擴展到了更多的領域，而且仿佛所有人都商量好了一般，發布的照片都是溫暖、明亮的……歡樂地分享著生活中那些點點滴滴的光——
【看我家的小烏龜，花紋很可愛吧（圖片）】
【這是我今天看的繪本小故事（圖片）】
【我學會織圍巾啦（圖片）】
【今天給客人做了一個特別滿意的美甲（圖片）】
【今天有個小朋友說我頭上有條小路（大哭），然后送給我一朵花，說小路上要有鮮花（淚奔）】
【樓上的笑死了，我也送你一朵花吧哈哈哈哈】
【給你看看我家的小狗，她叫來福（圖片）】
【我家倉鼠（圖片），越吃越胖，以后可能要減肥哈哈哈】
【給你看看我家的二哈，呆頭呆腦，特會拆家（圖片）】
董天心甚至還看到了熟人。
青青驛站的柳青青的回復：
【給你看看我家的毛孩子，都很可愛，以后一定要來玩哦（圖片）】
香洲區派出所小王的小號：
【我終有貓了，還沒想好名字，是白貓哦（圖片）】
評論的IP地址越來越多，越來越遠，遍布全國各地和海外——
【我的城市連下了三天的雨，捉到了一片可愛的小葉子（圖片）】
【我這里還是白天，看這朵云多漂亮（圖片）】
【我家鄉的海很美，和你那里的海是連在一起的（圖片）】
【下雪啦，堆了一個小雪人，還戴了小圍巾（圖片）】
【看我們的山，是不是光禿禿的（圖片）（嘆氣），明年還要努力種樹（加油）】
【我這里是晴天，能看到星星（星空圖片），我查了天氣預報，鹵肉飯的城市，明天是個好天氣哦（天氣預報圖片）】
純凈的愿力瑩光爭前恐后擠出手機屏幕，以驚人的速度增長著，一百只、一千只、一萬只、幾萬只、百萬只……圓圓的、亮亮的、暖暖的，圍繞著董天心和芒晝，仿若宇宙里最美的流螢。
董天心和芒晝手牽著手，以風和咒送出愿力瑩光，愿力熒光乘著沈約的歌聲，鋪滿廣闊的海域，和海精靈的浮光交相呼應，隨著輕柔的海流時而散開，時而凝聚，整片海仿若一大幅流動的銀河光卷。
海精靈的聲音變了，似乎多了些欣喜和希望，突然，所有愿力瑩光匯到了海洋的一處，不斷凝聚、盤旋、上升，簇擁著一個冰藍色的球形物體破浪而出。
董天心和芒晝飛過去，發現球形物表面結著一層堅硬的殼，殼上布滿了凹凸不平的黑色花紋，形似凝固的怨氣。
海精靈們焦急地喊著什么，愿力瑩光在四周紛亂飛舞。芒晝定定董天心一眼。
董天心明白了，輕輕在殼上敲了兩下，“曉曉，回家啦。”
殼“咔噠”一聲，出現了一道細細的裂紋，愿力爭先恐后撲上去，貼在裂紋邊緣，拼命照耀著那道細細的裂紋，裂紋融化了，殼一片一片剝落下來，露出里面的“戴曉曦”。
她的雙臂緊緊抱著雙膝，頭枕著膝蓋，雙目緊閉，淡淡的魄光在海風中搖曳。
董天心御風上前，輕輕抱住她，好像哄嬰兒似的一拍一拍。
她緩緩睜開眼睛，眼瞳倒映著千萬愿力瑩光，若萬星齊歌。
董天心揉了揉她的腦袋，“天氣預報說，明天是個好天氣，和媽媽一起吃早茶吧。”
她笑了，點了點頭，身體化為一團毛絨絨的魄光。
芒晝召出引魄咒，海洋精靈們手牽著手，頂著愿力瑩光排成長長的歸家光路，小小的魄順著流光飄向百島市區，很快沒了影子。
董天心緊張地盯著手機屏幕，看到月夏打開窗戶，魄光飄進病房，小花一躍而起捧起魄光，和四只多肉合力塞進戴曉曦的頭頂——
如此關鍵時刻，手機竟然變成了黑屏。
董天心急得又拍又打，“沒電了？信號斷了？吉羊止止呢？咱們也趕緊回——”
芒晝突然環住她的腰，螺旋飛出丈遠，單手撐起巨大的護身光陣。
整片海域所有光芒倏然熄滅，萬籟俱寂，猶如死海一般。
凄厲的風擦過鬢角，氣味異常腐朽腥臭。
董天心大驚：“有怨氣？”
“不，”芒晝道，“是邪氣。”
第58章 區區太歲，手拿把掐
海的顏色變得晦暗陰郁，粘稠如黑油。
波浪在風中翻涌著，發出隆隆的轟鳴，仿佛無數海底火山即將爆發。大海在沸騰。
天的中心卷起大團大團的黑云，以驚人的速度形成恐怖的漩渦，全世界的云都被吞噬了。
空氣變得極為稀薄，董天心感覺自己像瀕死的魚，幾乎無法呼吸。
黑云漩渦不斷扭曲變形，形成了熟悉的造型——千年前黃沙堡的怨氣旋渦——只是這一次的怨氣更濃、更大、更臭。
渦心裂出數道閃電，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鳴，滾滾的怨氣瘋狂溢出。雷聲被另一種怪異的笑聲蓋住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董天心全身止不住發抖：她記得這個聲音，是太歲！
【小燭龍，我們又見面了。過了幾千年，你還是這么弱啊，呵呵呵呵——】
董天心攥緊芒晝的衣角。
芒晝看起來很鎮靜，側臉冷若冰雕，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頭，“比預料的還要早……”
董天心：“什么意思？！”
芒晝轉頭看向她，目光清亮，“莫慌，吾在！”
芒晝開始結印，手指上下翻飛，快得只剩殘影，“天下之文，精氣之物，乾坤行德，大明始終，風行地上，飛龍在天——】
芒晝全身爆出了耀眼的明光，仿若一團燃燒的烈陽。
一張恢弘壯麗的守護光陣飛速擴展到了天地邊緣，變成了一座氣勢磅礴的光幕穹頂護住了海洋和大地。
眼前的守護大陣比董天心之前見過的所有大陣都更為美麗震撼：
纖細堅韌的陣脈蜿蜒曲折，流光涌動，陣脈交接之處，嵌著或長或圓，或輕或重的古樸咒文，組成大片大片氣勢恢宏的圖騰，仿佛九天星辰編織而成的絢麗錦緞。
那是完全超越了想象的陣法，置身其中，似乎整個人都融化在浩瀚無邊的宇宙之中，萬物皆為塵埃。
芒晝豎起手掌，“幫吾暫撐此陣，吾去去就來。”
熟悉的流程，熟悉的臺詞動作，董天心想都沒想，“啪”擊掌接管大陣，還喊了聲“加油！”。
芒晝身化流星沖出陣脈，直直殺進了怨氣旋渦。
董天心只覺肩上微微一沉，明白是大陣的壓力，心里還有些詫異，本以為今天的陣法如此瑰麗夸張，定會壓力倍增，沒想到居然比以前還輕松了些。
看來芒晝熬夜學習各種學術論文還是有效的，十有八九是對陣法進行了改良。
這些想法只在腦中一閃而逝，董天心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空中的戰斗吸引了。
大塊大塊的怨氣腐蝕著天空，更多的怨氣凝聚成數萬根黑色丑陋的尖刃，嘶吼著穿破云霄，刺向芒晝。
芒晝全身散發著清澈的白光，衣袂狂舞，長發流瑩，身后拖出絢爛的純白的光尾，手中暝刀攜著震耳欲聾的雷電，和鋪天蓋地的怨刃迎面對轟。
蒼穹震顫，驚電劈雷，大地哀鳴，海浪怒嘯。
守護大陣發出尖銳的爆鳴，董天心一個踉蹌，陣壓重了三成，咬牙御風，重新挺直脊背。
她可以的！她能撐住！
第一波對轟勢均力敵，雙方都沒占到便宜，太歲的笑聲愈發張狂，怨氣旋渦下方浮出了一張巨大的黑色蛛網——密密麻麻的陣脈，惡心如爬蟲的咒文——竟然是巨大版的三合盤大陣。
旋渦中央的太歲漸漸顯形，有四肢、有長尾、還有一條黑色的狹長身體，獰笑著在怨氣中穿梭。
芒晝冷哼一聲，驟然拋出手中的暝刀。
暝刀在上空畫出一個方圓數里的璀璨光環，構筑成巨大的五德陣，“仁、義、禮、智、信”五個大字順指針緩緩轉動，咔咔作響，陣心成長進度值快速飆升：
【91.35%、95.69%、98.88%——】
芒晝整個身體籠罩在五德陣的明光之下，身體輪廓融入光中，漸漸幻化為燭龍真身——天地間唯一的純白的燭龍——
修長的龍身蜿蜒矯健，猶如一條流動的銀河，潔白的龍鱗似晶瑩剔透的美玉，龍身翱翔之時，千萬鱗片相互摩擦，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金色豎瞳開啟的一瞬，眸光貫穿天地。
極致的黑白二力在雷電中激烈廝殺，董天心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和守護大陣同頻震動，腦中鳴嘯不息，胃液洶涌翻滾，膽汁都倒流了。
五德陣和三合盤陣仿佛兩座巨大的宇宙飛船，互相狂射黑白光電，越逼越近，兩股陣脈激烈碰撞，咒文碎裂爆炸，千萬黑白流星墜落天際。
芒晝和太歲的身影藏在漫天流光之中，幾乎看不到了。
董天心心急如焚，想和上次一樣放神識出去觀戰，無奈嘗試幾次都不得要領，只能在守護大陣里干著急。
突然，守護大陣仿佛千鈞山岳狠狠壓了下來，董天心猝不及防噴出一口血，陣脈被怨氣撕開了一道天塹般的裂口。
董天心大驚失色：“芒晝——”
就在此時，五德陣華光大燦，純白燭龍破云而出，全身綻放萬道流光，化為數萬柄暝刀劈向太歲——
太歲的身體猶如白磷一般開始燃燒，連帶著四周的怨氣也開始自燃，太歲發出驚恐的怒吼：
【不可能——本尊乃是太歲——永生不滅——】
五德陣耀亮了整片夜空，“仁義禮智信”五個大字匯成一個華麗的“99.99%”。呼嘯著螺旋而上，咒文如利齒，硬生生把三合盤大陣和太歲攪成了碎渣。
純白燭龍盤踞在夜空之下，倨傲地看著最后一絲怨氣化為無形，又微微仰起頭，凝望著無邊的天際，仿佛在等候來自宇宙的召喚。
董天心突然有些心慌，大喊，“芒晝——回來——”
巨龍身體一震，轉過頭，金瞳中倒映出陣中董天心的影子，殘留的五德陣化為千萬光絲重新匯入龍身。
巨龍俯身盤旋一圈，龍尾搖擺著，乘著風游向了董天心——附在龍鱗上的明光消散在風中，龍身漸漸變幻形態，化出頎長的身體，修長的四肢，長長的黑發——
芒晝落在了董天心眼前，白膚勝雪，眉眼似月，得意抬下巴，豎手掌，“換人。”
董天心并沒有第一時間交接守護大陣，而是謹慎地繞著芒晝觀察一圈，發現芒晝身上沒有任何傷口，直覺有些蹊蹺。
經歷了如此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戰，他竟然毫發無損？
不想芒晝直接拍上了董天心的手，董天心只覺身上驟然一輕，守護大陣化為漫天流螢，空靈飄散。
董天心這才松了口氣，“太歲好歹也算個大BOSS，這么容易就敗了？總覺得不真實。”
“區區太歲，手拿把掐！”芒晝環抱雙臂，“吾已將他封印，不必憂心。”
“能封多久？”董天心問。
芒晝頓了頓，“至少能——”
就在此時，芒晝身后突然冒出一根細若發絲的怨氣，嗖一下刺向芒晝后心，董天心身體比腦子還快，一把將芒晝推了出去，幾乎同一時間，芒晝身前騰起一張巨大的簡牘，董天心身后豎起了明光桃木劍。
說時遲那時快，怨氣炸成兩股，分刺向芒晝和董天心，刺向芒晝的被簡牘護盾擋住了，簡牘當即碎裂，而刺向董天心的那一縷，似一只無聲無息的幽靈鉆進了董天心的心口。
董天心瞬間僵成了一根筷子，直挺挺墜了下去，芒晝一個瞬移把她攬進懷里，面色驚駭：“董天心！”
董天心躺在芒晝的臂彎里，手腳都失去了知覺，嘴巴張了張，“我……是不是……要嘎了？”
“別說話！”芒晝厲喝，黑瞳迸出紅光，“沒事的！”
芒晝定定看了眼董天心身后的桃木劍。
桃木劍劍身長鳴，似龍吟穿透云霄，化為一道浮光消散。
芒晝的眉頭以微不可察的幅度皺了一下，眸光軟了下來。
董天心還捂著自己心口，“我大約是不行了……連痛感都消失了……完全感覺不疼……呃？”
潮濕的海風吹過，嗖嗖的，有點涼。
董天心仔細摸了摸心口，又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她身上別說傷口了，連頭發絲都沒少一根，深呼吸兩口，感覺良好，身體倍棒。
“啊！”董天心明白了，“簡牘和桃木劍的金手指*功能都是守護，簡牘保護了你，桃木劍保護了我，我們被黃沙堡和阿牧的愿力救了！”
芒晝“切”了一聲，扶著董天心立起身，“你才明白啊。”
話音未落，芒晝頭頂“噗、噗”兩股白煙，冒出了毛絨絨的貓耳朵。
董天心：“……”
“我餓了。”芒晝偏頭，“回家吃飯。”
董天心無奈，扯著芒晝的手腕，御著風悠哉悠哉往百島市方向飛，“這一晚上也太累了，又是招魂又是奪魄，又是力戰BOSS，起碼要加三個鹵雞腿好好補一補——”
芒晝輕輕掙脫了董天心的手。
董天心疑惑回頭，“你干嘛？”
芒晝懸佇在海天之間，靜靜地望著她。
他身后，大海和天空的交接之線泛起魚肚白，天快亮了。
海面浮游生物的微光映著芒晝的白衣，熠熠生輝，一片小小的光斑凝注在他雪白的臉上，清風拂過，光斑翻卷起來，變成了一塊瑩白如玉的鱗片，隨著海風飛向了遠方。
董天心呆住了。
芒晝的下顎翻起第二片白鱗，然后，是第三片、第四片……第八片、第九片——數不清的白色龍鱗從他的身體脫落、飄舞、紛飛，猶如漫天的白羽，又似碎裂的白瓷。
董天心撲了過去，企圖抓住那些脫落的龍鱗，可無論怎么抓，都抓不住，“你受傷了？！怎么傷的？為什么你的龍鱗都掉了？！你到底怎么了？！”
芒晝：“你還記得左先生說的能量守恒定律嗎？”
“都什么時候了，能說人話嗎？！”
“今日的太歲乃是經過數千年天地怨氣催化而成，能量巨大，若想與之對抗，需要同等能量的陣法。陣若無心，便是廢品，所以，還需要一個擁有強大能量的陣心。”
董天心腦中嗡嗡作響，“所以，這個陣心是——”
芒晝兩只雪白的貓耳傲嬌地、堅毅地豎著，“自然是吾，三界唯一的燭龍。”
“你瘋了嗎？！”董天心大吼，“怎么不和我商量就擅自行動？！”
“守護三界是燭龍一族與生俱來的責任，更是吾族最高之榮耀！”
“你給我閉嘴！”董天心大吼，“你是我的龍！是生是死都是我說了算！只不過是禿了幾片鱗，呂午肯定有辦法！咱們還有時間搶救——對，時間！我有時間！”
董天心雙手捏著芒晝的臉頰，硬生生把他的臉掰過來，和自己四目對視，“看我！快看我！時間停滯！”
芒晝的臉被捏成了團子，睫毛飛快地眨啊眨，正想說什么，二人視線中間“biu、biu、biu”蹦出了一長串粉紅色的桃心泡泡。
暫停時間金手指啟動成功！
“走！我帶你回家！”董天心拽著芒晝，貼著海浪高速飚飛——
時間靜止，海浪凝滯，天空和大地一片曠然。
翩飛的龍鱗和粉紅色的桃心泡泡輕輕碰撞著，發出細膩溫柔的輕響，整個世界只剩他們的心跳交相輝映。
粉紅桃心一顆接一顆地碎了，董天心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她知道，芒晝的口氣越輕松，他的傷就越重——她飛得那么快，可海岸線卻還有那么遠，仿佛永遠都到不了……
最后一顆粉紅泡泡消失的時候，董天心心臟猛地一抽，吐出一口血，御風失控，險些墜入大海。
芒晝拽住了她，皺著眉頭道：“你的金手指已經到極限了。”
董天心惡狠狠地瞪著芒晝。
芒晝心虛地移開了視線。他的龍鱗已經所剩無幾，身體輪廓開始變得通明，甚至能透過身體，隱約看到他越來越越虛弱的心跳。
“禁術！還有燭龍族的禁術！”董天心大叫，“你可以吸我的氣！”
芒晝大驚，“董天心，不可——”
后面的話被董天心堵了回去，董天心的唇狠狠撞上了芒晝的唇。
芒晝被撞得嘴唇發麻，牙齒作響，董天心還拼命鼓著腮幫子，試圖給他吹氣，像個倉鼠。
芒晝沒憋住，笑出了聲。
董天心又猛地抽離，慌亂查看，“吸進去了嗎？好點了嗎？長出鱗片了嗎？！”
再看芒晝的表情，怒不可遏，“都什么時候了，你還笑——”
芒晝突然將董天心拽進懷里，輕輕地吻了上去。
董天心呆住，兩只眼睛繃得溜圓。
芒晝輕輕闔上睫毛，一滴緋色的淚順著眼角緩緩滑落。
董天心失去了心跳，芒晝又輕輕離開了。
芒晝還在笑，“幸虧我之前立下了燭龍之誓，永不啟燭龍禁術，否則董天心你啊，現在已經被我吃了哦。”
“你吃啊！我同意了！你隨便吃！”董天心大哭著去拽芒晝，手卻直接穿過了他的輪廓。
她已經碰不到他了。
芒晝變成晶瑩剔透的蟬翼狀，和愿力最后“滅”的狀態一模一樣，清澈得驚人，美麗得驚人，
“我才不要吃你。”芒晝傲嬌地抱著雙臂，“你這么吵，肯定不好吃。”
董天心哭得嘶啞，“芒晝——不要——別走……別走……”
芒晝第一次笑得露出了滿口牙，透明的貓耳在風中簌簌低垂，雙手交疊，施了一個安靜凝重的禮：
【燭龍族芒晝，拜謝豢龍董氏天心看顧之誼，就此拜別，望君此后平安順遂，一生無憂——】
溫柔的朝陽跳出天際線，浪波粼粼如萬千寶石閃耀，蒼穹遼闊，大海無垠。
天亮了。
今天果然是個好天氣。
只是……
三界再無燭龍。
世上再無芒晝。
第59章 沒有你的時間
早上八點，董天心被嘰嘰咕咕的聲音吵醒了。
睜開眼，看到小花和四只多肉扯著她的頭發，嗚呦呦喊她起床。
董天心迷迷糊糊掀開被子，打著哈欠，撓著頭發進衛生間，刷牙、洗臉、護膚，慢悠悠飄進餐廳。
左柏備了滿滿一桌早餐，吉羊止止和小花多肉們單開一桌，吉羊止止是圖片大餐，小花和多肉是袖珍餐具。
呂午依舊殷勤照顧月夏，沈約最可憐，偌大的一個盤子里，只有半個雞蛋，一個蘋果，兩截黃瓜。
沈約哭喪著臉，“太過分了，昨天還有白水煮雞肉呢，今天全素啊！”
月夏冷著臉，“昨天是誰把演唱會八十萬的高定服裝撐破了呢？！”
沈約悶頭啃黃瓜。
“小月，咱們不氣啦，”呂午笑吟吟幫月夏舀了一碗湯，“喝湯，美容。”那諂媚的表情，那做作的語氣，恨不得親自喂到月夏嘴里去。
董天心簡直沒眼看，左柏重重咳嗽一聲。
沈約啃了兩口黃瓜，再次提醒大家今晚七點是他百島市的首場演唱會，所有人都是SSVIP，務必準時抵達，這話他前前后后說了快大半年，大家耳朵都聽出繭子了，根本沒人搭理他。
不甘心的沈約又開始在微信群發消息，眾人不堪其擾，索性鎖屏，眼不見心不煩，沈約繼續刷朋友圈，刷著刷著，突然大叫一聲。
“戴曉曦發朋友圈啦，她今晚要和媽媽還有同學一起來聽我的演唱會！”
戴曉曦發的是一段小視頻。視頻里的她一頭利落的短發，戴著粉絲應援發箍，一手舉著手機，一手攬著戴媽媽的肩膀，身后是七八個同學，都揚著大大的笑臉，齊聲歡呼，“沈約，我們來聽你唱歌啦——晚上見——”
董天心看了三遍視頻還意猶未盡，“戴曉曦今年高二了吧？聽說成績還不錯？”
吉羊止止：“上學期期末摸底考試，全市排名第三。數學滿分。”
左柏：“很有數學天賦，可以申請保送。”
“后生可畏！”董天心由衷感嘆了一句，往嘴里塞了兩個蝦餃，噠噠噠去了陽臺，背上雙肩包，戴上新買的三星堆同款頭盔。小花和四多肉嘰里咕嚕鉆進包里，露出齊刷刷的小腦袋。
“我去上班啦！”董天心踩著護欄躍入晨風，直上云霄，眨眼間只剩了一個小小的影子。
餐廳里靜了下來，左柏、呂午、沈約和月夏不約而同放下筷子，看向那扇緊閉的臥室門。
門上掛著粉紅色的名牌：貓貓龍的窩。
三年時間，這扇門董天心從來沒進去過，也從來沒鎖過。
仿佛她一直在等房間真正的主人回來。
呂午：“董天心還是半夜偷偷御風出門嗎？”
左柏嘆了口氣，調出吉羊止止錄制的衛星監控畫面。
漫天星光之下，董天心乘著風，貼著海面安靜地飛行，無數海洋小精怪從朵朵浪花中探出腦袋，輕輕地唱著憂傷的歌。
董天心就這樣沉默地飛著，飛遍了她能抵達的所有海域，又沉默著趕在日出之前回家，裝作從未外出的模樣鉆回被窩。
左柏：“本月夜游25天，比上個月少了3天。”
呂午不說話了。
月夏十分擔憂：“小董真的不需要去看心理醫生嗎？”
吉羊止止：“我問過小花。小花說，董天心的氣一如既往的澄澈明亮，只是，有些孤單……”
董天心輕盈地飛過大半個百島市區。
剛剛立夏，早上的紫外線已非常驚人，太陽曬得人皮疼。
濱海大道上擠滿了旅游團的小紅旗，本就不寬裕的馬路被旅游大巴車擠得水泄不通，又到旅游旺季了。
過了濱海路就是翡翠巷。香洲街派出所終于換了個新門頭，夜間營業的大排檔還沒睡醒，街角的梔子花開了，冷飲店里又擺上了懷舊品牌的冰棒，青青驛站的玻璃房子閃閃發亮。
董天心在青青驛站后院降落，抱著頭盔噠噠噠推門進去，熱情打招呼。
柳青青正在給一只奶牛貓梳毛，道了聲早。
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犯懶的貓貓們聽到董天心的聲音，噌一下都跳了起來，只只正襟危坐，尾巴豎得筆直，齊聲高呼“喵喵喵！”
董天心：“今天大家也要努力賺小魚干哦！”
眾貓貓：“喵！”
柳青青樂得合不攏嘴，朝董天心比了個心。
貓咖的工作是忙碌而充實的。
清理貓砂盆、給貓貓們備糧備水、檢查貓貓們的健康狀態、全店清潔、環境布置、挑選BGM、接待顧客、監督貓貓和顧客的互動、持續保持店內清潔等等……
最近青青驛站的生意不錯。
經濟下行，工作壓力大，來貓咖放松的顧客多了不少，時常能遇到抱著貓貓吐槽痛哭的顧客。
每到這種時候，小花和多肉就會偷偷跑過去，藏在貓貓的毛發里偷聽八卦。他們聽八卦時的表情和某只龍貓一模一樣。
下班的時候，派出所的小王又來了，聲稱他家的“小白”（三年前從青青驛站購買的小白貓）不愛吃飯，非要請柳青青去他家瞧瞧小白的健康狀況。
董天心見過那只“小白”，胖得肚皮拖在地上，明顯需要減肥，小王居然睜眼說瞎話——呃……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劉青青很為難，表示還有關店前的善后工作，小王飛快向董天心打眼色，眼皮子都快抽筋了。
董天心回了一個“懂”的wink，主動攬下工作，目送小王和劉青青離開。
18：00，月夏發來消息，提醒大家盡快出發去體育館，沈約演唱會現場火爆，已經開始堵車了。
群里一片整齊劃一的“收到”。
董天心安頓好貓貓們，鎖門，戴好頭盔，后院起飛。
天還沒黑透，天空仿佛一大片暈開的紫藍水彩。
小花和多肉從背包里探出五只小腦袋，和調皮的風咿咿呀呀聊著天，牛奶白的霧氣劃過腳面，風里滿滿都是熟悉的味道，紫丁香、艇仔粥、泊油路、烤生蠔、勒杜鵑、椰子樹……
董天心慢慢停了下來。
她第一次御風飛行的時候，聞到的就是這些味道。
只是現在，還少了一種——
宛若初雪的清凜氣息——屬于芒晝的味道。
風悲傷地拂過她的發絲，小花簌簌垂下花瓣。
董天心調轉方向，飛向了自己的家。
芒晝的臥室很干凈，和他離開前一樣。
董天心知道左柏總是趁她不在的時候偷偷進來打掃。
窗外的微光透過紗簾灑在空氣里，朦朧如夢境。
小花和多肉坐在董天心的肩上，異常的安靜。
芒晝的床很整齊，仿佛被熨斗燙過，沒有一絲褶皺。
床邊放著兩個貓窩，一個是粉紅色的草莓圖案，一個是藍色的天空圖案。
董天心記得，當初芒晝說他不喜歡粉紅色，非要讓她換個新貓窩。
然而，藍色貓窩還裹著包裝袋，甚至沒拆封。
至始至終，芒晝都只睡過粉紅色的貓窩。
“口嫌體直的呆龍。”董天心喃喃抱怨著，走到窗前的書桌，拉開椅子坐下。
芒晝的書桌上只有一個臺燈，一個臺歷（臺歷還是三年前的時間），有個小抽屜。
抽屜是鎖著的。
四只小多肉跳到桌上，三只抬起臺燈底座，一只扒拉出藏在下面的抽屜鑰匙，高舉著送給董天心。
抽屜里擺著個大號餅干盒，品牌和款式還挺復古，也不知芒晝從哪搞來的。
餅干盒里只有三件東西：
一個包了好幾層的小包袱，一個草莓筆記本（小學生同款），一個草莓文件夾。
董天心的視線先被小包袱吸引了：包裹得這么結實，難道是私房錢？
一層一層揭開，里面竟是一個不銹鋼的湯匙。
眾所周知，西方的龍喜歡收集亮晶晶的珠寶，難道東方的龍喜歡收集餐具？
這是什么奇怪的收集癖好？
再仔細一瞧，嘿，這湯匙頗有些眼熟，是她帶進偶像劇世界的那個西瓜勺。
董天心簡直是哭笑不得：芒晝這家伙其實是個隱藏的吃貨吧。
草莓筆記本里的內容也挺奇怪的。
從格式看，大約是日記。
字跡修長俊逸，力透紙背，偶爾也有潦草，大約記錄的時候心境不太穩定，內容往往都只有一句話：
【時隔一千五百八十年，吾再次體會到了豢龍氏之廚藝。著實難吃！】
【吾一千五百八十歲，竟在朏朏半身之體時，排泄穢物于體外。著實難堪！】
【吾今日竟被一只不足六尺長、不足一甲子的豢龍氏人族羞辱，誹謗吾半夜在貓窩中偷偷流淚。著實荒謬！】
董天心拍腿大笑。
仔細想想，這呆龍立下的所有Flag都倒了：
他說成年燭龍無需飲食，結果吃得賊多，還挑食；
他說成年燭龍絕對不會拉屎，結果家里的水費暴增；
他說燭龍一族從不流淚，最后還不是哭哭啼啼地走了。
下一頁只有一行字：
【桃木劍金手指之功能，傷害轉移。】
董天心笑著、笑著，有些哽咽。
雖然當時她沒反應過來，但事后一想，便明白了。
她一個脆皮人類，被怨氣襲擊后，竟然沒受任何傷，甚至連后遺癥都沒有。
唯一的解釋就是，某只呆龍用某種她不知道的方式將她所受的傷害都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最大的可能，就是阿牧送給他的桃木劍。
董天心曾無數次地假設：如果當時芒晝沒有替她接下那一擊，是不是就不會消失……
如果她能早一點發現……
如果她能阻止芒晝……
如果……
如果……
四只小多肉挪開董天心顫抖的手指，幫忙翻頁。
【燭龍一族為三界而生，永遠不會為了一個人而傾其所有。】
董天心笑著流出了淚。
她仿佛看到那只傲嬌的貓貓龍抱著雙臂，臭著臉道：
【想什么呢？區區怨氣，能奈我何？替你擋一下，手拿把掐罷了。】
淚水浸濕了頁面，字跡模糊成一團。
四只小多肉手忙腳亂幫董天心擦著眼淚，小花坐在董天心的肩膀上，嗓中低聲嗚咽，像安慰，又像哭泣。
后面的幾十頁，都是各種陣型、咒文、符文的記錄，再往后，則是各種陣法的設計圖，起碼有四五百張。
中間穿插著兩組特別的關鍵字：
【能量守恒定律】
【陣心】
最后一張設計圖里的陣法，是護身陣和五德陣的套嵌，和三年前董天心見到的守護大陣一模一樣，陣名：乾坤一諾。
這是這張陣法設計圖僅有粗糙的初稿，尚未完成。
董天心抹去眼淚，笑了一聲：“果然是龍貓，腦容量太小，只能搞出個半成品。”
后面，又變成了日記。
【近日，吾常常憶起林教授的葬禮，那般熱鬧有趣，吾甚向往之。】
“原來你那么早就開始考慮自己葬禮了啊，”董天心輕聲道，“不愧是燭龍一族，果然是視死如歸啊。”
再往后翻，只剩空白。
董天心打開了最后的文件夾。
里面居然是一份左柏關于“粉紅泡泡金手指啟動機制可能性”的分析報告，足足有五十多頁，塞滿了各種看不懂的表格、餅狀圖、柱狀圖、假設、推理、一次結論、推翻、二次推論、又推翻，三次推論……
最后一頁的結論：
【粉紅泡泡（時間停滯）金手指啟動原理99.99%可能性為——董天心和芒晝心意相通之時。】
董天心愣住了。
心意相通？
那個時候，她心里只有一個想法，讓芒晝活下來，讓芒晝留下來！
如果左柏的推論是真的，那么……
原來——那時漫天的粉紅泡泡——不止是她的愿望……
董天心大笑著、大哭著——
什么狗屁的“為三界而生”，什么狗屁的“視死如歸”！
你明明是想活下來的！你明明是想留下來的！
你這個口是心非的呆龍！
窗外黃昏殘光褪去，晚風吹起潔白的窗紗，輕柔地撫摸著董天心顫抖的后背。
小花和多肉們低低的啜泣著，整個臥室陷入死寂黑暗。
突然，手機屏幕亮了。
吉羊止止戴著安全帽發出警告：
【邪氣濃度紅色預警！太歲重現人間紅色預警！定位到邪氣中心位置，維度***，經度***！】
小花多肉瞬間跳起身，齊刷刷看向董天心。
董天心慢慢坐直身體，擦去眼淚，在群里發了一句：
【我出發了！】
群里一片整齊劃一的：【收到！】
董天心走上陽臺，眺望遠方，眸光堅定如星。
夜色晦暗，海面風起云涌。
小花多肉跳上她的肩頭，齊齊舉起右臂，高呼“噢耶耶！”。
董天心縱身一躍而出，沖向了烏云密布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