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黑白天平91
那只白鶴安靜地伏在草地上,纖長的脖頸無力地垂落,上面有一道深深的傷口。
郁昭趕到的時候,它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天上的月亮,對自己來找的人置若罔聞,胸口只剩下一點微弱的起伏。
如果他們再晚上岸幾分鐘,可能就會看到白鶴的尸體了。
“白鶴被馴獸師馴化過,它們受到紅月的影響后不會直接被同化,因為它們無法越過馴獸師的指令自己做出決定!鄙蛞混显谟粽焉磉叾紫聛,“當它們的自我意識和馴獸師的指令產生沖突,它們就會傷害自己,這只白鶴……應該是一時疏忽被紅月影響到了!
郁昭的右手覆蓋到白鶴脖子上的傷口上,白色的光芒閃過,看不見的能量針鉆入傷口中,白鶴失神的眼睛很快恢復了神采。
它抖了一下身子,蜷縮起長長的腿跪坐起來,將頭拱進郁昭懷中,委屈地輕吟幾聲。
沈一煜從它的腿上解下一根紅繩。
“紅色繩索……是最高級別的求救,證明基地有滅城危險!
他的臉色快要變得像頭發一樣白。
“你去車里拿東西!庇粽颜f,“我們馬上啟程回去!
沈一煜二話沒說,起身沖向他們的車,很快把重要物品取回,郁昭看了眼自己的聯絡器,還是沒有任何信號,她不再耽誤,和沈一煜坐上白鶴,連夜起飛。
飛行自然比陸地要快,第二天傍晚,他們就接近綠洲之眼的地界,不用非?拷,遠遠地就能一眼發現基地里出事了。
濃郁的烽煙從基地的方位冒出,天色已經暗沉,熾烈的火焰卻將半邊天空照亮。
這種火焰范圍,怕不是半個綠洲之眼都被燒了?
郁昭和沈一煜對視一眼,神色都極其凝重。
越接近基地,嘈雜聲就越加明顯,在人趕到之前,郁昭已經釋放出治療能量,覆蓋在原本的防護罩之上,籠罩住整個基地。
“能量罩被破壞了!庇粽颜f,“該死,我該想到這一點!
沈一煜縱使心急如焚,還是按捺住急切對郁昭說:“沒有誰能巨細無遺地安排好所有事,我敢說如果沒有你的防護罩,他們恐怕都堅持不到現在。”
他們已經感受到那股恐怖的氣息,即使面臨超越者時都沒有體會過的威壓,來的是什么東西就昭然若揭了。
導致顧玥犧牲的那個超越者,一只叫叫樂樂的寵物狗。
這世界真是荒誕。
郁昭飛快地修護防護罩,已經有大量的人異變,郁昭甚至察覺到一股非常強悍的氣息也徹底被污染氣息浸染,她心中一沉。
駐守在綠洲之眼的那個支配者,恐怕已經異變了。
怪不得基地里溢散出的污染氣息已經堪比一級污染區,原來不只是超越者來了,更因為支配者的異變!
郁昭一刻都不敢停,立刻飛向污染能量最為濃厚,已經形成實體紫黑色霧氣的方向。
剛一趕到,郁昭的呼吸差點停止了。
這是郁昭第一次看到那只超越者的樣子,它應該是由一只黑白毛的牧羊犬異化而成,體型只是比尋常的狗偏大,更接近老虎的體型,和基本維持原貌的烏蒙和塞壬不同,它扭曲而猙獰,像是碎成幾塊之后又被人強行縫合在一起,身上盤踞著巨大蜈蚣般的傷口。
它正仰頭嚎叫,僅憑聲音就能讓人七竅流血,沈一煜沒有說錯,如果沒有郁昭的防護罩,恐怕整個基地都已經淪陷了。
郁昭為了以防萬一,在離開的時候特意留下了正常情況下足夠支撐兩個月的治療能量,正是這些能量擋住了超越者,但最后還是被攻破,就變成了此刻她看到的樣子。
超越者之所以沒能在基地里大開殺戒的原因,是它的整個身體都被鎖住了,鎖住它牢籠不是別的,正是基地里的那個支配者異變后從污泥般的尸體里延伸出來的觸手!
單憑一個支配者無法牽制住超越者,于是這位支配者破釜沉舟,以自己異變為代價爆發出超越本體階級的能量,這才把超越者束縛在這里,給其他人爭取到救援的時間!
郁昭也被這種決然的犧牲所震撼,但讓她呼吸停止的是,宋錚正站在這牢籠旁邊。
他手中拿著一個小瓶,郁昭見過那個,那正是當初在藍天城的時候,周若煙交給他的尤金的血!
宋錚不知道這只是另一個超越者的血,他只記得郁昭說過,即使是支配者也會被它控制,所以他一定也想孤注一擲。
但他此刻面對的也是超越者,一旦這個瓶子打開,這只狗不一定有事,但宋錚一定會死!
“住手!”
郁昭大聲嘶吼,同時不等白鶴降落,直接從半空中跳了下去!
“郁昭!”沈一煜心跳驟停。
郁昭將能量覆蓋到全身,硬是憑靠身體的強度強行墜落,她直接落到宋錚的頭頂,強悍的沖擊力道把他一下撞飛出去,瓶子也脫手滾出。
“老……老師?”
宋錚差點吐血,但當他看清砸到他的人是誰后,他蒼白的臉上爆發出強烈的驚喜。
“我,我不是在做夢吧……”
郁昭凌厲地瞪了他一眼,“金碧絲在哪里?”
“她沒有事,方霽在她身邊,只是我要來這里我才沒有帶她。”宋錚神色有些惶恐。
“別做傻事。”郁昭匆匆向周圍望了一圈,沒有找到那個滾走的小瓶,“你去找金碧絲,把她帶在你身邊,什么都不要做!
宋錚看著她站起來,“老師,您有辦法……”
“等著!”
郁昭氣勢驚人,宋錚一個字都不敢多說,看著她大步離開,他也咬著牙一骨碌爬起來。
沈一煜快速跟上郁昭。
他對郁昭要做的事有些猜測,郁昭只有七級,這時候連她都無法對付超越者,而能對付超越者的……自然是另一個超越者。
回到基地后就能接入內部線路,郁昭給大統領發了消息,很快就在老地方見到了大統領和他的車。
看到沈一煜也跟了過來,大統領什么都沒說,只是打開車門,“上車!”
郁昭說:“江靜安呢?”
“他在白玫瑰的保護之中!贝蠼y領說。
郁昭坐進車里,冷笑一聲。
“我說過吧,如果金碧絲出什么事,我就殺了江靜安!
大統領從后視鏡里看了她一眼,沒有吭聲。
郁昭也懶得多說,她眼神沉凝地望著車外,車速飚到了最快,比之前用更少的時間來到了關著尤金的地方。
走進深邃幽暗的房間,郁昭抬頭看著安靜地漂浮在深藍液體中,仿佛已經睡著的尤金,平靜地說:“打開它!
在場的兩人同時驚愕。
大統領震驚地問:“你說什么?”
“我說,把機器停止,然后打開!庇粽颜f。
她的堅決和強勢震懾到了大統領,面對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女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顫栗。
“郁昭閣下,如果停止機器運行,尤金先生會死的!
“他不會死。”郁昭眼眸幽暗,“起碼不會是現在死!
“可是聯盟統領歷代都諄諄叮囑,一旦讓機器停止運行,尤金先生就會……”
郁昭猛地回頭,冷冷地看著他。
大統領啞然兩秒,說,“我沒法自己打開它,有一部分是由科技先鋒負責的,你稍等一下,我去把江靜安接過來!
郁昭沒有回話,她這次徑直上前,能量匯集到她的右手,她握起拳頭,咣一聲巨響,她一拳擊向容器,整個房間仿佛都震了一下。
大統領和沈一煜都驚呆了。
郁昭半句廢話都沒有,一拳下去接著一拳,咣咣地砸向這容器,幾下下去,容器上出現幾絲細細的裂縫。
大統領這才回過神來,他目眥欲裂,“郁昭閣下不要這樣!我這就去讓它停止!千萬不要再砸了……我們沒有修復容器的步驟!”
他哪還敢猶豫,立刻沖向控制臺,飛快地操作著什么,一邊還在沖郁昭大喊:“請不要再砸了!”
容器的裂縫越來越大,郁昭對他的話充耳不聞,沈一煜站在中間,保持了沉默。
這容器雖然堅固,但終究抵不過異化者的力量,郁昭用能量加固后堪比同等級的身體系,在大統領操作完成之前,咔咔的龜裂聲清晰地傳出。
大統領動作猛然僵住,他緩慢地抬起頭來,以一種朝圣中帶著絕望的神色,眼睜睜看著隨著嘩啦一聲,整個容器轟然破碎,尤金掉落下來,和液體一起流出。
這種巨大的沖擊似乎讓尤金蘇醒過來,他茫然地半睜開眼,綠色的眼睛里還滿是混沌,衣領已經被郁昭拽了起來。
他一驚,瞳孔里已經完整地映出了郁昭的臉。
郁昭的臉離他很近,卻沒有半分旖旎的氣息,她眼神很冷,唇線凌厲,整個人散發著勃然的怒氣,讓尤金很快清醒過來。
“怎么回事?”他恍然意識到什么,“我這是……?”
“沒有時間給你感慨人生。”郁昭說,“現在樂樂就在外面,它是超越者,你先去把它壓制下來,其他的賬,我們過后再算。”
“樂樂?”尤金驀然看向她。
“只有你能壓制住它,當然,如果你想看著它把整個綠洲之眼都屠殺干凈,那就不用去了!庇粽颜f,“我去把它殺了,然后讓你們主仆團聚!
尤金整個人猛地清醒過來。
“天吶,真的是樂樂?它也是超越者了?不要殺它!它可能是來找我的,它是一只特別親人的小狗……”
“那你還不快去?”郁昭厲聲說。
尤金立刻要站起來,但他在液體里浸泡太久了,雖然在液體的養護下維持著他基本的身體機能,但他已經忘記了站立和行走的感覺,剛剛直立起來,整個人又軟下去,這次有人趕在郁昭之前撐住了他。
“尤金先生!鄙蛞混险f,“我帶您去!
他看向郁昭,“你需要親自去嗎?”
“不需要,尤金可以搞定。”郁昭說,“被關了二百多年,你還會用你的能力嗎?”
尤金有些虛弱地說:“那是樂樂……即使我只是個普通人,它也會像以前那樣聽我的話。”
“那走吧!庇粽鸦仡^看向呆滯的大統領,“你還要耽誤多久?”
大統領如夢初醒,驚愕地看看郁昭又看看尤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尤金先生怎么沒有……”
“我說了,他死不了!庇粽巡荒蜔┑卣f,“車鑰匙拿來,你愿意在這糾結多久就糾結多久!
沈一煜眼珠一動,他長到這么大,從來沒有見過有人用這種語氣和他父親說過話,而他父親還一句話都沒多說,而是簡單抹了把臉上濺上的溶液,快步走在了郁昭前面。
他要去啟動車。
郁昭和沈一煜的目光對上,對他一挑眉,沈一煜對她露出個敬佩的眼神。
把樂樂交給尤金郁昭的確不太擔心,尤金沒有毀滅基地的理由,現在她人就在基地里,如果他們真的要主仆聯手做些什么,那她寧死也不會讓他們好過。
讓沈一煜帶著尤金去找樂樂,郁昭看向難得有些無措的大統領。
“去跟我去看看吧,大統領。”郁昭說,“如果江靜安今天必須死,那有你見證也不錯!
大統領一陣悚然。
“郁昭閣下……”
郁昭不再聽他啰嗦,她取出聯絡器,看到上面的信息,她冷笑一下,快速回了句什么。
半個小時之后,宋錚,方霽和蘇星辰渾身鮮血,壓著江靜安出現在了郁昭面前。
“江靜安,你……唉!贝蠼y領見狀,疲憊地嘆一口氣,“你怎么真的……我早和你說過!
江靜安沒有說話,他抬起那張和江芍藥極其相似的臉,安靜地看著郁昭。
郁昭抬腿向他走近,江靜安露出一絲暗喜,他刻意將神態調整得柔和一些。
“郁昭閣下……”
啪。
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扇在他臉上,所有人都寂靜了。
“金碧絲在哪里?”郁昭說。
第202章 黑白天平92
郁昭這一巴掌把所有人都打蒙了,江靜安也一時沒能回話。
他沉浸在郁昭居然真的會對這張臉下手的震驚中,瞳孔震顫地望著郁昭。
郁昭倒是氣定神閑,江靜安需要金碧絲的研究能力,就不可能把她殺了,所以金碧絲的生命安全一定無憂,何況他能動手的時間很短,就算金碧絲在他手里,找到也不會很難。
然而她一派沉靜,帶給其他人的壓力卻不是一點半點。
“郁昭閣下,都是我的錯。”方霽沉郁地開口,“宋錚把金碧絲交給我,我帶著她暫時離開戰場,然后江靜安來找她,想和她單獨談談。我就不該讓她去的。”
“是我的錯!彼五P白著臉,眼里滿是怒火,“我答應過老師,不離開她半步,要不是我……她就不會被這個混賬騙了!
他不是為金碧絲而憤怒,而是為自己沒有做到郁昭的囑托,他盯著江靜安的眼神像是擇人欲噬的毒蛇,這種神色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他身上過了。
蘇星辰說:“我們三個分了三路去找,我找到這人的時候,他已經出了基地了,沒有看見金碧絲的蹤影!
他是三人中受傷最重的,已經瞎了的那只眼睛被重新挖開了,失去眼瞼無法閉合,望過來的時候只有一個血腥的空洞。他自己倒是毫不在意的樣子,還對著地上的江靜安啐了一口。
“趁人之危,在基地亂成一團的時候做手腳,宵小之輩,惡心。”
大統領欲言又止,他非常想為江靜安求求情,但是如今這種場景,讓他這種身份也不太敢開口。
“看來人證已經很齊全了!庇粽押孟褚粋在玩解謎游戲的小女孩,高興地拍拍手,“江靜安,你還有什么想說的?”
她的語氣里蘊含著詭異的愉悅,其他人都安靜下來,皆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一個開朗的,小女孩,郁昭?
“看來是我高估了你對我祖姥姥的情意,郁昭閣下,你居然真的舍得對這張臉下手!
江靜安還維持著冷靜的狀態,然而他話音剛落,啪的一聲響,他另外半邊臉也被打了一巴掌,清晰的巴掌印浮現出來,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身為高高在上的科技先鋒首領教授,即使是大統領都不敢對他這樣無禮!江靜安臉頰脹紅,屈辱又不可置信地瞪著郁昭。
“你,你為什么……”
郁昭笑著,慢慢直起身,眸光在背光處散發著近乎金色的顏色,璀璨,卻又含著一種非人的冷酷。
“我不知道是什么給了你這種印象,只是靠著一張臉而已,你也敢把它當成籌碼,你把我郁昭看成什么人了?”她柔聲說,“還點評起了我和她之前的感情,你配嗎?”
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了真切的殺意,江靜安瞳孔驟縮,渾身顫栗起來。
“你想殺我?你居然真的想要殺我?這不可能!”他聲音尖銳地說,想要站起來,卻被宋錚一腳踹到腿上,他撲通一聲又跪下來。
蘇星辰壓住了他的脖子,他艱難地抬起頭,“你真的一點情誼都不顧嗎?”
郁昭厭惡地看他一眼,“你只有一次機會,告訴我你妹妹在哪里,否則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無論對你做什么,我都能保證你死不了。你想體驗一下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嗎?”
江靜安顫栗地閉上了嘴。
他就像是第一次認識郁昭一樣,將她仔細地看了一遍。
“你一點都不像她的朋友!
“看來你對你祖姥姥了解得沒有你說的那么少!
“怎么會少呢,我母親最喜歡講創始人是如何在那種年代開辟出一條生路,如何從一個外行人變成一手創造出人類生物科學的榮光,江家所有的孩子都必須姓江,江芍藥的江,這是我們所有人的驕傲!苯o安眼睛里含著淚,露出有些癲狂的笑容,“我們世代都在她的庇護之下,怎么能不完成她留下的遺愿?完成那個計劃就是我們一代一代的使命!可惜我自己沒本事……但我的親生妹妹明明有這個本事,卻逃脫屬于江家的責任,她不配做江家人!”
郁昭靜靜地看著他,說:“你瘋了。”
“我沒有瘋!這是祖姥姥的夙愿,就是江家所有人的夙愿!”江靜安朝郁昭嘶吼,如果不是蘇星辰和宋錚都死死抓著他的手臂,他都要撲到郁昭身上。
他雙目赤紅,像是捍衛自己的領地一樣,“你離開她那么早,你缺席了她那么長的時間,怎么會了解她的抱負和夙愿?郁昭,你不要想用她朋友的身份對科技先鋒指手畫腳,你也不配!”
所有人都眼神復雜或者憤怒地望著他,郁昭沒有一點被激怒的跡象。
“可憐!庇粽颜f。
江靜安說:“什么可憐?”
“你們奉她為神明,卻從來不知道她真正想做什么!庇粽颜f,“她一點都不希望這個計劃能真正執行!
“你說謊!”江靜安咆哮。
郁昭沒再多解釋,她半蹲下來,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我最后再問你一次,你妹妹在哪里?”
“她在一個在推算出實驗公式之前永遠都出不來的地方……”
砰。
郁昭又是一巴掌過來,這次她手掌上覆蓋了能量,一下子把江靜安的頭打歪,他咳嗽幾聲,吐出幾顆牙。
江靜安赫赫地笑著,“你們永遠都找不到她,直到實驗成功……”
郁昭站起身,對他身后的三人說:“隨便你們做什么,在他說出回答之前,他不會死。”
平淡又霸氣地宣布“他不會死”這個底氣,被他坑了的三個人當然不會留手,江靜安的慘叫很快響起,大統領再次欲言又止。
郁昭看向他,大統領疲憊地嘆了口氣。
“我對這件事毫不知情。”大統領識趣地說,“我知道江靜珠被你的人保護著,從來沒有想過去干涉,如今江靜安也算是自食其果,我*什么都不會說的!
老奸巨猾的政客三言兩語間,不但把自己在江靜安那邊的責任摘去,還同時摘去了在郁昭這里的責任。
江靜珠是你們自己人負責的,我可沒有插手也沒有搗亂哦。
郁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發作,大統領松了口氣。
他看著郁昭隨手一揮,奄奄一息的江靜安再次呼吸粗重起來,一股深切的膽寒從他心底浮起。
郁昭真的下了狠手,一丁點都沒有顧及到江靜安的血緣和他的那張臉。
郁昭還一副沒事人的樣子,還抽空問了大統領一句:“藍天城開始撤離了嗎?”
大統領沉默片刻,說:“已經派出去接應了,但是因為通訊失效,還不知道那邊的具體情況!
郁昭點點頭,仍然氣定神閑。
就在這時,沈一煜的消息從基地內部線路傳來,郁昭低頭看看,臉上也沒露出多少喜悅。
大統領也和她收到了同一條消息,兩人一對視,郁昭點點頭。
“沈一煜那邊搞定了!彼怕曊f,好讓打成一團的四人聽見,“把他帶下去吧,我給他留下了能量,怎么樣他都死不了的。”
“那好啊!碧K星辰臉上露出一抹殘忍的笑,“基地里有些對付叛徒和邪教徒的玩意兒,可比拳頭好使多了!
這句話徹底擊潰了江靜安的心里防線。
“住手!我……我說!苯o安用虛弱的聲音大喊,“她在守望塔下面那輛車的后備箱里!
“搞了半天,人你還沒帶出去呢!碧K星辰一腳踹過去,“說謊說得跟真事似的,罪加一等。”
“還沒來得及!苯o安用胳膊抱住自己的頭,痛苦地蜷縮在一起,“我打算等那只超越者徹底失控,情況更混亂的時候,再讓人把她帶出來!
“你這個愿望永遠也達成不了了!
宋錚已經一轉身從窗口飛出去找人,方霽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一根繩子,把江靜安嚴嚴實實地捆在了一起。
“郁昭閣下,需要把他送去禁制塔嗎?”
“就放這吧!庇粽训目谖窍袷窃谡f打包一份剩菜,“等金碧絲自己處理他!
江靜安癱在地上,目光呆滯,一點都看不見之前的瘋瘋癲癲。
很快,宋錚抱著昏迷的金碧絲從窗口飛進來,交到郁昭手上。
“老師,人還在!
人剛出現,郁昭就把她里里外外都探查了一遍,除了昏睡之外沒有任何異常。
郁昭捏了下金碧絲的耳垂,金碧絲很快就睜開眼睛,看見眼前有這么一堆人被嚇了一跳,又看到地上被打得不成人形的江靜安,她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她的手中被塞入一把短劍。
金碧絲驚愕地看向郁昭,這是她一直在用的貼身武器。
“你來決定他的命運!庇粽颜f,“殺死他,或者不殺他。”
“我?”金碧絲發起抖來,“郁昭姐姐,我不想……”
郁昭仔細地觀察她的神色,了然地說:“你不恨他。”
金碧絲的淚水奪眶而出,“我不恨他,郁昭姐姐,是我違背了江家的祖訓,是我逃走了……”
“你沒有!庇粽汛驍嗨脑,“江芍藥不想完成那個實驗,這么多年了,江家只有你遵守了她的遺愿!
金碧絲如遭重擊:“什么?真的?”
郁昭把她手里的短劍拿走,“既然你現在不想殺他,那就把他關進禁制塔,除非有我本人的命令,否則禁止放出,禁止探望!
緊繃著神經的大統領微微舒出口氣,對郁昭鞠躬,“感謝閣下留他一命!
“我確實不想傷害江芍藥的血脈,看在金碧絲沒有受傷的份上,可以留他一條命!庇粽雅呐慕鸨探z的頭,金碧絲還沒緩過勁來,但聽到江靜安不用死,她還是猛然放松下來。
“我沒事,郁昭姐姐,他……唉,他畢竟是我唯一的親人。”金碧絲說,“在這個時代,有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人很難,只要有這么個人存在,就好像自己還有個家……”
郁昭示意蘇星辰把江靜安帶走。
“走吧!
這時候眾人突然發現,郁昭從頭到尾都在冷靜地處理著這一切,冷靜得不同尋常。
“我們去看看樂樂小狗狗!
……
郁昭帶著其他人出來的時候,尤金正和那只異化狗抱在一起嗚咽痛哭。
樂樂已經變得面目全非,卻乖巧地蹲坐在地上,身后凌亂的尾巴搖得飛快。
導致顧玥犧牲,把整個綠洲之眼攪動得天翻地覆的異化獸,倒是真的像一只溫順的寵物狗。
郁昭在看到他們的時候眼神一瞬間冷冽下來,只是她神色平靜,其他人沒有發現。
即使樂樂表現得再溫順乖巧,也阻擋不了顧玥因它而死,而它的主人當初算計了她的“死亡”,讓她和小花天人永隔,讓這個世界徹底淪陷,這兩個在她眼中都是可恨至極,已經被她貼上了必死的標簽。
他們發現郁昭一行人的到來,樂樂露出猙獰的犬牙,朝這邊大聲叫喚起來,叫聲不是狗的汪汪聲,而是異化獸的嘶吼。
它是超越者,如果沒有郁昭在,在場所有人都要七竅流血。
郁昭冷冷地看了一眼,徑直走向已經異變的支配者,之前郁昭在離開之前在他身上留下了能量,讓他沒有繼續惡化下去,也許還有救。
“樂樂,安靜。”尤金寵溺地撫摸樂樂的毛,樂樂嗚嗚著又蹲坐回來。
郁昭給支配者注入治療能量,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尤金轉過頭來招呼她。
“郁昭,你想摸摸它嗎?”
郁昭手下一頓,“什么?”
“你可以摸摸它,這是江芍藥送給我的小狗!庇冉饝涯畹卣f,“樂樂這個名字,還是她親自取的!
第203章 黑白天平93
郁昭本以為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什么信息能讓她再動容了,但樂樂是江芍藥送給尤金的這個消息,還是讓她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滑稽。
她看向原本應該是一只牧羊犬的樂樂,這種犬種忠誠,聰慧,作為禮物又不失名貴,的確是小花挑選寵物狗的眼光。
它在啟示黎明的禁錮下蜷縮在地下漆黑的空間里,幾百年來從來沒有在陽光下奔跑過,剛一出來的第一時間就跑來找曾經的主人,多忠誠的狗,如果顧玥沒有因它而死,郁昭看向它的眼神怎么會有殺意。
郁昭神色有些怪異,在尤金的盛情邀請下,她抬手摸了下狗凌亂的毛。
“你好!
一道小男孩的聲音突然響起,樂樂狗嘴一張,口吐人言。
“你身上有芍藥姐姐的味道!
郁昭面無表情地放下手。
她控制住了所有將要說口的話,轉身繼續處理異變的支配者,聽到那只狗在后面有點委屈地問尤金。
“埃德加,樂樂做錯什么了嗎?”
尤金說:“郁昭,異化獸擁有智慧之后需要正確的開蒙,就像一個幼童如果沒有正確的引導,他也不會成為一個好人,在樂樂的成長中缺的就是這種引導,他的確殺了人,但他不知道這是錯的!
郁昭沒有抬頭。
大統領忍不住,湊到郁昭身邊低聲說:“閣下,一個超越者的助力,遠比一個死去的超越者要強!
大家都以為尤金在為樂樂開脫,眼神都有些復雜,但正如尤金說的那樣,指望一只異化獸意識到殺人是錯的嗎?在它本身就被人類虐待了幾百年的情況下?
尤金向前走了兩步,撲通一下跪了下來。
這一舉動驚到了所有人,還在他面前的人嘩啦一下全都散開,不敢受他這一個大禮,只有郁昭沒動。
“你這是在做什么!庇粽颜f。
“我知道犯了錯就要彌補,當年在你們的國家里有一句話叫人命關天,一條狗的命也不夠賠這么多人,但樂樂是我一口一口親手喂大的,他就是我的家人,我要為他負責!庇冉饝┣械卣f,“我是個失職的主人,甚至連他成為了超越者都不知道,這些本來應該是我教給他的,但我沒有做到,所以他犯下的錯,就由我來彌補吧。”
尤金的令人震驚,所有人都目光復雜地望向他,在這個時代,即使是和異化獸關系再好的馴獸師,也不會做出為它們而死的舉動。
從他們出生以來,人和異化獸就是敵人,人和人之間尚且無法坦誠相待,更何況人和異化獸之間。
樂樂迷茫地問:“埃德加,樂樂犯錯了嗎?”
純真的孩童聲音讓這一幕的荒誕意味更重。
人人都在等待郁昭的反應,大統領更是急切地望著她,生怕她非要讓樂樂死,這樣將直接折損一個超越者的戰力。
大統領一咬牙,顧不得許多,把之前瞞下來的消息公之于眾,“……郁昭閣下,前幾天傳來密報,深空神那邊,唐歸帆已經成為超越者了,溫梓然也已經是支配者,據說離超越者也只有一步之遙!
“什么?”
這消息更不亞于核彈,炸暈了所有人。
連沈一煜都沉不住氣,“父親,這種事情怎么現在才說出來?”
“聯盟已經亂成這個樣子,再說出這種消息不是雪上加霜嗎?”大統領沉沉地嘆氣,“這段時間我們在歸攏人手建立大一統基地,溫梓然那邊也沒有閑著,他們不怕紅月,紅月就是他們最大的能量來源,所以他們提升實力,開拓地盤,幾乎吞并了整個歐羅大陸的中小型基地,據說連末日之刃也……甚至連異化獸的四大支配者中,也有兩個已經歸順于她了!
一片寂靜,連郁昭都動作停頓了片刻。
“情況居然已經這么嚴峻了嗎?”沈一煜不可置信地說,“那塔倫去了哪里?整個歐羅大陸都要淪陷了,藍天城呢?小明呢?”
“你不要著急,塔倫之前隨著滿天星的隊伍出發,帶著那個空間異化者去接應藍天城了,本來這一次就是想順便讓末日之刃也一同撤離過來,只是沒想到,溫梓然的人恐怕更快一步……那可是超越者啊,整個世界有誰可以匹敵?末日之刃的淪陷也在情理之中。”
大統領深深地嘆了口氣。
“所以我們也必須要有超越者,才能讓他們投鼠忌器。之前尤金先生只能起到震懾作用,現在不但尤金先生安全出來,甚至還又多了一位超越者,這一下就能扭轉當前的形勢!”
“這樣藍天城也無法抵擋!”沈一煜眉目凌厲,焦急地回頭看了郁昭一眼,抿緊唇。
郁昭看向還跪在地上的尤金,說:“你還記得自己之前做過什么嗎?”
尤金眼里流露出茫然的神色,“什么……?”
郁昭深深地望著他,沒有放過他任何一絲微弱的神色,半晌她回過頭,面容在漫天白色光暈的映照下,如此圣潔悲憫。
“尤金,你該跪的不是我,是所有死在你們主仆手下的生命!
她信手一揮,潔白的光點如雪花般灑落下來,每一個都散發著淺淺的光暈,連接起來宛如銀河灑落,在這光點的沐浴下,人們傷病消失,臉色好轉,郁昭又在眼前灑下光點,地上扭曲的異變物快速地向回縮去。
所有人眼睜睜地見證已經異變的支配者慢慢變回一個須發蒼白的老人,老人睜開眼,看到的是郁昭的臉,以及如夢似幻的天空。
“我死了么?”老人怔怔地問。
“目前還沒!庇粽颜f。
“張磊閣下!”大統領激動地一把握住老人的手,熱淚盈眶,“你沒事了!”
“大統領,這……”張磊慢慢意識到現在的情況,就要對郁昭跪拜下去,“原來是郁昭閣下……”
郁昭一把抓住老人的胳膊,但老人看著彎弓駝背,其實是個身體系,他無比堅定地跪下去,對郁昭磕了三個頭。
郁昭無奈地受了這一禮,轉頭看向愣住的尤金。
“原來,這就是獨一無二的治療能力!庇冉疸躲兜卣f,目光從張磊身上轉移到郁昭臉上,“也只有你這樣的人,才配擁有這種能力。”
“郁昭,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雖然幾百年了,我的記憶已經不太清楚,但我仍然記得當我得知真相那一刻的心情。”尤金沉聲說,“我記得我以為自己不會被影響,黎明神不會被影響,但先被影響的就是祂,第二個就是我,這件事發生得很早,我記不清具體的細節了,但我記得自己在影響下做下了很多殺孽……”
尤金苦笑一下,“也許我本就沒有資格替樂樂贖罪,因為我本來就是個罪人。”
郁昭看著他,眼睛漸漸地變紅了。
忘了?一句忘了就可以解釋他們把世界搞成這種樣子嗎?忘了就可以原諒讓她成為那個原罪,和親人朋友天人永隔嗎?忘了就能這樣眼神坦誠地跪在這里,說著想要贖罪,但是為世界大局考慮不能讓受害者手刃仇敵嗎?
郁昭的心口翻動著前所未有的恨意,在她得知所有的真相時她都沒有對尤金產生這樣強烈的恨,她那么理智,當然知道尤金也許也并不愿意見到今天這種場景,但是一句無辜就能讓整個世界的仇恨落于空處嗎?一切的始作俑者當然是那個邪神,但郁昭不是圣人,怎么能把感情剝離得那么清楚,以看無辜者的態度看待把這一切帶來的尤金?
但她真的不能就這么殺了尤金。
她想報仇,最大的仇人的確不是尤金,純粹的泄憤能換來一時暢快,卻會讓她最大的目的陷入絕望的空茫之中。
好想殺了他們。
不能殺。
太想殺了他們了,想得她渾身顫抖,骨骼都疼了。
但是不能殺。
“郁昭,你怎么了!”
“老師!”
“郁昭閣下?”
郁昭眼前發黑,漸漸地恢復視野后發現自己正死死抓著宋錚的手,很多人圍在她身邊,尤金還跪在地上,茫然地望著她,樂樂乖巧地蹲在他身邊,伸舌頭去舔他的臉。
“尤金,我問你一個問題!庇粽阉粏〉卣f,“如果有一天我讓你為了這個世界去死,你會做到嗎?”
“我會!庇冉鸷敛华q豫地回答,“我早就不該活著了,為了報仇我才茍活至今,如果我的死真的能為這個世界做些什么,那我求之不得!
“好。”郁昭緩緩地說,“……好!
……
今年雪季第一場大雪落下來的時候,郁昭獨自爬到城墻上,望向白煙蒼茫的遠方。
基地里的人越來越多,在防護罩的保護下,這里無疑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只是從這里望出去的天都是隔著白色的光暈,視野扭曲而朦朧。
“您在看什么?”
溫和的男聲從身后傳來,方霽走到她身邊,順著她的方向望過去。
“是……白塔的方向?”
距離樂樂來基地過去了將近一周,這期間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溫梓然的,藍天城的,樓玉靈的,雖然郁昭沒表現出來,但親近的人都知道最近別惹郁昭,她心情越來越不好。
看起來在發呆,其實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傀儡那邊的郁昭無縫銜接回來,回頭看了眼方霽的常服,“你沒有加入滿天星么?我以為這是你的夙愿!
方霽看起來有點驚喜,為郁昭居然注意到他這一點,他開心地說,“這的確算是我的執念,不過如果加入滿天星的話就要被派出去了,我不是不想去做些什么,但我想這次先等哥哥回來。”
郁昭恍然,“方霄還沒回來么?”
“是啊,他已經離開挺久了,但對于滿天星的任務來說也很正常。”方霽笑得滿含溫柔,“執行任務的人遲早還會回來嘛,我在這等著,總會等到他回來!
“也好。”郁昭說。
方霽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是想逃避什么……只是我一直都很想見見哥哥,現在形勢危險,每一天都像是要世界末日一樣,我想見他的心情這么多年都沒這么強烈過,只要見一面就好,然后我就加入滿天星。”
“你不用解釋!庇粽岩参⑽⒁恍Γ坝邢胍姷娜耍⑶疫可以見到,這不是很好嗎,人總要為一些’想要‘而活著。”
“人總要因為一些想要而活著!狈届V重復了一遍這句話,眼神復雜起來。
郁昭想要的東西,想見的人,已經永遠無法達成了。
這時,沈一煜的聲音在樓梯處傳來,帶著焦急。
“郁昭,你在這里!”
他看到郁昭在這里,立刻松一口氣,隨即凝重起來。
“剛剛收到消息,有人假借黎明神眷者的身份召集信徒,已經匯集了一大批之前啟示黎明的教徒了!”
第204章 黑白天平94
“什么!”
第一個做出反應的不是郁昭,而是方霽,他眼神有些驚愕,同時夾雜著幾分小心翼翼的期待和驚喜。
“你說神眷者?是……之前的神眷者嗎?”
沈一煜沒有在意他的失態,“我了解你的心情,我也很希望她還沒死,那就是她,不,現在還沒有確定!
沈一煜看到他臉色立刻就灰敗下來,連忙補充,“現在消息傳遞很難,幾乎都靠人力,目前我們得知的消息就是有人以神眷者的身份在歐羅大陸大肆召集之前的黎明信徒,這個人具體是誰,我們還不能確定,也許是她,也許不是!
“我明白!狈届V勉強笑了一下,有些失魂落魄,“只是我……唉,我期待這種奇跡太久了,我每天做夢都是希望她能活下來!
郁昭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了一絲不同尋常,她眉梢微微一跳,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沈一煜顯然也不是木頭,他也一挑眉,情緒就比郁昭明顯堵了,“方霽,你不會是?”
“是,我一直在想她!狈届V坦然地說,“雖然我連她的臉都沒有見到,但她的言行氣質都深深地吸引了我,我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她,即使之前我以為她已經……現在突然有了一個希望,我太高興了。”
他望向歐羅大陸的方向,眼眸溫柔,帶著一點激動的水光。
“一定要是她……那些黎明教徒也不是認誰都是神眷者,是不是?所以肯定有很大可能就是她!”
郁昭和沈一煜對視一眼,為了遮掩自己詭異的神色,郁昭抬手捏上自己的鼻梁,沈一煜就不客氣多了。
“他們的確會認錯人,因為黎明神真正的眷者是郁昭,除非她真的是另一個神眷者,所以她從頭到尾都是在騙人而已!鄙蛞混仙裆徍拖聛,“當然,她的所作所為我們都知道,無論她是不是真的神眷者,都不會是站在我們對立面的人,你不用擔心。”
方霽點點頭,又有些忐忑地看向郁昭,“郁昭閣下,我相信她一定不會想和我們作對,她這么做,是有自己的理由!
“你看你,倒是關心則亂了!鄙蛞混先⌒λ,“我們都能想到的事,郁昭當然也能想到了,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吧。郁昭,去守望塔么?父親和謝維爾議長他們已經在那里了!
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的郁昭:“……嗯,去,走!
她再沒看方霽一眼,目不斜視地走下城墻,方霽對兩人的背影行禮,然后繼續看向歐羅大陸的方向,這次神態間充滿了喜悅和期盼。
……
本體那邊的沖擊,自然也傳達到了本體這邊,正在聽人說話的傀儡眼神飄忽一瞬,被對方敏銳地察覺到了。
“神眷者閣下,我說的有什么問題嗎?”
面容還是中年人模樣,頭發卻已經變白的大主教丁宙關切地望著郁昭。
“……沒有!庇粽颜f,“所以你之前召集起來的人,加上七巧那邊的,一共有兩萬人左右。”
“是的,只有我們的話,號召力實在微弱,但現在不同了,您回來了!倍≈鏌崆械卣f,“如今您的名號公布出去,一定能讓教眾重新恢復信心,從而向我們聚攏!”
一旁的林祭司七巧卻沒他這么樂觀,她撇撇嘴,“一大批貪生怕死的玩意兒早就去投奔深空神了,即使是神眷者閣下召集又能怎么樣?他們也不配回來!
之前七巧和蕭蓮一起被派出去尋找季亞影,但這倒是郁昭第一次見到七巧本人。
她已經三十多歲,容貌身形卻都像個孩童,懷里抱著一個毛茸茸的布娃娃,被清洗得很干凈,這就是她的能力的具象化,她能通過這個娃娃變成任何形象,如今的孩童相貌只是她的喜好而已。
郁昭說:“目前還沒有教皇陛下和火祭司德利克的消息嗎?”
“還沒有,閣下。”丁宙欲言又止,“您……唉!
郁昭不動聲色,“怎么了?”
“閣下,他是想問,那天圣殿究竟發生了什么?”七巧直接說,“那天我們全都不在圣殿,好像一夜之間您失蹤了,教皇陛下也失蹤了,艾麗婭大主教和蕭蓮都死了,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七巧!”丁宙小聲呵斥她。
“不用叫我,這些事事關重大,直接讓啟示黎明一蹶不振,險些散教,無論是神眷者閣下還是教皇陛下,本該給我們這些教眾一個交代。”七巧直勾勾地望著郁昭,“神眷者閣下,您可以因為我的不訓而懲罰我,但疑問是消除不了的!
“七巧!”
“沒事。”郁昭說,“林祭司所說的是事實,高層確實應該給所有教眾一個交代,如今教皇不在,這個交代本也該由我來給。”
丁宙驚訝地看向她,七巧眉眼動了動,也露出幾分緩和。
“沒想到您看起來很冷酷,其實脾氣挺好的。”她說,“如果是教皇陛下,一定會懲罰我一下,再回答我的問題!
“然而縱然我想要給你們這個交代,我也無能為力。”郁昭說,“那天圣殿受到攻擊,我被擊昏過去,掉落到圣殿的地牢底下,等我醒來的時候,見到的就只有艾麗婭的尸體。”
她的聲音更加低沉,“艾麗婭不只是同僚,她也是我在黎明最好的朋友,我比誰都渴望為她報仇,但我自己也身負重傷,所以我只能暫時蟄伏起來。”
神眷者和艾麗婭大主教交好這件事幾乎整個黎明都知道,丁宙和七巧沒有絲毫懷疑,只是聽到她這么說,兩人都面露震撼。
“所以,連您也不知道襲擊者是誰嗎?”丁宙匪夷所思地問,“究竟是什么強者,能同時對付陛下,您以及艾麗婭三個人,還讓你們同時大?”
來了。
“我之前也難以置信,我們三個居然會敗得如此凄慘,于是我在養傷中也一直以自己的手段收集大陸上的消息,果然被我發現了!庇粽衙娌桓纳卣f。
“是誰?”
“究竟是誰?”
“原來在支配者之上,還有一個更強大,更接近神明的等級,叫做超越者。”郁昭說,“據我所知,深空神信徒那邊已經擁有了兩個超越者,并且就在這幾天,文明聯盟的基地也受到了超越者的襲擊,所以……”
“所以,還是深空神信徒那幫狗東西干的!”七巧一拍桌子,憤怒地站起來,“他們怎么敢!”
丁宙也眼中冒火,“信仰之爭的確殘酷,是我們技不如人……這世界上居然有超越者這種存在,如果不是親眼目睹了圣殿的慘狀,那實在太難以置信了。”
郁昭成功禍水東引,又恢復成不動聲色的模樣,她面具遮臉,只在眼中流露出冰冷的怒意。
“那……我們要怎么辦?”丁宙說,既然他們有超越者這種存在,甚至有兩個,我們憑什么和他們斗?”
“斗不過,就要干脆認輸嗎?大主教閣下,要去你去,恐怕區區七級連給人家提鞋都不配!逼咔烧f。
丁宙的臉色沉下來,“七巧祭司,即使我如今落魄,也不是你態度僭越的理由!
“我說錯了嗎?你在啟示黎明是威風赫赫的大主教,去了人家那里可就不一定了!逼咔芍S刺地說,“作為信徒,本就該為自己信奉的神明拼勁一切力量,流盡最后一滴血,只為維護祂的尊嚴和榮光,現在都被人家把自家神殿拆了,你還想著能不能斗過的事情!你這個大主教配嗎?”
“你!”
丁宙怒發沖冠,直接站立而起,手已經揚起,就要對七巧出手,七巧雖然等級不如他,神色也全然不帶恐懼,眼見兩人就要當場開打,忽然一陣強悍的威壓傳來,兩人同時身體一軟,被迫跪到了地上。
威壓一收,他們猛然抬頭看向郁昭,臉上皆是震驚。
“神眷者閣下!您,您……”
“您已經是支配者了!”七巧驚喜地大喊出聲。
剛才那下能把他們兩個同時壓倒在地的威壓,分明就是支配者!
郁昭之前本就可以升上支配者,只是囿于心結不敢升級,如今她解開心結,真正決定開始拼命,在悄無聲息間就成為了支配者。
“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我們本就勢弱,如果再繼續消耗自我,是要不戰而降嗎。”郁昭冷冷地說。
“是,是!”
兩人這下都不再有任何意見,紛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激動地望著郁昭。
郁昭語氣平和些許,“我見到你們還會響應我的召集,其實非常感動,現在深空神的信徒氣勢洶洶,倒戈的人不在少數,你們能回來,就是我們黎明神信徒的根基,都是黎明神最忠實的信徒,讓我們一起努力,哪怕到這個世界的終結,我們也要以心懷對黎明神的忠誠死去。”
這個時代的邪教徒連認字的都少見,何曾聽過這種鼓舞人心的熱血言論,兩人當即被感動得眼淚汪汪,就要再次跪下對郁昭表示忠誠。
郁昭這次托住了他們。
“神眷者閣下,您說該怎么辦吧,您怎么說,我就怎么辦。”七巧說,“如今這種情況,所有人都沒有辦法,但您說得對,即使是死,我也要作為黎明教徒而死!哪怕您現在下令去進攻白色巨塔,我也去!”
丁宙雖然沒有這么熱血,但也默默點頭,和之前猶豫躊躇的模樣大相徑庭。
見鋪墊得差不多了,郁昭醞釀了一下情緒,說:“從現在開始,啟示黎明不再與文明聯盟為敵!
一片沉默。
幾秒鐘之后,兩人幾乎同時炸了鍋。
“這怎么可以!”
“這不可能!”
“神眷者閣下,我們和文明聯盟是世仇!當初我們第一代教皇就是被他們抓住殺死,然后一代代的仇恨都是人命堆起來的,怎么可能說握手言和就握手言和?”七巧恨恨地說,“絕對不可以!”
“是啊閣下,這件事萬萬不可!倍≈婷嫒輫烂C,“即使我們再落魄,也不可能淪落到和瀆神者為伍!”
第一代教皇被聯盟抓住?這說的是尤金嗎?郁昭沒想到這件事他們都知道,不過這種激烈的反應在她的預料之中,她平伸出雙手,示意他們冷靜。
“你們相信我嗎?”
兩人面面相覷,同時低下頭,“自然相信!
“這其中曲折,我當然也同樣清楚,只是今時不同往日。”郁昭沉聲說,“深空神發展迅速,只憑我們或者只憑聯盟已經無法抵擋,文明聯盟自保還可以,但是在紅月的威脅下,能量和士氣此消彼長,縱使他們有治療師,被耗干凈之后落敗也是遲早的事。”
丁宙冷哼一聲,“即使如此,也不夠我們和他們合作的理由。”
“的確不夠,但我已經掌握了內部消息!庇粽淹nD一下,“治療師,其實也是黎明神的信徒!
這就像一個重磅炸彈,直接把兩人給炸蒙了。
“什……什么?”
郁昭嚴肅地點頭,“那位治療師,也是黎明神的信徒,所以文明聯盟不會再站在我們的對立面!
七巧和丁宙陷入到久久的震撼之中。
“這……這……”
他們“這”了半天,也沒這出個所以然來。
“這邊的聯絡我來親自負責,你們目前的任務,就是盡可能召集教眾,以及尋找教皇陛下的蹤跡。”郁昭說。
兩人互相看看,都低頭領命。
“還有一件事。”郁昭眼中光芒流轉,“既然我們就在歐羅大陸,那我們也許可以試著和藍天城接觸一下了,在深空神信徒的圍攻下,想必他們也不好過,首先我們要做的,就是聯合起來打破歐羅大陸的封鎖,從而破局!
……
郁昭重新啟用傀儡,目的有三個,一是將散亂的黎明教徒匯集起來,讓他們不要在這種情況下節外生枝,同時避免他們向溫梓然那里投奔。二是借助這股力量反過來對抗深空神信徒,第一步就是消除他們對文明聯盟的敵意,然后逐漸達成合*作關系,無論今后會怎么樣,總得先撐過這場末日危機,才能談以后。
至于最后一個目的,就是江芍藥母女留下的實驗數據。
江冠英把最重要的東西都藏在了歐羅大陸,郁昭要去把它取回來,這件事她不信任任何人,只能親自去,因此她和丁宙七巧見過面之后,就找了個借口離開他們,獨自前往白玉海。
在離開之前,郁昭特意交代兩人,要盡快和藍天城取得聯絡。
藍天城失去消息已經很久,大統領每次詢問都語焉不詳,郁昭想知道那里究竟發生了什么。
郁昭的傀儡在清晨一個人出發,忽然她發覺有點不對勁,短暫的疑惑后她猛然抬頭,發現了異常的源頭。
此時太陽已經出來,但天上的紅光并沒有褪去。
太陽的邊緣也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紅光,像是一個泛著血色的瞳孔,讓白天也籠罩上一層紅色的濾鏡。
現在只是淺淺的紅,后面會變成深紅,血紅……然后整個世界都會變成一片血色。
同時在綠洲之眼,所有人也注意到了這種異常,郁昭正和大統領一起在他的辦公室里,此時抬頭看去,大統領的臉色立刻蒼白下來。
“郁昭閣下,這是……”
“深空神的力量在逐漸增強,祂離這顆星球越來越近了!庇粽颜f,“當這個世界完全被血色覆蓋,一切都會結束!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時間的確不多了,但郁昭明白,此時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幫到她,接下來要做的事只有她自己可以。
白天的紅光也會影響到神智,只是程度還淺,郁昭加快速度,在第三天來到白玉海邊,她找了整整一天,在當天入夜之前找到了江冠英留下的資料。
資料被裝在一個材質特殊的盒子里,埋在地下五米深的地方,郁昭將它挖出來回到車里,那晚車里的燈一晚上沒有關。
第二天她啟程往回走,沒有帶走任何東西,車停留過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燃燒過后的灰燼。
當天下午,傀儡在休息的時候取出聯絡器看了一眼,意外發現信號應該短暫連接上了一會,七巧的消息傳了進來。
一共有兩條消息。
第一條是【神眷者閣下,藍天城的城主沈一明答應考慮我們的合作,但他要先和您見一面!
看到這條消息郁昭先是心中一松,小明能回消息,說明他沒事,會考慮和啟示黎明合作,說明藍天城也沒什么大事,否則一定會自保為主。
然后下一條,讓郁昭整個人都凝滯住了。
【神眷者閣下,我們抓到了塔倫·謝維爾,他原本想要自殺,在聽到您的名號之后,說是從藍天城逃出來的。他想要盡快見到您。】
塔倫,從藍天城……逃出來?
第205章 黑白天平95
啪的一聲,會議室里的人都向郁昭看過來。
郁昭手上的茶杯掉了,在地上滾出很遠。
塔倫的父親海曼謝維爾關切地看向她:“郁昭閣下,您累了嗎?”
是郁昭親手把他的命從死神手里搶回來的,他醒過來之后就對郁昭十分尊敬。
郁昭看看他,又面無表情地看了大統領一眼,有人很快替郁昭換了一杯水,她手指摩挲著杯把,說:“我沒事,一時沒拿穩!
現在人太多,不適合問事情。
但一種沉重的東西在她心中越來越沉,讓她的心也難以再靜下來。
這場會一直開到了晚上,郁昭中間出去了一趟又回來,晚飯都是在會議室里吃的,一直到深夜,大統領才示意大家都回去休息。
等其他人都走完,沈一煜和大統領的秘書在收拾東西,郁昭還坐在位置上沒有動,她低垂著眼,仿佛已經睡著了。
在這邊開會的時候,傀儡郁昭不顧紅月的威脅,加快速度回到臨時據點,真的看到塔倫躺在床上氣息微弱的模樣,她才終于相信七巧的話。
“這是怎么回事?”郁昭盡量裝出純粹的困惑,“他不是和文明聯盟交好的嗎?怎么會從藍天城逃出來?”
“我不清楚,閣下!逼咔伸卣f,“他什么都不肯和我們說,就說要親眼見到您。我給他治療傷口了,他是身體系,很快會醒過來!
郁昭簡單查看了一下塔倫的狀態,他身上受的傷深可見骨,已經很快將剛換不久的衣服重新染紅,說明攻擊他的人下了狠手,鐵了心要把他殺死。
那可是藍天城!究竟出了什么事,讓塔倫傷成這樣逃出來?
“他的傷口怎么樣?”郁昭問。
“身上的傷都是外傷,對他來說都不致命。”七巧猶豫一下,“但他說話時的狀態……我覺得像是受到過精神上的損傷,我們這里目前沒有偏心靈系的能力,不能確定!
郁昭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壓住了,她有些不愿意相信自己心里的猜測。
就在這時,床上的塔倫微微一動,眼神虛弱地睜開一道縫隙,立刻吸引了兩人的目光。
塔倫像是在找什么人,在看到郁昭身影后,他眼中迸發出強烈的驚喜,拼命地向郁昭伸出手。
“真的……是你嗎……”
郁昭說:“你先出去!
雖然她沒有指名道姓,但是這房間里除了塔倫之外就只有七巧,七巧驚詫又詭異地看了眼塔倫受了傷仍然精致美麗的臉,還是低下頭退了出去。
郁昭向床邊走近,卻沒有握住塔倫的手,“是我。”
“我就知道,你那么強大,怎么會就那么輕易死去,我就知道……”塔倫笑得粗喘。
郁昭對他如此興奮有些不明所以,畢竟在塔倫身陷囹圄的時候,是郁昭親手折磨的他,不過現在來不及問這些細枝末節,她直奔主題。
“你知道你可以信任我,對么?我不是那邊的人!庇粽颜f。
“我當然相信你。”塔倫笑得抽搐,“這個世界上,只有兩個人一說話我就覺得肯定沒事了,其中一個就是你!
郁昭說:“告訴我,藍天城發生了什么?”
“藍天城……藍天城……”
塔倫突然大笑起來,他瞳孔和四肢都不正常地震顫著,郁昭皺起眉,躬身捏住他的下巴,湊近他的眼睛。
“你的眼睛怎么了?是心靈系攻擊留下的影響嗎?”
塔倫伸手去握她的手,他笑得狠艷絕倫又撕心裂肺,剛要張口說話,哇地吐出一大口血,都落在了郁昭手上。
郁昭眸光一凝,轉身去倒了杯水,讓他靠在自己懷里,慢慢地喂給他。
“不要急,有我在。”她說,“告訴我,都發生了什么?”
塔倫喝了點水,抽搐得沒有厲害,他身上那股瘋癲一下子消失了,他一下子虛弱得像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藍天城……”他輕聲說,“叛變啦!
郁昭端著水杯的手一顫,“你說什么?”
叛變?藍天城叛變??
她想過淪陷,想過有人取而代之,結果居然是叛變?
“誰叛變?”
“還能有誰?藍天城的城主,沈一煜的弟弟,沈一明叛變了!彼䝼愄а劭聪蛩,“你認識他們嗎?”
郁昭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久久沒有動作。
“我也不敢相信,他把我關起來我都還以為他另有隱情,直到他真的想殺我!彼䝼愋χf,眼神卻是狠辣,“他加入了深空神的陣營,早就已經和他們一條心了,文明聯盟就沒有一點消息么?”
郁昭慢慢地把水杯放回到桌子上。
“藍天城的其他人呢?”她問,“也都,死了么?”
“城里大部分人都已經被他們給洗腦了,那場景真是可怕,人人都以為自己是正常人,但外人看來那就是一群狂熱的瘋子。普通人是最容易被洗腦的那一批,有些困難的就關起來慢慢洗腦,我應該是屬于有些困難的,在禁制塔里,我可是見到了不少老朋友。”塔倫冷笑,“這個沈一明是真能裝啊,他居然是個心靈系的異化者,沒有任何人想到,又怎么會提防他?”
郁昭的呼吸凝滯住了。
“大家都還活著么?”
“只要不是故意反抗,他應該不會殺人,對他們來說每一個人都是他們深空神的養料,一個都不能浪費!彼䝼惵曇粢怀,“但是為了送我出來,很多人恐怕……我希望他還能念著一絲舊情,不要因為他們救我出來就把他們全都殺了!
郁昭像是被什么東西給打蒙了,她竭力運轉僵硬的大腦,聲音也如出一轍的僵硬,“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聽說末日之刃投奔了深空神,我不相信,所以從綠洲之眼出發,想親自去末日之刃查看情況,末日之刃和藍天城都在歐羅大陸,在我的消息中,藍天城也失去消息很久,并且因為周圍全是淪陷地,處境更加危險,于是我決定先去一趟藍天城!彼䝼愑中α艘幌,“結果呢,怪不得人家待得這么坦然,原來是因為他們才是最先投誠的那一個啊,都是自己人,又怎么會有危險呢?”
郁昭緩慢地搖頭,她不信,她不愿意相信。
“我也不愿意相信,沈一明把我迎進藍天城,我沒看見其他人,他告訴我如今城里有深空神信徒的眼線,讓大家都盡量少露面,少說話,以免重要信息被監聽到,我也是傻,居然真的就信了。”塔倫說,“結果當天晚上,我就被人下了能量抑制劑,扔進禁制塔里了!
郁昭輕聲問:“然后呢?”
“禁制塔里全是老熟人,你應該不認識他們,總之就是之前那些人,倒是一個不少!彼䝼愓f,“李文諾閣下告訴我,他們已經被關起來快兩個月了,所有能量被封住,戴上了禁制器,只要不特意反抗,沈一明就不會對他們做什么,只是會持續性給他們精神上的影響,他們裝作在一點點被影響的樣子,勉強相安無事!
“假裝?”郁昭抓住關鍵字。
“沒錯,假裝。”塔倫的眼神有些驚嘆,“本來即使是七級的李文諾閣下,在能量被封之后也沒辦法幫助眾人維持清醒,但那個叫奈亞的女孩,是個心靈系方面的天才!
“大家到現在才知道,她居然是在沒有使用過異化藥劑的情況下,直接成為了心靈系異化者!”
郁昭震驚,“這說明她的能量非常純粹,就像……治療師一樣!
“沒錯,就像郁昭閣下一樣,郁昭閣下是純粹的治療師,奈亞小姐也是純粹的心靈歌者!彼䝼愓f。
“治療師的血可以代替能量!庇粽颜f,“奈亞用她的血救了你們。”
塔倫用力地點頭。
“他們一直都沒有放棄逃跑,而想要逃出來,最好的選擇就是把一個身體系的人給送出去,李文簡閣下在上次的戰斗中底子虧損太嚴重,他們選中的人是魏鳴野!
又一個熟悉的人名出現,郁昭這次內心的波動更加強烈。
“然后呢?”她迫不及待地問,“因為你的等級比他高,所以他們轉為決定把你送出來嗎?”
“……不是!彼䝼愓Z氣沉郁下來,“魏鳴野已經是七級了!
饒是郁昭知道魏鳴野的天賦驚才絕艷,乍一聽到這個消息也不由呆住了。
他們分開也不過不到兩年,魏鳴野就從四級到了七級?
“如果正常的話,現在逃出來的本該是他!彼䝼愄鹧,面上滿是苦澀和自責,“我們的行動被發現了,魏鳴野拼著自己重傷,在最后時刻把我送了出來,他自己因為傷勢過重……被抓住了!
“被抓住了!庇粽褞缀跏菬o意識地重復了一遍這句話。
“我最后在城墻上看見了沈一明的臉,他都知道了!彼䝼惽榫w又激動起來,“他一定不會放過魏鳴野,不會放過其他人的!所以要馬上傳遞消息給文明聯盟,要去救他們啊!他們都會死的!”
郁昭很難相信在這種情況下,自己的本體還能維持著如此平靜的模樣。
她和大統領分別坐在長桌的兩端,大統領的目光越過整張會議桌看向她。
“郁昭閣下,有話想對我說嗎?”
在收拾的兩人動作都微微一頓,耳朵同時豎得老高。
郁昭說:“讓他們出去。”
這下三個人去都看向她。
郁昭神色還算平靜,她沒有看任何人,窗外已經緋紅一片,連防護罩都無法將紅光過濾掉,映在她的臉上,讓人平白心里發寒。
沈一煜和秘書動作很快,他們沒有一句多話,以最快的速度把文件整理好,在臨出去之前,沈一煜擔憂地看了郁昭一眼。
大統領說:“有什么事,連小煜都要避著?”
他的表情也有些緊繃,郁昭這種架勢不常見,他想盡量調節一下氣氛。
然而郁昭直接無視了他,她站起身,一步步地向大統領走去。
大統領一開始還維持著禮貌的微笑,然而隨著郁昭越走越近,他的笑容逐漸消失,身形緊繃起來,似乎想要隨時起身逃離。
郁昭停在了他的面前,他微微仰頭,對上郁昭的眼睛。
那雙眼睛沉而濃郁,已經幾乎變成了駭人的金色。
大統領說:“郁昭閣下……”
“藍天城的事,你真的一點都知道么?”
單刀直入,大統領沉默下去。
這沉默就是回答。
郁昭想笑,想大喊,想窮盡一切力量發泄出她的憤怒、擔憂和愧怍,但她太習慣把所有的情緒都積壓在心里,沉積得她嗓子都啞了。
“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大統領挺直了身形,沉聲問:“你是從哪里得到的消息?”
“在樓玉靈離開之前,把奧維拉凱特的聯系方式留給了我!庇粽洋@詫于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編出如此邏輯完美的謊言。
“……原來如此!贝蠼y領嘆了口氣,“他還是沒能完全信我!
“回答,我的,問題!庇粽颜f,“給我一點安撫,否則我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沒有絲毫掩飾自己的憤怒和殺意,大統領平靜地對上了她的目光。
“對,我知道藍天城出了問題!彼f,“只要沈一明想聯絡上我,他不會沒有一丁點辦法,在他徹底不再回應我的時候,我就猜到,我大概已經失去這個兒子了!
“你怎么能,”郁昭仔細打量著這張臉,“你怎么能這么坦然地面對這個消息?你怎么能把這個消息就這么瞞下來?你一點都不擔心那里的人嗎?他們選擇藍天城,信任藍天城,都曾經用命去保衛過藍天城,你就這么……放棄了他們嗎?”
大統領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所有的事情都能解釋了,為什么派往藍天城的人一波接一波地沒了消息,為什么每一次提到藍天城大統領都語焉不詳,似乎完全不著急自己的小兒子正在被深空神的領地包圍著,原來他都早就猜到了,他只是放棄了他們。
不只是放棄了沈一明,還同時放棄了整個藍天城。
整個藍天城都成為了一顆棄子。
郁昭想起江冠英的話:“這個方法絕對、絕對不可以流傳出去,尤其是絕對不能落入文明聯盟的那些人手中,他們唯一的愿望就是守護人類文明,犧牲一部分人去保全剩下的部分,一點都沒有超出他們的信念。”
犧牲一部分人去保全剩下的部分,一點都沒有超出他們的信念。
好聰明的小花,好聰明的小英,她們真的猜中了。
“因為現在綠洲之眼自身難保,營救難度過大,所以你即使知道如果盡早行動,藍天城也許可以得救,你也選擇了放棄他們!庇粽演p聲說。“只要還有一部分人沒有死,文明就沒有斷了傳承,是嗎?真是好一個文明聯盟!
大統領沉沉地望著他,見郁昭全都想明白了,他反而露出一抹微笑。
“這就是我唯一的使命,郁昭閣下,你幫我保住了綠洲之眼,就是維護了人類文明的傳承,是我永遠的恩人,所以我愿意回答你這個問題!
郁昭望著這張微笑的臉,鮮少地感受到一絲恐懼。
“你怎么還能笑得出來?”郁昭說,“你也說過,沒有人的文明將毫無意義,你今天為了自保放棄一部分人,明天就會少一部分人參與反抗,你這到底是自保,還是自掘墳墓?”
“只要有你在,這里怎么會是墳墓?郁昭閣下,我能看出來你想要和邪神對抗到底的決心,如今全世界唯一能夠活命的機會就是你所在的地方,你怎么會讓這里變成墳墓?”大統領收起笑容,平靜地說,“我小時候聽父親說過一句古話:不要為打翻的牛奶哭泣。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就要及時止損,不浪費更多的力量,明天才會有更多的力量參與反抗!
“那是你的兒子!庇粽颜f,“你放棄了你兒子的命,同時放任他去殺了那么多人,在你的心里,人命究竟是什么?只是文明的載體嗎?只要和傳承文明無關的人,都可以被放棄,哪怕是你的親生兒子?”
“文明的載體……這個說法太棒了,郁昭閣下!贝蠼y領臉上露出向往的神色,“太棒了!
郁昭胸口劇烈地起伏兩下,抿起了唇。
大統領突然轉頭看向她,“對,就是這樣,只要文明能夠傳承下去,死多少人我都不在乎,哪怕我自己死了也無所謂。”
“我和你沒有什么可說的了!庇粽牙淅涞卣f。
大統領微笑一下,“也許你是無法理解我的,郁昭閣下,正如這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都無法真正地理解你,身懷使命的人,注定都是孤獨的!
“放屁。”郁昭說。
大統領并不在意,他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說:“小明是一個異化者,他早就不適合做大統領了,這是我放棄他的真正原因。”
郁昭神色一頓,猛地轉頭看向他。
“那孩子從小聰慧,就是心軟,也不會說謊,他當時很掙扎,但還是把這件事告訴我了!贝蠼y領說,“你也知道這件事,是么?他當初告訴我的時候,我沒有掩飾我的失望,那孩子傷心極了,我當時就想,他能力不錯,但從心性上來說,他果然不適合這個位置,沒有達到我的希望!
“那孩子把自己的恐懼,不安和彷徨告訴你,得到的回答就是你的失望。”郁昭也莫名地笑了一下,“所以你把他派出去做藍天城的城主,就是已經放棄他了,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回來!
“他不適合做大統領,但做個城主還是可以的!贝蠼y領說,“只是我沒想到,他還能讓我更加失望。”
郁昭用力地搖頭。
“你永遠不會知道你失去了什么。你也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本可以避免這一場悲劇!
“我避免不了任何悲劇,閣下!贝蠼y領平靜地說,“我只能堅定地執行我的使命,這就是我存在的理由。”
郁昭閉了下眼。
“把位置交給沈一煜,你是時候退休了!彼淠卣f,“有反對的,讓他們離開基地,我的防護罩不保護他們!
“他們不會同意小煜的,郁昭閣下,你這么聰明,不會不明白強權下能夠鎮壓不同的聲音,卻不會讓他們真正信服吧!贝蠼y領說,“這種時候,基地里不能內亂。”
“那就給我!
郁昭轉身就向外走,大統領抬高聲音。
“來不及了!”
“我欠沈一明的。”
郁昭說,“這也是我現在沒有殺你的理由,但如果你再啰嗦,我會殺了你!
與此同時,傀儡郁昭握住了塔倫的手。
“向聯盟求援已經來不及了!彼吐曊f,“也來不及等到明天了,你給我寫個字條,讓李文諾他們相信我的立場,快!”
第206章 黑白天平96
藍天城的夜晚點燃的火炬和燈光亮起了半天天,和天上紅月的光芒相互輝映,燦爛得像末日又像盛世。
即使連偏遠的禁制塔里,都能窺見這抹燦爛。
奈亞站在狹窄的氣孔前望著從外面射進來的燈光,她金發蓬亂,修長的脖頸上戴著禁制環,這禁制環正在強烈地閃爍著,顯示出她剛剛強行試圖使用過能量,說不定此時正在承受電擊的痛苦。
然而她的灰眸還是一如既往的輕靈平靜,她仰頭望著,背后是有人嘶啞的呼喚。
“魏鳴野!醒過來!”
“撐住啊魏鳴野!”
“不要死!堅持住!”
“魏鳴野!”
奈亞轉過身來,失去光芒的照射,她的臉蒼白得毫無血色。
“他活不下去了。”她輕聲說。
眾人的聲音靜止一瞬。
奈亞抬手撫摸自己金色的卷發,露出的手腕和胳膊上都有深深的傷口,這是她反復把自己的血喂給眾人,以此來抵抗深空神信徒的洗腦,這些傷口根本還來不及愈合。
“我的血只有維護心靈堅固的作用,沒有治療傷口的作用,他受傷太重了,我已經聞到死亡的氣息。”
奈亞眼睛沒有看向魏鳴野,即使他的牢門就在她對面,此時那里傳來濃重的血腥味,并且那么活潑的人,此時沒有任何聲音,即使大家都在撕心裂肺地呼喚他的名字。
“如果郁昭閣下在這里就好了。”她斜上方傳來聲音,是燕靜秋,她聲音還算平靜,卻蘊含著無望的嘆息,“如果郁昭閣下在這里……”
“那甚至不會發生如今的事情。”言墨青說,“郁昭閣下料事如神,她一定會提前發現沈一明的異常,讓他不會一步步陷落下去。”
“郁昭并不是神,她也沒辦法料到所有的事!蹦蝸嗇p輕嘆了口氣,忽然她轉過頭,“老師,不要再繼續了,我們是沒辦法沖破禁制環的!
在她隔壁的李文諾一聲不吭,片刻之后,旁邊傳來吐血的聲音。
“李文諾閣下!”
“文諾!”
李文簡重重一拳擊在牢門上,“可惡!你在干什么啊文諾!”
“……唉,果然還是不行。”李文諾虛弱的聲音傳來,“哥,你也不要激動了,小心你的傷,沈一明可不會好心給我們藥劑了!
一陣強烈的光芒從氣孔閃過,每個人都短暫地看到了彼此的臉。
人人蒼白狼狽,人人鮮血淋漓。
一天前的那場越獄鬧得驚天動地,他們拼盡一切把身體系的年輕人送了出去,在沒法使用能量的情況下,只有身體系才有一線可能逃走。
反而天不遂人愿,沈一明對他們的看管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嚴,他們剛一行動就被發現了,于是戰斗,反抗,一片混亂中只有魏鳴野和塔倫沖了出去,他們不知道在外面發生了什么,只看到只有魏鳴野一個人被抬了回來,卻重傷瀕死,只能留在這里等死。
“既然塔倫沒有被抓回來,是不是有可能他已經逃出去了?”李文簡說,“我真沒用!這種時候居然完全幫不上忙!
“這不是你的錯,哥!崩钗闹Z,“郁昭說過,你能撿回一條命都是幸運,只要活下去就好,活著就有希望,拜托!
李文諾的聲音里也蘊含著平靜的絕望,這種情緒太有沖擊力,李文簡沉默下去。
“塔倫沒有回來,也可能他用不著回來了。”言墨青說。
這話一下子讓氣氛更加絕望低迷。
用不著回來了……也有可能是死了。
畢竟連七級的魏鳴野都傷成這個樣子,塔倫又會有什么好下場?
強烈的低壓蔓延開來,有人發出輕輕的啜泣。
“哭什么?”李文諾說,在這里,她一直都是主持大局的角色,“起碼我們都還沒有死,我剛才還說活著就有希望,你們這么快就急著給自己哭墳嗎?”
“沒有希望了,我們出不去了!毖阅噙煅手f,“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啊……現在沈一明已經知道我們不安分了,唯一的希望也快死了,聯盟不會知道我們的求救,郁昭閣下也不會知道這里發生了什么,我們的結局就是死在這里……”
“別瞎說!”李文簡說,“小諾說得對,起碼我們還沒有死!”
“但是也活不了多久了。”言墨青雙眼無神,“沒有食物,沒有水,沒有藥,我們能堅持多久?第一個就是魏鳴野,下一個就可能是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你……”
咚的一聲,有人重重地敲中墻壁。
“我不相信。我始終不相信他會做絕到這個地步!毖囔o秋定定地說,慢慢收回流血的手掌,“我和他相處了這么久,他明明是個善良溫軟的少年,他心系天下,對生命充滿感激和憐憫,他怎么會成為深空神的信徒?他怎么會對昔日并肩作戰的朋友痛下殺手?我不相信!”
“這就是事實,誰愿意相信?提前相信的話就不會在這里等死了。”李文簡冷笑一聲,“那就是個養不熟的狼崽子,因為意外成為異化者失去了繼任大統領的資格,就索性叛變了,不知道他會跪舔溫梓然的腳嗎?只有這樣他們才會愿意相信他吧?哈哈哈!”
他的揣測滿懷惡意,但是沒有人反駁,就在氣氛極度低迷之時,輕柔的哼唱在空間里響起。
聲音即使沙啞也極為好聽,但歌不成歌調不成調,不知道這是唱歌,還是另一種刑罰。
“……奈亞!崩钗闹Z無奈地出聲。
“老師!蹦蝸啈寺暎诨璋抵新冻鲆荒ㄎ⑿Γ袷鞘㈤_在廢墟之上的風鈴花,“心理作用也很重要,你們就當我用了能力嘛!
她一如既往的脫線,在這種時候反而能將壓抑的空氣撕開一道縫隙,讓人得到難得的喘息。
李文諾苦笑了一下,眼神依然疲憊而哀愁,空氣一時安靜下來,血腥味互相交織,也互相體會著彼此的絕望。
突然,李文諾的氣窗孔暗了一下,有一團什么東西飛了進來。
“什么東西?”李文簡最先察覺到,“小諾不要碰它!”
眾人都意識到有人拋了東西給李文諾,注意力全都轉移過來,但都十分謹慎,讓李文諾不要輕舉妄動。
李文諾定定地望著地下的東西,片刻之后,說:“我想,這是一張紙條!
“紙條?”這個時代用紙不多,這個詞組也不常見。
李文諾想要上前,李文簡又急得叫她,李文諾說:“哥,沒事,我覺得,這也許是有人想傳遞給我們什么消息!
“能是誰?整個藍天城都在沈一明的掌控中了,連七級都翻不起什么風浪,敢來幫我們的,得起碼是支配者吧!”李文簡說。
然而李文諾已經上前,將紙條撿了起來。
“這真的是一張紙條!是塔倫寫的!”李文諾倒吸口氣,壓制住尖銳的驚喜壓低聲音,“是塔倫呀,他還活著!”
“什么?還活著!”
眾人紛紛驚喜地湊到牢門前,看著李文諾手指有些顫抖地拿著一張紙條。
“’我已經平安逃出,傳遞這張紙的人是我們的同盟,相信她,全部聽她的安排。塔倫!@就是塔倫的字!”
壓抑到極致之后驟然炸開的驚喜,大家一把捂住自己的嘴阻止自己尖叫出聲。
“真的是塔倫!他真的逃出去了!”
“有人來救我們了?是誰?”燕靜秋問,“他聽起來很有自信這個人一定能救我們,莫非來的是郁昭閣下本人?”
“如果是郁昭閣下,就不用加這一句同盟了,我們誰不認識郁昭閣下。”言墨青說,“只是除了郁昭閣下,我很難想象誰能在這種情況下把我們都救出去。”
“能在這種情況下把這張紙條扔進來,來的人一定不簡單!崩钗闹Z充滿期待地看著氣孔,好像有人能突然從那里面鉆出來。
然后又有小包裹從氣孔里被塞了進來。
氣孔很小,一次塞不了太多東西,一口氣扔進來了三個,這次李文諾沒有猶豫,直接上前打開。
“止血劑,造血劑,消炎劑,穩定劑,強心針……”李文諾一樣樣地看過去,鼻頭突兀地一酸。
“這都是救命的藥!”李文簡大喜過望。
有了這些藥,他們起碼可以在沒有食水的情況下再撐上個一段時間!
奈亞說:“可是,最需要這些的人沒法給自己打針,怎么辦?”
眾人又是一靜。
“我說你們啊……別用一副我已經死了的表情看著我行不行?老子一睜開眼,還以為自己已經歸西了。”
虛弱嘶啞的聲音響起,傷成這樣也不減那份囂張,這聲音一出,眾人全都喜出望外。
“魏鳴野?”第一個詢問的居然是奈亞,“你還沒死呢?*”
“讓你失望咯,我離死還差個五八百年的。”魏鳴野笑了兩聲,血嗆進他的氣管,他很快咳嗽起來,“咳咳……噗!
咳嗽變成了咯血,李文諾焦急地說:“你別浪了!我把包裹扔給你,你趕緊給自己止血!”
“沈一明那龜孫子想讓我死,我還偏偏不愿意死!
魏鳴野手腳都沒有力氣,他硬是爬過去把包裹拽進懷里,一邊用牙咬開針劑,看都不看地扎進胳膊里,一邊笑得艷麗滲人。
“這是催我們快點養一養身體,別在該報仇的時候當個廢物呢,明白了嗎同志們?”
“受這么重的傷都沒讓你這囂張氣焰收斂一點,要是玥玥看見,又得說你。”李文諾笑著說他一句,自己也注射上一針穩定劑,她靠在牢門前休息片刻,忽然一低頭發現字條上還有字。
“咦?”她一驚,還以為自己頭暈眼花看錯了,又定睛看了一眼,臉上露出震驚的神色。
奈亞最先感應到她的情緒,“老師,怎么了?”
李文諾臉色復雜地把紙條撕碎,塞進口中嚼化,全部咽下去,才整理好自己震驚的心情,說:“明天一早,里應外合!
……
傀儡郁昭擦著快亮的天色回來,塔倫還沒有睡,她一回來就眼巴巴的看著她。
“強心劑不是萬能藥,這種腎上腺素是用來臨時吊命的,你不休息,是不想要自己的命了嗎?”郁昭脫下最外面的厚斗篷。
“我沒事,他們怎么樣?”塔倫眼睛發紅,有些期待,又有些恐懼地望著郁昭,都顯得有些可憐巴巴了,“他們……魏鳴野……還活著嗎?”
郁昭沒吊他胃口,干脆地點頭:“都還活著!
塔倫瞬間露出燦爛的笑容,笑得他眼圈徹底紅了。
“我把見面的紙條扔到了沈一明的辦公桌上,他早上就會看見,明天我直接帶人過去。你不許去!
看見塔倫急切地想要說些什么,郁昭嚴厲地補上后面一句。
塔倫微微一愣,目光倏然有些奇異。
郁昭心里一突,“你這是什么眼神?”
“……沒什么!彼䝼愋α艘幌拢爱斈銍绤柶饋淼臅r候,有點像我最信任的那個人!
郁昭沒有吭聲。
“我和她接觸得并不多,但每一次只要有她參與的事,我就覺得一定能成功。”塔倫笑著說,“不過她對我而言,更像是神明或者燈塔這種宏偉的意象,而不是有血有肉的真人……你就要真實得多。”
郁昭又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你也很強大,比我強大得多,但我能感覺到你的溫度!彼䝼愓f,“你神秘又堅定,強大又溫柔,真的有人能不被你吸引嗎?”
郁昭麻了。
怎么這些人連臉都沒見過都能被吸引?而且都不是不認識她本人,居然對她本人無感而喜歡她的傀儡?
郁昭說不清自己是個什么心情,塔倫倒是爽朗地笑了。
“不要困擾啊,廢土里朝不保夕,我能有機會把這種心情傳達給你,就已經很開心了!
“……你之前偷到解開禁制環的密碼,我也寫在紙條上了,字跡會和計劃一起浮現,如果李文諾看第一條信息時沒有被發現,就一定能看到!庇粽褬O其僵硬地直接切換話題,“明天我帶七巧去藍天城,你留在這里,注意丁宙的動向!
說到正事,塔倫立刻嚴肅下來,“丁宙有問題?”
“目前沒有,但他們畢竟是啟示黎明!庇粽训卣f,“我現在暫時穩住了他們,讓他們為我所用,但我不相信他們任何人。”
塔倫了然,隨即露出敬佩的神色,“你一直都埋伏在這種環境里,尤其是啟示黎明還一家獨大的時候……真是辛苦你了!
郁昭再次避開了他的真情投擲。
“今晚我的潛入他們一定能發現,所以我不能只去禁制塔,留給他們修養的時間太少了,明天不知道是什么情況。”郁昭說,“我沒有感受到超越者的氣息,現在只希望沈一明還沒有重要到他們派超越者來保護他!
“超越者。”塔倫低聲重復一遍這個稱呼,“真可怕啊,在支配者之上,居然還有一個被隱藏的等級。”
“目前他們應該只有一個實打實的超越者,需要鎮守在白塔!庇粽颜f,“如果沒有超越者,成功的幾率就會高達百分之九十,沈一明不會想到我會去幫助李文諾他們,里應外合之下,我有很大概率可以直接劫持他!
“希望一切順利!彼䝼愓f。
……
第二天一早,郁昭帶著七巧和十幾個黎明教徒敲開了藍天城的大門。
郁昭在前,七巧和一眾教徒在后,他們身穿統一肅穆的黑袍,臉戴白色面具,踏著晨曦的薄霧進入城內,人數雖少,卻氣勢斐然,有種宗教肅穆以及凌厲的氣場,所有看見他們的人都不由屏息斂氣,唯恐沖撞到他們的氣。
郁昭也沒想到再次踏入藍天城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以這種身份,她平靜地掃視四周,守衛里除了身穿白玫瑰軍裝的,還加入了不少身穿深藍色衣服的,這正是深空神信徒的標志。
沈一明在簇擁下向她走來。
郁昭打量著這個闊別將近兩年的少年,或者現在應該叫青年了,他身形抽長,面容俊秀中發育出了和他父兄類似的棱角,眼神乍看上去還是溫和通透,卻已經沒有了從前的真誠與溫軟。
他面帶無可挑剔的微笑向郁昭走來,隔著很遠就伸出右手。
“歡迎神眷者閣下大駕光臨!彼蛔植惶嶙蛲碛粽训氖ФY闖入,“啟示黎明有了閣下的帶領,著實讓人耳目一新。”
郁昭沒有馬上回應他,她的目光落在以守護者身份站在沈一明身后的那個人。
唐歸帆,之前在白塔短兵相接過,已經確認的超越者。
居然真的在藍天城。
第207章 黑白天平97
最壞的情況發生了。
溫梓然居然真的舍得派出唐歸帆來保護沈一明,看來她真的很看重藍天城,不想讓這里出差錯。
既然這樣,沈一明以文明聯盟的名頭接下她的拜訪是為什么呢?
事情有些耐人尋味起來。
郁昭沒有讓自己的視線太有存在感,她怎么都不應該認識他們。她伸出手,虛虛地和沈一明握了一下,就很快放開。
和這些認識的人接觸她一向很小心,會盡量避免肢體碰觸和眼神接觸。
“初次見面!彼蛦〉卣f,“我是八號!
“八號?”沈一明有些困惑,但沒有多糾結,“八號閣下,這位是藍天城的守衛者,唐歸帆閣下。”
郁昭說:“我聽說藍天城的駐城君王級是李文諾和李文簡。”
沈一明驚訝地看她一眼,驚訝于她的直白,“沒錯,的確應該是李文諾和李文簡閣下,不過之前總基地有事,已經把他們召回了!
他說得那么真摯,沒有一絲說謊的跡象,如果不是郁昭昨晚親自去了趟禁制塔,說不定她還真信了。
“八號閣下,請進。”
沈一明禮數周全地把他們迎進城,坐上開往城中心的車。
郁昭這輛車里,唐歸帆親自做司機,副駕駛上是七巧,郁昭和沈一明坐在后面,氣氛暗潮流動。
沈一明率先打破沉默,“收到啟示黎明的聯絡時,我是很驚訝的!
“想不到幾百年的老對頭還有求合作的一天么!庇粽颜f。
沈一明微笑,“閣下是個爽快的人,那我們的交流也可以更方便了。”
“我是個爽快人,那你是么?”郁昭突然轉頭望向他。
在這一瞬間,沈一明感受到一股深入骨髓的熟悉感,讓他差點就變了臉色,當他想要細究的時候,郁昭已經轉回頭去,那股熟悉感也消失不見了。
“……只要是真心,必然以真心相換!鄙蛞幻鞣了穩心神,溫聲回答。
他關注郁昭的眼神明顯多了起來。
郁昭說:“你愿意見我,是你有意向和黎明合作,還是聯盟有意向合作?”
“我有意向,就是聯盟有意向!鄙蛞幻髡f,“閣下想必也知道,我父親屬意的大統領候選人吧,他很重視我的意見,所以讓我先和你們接觸一下。”
郁昭幾乎要笑出聲了。
沈一明啊沈一明,什么時候起,你能把謊話說得這樣自然而然了?
你究竟說了多少謊話,這些謊話里,都有多少連你自己也騙過去了?
沈一明:“閣下為什么突然發笑?”
原來她真的笑出聲了,七巧怪異的眼光也從后視鏡里傳過來了。
“只是有些感嘆世事無常罷了。”郁昭說,“以前誰能想到,我和你會坐在同一輛車里,討論我們共同的敵人。”
沈一明眸光閃動一下。
“對于神的信徒來說,信仰不同的矛盾真的不能調和么?”
郁昭反問:“你認為,這只是信仰之爭么?”
“難道不是么?”沈一明說,“深空神異軍突起,搶占了很多黎明神的信仰,閣下和他們不和,除了信仰被搶的不甘之外,還有什么?”
郁昭在試探,沈一明也在試探。
他是在問:莫非啟示黎明也變成心系天下安危的純良組織了么?
郁昭說:“沈一明,你聽說過竭澤而漁么?”
沈一明靜靜地看著她,說:“愿聞其詳!
“留著小魚的繁衍,才會有大魚的生生不息!庇粽颜f,“你認為深空神信徒對待這個世界的做法,不是竭澤而漁么?”
“什么樣的行為算是竭澤而漁?八號閣下,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上一個打著神的旗號試圖改變世界的是你們啟示黎明!鄙蛞幻鳒睾偷卣f,“同樣是借助神的威能,把世界變成只有同一種聲音,如今更強大的神降臨,把你們取而代之,你們受不了了嗎?”
沈一明說話一直都是這樣,語氣溫溫和和,實則暗藏鋒芒,只是這種鋒芒從來沒有朝向過郁昭。
而他現在鋒芒更流露在外了,這鋒芒化成利劍,試圖戳破郁昭的防線,讓他看到她的內心。
成長得真好。
“沈城主,我們是來談合作的,如果你對我們這么看不慣,這合作是不是可以不用談了?”七巧冷冷地說。
“哪里的話,是我失言了!鄙蛞幻饔肿兓啬歉睖剀浀哪,“我年紀還小,初次執掌大權,難免有些做得不周到,神眷者閣下和林祭司不要在意呀!
沈一明的確年紀不大,但他以前只會撐起自己的身份,從來不會拿自己的年齡做文章。
他們來到碧空閣,剛一下車,郁昭就感受到一絲不同尋常。
碧空閣是藍天城最重要的行政中心,也是戰略指揮中心,平時把守嚴密,連只蚊子都不容易飛進去,這同樣代表著藍天城的排面。
而現在整個碧空閣空無一人,似乎……專門為郁昭一個人準備的。
沈一明理所當然認為郁昭不了解這些,于是也沒有特意解釋,郁昭更不會問,就像什么都沒有察覺那樣跟著沈一明進入。
在熟悉的辦公室里落座,郁昭看著沈一明坐到曾經屬于周若煙的那張椅子上,一句嘲諷浮現在她心頭。
莫非所有坐在這張椅子上的人,都要叛變嗎?
沈一明說:“這是文明聯盟的領地上,第一次以禮相待啟示黎明的教徒!
“寒暄就不用了,你不會馬上相信我,我也沒法立刻信任你,說些故作親熱的話,也只是在浪費時間。”郁昭說,“這次我來,的確是一個投誠狀,在深空神信徒的圍剿下,綠洲之眼也一直沒有派來支援,藍天城獨木難支,這是我們合作的最好時機。”
“既然閣下也說,我們無法彼此信任,在這種前提下談這種生死攸關的合作,不是有些兒戲了嗎?”沈一明溫和地說,“畢竟我們誰都不希望,在戰斗的時候被最親近的盟友從身后扎一刀。”
“既然我們來到這里,就愿意付出誠意!庇粽颜f。
沈一明笑了一下,說:“我有一個問題想問閣下!
郁昭抬起眼。
沈一明說:“深空神的信徒的確沒有對聯盟釋放過友好的信號,但是啟示黎明是和聯盟斗爭幾百年的對手,如果一定要選擇一個同盟,在你們兩方之中,聯盟為什么要選擇黎明,而不是深空神呢?”
郁昭說:“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請講!
“你已經在和深空神合作了么?”
不是聯盟,不是藍天城,而是“你”。
沈一明,你真的和深空神合作了么?
沈一明停頓一秒,“為什么會突然這么問?”
郁昭第一次對上了他的眼睛。
“你只需要回答我,有,還是沒有?”
沈一明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靜靜地看著郁昭,半晌之后,率先移開眼神的居然是他。
“神眷者,你知道黎明信徒和深空信徒的區別是什么嗎?”
“是生命!鄙蛞幻髯约夯卮鹆俗约旱膯栴},“幾百年來黎明信徒一直在做的,是鏟除異己,只要不是黎明神的信徒,就要折磨或者殺死。而深空神的信徒,會盡量讓每一個人都活著。”
“活著?”郁昭說,“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他們強行讓普通人感染污染,給所有人洗腦,讓這世界上只留下同一種聲音!
“你們又何嘗不是讓這個世界上只留下同一種聲音?”沈一明說,“起碼在深空神那里,人還有活命的機會!
郁昭說:“沒有自己的意志和思想,只是一攤會呼吸的血肉,這樣也算活著么?”
“對人來說,呼吸才是一切的根本,只有活下去,才能說其他的可能!鄙蛞幻髟俅螌ι纤哪抗,他似乎再一次說服了自己,神態眼神都堅定下來,“這是你們這種狂教徒永遠都不會理解的!
郁昭說:“所以,這就是你的答案!
沈一明安靜地望著她。
“這是一個局。”郁昭看向他旁邊的唐歸帆,“你故意引我到這里,是想替你們的深空神殺了我這個異教徒?”
七巧早就驚呆了,這下瞬間反應過來,捏緊了手中的玩偶,盯著沈一明的表情像一只兇狠的鬣狗。
“我說文明聯盟的坯子怎么會這么輕易答應我們見面,原來是早就變成了深空神的走狗!真是想不到啊,你們文明聯盟不是自恃文明的傳承者,堅持無神論嗎?原來還是要靠神來滿足你們統治世界的私心!”
“聯盟從來沒有過這種私心,聯盟自始至終的使命,都是守衛人類文明的傳承!鄙蛞幻髌届o地說,“正如我剛才說的,他們只是想要人類的力量,不是想要人類的命,如今大勢所趨,順從他們是最好的選擇!
“呸!”七巧激動地沖他啐了一口,“什么文明聯盟,什么藍天城主,虧你還是大統領的兒子,也不過就是一個貪生怕死的軟蛋!”
提到大統領,沈一明眉梢微微一動。
“我的行為,和我的父親無關!鄙蛞幻鬏p聲說,“也許他不會理解我,也不會原諒我,但我在做我認為對的事!
“來!”七巧說,“想要殺我們,也得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她憤怒至極,但并不算驚慌,畢竟她知道郁昭已經是支配者了,而據她所知,藍天城是沒有支配者的。
“就憑你們兩個,也想殺死我們?”
“就憑他們兩個,的確能殺死我們!
說話的人是郁昭,七巧驚愕地看向她,一直低著頭,將面容隱藏在兜帽里的唐歸帆終于抬起了頭。
“看來,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我認識你,只是我沒想到,溫梓然居然會這么重視沈一明,特意派你來保護他!庇粽颜f。
“我?”沈一明笑了,這笑很漂亮,卻沒什么溫度,“不不不,神眷者閣下,不是我重要,是你!
郁昭后背一繃,這話什么意思,難道溫梓然已經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了?
如果這樣的話,那在場的所有人都會變成敵人。
“溫小姐特意下令,一定要活捉你。”沈一明說。
“我都不知道,我對你們來說這么重要。”郁昭淡淡地說。
“只要你不反抗,我們不會殺你,也不會殺你帶來的人,神眷者閣下,你怎么選擇?”沈一明說。
七巧說:“神眷者閣下,別聽他的!士可殺不可辱,讓我們轉換信仰,不如直接殺了我們!”
沈一明看著郁昭,“閣下,你也是這么想的么?”
郁昭沒有說話,只是這么望著他,沈一明嘆了口氣。
“只有活著才有希望,你們怎么總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呢!彼p輕一揮手,“唐先生,麻煩你了,抓住她們吧!
他吩咐得隨意,唐歸帆也沒有任何緊張的跡象,唐歸帆是超越者,神明之下,他沒有任何敵手,因此整個碧空閣都沒有其他守衛的存在,只需要有一個唐歸帆就夠了,無論要抓住郁昭還是殺死郁昭,按理來說都不會出任何意外。
唐歸帆平靜地向前,七巧的警惕已經提升到極點,隱隱流露出恐懼的神色,就在這時,郁昭轉頭望向窗外。
“太陽也越來越紅了!
“所以這是真正的大勢所趨!鄙蛞幻髡f,“投降吧,八號!
郁昭忽然看向他的眼睛,說:“沈一明,你真的認不出我是誰么?”
沈一明愣在當場,那股被他強行壓下去的熟悉感鋪天蓋地地奔涌出來,他一下子難以招架,艱難地說:“你……”
就在他心神受到沖擊的瞬間,一股強大的精神力籠罩住整個藍天城,這精神力帶著強烈的攻擊性,沈一明顯然等級不高,當即吐出血來,連唐歸帆也猝不及防之下眼神一散。
剎那之間,郁昭瞬間動作,能量覆蓋住四肢,她在這一刻擁有了不亞于八級身體系的速度,直接略過了唐歸帆,沖向沈一明!
只要抓住沈一明,戰局立刻就能反轉,這也是她的終極目的!
然而七級和九級的差距還是猶如天塹,李文諾和奈亞聯手的精神攻擊也只是限制住了唐歸帆半秒的時間,他立刻調頭,在郁昭碰到沈一明之前,他一腳踢向郁昭的手腕。
為了躲避他的攻擊,郁昭不得不后撤,她給了七巧一個眼色,轉身毫不猶豫地撞碎玻璃碧藍的窗戶,從頂樓一躍而下。
唐歸帆猶豫了一下,他沒有把沈一明單獨留在房間里,而是拎起沈一明,然后緊跟著郁昭跳了下去。
外面已經亂成了一團。
李文諾他們自然不可能只是自己逃出禁制塔,而是把所有被沈一明關起來,不愿意接受洗腦的人們全都放了出來,這些人積攢了太久的憤怒和怨氣,如今終于可以報仇了。
然而當他們看見一些黎明教徒打扮的人也加入戰斗,并和他們攻擊統統的敵人的時候,統統都驚呆了。
李文諾閣下的確說他們有援軍,但是沒說這援軍居然是啟示黎明啊!
但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先把這些穿藍衣服的殺了再說!
“哈哈哈哈哈!沒想到吧爺爺我又回來了!沈一明你受死吧——”
狂妄的笑聲從上空飄過,魏鳴野手腕上射出帶鉤索的繩子,從一個建筑物頂端勾到另一個建筑物頂端,猴子一樣從天空飛過去,速度比任何人都快。
“沈一明?沈一明呢?”
魏鳴野不管任何人,只到處去找沈一明,然后被趕過來的李文諾拍了腦袋一巴掌。
“又來了,不許胡鬧!”李文諾說,“你去保護奈亞,她現在太虛弱了,讓她不要再用能量了!
“讓你哥哥去保護她嘛!”魏鳴野抱著腦袋,委委屈屈地說,“我要去找沈一明那個龜兒子報仇!”
“是你的面子重要,還是同伴的生死重要?哥哥他現在實力不夠,這里有七級的身體系!”李文諾舒出口氣,“你放心,如果抓住沈一明,一定會送到你面前來的!
魏鳴野翻了個白眼,看起來還不太滿意,但也不再反對,他一邊射出繩索,一邊嘟嘟囔囔。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們心靈系的身體就是脆弱,你可別告訴顧玥啊,不然她又得嘮叨我!
看著他飛遠,李文諾臉上逐漸嚴肅下來。
所有人里受傷最重的就是魏鳴野,他其實只是用大量藥劑吊住了命,并不適合再參加戰斗,但是這么告訴他他絕對不會罷休,就只能用這種理由讓他減少一些消耗了。
顧玥不在,如果她沒有保護好她的學生,可怎么向她交代。
想到至今沒有一點消息的顧玥,她強行壓下心中的不安,轉身投入戰斗。
忽然,一股強悍無匹的威壓從天而降,所有人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地向地下跪去,李文諾驚駭得瞳孔震顫。
這種位階威壓,是……是……
坍塌的建筑,到處都是燃燒的火焰,郁昭跪在地上,唐歸帆抓著沈一明站在不遠處。
“你很厲害,如果我沒有感覺錯,你應該是個支配者!
唐歸帆把沈一明放在地上,獨自向郁昭走來。
“你的身手也勝過我,如果我不開位階威壓,恐怕還追不上你。”
郁昭垂著頭,一言不發。
“首領下了令,所以我不會殺你,我會把你帶到她的面前。”唐歸帆停下腳步,看著郁昭說,“不要再試圖反抗了,如果我不小心殺了你,對你我都不好,所以為了以防萬一,我會折斷你的手腳。”
沈一明站在不遠處,目光緊緊地盯著郁昭。
看著唐歸帆對郁昭伸出手,他抿了下唇,出聲:“唐先生且慢。”
唐歸帆動作停下,轉頭看向他。
就在這一剎那,面前寒光一閃,縱然唐歸帆敏捷地向后閃躲,但他離郁昭的距離太近了,他還是躲閃不及,險些被切中喉嚨,因為閃躲,他被劃傷了下巴。
他捂住受傷的下巴,驚愕地望著郁昭,她手里握著滴血的匕首,眼神如刀鋒般冷冽。
“這不可能!”他說,“你怎么會不受位階威壓的影響?”
而在這一刻,后方的沈一明如遭重擊,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他直愣愣地望著黎明教徒打扮的人,臉上的神色變得驚愕欣喜,又夾雜著難以言喻的恐懼。
郁昭沒有給唐歸帆喘息的機會,她將他們引入這無人的區域,就是為了能不受限制地動手,她不再猶豫,一改之前的逃亡閃躲,直接攻向唐歸帆,招招盡是殺招。
唐歸帆抬手阻擋,就在此時,他忽然神色一滯,仿佛有一雙手狠狠掐住了他的心臟,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差點栽倒下去。
郁昭猛地轉頭,沈一明因為越級攻擊,整個人癱倒在地上,他纖細蒼白的手還向前伸著,看到郁昭望過來,他微微一笑,這一笑恍然間有了那個十七歲少年溫軟的影子。
他認出她來了。
第208章 黑白天平98
郁昭只來得及看了沈一明一眼,就立刻躲過唐歸帆的又一記攻擊,只憑沈一明想要把唐歸帆弄死是天方夜譚,能讓他受到影響就已經很不可思議了,郁昭沒有任何意外他還有攻擊之力。
然而就在她繼續戰斗的時候,唐歸帆又出現了剛才的狀態,這次他嘴唇微微發紫,顯然連心臟供血都影響到了,這種攻擊方式非同小可,而越級影響到超越者,沈一明他……
“住手!”郁昭大喝,“你想死么?”
濃郁的血腥味蔓延開來,郁昭來不及看沈一明的狀態,而沈一明顯然也沒有聽她的。
“沈一明,我說住手!”郁昭說,“我能對付他!”
她雖然無法像本體一樣擁有無限血條,但是可以和本體共享能量!只要在能量耗光之前殺了唐歸帆,贏的人就是她!
郁昭從不進必死之局,她知道對方有超越者還敢鋌而走險,靠的從來不是賭那萬分之一的運氣,而是她有這個實力。
但是沈一明還是不聽她的,他的聲音已經微弱下去,夾雜著濕潤的鳴啰音,這代表他的出血已經到了他的肺里,他卻還是在笑著,帶著一股異樣的滿足。
“姐姐……還能在死之前見你一面,真好啊!
唐歸帆的眼白也開始發紫,他死死地盯著郁昭,“你到底是誰?”
能和沈一明熟悉到這種程度,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黎明教徒!
“你又是誰?”郁昭說,“唐歸帆,謝維爾父子對你有知遇之恩,如果不是他們當初救你一命,你早就死在雪季里了,你為什么要站在溫梓然那邊,險些殺了他們?”
“你怎么會知道!”唐歸帆驚愕地說。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你忘恩負義深恩負盡,如今又做出這副忠誠的做派給誰看?”郁昭冷冷地說,“再繼續下去,輸的人一定是你,你真的要為溫梓然拼命么?”
這話戳得唐歸帆太痛了,他動作一滯,被郁昭抓到破綻,一刀扎向他的胸口,這一擊幾乎凝聚了傀儡暫存的所有能量,但仍然沒有穿透超越者的肉身防御。
郁昭刺中了,但又失敗了,她反而被對方的能量反彈出去,噔噔噔后退了好幾步,還是單膝跪到了地上,氣血翻涌下吐出一口淤血。
“姐姐!”
沈一明急得不行,他想要爬起來,但又馬上軟了下去,兩人戰斗掀飛的灰塵嗆進他本就出血的肺里,他咳得驚天動地。
“你果然不是啟示黎明的人,你認識沈一明,還知道我的事,你和文明聯盟有很深的聯系!碧茪w帆慢慢地站直身體,回頭看了沈一明一眼,又轉頭看向郁昭,“但你卻是啟示黎明的神眷者……聯盟居然舍得派支配者去做線人?”
“支配者!鄙蛞幻髡痼@地看著郁昭,隨即露出帶著些悲傷的開心的笑容。
“你好像對沈一明背叛你們并不意外。”郁昭啞聲說。
被沈一明在背后偷襲,唐歸帆不付吹灰之力就能把他挫骨揚灰,如果是郁昭本體在場還能夠阻止,但是傀儡郁昭對此沒有絲毫辦法。
然而唐歸帆沒有動手。
唐歸帆垂了下眼,他緩緩摘下頭上兜帽,露出一顆……崎嶇的光頭。
郁昭瞳孔一縮。
唐歸帆的頭已經不像人類了,他的頭皮幾乎變成了透明的,能看見包裹著血紅筋膜的大腦,而在他的大腦里,有許多蠕動的東西,定睛看去,是數根細小的觸手,它們在大腦中穿行,唐歸帆就像感覺不到痛意,這些觸手已經和他融為一體,成為了他大腦的一部分,即使頂著他的頭皮高低起伏,他也面無表情。
“這就是從他們那里獲得力量的后果!彼従彽卣f,“我做夢都想獲得力量,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得到力量才能保護自己,我太怕死了,為了這個目的,我能夠背叛謝維爾議長。人都想要活著,為什么這世界默認一定要忠于個什么才能活下去?我也好,沈一明也好,甚至你也好,我們都是沒有信仰的人,沈一明認出了你,他為了你而攻擊我,我并不意外!
這是一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話,郁昭和沈一明都看向他。
“也就是說,只要哪邊能讓你活下去,你就聽從誰。”郁昭說。
“沒錯,之前溫梓然讓我看到了至高無上的力量,所以我加入了她,她也沒有違背自己的承諾,讓我成為了舉世無雙的超越者,但是,但是……”唐歸帆深吸口氣,露出似笑似哭的表情,“我那么想要力量,可是如今我得到了神明之下的最強力量,卻沒有想象中那么開心!
“你真的認為變成這個樣子之后,你還是你嗎?”郁昭看看他,又看向后面的沈一明,這話是同時對他們兩個說的,“只要能夠活下去,即使掌控這具軀殼的不再是你自己的意識,只是作為行尸走肉這樣——也可以嗎?”
“可以。”
回答的是沈一明。
沈一明已經虛弱至極,他趴在地上,眼神有些渙散,他直直地盯著郁昭的方向,臉上帶著夢幻般的微笑,不知道是在看著郁昭,還是在看著他想象中的幻影。
“只要停止呼吸……就什么都沒有了,姐姐。”沈一明說,“人類的意志真的無法戰勝神明嗎?我明明親眼見過反抗的例子。哥哥對抗了神明的意識二十多年,從來沒有墮落,你更是從來沒有屈從過祂的意志……你們都可以,為什么其他人不可以?為什么我不可以?我一定可以,大家也一定可以,大家都會……活下去。”
郁昭捂著疼痛的心臟,慢慢地站起身,“我們都猜測了,沈一明,你不是背叛了聯盟,而是想用其他的方法,讓所有人活下去?是這樣嗎?”
她的內心升出難以言喻的情緒,悲喜交加,這一瞬間她甚至希望沈一明否認她。
否認她啊!
“姐……咳咳,姐姐,你還是明白了。”沈一明笑得更加開心了,*他咯著血,眼神更加迷離,蒼白的臉上露出興奮的潮紅,“我怎么會背叛聯盟,背叛父親,背叛你!我……咳咳咳,我只是找到了另一種方法,一種你們不會理解的方法,沒關系,我來保護你們!咳咳咳!”
“沈一明!”郁昭向前邁了一步,又警惕地看向唐歸帆。
“我不這么認為!碧茪w帆眼神呆呆的,疲憊的皺紋爬滿他的國字臉,他全部的戰意都散去了,彌漫出來的只有深深的迷茫,“在我變成這個樣子之前,我也以為深空神也許是這個世界的大勢所趨……但我感到害怕,我不想變成這樣子,也不想以這個樣子活下去!
他突然盯住郁昭,“你說——我們最后都會失去自己的意識,變成行尸走肉,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溫梓然沒有告訴過你們吧,這些在你的大腦里蠕動的蛆蟲,你以為真的只負責給你提供能量嗎?”郁昭說,“醒醒吧,你選擇的不是讓你活下去的路,而是更快殺死你自己的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唐歸帆發出瘋狂的大笑,“都是假的,都是騙子!完啦!一切都晚了……”
“還沒有晚!”郁昭說,“去綠洲之眼,找治療師!她能救你,相信我,選擇她是這顆星球唯一活下去的可能!”
唐歸帆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猛地沖過來抓住郁昭的肩,死死盯住她,“你說真的?”
“我發誓。”郁昭控制住反抗的本能,定定地說,“我認識治療師,我知道她可以救你!
唐歸帆慢慢地后退,“如果她救不了我,我就把整個綠洲之眼的人全都殺光……我不喜歡殺人,但都已經殺了這么多人,我什么都不怕了,我什么都做得出來!
他一邊后退,一邊眼神狂亂地看著郁昭,又看看沈一明,接著他不管不顧地一轉頭,向遠方跑走了。
他是超越者,這個基地里沒有任何能阻攔他的東西,他會勢如破竹地沖出去,沖向綠洲之眼。
只要他能去,郁昭就有辦法把他控制住,等治好他,她們這邊反而會多出一個超越者。
看著唐歸帆離開,郁昭立刻沖向沈一明。
“沈一明!”
她撲到地上,小心地把沈一明的頭攬進懷里,一查看他的情況,她就心中一沉。
他的心臟已經破裂了,身體內部已經被大出血給灌滿,他現在還能睜著眼和她說話,簡直就是個奇跡。
郁昭本體在這里的話能輕而易舉地救活他,但現在不行,她不行。
她做不到。
“沈一明,你不要說話,閉上嘴,保存體力!”郁昭咬著牙根,眼前忽然有些模糊,“我帶你回去,我能救你!
沈一明的情緒似乎平靜了許多,他不斷地吐著血,他的血染紅了郁昭的袍子,他仰頭看著郁昭的臉,慢慢地抬起手,摸上郁昭的面具。
“不用了,姐姐!彼p聲說,“我想看看你。”
郁昭頓在原地,任由沈一明微微用力,把她的面具摘了下來。
她的面容完整地坦露在他的目光下,他的眼神顫了顫,“真的是你!
郁昭垂眼看向他的眼睛。
“姐姐,不要哭,不要……哭呀!
沈一明的指尖沾了一滴透明的液體,那是她的淚嗎?她甚至沒有感覺到悲傷。
“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她說。
沈一明笑了,這一笑又讓他涌出大量的血液,他又咳嗽起來。
“你果然……不會理解我!彼f,“沒關系,我在做出這種決定的時候,已經預料到這種情況了,所以我……咳咳,誰都沒有說。只可惜,我還是失敗了!
“你真的認為這樣的你,還是你嗎?”郁昭說。
“為什么不是呢?”沈一明笑著說,“我只是長大了,可以自己做決定了!
“末日之刃的淪陷是你做的么?”
“是我,我們離他們很近,所以我主動做了這件事,才讓溫梓然真正重視我。”
“派來調查情況的滿天星,也都被你殺了么?”
沈一明沉默幾秒,“我會用溫梓然的方式給他們洗腦,不會故意去殺死他們,我說了,我只是想讓大家都活下去,姐姐,我不想……咳咳,我不想殺人。”
“不想殺人?”郁昭就像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她想要大笑,嘴角卻仿佛有千鈞重量,壓得她嗓子都嘶啞了,“當我要離開藍天城的時候,你連面對的黎明教徒都會心軟,不忍心開槍!
“——而現在,你談笑間也許會讓千萬人枉死,你也只會說這不是故意的!
“沈一明,你真的認為這是對的嗎?”
“什么是對,什么又是錯呢?姐姐,父親從小就教我,只要達成目的,統治者應當允許有犧牲發生,在結果來臨之前,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會是錯的?也許錯的是你們啊!鄙蛞幻髂橆a更加潮紅,“他們沒有枉死,他們死在這條通向結局的路上,這就叫犧牲!
郁昭定定地注視著他的眼睛,試圖在他眼中找出一分一毫掙扎的神色,但她失敗了。
“沈一明,你真的變了。”
沈一明費力地抬頭看她,在這個角度,他又好像變回了那個線條柔軟的少年,什么都沒有改變,“郁昭姐姐,你真的會殺了我嗎?”
“你就是用這樣的臉來騙我的么?”郁昭說。
“我也讓你失望了,是嗎?”沈一明抖了一下,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當我告訴父親我成為了異化者,父親也是用這種眼神看著我的,我就知道,我又讓他失望了!
“我總是在讓他失望……我知、咳咳,知道,在他的心里,哥哥一直是更合適的接班人,哥哥的性情,手段,頭腦,都要比我優秀,我只是他最不成器的那個兒子……咳咳咳。”他咳得脖子也開始潮紅,“從小,他就在對我失望,’小明,你不應該這么心軟‘,’小明,你不應該這么去做‘,’小明,你為什么不能多向你哥哥學一學‘……我只是他迫不得已的選擇,他不放心把大統領的位置交給外人,他只能選擇我!
“他是錯的。”郁昭說,但她知道,沈一明的執念太深了,這種話對他毫無作用。
“他沒有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沈一明突然激動,他又咳出幾口血,“是我生在這個身份,又無法和它相匹配,結果讓所有人失望……所以我才要這么去做!父親在我身上傾注了那么多精力和資源……我怎么能把它毀掉?這是我的錯誤,我必須要去做些什么,我要彌補這個錯誤,所以我想出了這個方法……”
“愚蠢!”郁昭說,“沈一明,你太蠢了,太蠢了!
她一聲聲說著,比起說沈一明,更像是在說她自己。
“……是我愚蠢,因為我還是失敗了,即使我那么努力……想改變什么……我還是失敗了!鄙蛞幻骺嘈Γ叭绻歉绺绲脑,他一定會成功的吧?我只是不甘心,姐姐……我什么都不如哥哥,父親更屬意他,你也更欣賞他,我那么崇拜他……但我還是無法成為他那樣的人!
“你不用成為他!庇粽颜f,“你是沈一明,不用變成沈一煜,我看到的只是沈一明,不是沈一煜的弟弟。”
沈一明怔怔地看著她,眼淚忽然大顆大顆地落下來。
“太晚了郁昭姐姐……已經太晚了!彼煅实卣f。
“的確太晚了,這是我的錯。”郁昭說。
“這怎么會是你的錯?”
“你的異化是我導致的,所以我應當對你有責任。”
郁昭眼前耳邊忽然浮現出十幾年前江芍藥的聲音:你是我撿回來的,我應當對你有責任。
她恍惚一瞬,又低頭看向沈一明,這個少年的生機在逐漸從年輕的身體上褪去,他臉色逐漸灰敗,眼睛逐漸無神,只有無窮無盡的鮮血濃艷得如此刺眼。
“我應該親自帶著你,教導你,告訴你成為異化者應該是什么樣的,但我沒有。”郁昭說,“我應該在明知道溫梓然影響過你之后就讓你到我身邊來,但我也沒有。你犯錯了,我也有責任,小明!
沈一明急切地說:“不……”
“你太自負了!庇粽颜f,“你字字句句都是自卑,但在你的內心支撐你的是一種傲慢的自負,你自負于自己的意志和能力,堅信自己不會被阿利比希斯真正地影響到,但事實真是這樣么?”
“你早已經變成祂爪牙了!
沈一明渾身劇烈地一顫,像是整個世界觀都受到了沖擊,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我,我早就……?”
“溫梓然加深了你的執念,你敗給了心里的欲望,證明自己的欲望!庇粽颜f,“小明,你本就不必和沈一煜比較,他愛你!
沈一明的淚水洶涌流出。
“哥哥……愛我……”他哽咽著,變成嚎啕大哭,但他已經沒多少力氣了,這聲音細弱得像貓的嗚咽,“我真的錯了,郁昭姐姐,我真的沒有那么聰明,我早該想到的,如果這個方法真的有用,你不會選擇嗎?父親和哥哥不會選擇嗎?我錯了……”
郁昭把他抱進懷里,她凝視著廢墟上一簇燃燒的火焰,感受著懷里的生命逐漸流逝。
來不及了。
“睡吧。”她低聲說,“希望你再次醒來的時候,面對的是一個已經恢復正常的世界!
沈一明極力想要說些什么,郁昭俯下身,耳朵靠近他的唇邊,聽到他氣音大于聲音的音節。
“溫梓然已經爭取到四大支配者中的石脊獬,很快他們會擁有下一個唐歸帆,阻止她和百眼靈貓……”
“這個世界……會變好嗎?我看不到了。”
“對不……起。我還是……讓你們失望了!
沈一明流著淚,在郁昭懷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第209章 黑白天平99
在藍天城的戰斗打響之時,綠洲之眼也在發生一場意外的政變。
大統領沈博安在早上發布公告,稱自己突發意外,無力再勝任大統領這個位置,鑒于之前培養的繼承人都還不成氣候,而郁昭能力出眾,又居功甚偉,算是眾望所歸,所以大統領的職責就正式交給了郁昭。
這個公告一出全城嘩然,如果不是如今通訊不便,想必全世界都會驚動。
由于文明聯盟的特殊地位,大統領的換屆一向備受矚目,人們大概都對大統領的繼任人選有著拖測,這一屆如果不出意外,沈一明在二十歲之后應該就會逐步開始接手大統領的工作,直到得到他父親和其他人的承認,他就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大統領。
然而現在意外偏偏就發生了。
郁昭成為了新的大統領。
這消息即使在親近的人眼里,也是神來之筆晴天霹靂,只是一夜之間,聯盟就變了天。
對于普通民眾以及為了郁昭的名頭來到綠洲之眼的人來說,這個消息無關痛癢甚至正中下懷,他們歡呼雀躍郁昭的上位,渴盼也許即將到來的和平,而對于聯盟的政治體系來說,這個消息簡直突然得讓人無法反應。
“我反對!”有人在交接會議上不顧郁昭的身份大聲反對,“郁昭閣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大統領的位置不是誰都可以的,我反對郁昭閣下成為新任大統領!”
即使應聲了了,但的確有人贊同他,認為郁昭可以身份超然,但是突然成為大統領并不合適。
這個時候郁昭甚至不在場,絕大多數人也并沒有出聲,大家各懷心思。
沈博安力壓眾議,堅持說:“如今這種情況,郁昭閣下是最合適的人選。”
“大統領,我不明白!您看起來身體康健,精神正常,為什么會突然宣布退位?”有人終于忍不住說,“莫非這其中和郁昭閣下有什么關系?”
這已經明晃晃地把陰謀論擺到了臺面上,讓人輕易能聯想到郁昭上演了一出逼宮戲碼。
沈博安笑了出來,“你認為,郁昭閣下需要這么去做嗎?”
那人沉默下來。
是啊,郁昭想要成為大統領,她用得著逼宮嗎?她是人心所向,無論是民眾,沈一煜和沈一明,自由聚落,甚至如今接任科技先鋒首領教授位子的江靜珠,誰不知道他們全都是郁昭的支持者?
“我沒有受到任何人的脅迫,威逼或者利誘,所有的決定,都是我在清醒狀態下做出來的最優選擇!鄙虿┌驳哪抗馐钟七h,他似乎在嘆息,又似乎已經看到了一個更好的未來。
沈一煜說:“父親已經執意退位,如果諸位有人反對,可以提名自己心目中合適的人選,讓他和郁昭公平競爭。”
無人敢說話。
這個時候敢提出誰的名字?和郁昭競爭?怕不是想被提名的人暗殺。
就在這種一片寂靜中,郁昭抖著斗篷的雪,姍姍來到會議室里,看到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她平靜地開口:“有什么問題么?”
沈博安說:“郁昭閣下,剛剛去哪里了?”
郁昭說:“去加固了一下防護罩,白天的能量也越來越強了,起碼在綠洲之眼的境內,我能保證你們生命無憂。”
沈一煜突然站了起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大統領,”他望著郁昭的方向,口齒清晰地說,“您辛苦了!
塵埃落定,所有的聲音匯集成同樣的一句,眾人齊齊起立,齊聲開口:
“大統領,您辛苦了!
郁昭成為了文明聯盟的新任大統領。
“我以為你會不甘心!庇粽褜ι虿┌舱f,“堅持了那么多年的目標,現在被我奪走了,居然還為我說話么?”
“我不是為你說話,是在為這所有人的未來說話!鄙虿┌舱f,“我字字句句都發自內心,郁昭,你是比我更合適的人選,’文明的傳承‘……你親眼見過那個璀璨的文明,我相信沒有人比你有更堅定的決心。”
沈一煜說:“說實話,我到現在還不太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不過郁昭,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支持你。”
這場談話發生在早上的公告會之后,父子兩人還不知道藍天城發生了什么,郁昭深深地看了眼他們兩個。
雖說成為了大統領,但郁昭不會多在基地事務上費心,沈一煜的確是最合適的大統領人選,他能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條,不讓郁昭在這方面煩心,即使這場政變非常突然,他也手段迅速地處理好了一切,仿佛郁昭已經在這個位置上待了許多年那樣維持住了局勢的平穩。
雖然很大原因是郁昭本身的身份太超然特殊了,根本沒有人敢反對她,他本身的能力也可見一斑。
每一個人都被他安排在恰到好處的位置,尤其是之前郁昭聚集起來的那批人各個都是人才,又全都對郁昭忠心耿耿,在這種時候每個人都發揮出極大的用處,幫助維護局勢穩定。
沈博安則被軟禁了起來,他也似乎想通了一些事,不再過問基地里的事,而是要看著郁昭能給這個世界帶來什么樣的改變。
“宣布下去,全面進入戰爭狀態!庇粽逊愿郎蛞混希叭镣獗叵劝矁,準備一下,先把溫梓然那混賬干死。”
她鮮少說出這種熱血的話,沈一煜有點意外,又覺得有點可愛。
郁昭看著認認真真做筆記,如今儼然是她第一秘書的沈一煜,突然說:“沒人敢對我不滿,但是有人對你不滿,是不是?”
她偶然聽到有人在議論沈一煜,說他眼光真好,提前傍上了郁昭,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個早年的棄子能爬到這一步,真是臉都不要了。
她知道文明聯盟的人一直對沈一煜有偏見,但她以為在沈一煜做了這么多事之后,長眼睛的人都應該看到他的能力,但她錯了。
偏見可以源于不了解,可以源于傲慢,也可以源于嫉妒。
沈一煜有些驚訝她居然注意到了這種問題,說:“被說兩句不會對我怎么樣,我二十多年都是在這種環境下度過,不會影響到我的!
郁昭沒說什么,轉頭就親自宣布了一條公告。
“從今天起,’異化者不可為王‘的規定作廢,凡是有能力者,無論異化者還是普通人,無論身體系,心靈系還是混沌系,全部可以競爭任何崗位,一切以能力說話!
這條公告一出,天下嘩然。
本身身為異化者的郁昭都成為大統領了,異化者不可為王這條規定早就不攻自破,不過郁昭不會受到心靈系的影響,創立者所擔心的事不會在她身上發生,但是其他人呢?誰能保證自己一定不會受到影響?
針對這種擔心,科技先鋒公布了他們最新的研究成果:加強版穩心劑。
郁昭在很久之前就說過:她可以讓異化者精神層面受到的影響消失。
在將近兩年之后,她兌現了這條諾言。
金碧絲不負她所望,一拿到她給的資料,她馬上扎進實驗室中不吃不喝了三天,第四天早上把成功的推演結果交到郁昭手上,人都瘦下去了一圈,看著郁昭的目光,她咧開嘴笑得開心。
“幸不辱命!彼f。
因為有了穩心劑,又有了郁昭本人震懾,異化者不可為王的規定才徹底成為了過去,這樣更多的人才投入到了競爭當中,一時基地里甚至比從前還要欣欣向榮。
人人都有上升的機會,就是最好的境遇。
成為大統領之后,郁昭開始接觸之前被沈博安特意瞞下來的東西,原來之前派往藍天城的滿天星就只有一隊,后來沈博安發現了異常,那個空間異化者真正的目的地其實是西方基地避風港。
避風港的位置要比藍天城偏僻,藍天城淪陷,下一個就是避風港,所以沈博安當機立斷放棄了藍天城,而是拯救希望更大的避風港。
算算時間,如果順利的話,再有一周左右,避風港的人就會撤離回綠洲之眼了。
郁昭思考了很久,最終還是輕輕嘆息了一聲。
沈博安并不是心狠手辣,視人命為草芥,他只是取舍得太果斷,放棄得也太輕易。
當天晚上,郁昭聯系到了藍天城。
現在個人的聯絡十分困難,但是文明聯盟的幾個基地之間有著特殊的聯絡方式,沈博安沒有說謊,沈一明只要想,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斷聯太久的,只是其他人不清楚這點。
沈一明死了,發過來的報告是燕靜秋寫的,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寫得清清楚楚,從直達線路發給了大統領。
之前她是離沈一明最近的人,也只有她知道這條特殊的線路。
郁昭以大統領的身份下達指令:任命燕靜秋為新的藍天城主,并整合剩下的民眾,等待轉移。
做完這一切已是深夜,郁昭坐在大統領的辦公椅上,側頭靜靜地望向窗外。
敲門聲響起,沈一煜抱著一沓資料進來,放到辦公桌上。
“這些我都看過了,沒有需要你親自過問的事,已經按照輕重緩急分了出來,你想的話可以看看!鄙蛞混媳葎澚艘幌挛募煌伾膫冗叄瑳]有象征最緊急的紅色。
郁昭看他一眼,把手中剛打印出來的電報遞過去。
沈一煜毫無防備地接過來,看到上面的內容,本就蒼白的膚色更是一片煞白。
他不可置信地上下移動眼珠,把這些字反反復復地看了好幾遍,手上一抖,文件掉落到了地上。
“這不可能。”他說,然后聲音突然增大,“這不可能!”
傀儡郁昭在沈一明死后沒有逗留,她把沈一明的想法留在了他的聯絡器上,因此其他人也知道了沈一明是如何一步步淪陷為深空神的爪牙。
這個自卑的少年輸給了想要彌補錯誤和證明自己的欲望,他以為自己可以成為意志的主人,卻因為優秀的心靈系天賦反而受到邪神的蠱惑,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他做了那么多好事,也做了那么多壞事,如今隨著他的死去,那些愛恨也最終歸為塵土,風一吹就空落落地散了。
無非是親者痛仇者快。
“怎么會這樣……”沈一煜不愿意相信,他搖著頭,語氣從來沒有這樣強硬過,“小明不會背叛聯盟,也不會殺人,這是他的缺點,也是他的優點,他不會這么做。”
“他沒有背叛聯盟,他只是走錯了路。”郁昭說,“他太壓抑,也太恐懼了,沒有一個人正確地教過他應該怎么去做。”
“我不相信。”
沈一煜低頭看著撿起來的文件,淚水突兀地掉到文件上,暈開這個時代凝固性不太好的油墨。
“郁昭,告訴我這是假的!
郁昭站起身,繞過辦公桌,就像當初在海底沈一煜抱住了崩潰的她,她也張開手臂,溫柔地抱住了沈一煜。
沈一煜立刻緊緊地擁抱住她,很快溫熱的液體濡濕了郁昭的脖頸。
高大單薄的身體顫抖得厲害。
郁昭知道,沈一煜已經相信了,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接受這個事實。
“我始終記得小明剛出生時的樣子!鄙蛞混弦矝]有向郁昭隱瞞自己的脆弱,他抓著郁昭的衣服,像無措的孩子,“我們的母親死于那場生產,小明先天不足,他生出來也差點死于窒息,所以他長得瘦小,后來那么多年都沒有補回來。他一直認為是自己害死了母親!
這點郁昭并不知道,她輕輕拍著沈一煜的背,聽他低啞的泣音。
“這個時代的人注定要面對死亡,但是小明太早了,也許是自己的到來就伴隨著死亡,他天生擁有對生命的執著和敬畏!鄙蛞混险f,“父親一直認為這是弱點,但我不這么認為,這是他的天賦……我為什么沒有早點堅定地告訴他?如果我早一些告訴他,他就不會這么懷疑自己了,他就不會為了彌補他根本沒有的過錯而害了他自己了!
“你知道,沒有人能預料到所有事。”郁昭說,“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我本可以幫他,但我也沒能及時發現!
“你才認識他多久呢,他的性格,弱點,執念,是十幾年來父親教給他的,是這個世界要求他做到的!鄙蛞混项澏兜卣f,“但我也沒法去恨我們的父親,我從來都知道他不是個慈父,我有時候也并不認同他,但他不會想讓我或者小明去死的!
“是嗎!庇粽颜f。
“當初所有人都想殺了我,他都愿意想盡辦法救我一命,他怎么會特意想讓小明死呢。”沈一煜瑟縮著抱緊她,“我能感受到他對我們的愛,我不能恨他!
人真是復雜啊。郁昭想。沈博安在說起放棄沈一明是因為他已經沒有價值的時候那么冷酷,讓人難以想象他是那孩子的親生父親,好像他們在談論的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籌碼,而這樣的父親,卻讓兩個兒子都真心愛戴。
沈一明絕望之下沒有背叛聯盟,沈一煜也仍然相信父親是愛他們的。說到底,他們三個才是至親血緣,外人無法評價罷了。
因為藍天城的事跡,啟示黎明的合作關系算是在文明聯盟過了明路,如果不是黎明神的眷者,那場危機都不知道該怎么度過,讓再恨黎明的人都無法在這個關頭說出反對的聲音。
這幾天郁昭很忙,但是所有人都在向著她轉,讓她想做的事都得以順利推行,在這期間,深空神信徒不斷抓人殺人攻占基地的消息也傳入她的耳中。
“這是她在向我下戰書呢!庇粽颜f,“我還以為暫時處于下風的是我們,沒想到先著急的她!
“雖然明面上看我們在不斷失去領地,但是論人數和戰力,我們目前是絕對碾壓!眮韼兔Φ姆届V把又一摞文件放到柜子里,“大家現在都信心滿滿呢,對那些殺戮消息和紅光都沒有那么恐懼了。”
敲門聲突然響起,兩人抬頭看去,沈一煜站在門口微笑著。
“郁昭,你看誰回來了?”
他讓開身體,風塵仆仆的高阢和莉莉安撲了進來。
“昭昭!”
郁昭也是又驚又喜,“你們回來了!”
這種時代誰也不知道出去的人還能不能有命回來見最后一面,看見她們活生生地站在面前,郁昭這才放下吊著的心。
然而看見一旁同樣笑著的方霽,高阢和莉莉安高興的神色卻僵住了。
不好的預感在郁昭心中蔓延開。
“……方霽。”高阢主動開口,“對不起,方霄他……沒了!
第210章 黑白天平100
……沒了?
郁昭第一反應就是去看向方霽,他的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眼中已經浮現出巨大的怔然和悲痛,房間一時安靜下來,沈一煜也沒想到她們帶回來的第一個消息居然會是噩耗,他看向郁昭,眼中浮現出抱歉的神色。
他不是不為方霄的離去感到可惜,但他職責所在,這些事本該是他先弄清楚,然后在合適的時候告訴郁昭,而不是讓郁昭在本就繁忙的時候還要處理這種場景。
郁昭說:“怎么回事?”
“我們是去幽谷城接應自由聚落剩下的人的隊伍,回來的時候路過豐寧島,在那里……我們發現了一些滿天星的尸體。”高阢猶豫著看了眼方霽,不確定要不要在現在說這些。
“告訴我吧!狈届V輕聲說,“我哥就在那些尸體里么?”
出乎意料的,高阢先是搖頭,“不,他不在!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方霽的語氣失去平靜,“他不在那些尸體里,你們怎么知道他就……死了?”
“他沒有尸體,因為他尸骨無存!”
莉莉安哭喊了出來。
方霽一下子沒有聲音了。
“當時事情還沒發生多久,還有人沒有死絕,他告訴我們,他們是尋找難民的隊伍,深空神的信徒襲擊了他們,要他們信仰深空神,還要給他們洗腦,在方霄的帶領下,他們拒死不從,他們就把方霄抓起來,讓他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個地把他們殺掉!
莉莉安哭得泣不成聲,用充滿恨意的聲音說著這些,每一個發音都像是在咀嚼深空神信徒的血肉。
“但方霄還是沒有屈從!备呲銌÷曊f,“他讓那些人先來洗腦他,不要對其他人下手,因為他才是下命令的人,要他被洗腦成功,其他人才會順從,否則把他們全殺了也沒用,滿天星從不畏懼死亡!
“然后那些人就對他下手了。”莉莉安狠狠抹了一把臉,“但他們做夢都沒想到,方霄居然會硬撐到死!他一個身體系,硬是在他們的洗腦中撐到大腦破裂,血管爆炸,他說方霄直接就炸開了,當場……尸骨無存!
最后幾個字,像是要把牙齒咬碎。
“深空神的信徒也沒有放過其他人,但有方霄在前,他們個個咬牙硬撐,那些人覺得留著他們也沒用,就把他們都殺了,然后把他們救下的難民帶走了!备呲阏f,“對不起,我們不能把他們的尸體帶回來,只是點燃一把火,把他們的尸體燒掉防止異變,然后把種子帶回來。在外面遇到死去的滿天星,都是這么處理的!
“種子……在哪里?”方霽幽幽地說,“我哥哥的種子呢?”
莉莉安和高阢都看向郁昭,郁昭輕輕點頭,莉莉安從身上取出一枚被封存好的種子。
“這是方霄!彼⌒囊硪淼亟唤o方霽,眼中滿是悲痛和不舍。
郁昭伸手摸了一下,里面蘊含的污染立刻就消失了,現在這枚種子就像個普普通通的黑色寶石,靜靜地躺在方霽手里,沉睡著一個滿天星的一生。
“方霽……”莉莉安又忍不住啜泣起來,“你哭出來啊,難過就哭啊,你別這樣。”
高阢輕輕拽了拽她,然后看向郁昭,“我們先去做匯報,晚上再過來!
她拽著莉莉安轉身離開,沈一煜最后擔心地看進來一眼,退出去之前關上了門。
方霽還站在那里,安靜地看著掌心里的種子,像是靈魂已經飛了出去,和逝去的亡靈進行著誰也參與不進去的對話。
郁昭看著他,想人和人的緣分就是這么說斷就斷的東西,天往往不會隨人愿,想見的念頭越強,最后見不到的幾率就越大。她和小花都那么想再見對方一面,最后她只見到了她留下*來的影像,一眨眼就錯開了幾百年的光陰,而之前方霽笑著說他和方霄每一次都錯過,這次他不想走了,要在這里等到方霄,卻也只是等來一枚冰冷的種子。
好像上天就在告訴人類,人就是不能勝天,人的意志就是這樣渺小,微不足道。
郁昭發現自己心中已經很少有悲傷了,她浮上來的是憤怒,她的憤怒有名有姓,有明確的指向,那是對深空神的憤怒,對祂的信徒的憤怒,對這被戲耍的命運的憤怒。
她移開目光,仿佛看到那個眼神文雅干凈的滿天星站在她的面前,他曾經差一點就發生異變,為了救她這個普通的流亡者,當時燕靜秋說:“他不會后悔救了你,正如他不后悔冒險去救之前的任何一個人。”
她又想起方霄說過:“這么多年我一直在痛苦,我既沒有忠于聯盟,又無法保護和照顧被污染的弟弟,為兵,為兄,為人都失敗至極,我什么都想要,卻什么都沒有做到!
但是郁昭認為,他全都做到了。
他用自己的囚禁換來弟弟的生命,作為聯盟的戰士他到最后也沒有丟失氣節,以身體系的身份對抗心靈系的傾軋式洗腦直到自爆,那是多么決絕和慘烈的意志,君子死節,他沒有辱沒自己的堅持。
郁昭什么都沒有說,她把手放在方霽的肩上,方霽抬起眼,他的眼白已經爬滿血絲。
“這幾乎是所有滿天星的歸宿。”他說,“在我很小的時候哥哥就說過,我們要隨時面對父母的死,以后也要面對他的死和我的死,只要選擇了這條路,生死就只是一條看得見的界限,他說爸爸媽媽的愛不會隨著死亡而消失,他對我的愛也不會。”
“我那時候好怕死啊,在爸媽死之前,我還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但我已經開始怕死了,因為我隱約意識到,死就代表著再也不會出現了。然后有一天,他們告訴我,爸爸媽媽死了,他們就真的再也沒有出現!
方霽似乎想要微笑一下,像他往常那樣,郁昭曾經覺得方霽的笑容很假,但當她和方霄的笑容對上,她忽然意識到,那不是方霽的偽裝,而是方霄就是那樣面對世界的,他溫雅樂觀,經常愛笑,也許他們的父母也是那樣面對世界的,方霽只是在學自己的長輩。
但他這次沒能笑出來,他嘴角上揚,眼角卻向下耷拉,又像笑又像哭,然后他捧著種子的手顫抖起來。
“以后哥哥也不會出現了!彼f。
……
方霄的死就是一個訊號,親近之人的死,把原本好像還很遠的戰爭一下子拖到了眼前,郁昭從里面嗅到的是挑釁和不死不休。
正好,她早有這個打算。
當天晚上,高阢又來找郁昭,她看上去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
“昭昭,為什么你突然變成大統領了?”她挑出目前比較重要又不會刺激郁昭的一個。
“因為我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去處理阻礙!庇粽颜f。
這是聽起來非常單純而冷酷的一句話,高阢看了看她,臉上有些擔憂,郁昭以為她在擔心她會沉醉于權力,結果高阢說:“你要做的事,是不是很危險?”
郁昭慢慢地轉頭看向她。
高阢的人類面容比過去更加生動了,幾乎能條件反射地隨著她的情緒變化,現在她四只眼睛全都盯著郁昭,看上去憂心忡忡。
“你現在已經成長到我幫不上你的地步了。”她有些落寞,“我也理解不了,你現在遇到的都是一些什么層次的危險,但是你不是會對大統領的位置感興趣的人,讓你做出這種選擇,是因為你要做的事真的很危險,你決定自己去做,不打算對別人解釋,對不對?”
郁昭沒有對自己要做的事多做解釋,只是說:“不是一定要做些什么才是幫我,你已經幫到我了!
高阢歪歪頭,不解地看向郁昭。
“高阢,你的存在對我而言,就是一種安慰!庇粽颜f。
高阢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幾秒鐘之后,她的人類面孔面無表情,鳥翅膀卻無意識地捂住了鳥頭,就像人在害羞的時候情不自禁用手捂起臉一樣。
“這,你,我……”她結巴起來。
郁昭從來沒有說過這么……露骨的話!
她是神秘的,內斂的,平靜的,她像大海,又像高山,她的情緒會像雪山崩塌,亦或者驚濤駭浪,高阢怎么也沒想到她居然會說出這種需求和溫軟的話。
“你不是我的木偶娃娃,我知道你的志向,夢想,執著,所以我不會把你囚禁在我身邊,只讓你為我提供某種心理上的安慰,雖然如果是以前的我,說不定真的會這么去做!庇粽哑届o地說著好像很可怕的話,“有人鍥而不舍地告訴我愛一個人應該是什么樣子,直到她死都在向我展示什么是愛,我已經被她塑造好了,所以我不會這么去做,只希望你向我保證,你會盡量平安。”
高阢認真地聽著,她的人類臉上又有了生動的表情,“那個人,就是你提過的朋友,是嗎?”
在最初的最初,郁昭還在高阢的山洞里,在一個下著大雪的晚上,高阢問到郁昭的家庭,郁昭沉默很久,說她有一個朋友。
看起來答非所問,一向有些粗線條的高阢卻意識到,那個朋友對郁昭一定非常非常重要。
“她死了!庇粽颜f,“就在上個月,我剛知道,她已經死了!
“天啊……”高阢瞬間手足無措,“昭昭,我都不知道,天啊,我應該早點回來的……”
“我曾經很難接受這個世界上的一切,拒絕承認自己是這里的一份子,我將自己剝離出來,高高在上地面對這個世界,要做什么也沒有努力去做,說是有目標,卻也只是給自己找個理由呼吸而已,我只是在渾渾噩噩!庇粽颜f,“直到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自己一直都沒有長大,我只是在依賴她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跡活著,我要做的事,是我認為她會做的事,而不是我自己要做的事!
高阢明白了,“那么,那件很危險的事,是你自己想要做的事嗎?”
“是!庇粽芽聪蛩,她的臉上帶著微笑,眸中瞳色宛如烈焰熔金,“即使這欲望的來源是恨,但它的確產生于我自己。高阢,我最重要的東西被那個神給搶走了,我就要和祂對抗到底,直到我身死道消!
高阢說:“我明白了,那你就去做吧!
郁昭眨眨眼。
“你沒有把我變成木偶娃娃,我當然也不能用自以為是的擔心去束縛你!备呲阏f,“死亡不會嚇退滿天星,也不會嚇退郁昭!
郁昭大笑起來。
“好一個死亡不會嚇退滿天星,也不會嚇退郁昭!”郁昭說,“不過有一件事,我的確需要你來幫忙!
高阢坐直身子,“你說!
“不是讓你去拼命。”郁昭拍了下她挺起來的肚子,“幫我關注一個人。”
高阢說:“盯梢誰?”
“不是盯梢,是關注……或者說是照顧吧!庇粽衙约旱哪X門,“梅!
“?”高阢沒轉過彎來,“梅怎么了?”
“我以前認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成長軌跡,只有自己想通的事才算數,但小明的事讓我覺得也許不是這樣!庇粽褔@了口氣,“人長大之后就會忘記自己是怎么長大的,是嗎?好像每個人一生下來就該什么都懂什么都能想通……你干森么?”
她的腮幫子突然被人拽住,變形的嘴讓她吐字都變得模糊。
高阢捏著她的肉使勁往后拉,“別小小年紀就一把年紀的,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放心吧,那孩子的情況我知道,我會幫助她的。”
“別太明顯啊!庇粽寻阉氖殖断聛,“還有季亞影,她最近狀態也不太好,這個基地里她熟悉的人只有我和沈一煜,但我們兩個都沒什么時間,你也多關注她一下!
“我知道了。”高阢說,“不過季亞影的狀態是和啟示黎明有關吧?現在黎明和聯盟成合作關系了,她一定心情很復雜!
“你告訴她,神眷者不會因為過去的事對她怎么樣的!庇粽颜f。
“你能保證嗎,昭昭?”高阢猶豫,“雖然現在是合作關系,但那邊畢竟是啟示黎明……”
“我保證。”郁昭說。
“那好吧。”高阢點頭。
“這樣我就能暫時放心了!庇粽颜f,“后面我會閉關幾天,不用擔心,別的事等我出來再說!
她看到高阢瞬間變得擔憂的表情,伸手抱住她的肩,兩個女孩頭頂頭地靠在一起。
“會沒事的。”郁昭低聲說,“我會盡我一切力量去阻止他們,阻止那個神,我保證。”
高阢閉上眼睛,“我從來沒有不相信你過!
……
誰也不知道郁昭閉關是為了什么,她把每件事都安排好了之后就消失了,她所在的小樓出現了一個能量罩,雖然沒有人敢嘗試去突破,但想必也沒人能夠突破那層防護。
她是自己一個人進去的,沒有帶任何她信任的人,一天過去,大家還沒什么,兩天過去,大家也算放心,但當一周過去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有人就開始忍不住了。
有些擔憂,但也還算沉得住氣。
然后半個月過去……二十天過去……
快要一個月的時候,宋錚不顧沈一煜的命令,開始帶頭創門。
他和沈一煜在郁昭樓前爆發了爭吵,最后以宋錚被鎮壓收尾,后面沈一煜加強了守衛。
第二十五天,藍天城撤離的人到達綠洲之眼。
“你們是說,郁昭已經一個人在這里面關了快一個月了,現在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對嗎?”
魏鳴野拎著一把比他還要高出一個頭的大刀,大馬金刀地往小樓門口一站,忽地掄圓風聲,用刀指向門口攔路的人。
“我不想對自己人動手,識相的趕緊讓開,誰阻擋我去見郁昭,我就扒了誰的皮!
“魏鳴野!”
沈一煜匆匆趕來,看這里還沒來得及動手,馬上松了口氣。
“別亂來,這是郁昭親自交代過的,如果她想被人打擾,就不會弄出這個防護罩了,你應該了解她。”沈一煜說,“你要是強行突破打亂她的計劃,她會高興么?”
“沈一煜,兩年不見,你倒是更加婆婆媽媽。”魏鳴野冷笑一聲,“少來這套,我當然聽郁昭的話,但她留下的話是’一周左右‘,是不是?現在時間都三倍多了,你們居然還沉得住氣?給老子讓開!”
“她一定是預料到自己會超出時間,才弄出這個防護罩,否則她在這基地里防什么?這防的是我們!”沈一煜嚴厲起來,“你不聽她的話了嗎?”
“老子聽她的話,前提是她沒危險!”
魏鳴野的大刀轉變位置,指向了沈一煜。
“老子只再說這一遍,沈一煜,給我讓開!”
沈一煜嚴厲地盯著他,身形一動不動,魏鳴野舔了下唇角,臉上的表情變得非常不耐煩,能看出來他也很不想和沈一煜動手,畢竟等郁昭出來了不好交代,但下一秒他就拎著刀沖了上去。
沈一煜一揮手把旁邊的守衛全都震開,風聲卷著雪在他身前形成一個漩渦,魏鳴野閃身出現在半空,手中長刀被攪入到漩渦中,一時居然動彈不得。
魏鳴野高高挑起一邊的眉梢,“不賴嘛,看來兩年白飯沒白吃!
“別鬧了!”沈一煜說。
魏鳴野臉色沉下來,他手腕擰起,兩人對視,都做好準備下一招就是真刀真槍的殺招時,包裹著小樓的能量罩波動幾下,砰的一聲破了。
大門打開,一道身影靜靜地出現在門口,向外面這一出打量一下。
“我是不是出來得不是時候?”郁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