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黑白天平111
這時候傀儡的狀態也十分糟糕，她當初拼死從丹白楓的襲擊中逃出來，受的傷根本來不及醫治，她強行用能量把斷裂的筋骨粘連起來，一刻不停地來到了這里。
看著在夜色中燈火通明的白色高塔，她嘴角露出一抹冷冽的微笑。
作為深空神信徒的聚集地，白塔有著其他地方都沒有的松弛感，他們不需要依賴防護罩才能活下去，因為晚上是他們的主場，他們在晚上的防御反而是最弱的。
這給了郁昭可乘之機。
沒有防護罩，說明他們沒有第一層防御和預警系統，郁昭因為身上的傷現在無法隱藏能量波動，這反而給了她便利。
白塔的結構和其他基地不一樣，它真的是一座巨大的白色塔狀建筑，道路交通圍繞在塔的外側，城民全都住在塔里，而越往上，住的人階級越高，作為如今的星辰之眼領袖，溫梓然自然是住在白塔的最頂端。
有身穿深藍色袍子的信徒在街道上巡邏，郁昭一路躲藏，主要走城墻外側，像一只巨大的壁虎那樣往上爬去。
爬到一半時她聽到聲音，一個翻身就近從窗口翻入， 第一時間弄昏房間里的人，屏住呼吸靠在門口聽著。
有人一邊交談，一邊從門口路過。
“今天地牢里幾個還在抵抗嗎？”
“在呢，從來沒見過這么硬的骨頭，居然一次冒出來仨，不過應該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她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這么多天下來一點影響都沒有……”
聲音快遠去，郁昭下意識地感覺有些不對，她猶豫片刻，輕輕打開門跟上了那兩個巡邏的信徒。
“神眷者閣下也不明白呢，只能一遍一遍加強能量。”
“再這樣下去，比起接受信仰，她們會先沒命吧。”
“沒就沒咯，她們最高也就七級而已，也不知道為什么神眷者閣下一直執著于給她們幾個洗腦……”
“也許是因為有趣吧？”另一個笑起來，“別的不說，那個手上長鳥腦袋的簡直……”
話音沒落，一陣陰冷的風從他們背后刮過，他們若有所感地回過頭，對上了一雙陰沉的琥珀色眼睛。
雙方：“……”
郁昭這一刻壓根沒有隱藏身形，在聽到那明顯的特征時，鋪天蓋地的憤怒和恐懼壓過了她的所有顧慮，只是她還最后留有一絲理智，沒有暴露太多波動，甫一露面就迅速出手，不付吹灰之力就將這兩個信徒扣在了掌中。
陰暗的小巷里，兩個信徒被扔在最陰暗的角落，他們被能量堵住喉嚨，連呼吸都發不出聲音，只能一臉驚恐地看著眼前黑袍白面具，滿身滿面具都是血的人，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出現的。
“不許叫。”郁昭啞聲說，“否則我會讓你們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兩人恐懼地連連點頭，郁昭先解開了其中一個人的喉嚨，眼見他張口就要呼喊，她的動作比他更快，再次封住他喉嚨的同時干脆利落地切斷了他的一只手。
信徒目眥欲裂，眼白立刻爬滿血絲，他張大喉嚨發出無聲的吶喊，卻只能痛地蜷縮在地上。
血流成河，他的血流到另一個信徒身下，他的手都能摸到了那粘稠液體，他被嚇瘋了，立刻跪下來對郁昭瘋狂磕頭，拼命表示自己絕對聽話。
郁昭解開了他的束縛。
“你們剛才說的，”郁昭停頓一下，“她們，被關在哪里？”
“在、在一百層的監牢里。”信徒哆哆哆嗦地說。
白塔的結構很特殊，牢房在不同的層數都有分布，一百五十層就是塔頂，一百層在中上部。
郁昭說：“她們，是在什么時候被抓的？”
高阢和梅，還有莉莉安負責靖海群島陣眼，那個陣眼一點異常消息都沒有，而且昨天早上還給沈一煜發了平安消息。
他們居然悄無聲息地抓走了她們，并且偽裝成一切正常的模樣，郁昭眼神發冷。
“是、是在半個月之前。”那個信徒說，“是神眷者閣下親自帶回來的人，我真的不知道是誰……”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脖子一冷，他瞪大眼睛，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視野越來越低越來越低……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自己失去頭顱的身體。
郁昭同樣干脆利落地割去另一個信徒的頭，然后把他們藏進了一堆雜物后面，面無表情地站起身。
她已經爬到了八十層，距離一百層就差二十層，她憋著一口氣，很快就來到第一百層。
這一層因為有牢房，守衛的人手更多，她非常想就這么沖進去，其他事都不管了，只管沖進去把高阢救出來就好，但她的理智拉住了她。
她是抱著必死的心來到白塔，以她現在的狀態，根本無法帶著三個同樣重傷的人逃脫。
這一層關著的人很多，從外墻狹窄的小窗口能窺見里面的情況，看過一個個形狀凄慘，萎靡頹廢的犯人，郁昭在最里面的牢房里找到了高阢三人。
即使只是從氣窗外一閃而過，高阢和莉莉安也幾乎同時扭過頭來，警惕地看向窗外。
“是我的……錯覺嗎？”莉莉安鉑金色的頭發暗淡無光，干枯得像雜草，“窗外好像……有人？”
高阢先是沒說話，梅閉著眼睛躺在她的腿上，看上去生死不明，她定定地望著氣窗，忽然把梅轉移到莉莉安懷里，然后沖向氣窗。
“是誰？”她急促地問，“是……是昭昭嗎？”
“郁昭閣下？”莉莉安驚呆了，“不會吧？聯盟現在恐怕都還不知道我們被捕了。”
郁昭緊貼在墻外，心臟如擂鼓般跳動，她壓下激動，用偽裝的聲線低啞開口：“我是郁昭的人，你們都還好嗎？”
居然真的是郁昭的人！
還清醒的兩個人大喜過望，莉莉安警惕地向牢門外張望，然后對高阢點點頭，高阢盡量讓鳥頭接近氣窗，壓低聲音說。
“我們都還好，有昭昭的能量，和之前奈亞留給我們的血，我們熬過了前面的洗腦，梅受傷最重，現在意識不清，但是目前還沒有生命危險。”
郁昭松了口氣，還好發現得及時，她們都還沒事。
“你是怎么過來的？昭昭知道我們被俘虜的消息了嗎？”高阢急切地問。
“現在她已經知道了。”郁昭說，“她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們，你們不要輕舉妄動，唯一要做的就是迷惑他們，盡量恢復力量。”
“我們懂。”高阢的聲音也冷靜下來，她猶豫了一下，抬眼看向莉莉安。
莉莉安和她對視，兩人似乎都明白對方的想法，莉莉安的眼睛變得有點濕潤，她對高阢點點頭。
“如果救我們會影響到昭昭的計劃，那就不用救我們了。”高阢說。
郁昭一急，說：“不會……”
高阢溫和地說：“已經到了這個時候，昭昭要考慮的事太多了，那么多犧牲，那么大的代價，她現在已經很難很難，想也知道，救我們是一件代價大于收獲的事，讓她就不要再為此費心了。”
“你在說什么？”郁昭要壓制不住自己的憤怒，聲音更低啞幾分，“你以為她會對你們置之不理，任由你們就這么死去嗎？代價和收獲？你覺得她是這么衡量人命的？”
高阢突然沉默下去。
郁昭氣得不想和她說話，她停留片刻，被發現的風險越來越大，她剛打算再警告高阢兩句不要做傻事，高阢突然開口。
“走吧，昭昭。”
郁昭猛地愣住。
“你也許做了偽裝，但我覺得你就是昭昭。”高阢說，“走吧，不要想著救我們了，以你的目標為主，不要為我們而耽誤。”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郁昭大腦有些空白，下意識地說。
高阢啞聲笑了笑，“你是剛知道我們被關在這里吧，既然你費這么大功夫潛入這里，肯定有你自己的目的，不要管我們了，只要最后你能贏，我們也算死得其所。”
“不要說什么死不死的，你們都不會死！”郁昭憤怒地說，她沒有刻意否認，高阢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們會一直堅持，直到堅持不住的那一刻。”高阢溫柔地說，“昭昭，要加油啊。”
加油贏得這場戰爭，加油讓所有的犧牲都得償所愿。
郁昭的心口涌動著太強烈的情緒，她抬頭看向上面，還剩最后的五十層，她就能和溫梓然面對面，她想先用傀儡換了溫梓然。
但她中途聽到了高阢被俘虜的消息，她沒有忍住，直接暴露出蹤跡，只為了來看一看高阢是不是還活著。
她意識到，這五十層她今天爬不上去了。
就在這時，整個白塔都亮了起來，嘈雜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有人潛入！”
高阢立刻就明白了：“他們發現你了！”
“活下去。”郁昭說，“拜托。”
說完，她不再向上爬，而是從一百層一躍而下，落進下面的樹叢里。
追蹤者沸反盈天，火把和燈光照亮這一片天地，但郁昭沒有讓他們抓住。
她可是最優秀的滿天星訓練出來的學生，怎么會被這么些東西追蹤到！
她悶著一口氣一路向東跑，幾乎不眠不休，三天之后，她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來到了綠洲之眼。
這時候的傀儡也就撐住了最后一口氣，她從防護罩進入，一路來到守望塔，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從窗外翻入，郁昭本體正坐在這里。
這是時隔三年，她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傀儡。
到了辦公室里，郁昭收回了傀儡身上的意識，完整的精神力合為一體，帶來長達三年都沒有過的溫潤舒適。
她一直都在分裂當中，如果任何一個心靈系的人聽說，一定會感到不可思議，長久地分裂成兩個人，郁昭居然會沒有精神分裂？沒有產生過認知障礙？最重要的是，她居然有足夠的精神力，毅力和能量支撐傀儡的活動！
看著安靜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傀儡，郁昭想，原來從另一個視角看，這具身體已經如此破破爛爛。
它身上已經沒有什么好地方，到處都是血，郁昭沒有撤去它身上的能量，否則它會像一攤爛泥一樣倒下去，發出聲音引起外面的注意。
郁昭站在它面前看了片刻，白色的治療能量覆蓋住傀儡全身，很快，讓傀儡痛苦許久的傷勢全都消失了。
它變得像剛做出來時那樣健康完整。
郁昭摘下它臉上的白面具，對著另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她把面具覆蓋在了自己的臉上。
幾分鐘之后，身穿黑色袍子，戴著白色面具的郁昭本體站在窗口前，穿著普通斗篷的傀儡坐在了辦公桌后。
她一定要去救高阢，無論如何都要去。
那么多準備那么多顧慮，都結束吧。
看著外面璀璨盛大的紅月，她產生了一種預感。
這一去，不成功便成仁。
第222章 黑白天平112
郁昭將本體和傀儡換了身份，將傀儡留在綠洲之眼處理事情，本體踏上前往白色巨塔的路。
如今在基地里最經常和她接觸的就是沈一煜，金碧絲待在實驗室里很少出來，傀儡就是郁昭本人，如今有了防護罩里預存的能量，很少有需要郁昭親自去治療的情況，因此大家一點都沒有懷疑大統領已經被換了個人。
傀儡正常地下令，做著最后的準備。
如今的大地，目之所及盡是荒涼。
郁昭在大雪中拉緊兜帽，繼續向前。
下雪的時候不適合用飛行翼，她會到地面步行，在路上，她還遇到了幾個零星的流亡者。
那是一個下雪的夜晚，郁昭路過他們躲藏的山洞，她知道這時候的人會神經過敏，她本不欲靠近，然而她聞到了山洞里傳來的血腥味。
連清冷的雪味都無法遮蓋的血腥味。
郁昭想了一下，還是向山洞靠近，還沒進入就遭到了大聲的警告。
“停下！再靠近我們就不客氣了！”
還沒等郁昭開口，另一個人看到了郁昭的裝扮，驚恐地大叫出聲。
“那是啟示黎明的白色面具！這是啟示黎明！”
一石激起千層浪，本來只是想警告的人立刻進入了戰斗狀態，幾把小刀從山洞里射出來，居然是控制金屬類的能力。
這些小刀停留在郁昭身前，被透明的空氣墻擋住，無法再前進分毫。
眼見里面的人已經應激了，為了不讓他們傷上加傷，郁昭及時開口。
“不要緊張，我沒有敵意。”她說，“啟示黎明和文明聯盟已經聯盟了，你們知道這回事嗎？我是從綠洲之眼出發的。”
里面的聲音還是非常激烈。
“我是聽說過這回事……”
“但是誰知道你們是真心合作的？你們可是邪教徒！”
“我不進去。”郁昭說，“我這里有郁昭大統領交給我的治療藥劑，你們拿去用。”
這治療藥劑，正是郁昭和金碧絲聯合研制出來的新藥，以郁昭的能量為基礎，能大幅度減少郁昭的消耗。
這還是非常珍貴的東西，目前只有綠洲之眼內部有，這么一說，里面就安靜下來。
“你真是綠洲之眼來的？”有人膽怯地問。
郁昭沒有說話，只是把隨身攜帶的幾根藥劑扔了進去。
察覺到里面的猶豫，郁昭說：“我要害你們的話，根本用不著這么麻煩。”
說著，她面前的小刀在沒有主人操作的前提下調轉方向，轉而射向洞里，在驚叫聲中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郁昭轉身想要離開，然而里面的人用了那藥劑，直接冒出了兩顆頭。
他們害怕紅月的力量不敢走出山洞，只能沖郁昭大喊。
“您好，您、您進來休息一下吧。”男人說，“抱歉，剛才懷疑您了。”
此時雪下得正大，郁昭猶豫了一下，治療藥劑目前只對外傷效果最好，嚴重的內傷和污染現在還無法解決，她有些在意那濃郁的血腥味，于是她轉身進入山洞。
山洞里躲著五個人，三男兩女，全部都面容憔悴，臉色蒼白，他們人人帶傷，受傷最重的一個男人還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雖然看著郁昭的目光還有些恐懼和警惕，但因為郁昭給予的藥劑，他們都在艱難地說服自己接受一個戴白面具的人靠近。
很快，郁昭明白了他們是什么人。
他們原本是北方一個小基地的住民，原本想跟著文明聯盟的北方基地寒冰堡壘一起啟程，去東邊的綠洲之眼尋求庇護，但他們動作慢了一些，沒有趕上大部隊，只能獨自上路，但是一路上困難重重，幾個月了才走到這里，剛剛還遭遇了深空神的信徒，只是他們運氣好，勉強逃了出來。
只是他們中的這個同伴受了重傷，他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們的食物和藥品早就全都消耗完了，在這種冰天雪地里，重傷的唯一后果就是慢慢等死。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郁昭出現了。
郁昭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很冷漠，似乎毫不為這個故事而動容，大家神色黯然，因為治療藥劑目前還無法治愈這么重的傷，他們的同伴最后的結果也許還是會死。
時間很晚了，他們也不敢管郁昭，自己安排好了守夜的人。在接近凌晨的時候，守夜的人忽然感到一陣困倦，陷入了短暫的迷蒙中，當他驚醒，整個人都嚇出來一身冷汗。
這時天還沒全亮，他發現昨晚那個神秘的黎明教徒已經不在了，他嘆了口氣，正要回去，突然發現在山洞的最里側，昨晚還病得意識都無法恢復的人已經坐了起來，正在愣愣地看著他。
“……！”
所有人都醒了，他們發現包括那個受傷最重的人在內，所有人的傷都好了個干干凈凈，連日久積累的疲憊感都煙消云散，他們面面相覷，思緒不約而同地集中到了昨晚的神秘人身上。
“那是……治愈能力……”
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浮現在他們腦中，他們看著彼此，眼中同時流露出震驚的神色。
……
郁昭的時間算得很好，當她抵達白塔時，所有的準備都剛剛好。
她停在山坡上，遠遠地看著白塔一百層的位置，微微笑了一下，又隨即露出冷冽的神色。
高阢，你要堅持住，我一定會救你，一定。
轟——
雪原上的寂靜被一聲爆破打碎，以白塔的第一百層為中心突然爆炸，上下牽連了二十層左右，如此強力的爆炸，將白塔的外墻炸去了一大塊，從遠方看去像是被某種巨獸啃了一大口。
跌落聲，尖叫聲，呼痛聲亂成一團，爆炸的余煙蔓延開來，能見度霎時變得不足三米。
“敵襲！”
“人在哪里？”
“什么都看不到啊！快去稟告神眷者閣下——”
突然，有人就像被卡住了嗓子，瞪大眼睛看著被炸開的墻體外。
“你怎么了！”
那人不說話，只顫顫巍巍地抬起手，指向那邊。
四散的煙塵中，逐漸顯露出一襲黑袍的身影。
黑袍白面具，她飛在空中，如同降臨的魔神。
“啊——”
驚恐的尖叫打破詭異的氛圍，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漂浮在空中的身影，警報聲響徹天地，一時之間，各種能力攻擊加上熱武器的火光全部都襲擊向空中人影，火光炸開。
一陣猛烈的進攻之后，所有人都喘息地盯著被煙塵淹沒的位置，當完好無損的黑袍和面具顯露出來，所有人臉色大變。
“進攻！繼續進攻！”
黑袍人抬起手，讓所有人大驚失色，而她不是為了攻擊，而是灑下白色的光芒。
細小的能量針從空中灑下，像是她揮手造就了一片璀璨的銀河。
在所有人都專心致志地盯著黑袍人時，有人悄無聲息地站到了他們后面。
當有人意識到了什么猛然回頭，就看到一根巨大的腿骨朝他腦門敲了下來。
歡呼聲淹沒痛呼聲，被白塔關押的人全部都趁機跑了出來，郁昭治好了他們的暗傷，但凡還能有一戰之力的，沒有人會愿意任由他們白白欺凌那么久！
高阢揮舞著長長的腿骨，一路上過關斬將，直沖到被炸開的外墻邊緣，她仰頭望著飛在半空的人，認出了她背后的飛行翼。
“昭昭。”她的嘴角無聲地動了幾下，露出大大的笑容。
郁昭和她短暫地對視，看起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但隨即就能看出，她的動作更加從容了許多。
高阢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收起，忽然僵在臉上，她人類頭顱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呆滯起來，因為在極度的恐懼之下她沒有多余的精力來控制臉部肌肉，她鳥頭張大嘴，撕心裂肺地喊出：
“小心——”
下一秒，一張金色的大網從天而降，將郁昭兜頭蓋住。
高阢條件反射就要撲上來，郁昭用力甩出一道柔和的能量，將高阢送了出去。
她看向自己的手。
這網罩是由純粹的能量凝結而成，并且這能量等級比郁昭更高，它不只是將郁昭困住，并且同時滲入她的體內，她原本運行流暢的能量一下子阻塞起來，剛才將高阢送走，讓她氣血上涌，筋骨都疼痛起來。
有四道身影從她周身降落，將她從四個方位包圍起來。
郁昭平靜地抬起頭，對上了正對著她的溫梓然。
“真是讓人意外。”溫梓然在溫柔地笑著，眼神卻*冷酷而狠毒。
郁昭說：“讓人意外的是你，損兵折將了那么多超越者，居然還能同時湊出四個超越者，包括你自己。強行揠苗助長，你們的壽命還好嗎？”
她沒有用偽裝的聲線，即使穿著黑袍和白面具，也讓人能聽出她自己的聲音。
溫梓然向前飛來，她的手穿過能量網摸到面具的邊緣，一把摘了下來，露出郁昭的臉。
“果然是你，郁昭，我就知道，你這么重感情的人，只要抓住了高阢，你就一定會出現。”溫梓然打量著手里的面具，“你和八號的關系真好，居然連這個都給你了，這可是真貨。”
果然，即使郁昭穿著這一身出現，溫梓然也一點都沒有懷疑她的身份，只以為她是從八號那里要來了行頭。
溫梓然笑著靠近郁昭，瞳孔的顏色有一半被陰翳覆蓋，“我心情很復雜，郁昭，你居然真的就這么過來了，這也就說明，現在的綠洲之眼，是群龍無主的狀態了，對吧？”
她的笑意里帶著狠辣，郁昭直視她的眼睛，“你不是希望我親自過來么？”
“我希望你親自過來，又不希望你困囿于這種小情小愛。”溫梓然眼神復雜起來，“你使用手段奪過大統領的位置，那些人根本就是因你而聚，沒有了你，那就是一盤散沙，你居然真的置整個綠洲之眼于不顧，為了一個人親自前來涉險，你對得起那些相信你的人么？”
“好像最沒有資格和我說這個的，就是你吧？”郁昭說，“你可是給我設局的人啊。”
在剛發現高阢幾人活著被關在白塔時，郁昭就意識到了溫梓然的目的，這也是為什么一定要她的本體過來，只有這樣，才能引出溫梓然真正的底牌。
瞧，這不就一下子引出了四個隱藏的超越者嗎？在之前，她可一點都沒有收到這個消息。
她的目光從另外三人身上掠過，他們都穿著深藍色的袍子戴著兜帽，氣息安靜得就像死人，也看不清他們的樣貌。
想也知道，這些人是怎么被溫梓然揠苗助長造出來的，他們的自我意識還存在嗎？他們的靈魂還完好嗎？這些都不用問溫梓然。
“對，我是給你設局的人，但我不希望你真的因為這種原因中計。”溫梓然說，“郁昭，我知道你很有手段，你也許有后手，但我的底牌也不止這樣而已，你是想干脆一點跟我走，還是繼續拼一下底牌？”
郁昭抬了下手臂，尖銳的疼痛牽扯住她的神經，她的能量運轉已經完全堵塞。
為了對付她，溫梓然也算是窮盡全力了。
看到郁昭沉默著沒有動作，溫梓然滿意地笑了一下，她親手抓住郁昭的胳膊，也不管下方混亂的景象，直接帶著郁昭向白塔頂端飛去。
砰的一聲，郁昭被罩著金網扔到地上，她剛要抬起身，一只手按住她的臉，把她狠狠按到了地上。
臉部皮膚和地面摩擦產生刺痛，生理性的濕潤有些模糊郁昭的視線，她轉動眼珠，看到自己正身處塔頂的平臺，這里曾用于舉行露天宴會，或者飛行用具的起降，地面用的粗糙的磨面增加摩擦力。
如今在平臺的中央擺上了一個紅色圓月的模型，它體積巨大，仿佛沒有依托地懸浮在距離地面十幾米左右的高度，安靜地旋轉著。
還沒等郁昭多看幾眼，溫梓然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湊她極近。
“郁昭，你終于還是落到我手里了，你自己有沒有想過這么一天？”她聲音壓低，夾雜著難以言喻的興奮，“真可惜你沒把那個八號也給帶來，否則你們兩個要是都在，阿利比希斯今晚就將降臨！不過沒關系，雖然丹白楓堅持認為八號要比你更好用，但我覺得只要有你，只要有你就足夠了。”
郁昭被死死按在地上，發出低低的笑聲。
溫梓然不解地歪歪頭，“你笑什么？”
“丹白楓呢？”郁昭說，“他已經活下來了一次，活下來第二次了嗎？”
溫梓然輕笑一聲。
她微微松開對郁昭的壓制，抓著她的頭發讓她抬起頭，郁昭正對上了一個身穿長袍看不清臉的超越者，正是剛才那三人之一。
郁昭瞳孔一縮。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人伸手拉下自己的兜帽，露出丹白楓那張俊秀的臉，只是這張臉上現在沒有了任何情緒，眼珠里沒有任何光芒，只是無神地望著前方。
“……這是他自愿的嗎？”郁昭說。
“他當然是自愿的，這是我見過的對深空神最忠誠的信徒，連我自己都望其項背。”溫梓然笑著說，“他回來的時候半個身體都沒有了，我說我有讓他恢復的辦法，只是他要徹底向深空神獻出他自己，他可沒有任何猶豫就同意了呢。”
郁昭看著丹白楓呆滯的臉，又發出低低的笑聲，然后她的笑聲越來越大，笑得全身都在發顫。
“有什么好笑的嗎？”溫梓然危險地問。
“這不好笑嗎？他終于達成了他的夙愿，狂熱的信徒終于和他敬愛的神明徹底融為一體，包括他的身體和意識，我為什么不笑？我在為他高興啊。”郁昭笑得很厲害，仿佛聽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她被禁錮著，卻笑彎了腰。
溫梓然垂眸看著她，眼中神色冷下來，卻又蘊含著某種靈魂深處的狂熱，她把郁昭抓起來，郁昭看到了她的眼神，那是悠遠又熾熱的眼神，它們安靜地灼燒著，似乎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未來。
“一切都結束了，郁昭，你輸了。”溫梓然激動得聲音微微發顫，她拽著無法自主移動的郁昭向前走，走到平臺的中心，那顆紅色圓月的下方。
“就在今天，我將打開阿利比希斯降臨的通道，和這顆星球一起，迎接祂的蒞臨！”
紅色圓月發出紅色的光芒，將郁昭完全籠罩在其中，她的腳下亮起一個巨大繁復的陣法，她正站在最中心的陣眼上。
強大的吸力從地下傳來，郁昭一下子被拉得跪到地上，她的四肢和身體仿佛有千萬斤重，她連一根手指都無法抬起，同時她腦中響起一聲宏大的嗡鳴，她眼前一黑，所有的景象霎時消失，寂靜，遙遠，漂浮的星球，以及星河深處那只大得仿若星球般的眼睛……她仿若來到了宇宙！
強烈的痛苦讓郁昭發出嘶喊，同時響起的，還有溫梓然的狂笑。
“它起作用了！它起作用了！”
“偉大的阿利比希斯，我將奉獻我的血，我的肉，我的眼，我的精神和我忠誠的意志，懇求您降臨在這顆卑微的星球，給予您卑微的信徒新生！”
郁昭雙手支撐在地上，再一次直視神明，她的狀態不比第一次要好多少，她的全身裂開均勻的口子，猶如張開了一雙雙血紅的眼睛，血液瞬間覆滿她的全身，她劇烈地嘔吐，嘔出粘稠的血塊和不明的固體。
“感受到了嗎，郁昭？你徹底輸了，我才是這顆星球的救世主！”溫梓然站在陣法之外，對郁昭大喊，“當許多許多年之后，進化后的新人類會以感激和崇敬的口吻提起我的名字，而不是你郁昭！我贏過你了！”
“……是嗎？”
郁昭的聲音嘶啞得驚人，就像有無數重錘在捶打她的大腦，她感到自己整個頭都在突突跳動，她勉強地抬起眼，在外人看來，她的雙眼也在流血，眼白更是血紅一片。
“我至今……都不知道，你為什么，寧愿讓人類改變如今的物種，也不愿意以最初的人類身份……去抗爭？”
“郁昭，我沒想到你會愚蠢到這個地步！”溫梓然說，“人類的身份到底有什么值得不舍和留戀的？對人類來說，最美好的莫過于我曾經偽裝的那種性格，溫柔，忠誠，為他人著想，沒有人不喜歡那樣的人，但那樣的人又能得到什么？郁昭，你又得到了什么？甚至你自己也敗給了這種軟弱的人性！”
郁昭說：“我敗給……軟弱的人性？”
“如果沒有這軟弱的人性，你現在會出現在這里嗎？”溫梓然收起笑容，流露出純粹的冷酷，“我一直期盼能和你有一個正式的了解，但我不希望是以現在這個樣子，只是我沒有時間了，郁昭，我們都沒有時間了。”
郁昭蜷縮在地上，發出嘶啞的狂笑。
“不要再笑了！”溫梓然對她的笑過敏了，“你到底在笑什么？你已經不可能翻盤了！”
“我笑……你居然認為人性是弱點。”郁昭說，“溫梓然，你和我某一個時期真像啊。”
溫梓然皺起眉。
“善良毫無用處，愛也只是虛假的謊言，只有活下去才是唯一的真理……你和我真像啊，只是我還沒等長成你這種模樣，我就被帶走了。”郁昭痛得直不起身來了，聲音嘶啞，語氣卻無比溫柔，“然后我就變成了……你認為軟弱的樣子。”
“這就是你失敗的理由。”溫梓然冷冷地說。
郁昭艱難地翻了個身，變成仰躺在地上，她的瞳孔中硬著緩慢旋轉的紅月，嘴角露出溫柔的笑容。
“……軟弱，心軟，固執，傲慢，思維永遠也無法掌控和統一，被規則和理智，情感和愛這些重重枷鎖所裹挾著……”
她輕聲說。
“但是，這樣不是很好嗎？”
溫梓然突然感到一絲不安，她厲聲說：“你到底在說什么！”
“你問我……我得到了什么？”郁昭無視她，自顧自地說，“我得到的，當然是你也承認很美好的那些東西。”
“愛，忠誠，信任，和——統一的戰意！”
她猛地抬起頭來，直勾勾地對上溫梓然的眼睛。
“我怎么會敗給軟弱的人性？我敢出現在這里，靠的就是找回的人性！”
溫梓然臉色大變，她抬腿就要朝郁昭沖過來，干擾陣法的運行都顧不得了，但她還是晚了一步。
砰的一聲巨響，郁昭上方的紅色圓月轟然炸開，一個熟悉的空間門出現，身穿滿天星、白玫瑰、劍蘭軍裝的戰士們從里面魚貫而出，樂樂，柔柔，沈一煜等人也緊隨其后，除了還在鎮守陣眼的人和尤金，所有高戰力都來到了這里。
人在不斷地外出，溫梓然的臉越來越難看。
有一個七級出來后打了個響指，在周圍憑空出現了幾個水鏡一樣的東西，八個陣眼以及留在綠洲之眼總部坐鎮的尤金全都出現在里面，所有的地方都在戰斗，但是當水鏡出現，幾乎每個人都朝水鏡看了一眼，當做打了個招呼。
魏鳴野更是整個人撲過來，對水鏡比了個大大的“耶”，然后又迅速后空翻走，繼續投入戰斗。
大部隊整裝完畢，而走在最后面的……
溫梓然瞳孔驟縮。
最后壓陣而出，明顯代表著這個隊伍里核心地位的人走入光線之下，那張臉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不只是溫梓然愣住了，包括水鏡里的人在內，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不可能！”溫梓然尖銳地大喊。
一個倒在地上血跡斑斑，一個身穿斗篷形容威嚴。
倒在地上的郁昭本體笑著拿過一旁掉落的白面具，戴在了自己臉上。
站在軍隊包圍中的傀儡迎著所有人的目光，露出和本體一樣的微笑。
——文明聯盟的大統領，世界上唯一的治療師郁昭，和啟示黎明的狂信徒，黎明神的神眷者，有著同一張臉。
第223章 黑白天平113
不只是溫梓然，自己人這邊也全都愣住了，無數雙目光來回在兩人之間移動，水鏡里正在戰斗的人都差點被敵人攻擊到。
沈一煜站在距離傀儡最近的位置，他死死地盯著她的臉看，震顫的瞳孔表露出他不平靜的心情。
“……郁昭？”他以懷疑人生的口吻說，“這不可能，我絕對不可能認錯，你絕對是郁昭！”
“這到底在搞什么？兩個郁昭？”
魏鳴野從遠方蕩過來，留下一聲大吼又向遠方蕩去。
他的聲音夾雜在混亂的聲音中，每個人都有問題，這些問題的核心都指向同一個人——
“郁昭，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一煜問的是傀儡，他當然更相信自己朝夕相處的這個，他甚至從來沒有懷疑過身邊悄無聲息地換了人！
“……我知道了，原來是這樣。”
第一個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居然是溫梓然，她猛地轉頭看向萬軍陣中的傀儡，又看向陣眼中心的本體。
“有一個極其罕見的能力，叫傀儡操縱還是什么，曾經艾麗婭有一個手下就是這個能力，我還見過他！”
溫梓然什么都想明白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一直被郁昭玩弄在鼓掌之中，臉上的肌肉都扭曲著抽動起來。
“從一開始你就分出了一個傀儡，一個做了治療師，一個去啟示黎明做了神眷者！你們分別從兩個方向出發，去掌握權柄……怪不得啟示黎明居然會和文明聯盟合作，全都是因為你！”
眾皆嘩然，所有人都看向能看見臉的傀儡郁昭，傀儡的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沒有一點反駁的跡象。
“怪不得你敢只身一人親自來到這里，原來沒有一個人知道你的計劃！你一邊來吸引我的注意，一邊還留下傀儡指揮全局，你真是什么都想到了……”溫梓然想到深處，居然笑出聲來，“原來如此，如果沒有我們的出現，這個世界都會落入你的鼓掌之中！郁昭啊郁昭……我是不是說過你敗給了軟弱的人性？我大錯特錯了，你的野心從最開始就有了，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時候，那么多的人，全世界的人都在關注你，你居然瞞住了全天下的人實行你的計劃……”
有了溫梓然的解釋，眾人也都明白了事情的經過，所有人看著郁昭的目光都變了。
她的兩個身份，一個是萬眾矚目的純凈之神，一個是啟示黎明高高在上的神眷者，郁昭居然能這樣悄無聲息地瞞住全天下人！
“原來……如此。”沈一煜瞳孔震動，他也一瞬間想明白了所有的問題。
為什么那個神眷者會舍身一次次地幫助他們，為什么郁昭一直說神眷者是可以信任的，為什么那么強大的強者橫空出世，全世界卻沒有人知道她從前的底細……
一切的一切原因，都是因為神眷者和郁昭壓根只是同一個人！
即使是沈一煜，也被郁昭這份膽量和心性所深深震驚，更別提其他人。
無論是認識郁昭的還是不認識郁昭的人，都一時呆在當場，不知道該怎么反應。
郁昭一句話都沒說，任由他們把整個前因后果都想了個明白，她的兩雙眼睛全都凝視著溫梓然，不經意地微微一瞇。
溫梓然似乎要被逼瘋了，她的眼珠狂亂地轉動著，不斷在郁昭本體和傀儡之間轉移，忽然她直勾勾地定在了郁昭本體身上！
“傀儡無法使用本體的能力，只能共享能量，你剛剛還用過治療——真正的郁昭是你！”
她突然暴起，所有人也霎時動了起來，不等郁昭下令，全都沖向了陣法！
在出發之前，郁昭給所有人下了一個明確的指令：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溫梓然抓到她，如果她不敵，最壞的結果就是直接把她殺死，否則會發生所有人都無法接受的后果。
這個命令里含著某種駭人的意味，雖然不明白具體有什么后果，但也讓所有人都牢牢地記在了心中。
現在看著溫梓然沖向其中一個郁昭，即使如今的情況令人震撼，大家也選擇義無反顧地聽從郁昭的命令！
都已經走到了這里，怎么能在這這一步退卻！
樂樂和柔柔一馬當先，迎上包括溫梓然在內的四個超越者的攻擊，深空神的信徒們也加入戰局，整個白塔陷入一片混戰，沈一煜也剛要上前，忽然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
“去幫幫我。”
沈一煜動作一頓，眸光有些復雜地看向身后的這個郁昭。
傀儡對他微微一笑，“溫梓然說的沒錯，我是傀儡。”
沈一煜說：“我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郁昭，你太厲害了。”
“去幫真正的我把那個網解開。”傀儡郁昭說，“那個網用的不是異化物的能量，它上面有神的氣息。”
沈一煜露出驚愕的神色。
“那應該是溫梓然向她的神求來的，專門用來對付我的道具，我解開它會很困難，但是你可以。”傀儡郁昭說，“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在這個世界上，黎明神真正的神眷者，是你，只有你身上同樣覆蓋著神的氣息，現在只有你能無傷碰到那張網。”
“……我知道了。”沈一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要保重，我還蠻期待同時和兩個郁昭對話的感覺。”
說完他轉身沖進戰斗的人群，郁昭神色冷冽下來，她一把扯下身上的斗篷，露出里面的滿天星戰斗服，她徑直沖向了溫梓然。
一時之間，全世界重要的據點都在爆發戰斗，所有人都意識到，這次將事關真正的生存與死亡！
沈一煜越過人群，走向無人能夠接近的陣法中心。
越靠近，他就越意識到為什么大家沒人能夠靠近這里，一踏入陣法的范圍，無數紊亂的絮語霎時間充滿他的腦海，這是比夜晚的紅月更加強力的引誘和干擾，同時身體仿佛變得有千百斤重，剛剛踏入進來，他就馬上被迫跪了下去！
沈一煜咬住牙根，看著陣法中心仿佛已經昏迷過去的郁昭，他深吸口氣，猛地再次站了起來！
絮語又怎么樣，他二十多年來早就已經習慣了這種折磨，吸他的能量又怎么樣，如果沒有郁昭，他這輩子都不會達到這個等級，即使把他吸成一個死人，也不可能阻擋他靠近郁昭的腳步！
來啊！他在劇烈的疼痛中于心里瘋狂地吶喊，還有什么？統統都過來啊！看能不能阻止得了他！
他沒走幾步就再次被壓迫得跪了下去，連郁昭都無法移動的地方，他更是仿佛連一根手指都無法擺動，但他眼神狠厲，硬是用胳膊肘支撐起自己的身體，然后一步一步地朝郁昭爬。
“郁昭，堅持住。”
他的汗水混合著血水一滴滴地流入陣法，激發出一陣紅色的光。
“我來了，你堅持住！”
不知過了多久，他無比艱難地爬到郁昭身邊，此時他已經血跡斑斑，嘴唇干裂蒼白。
他爬過了整個陣法，這幾乎吸干了他的能量。
此時他的眼中滿是恐懼，他待了這么一會就幾乎被吸干了，那一直待在這個陣眼里不知道多久的郁昭會怎么樣？
他看到了那裹在郁昭周身的金色能量網，毫不猶豫地伸手去抓，一股電擊般的觸感傳來，似乎這能量在排斥他的碰觸。
他眼神一凝，一把將能量網扯開。
眼看這網離開郁昭的身體后化為金色的光點漸漸消失，沈一煜脫力地倒在郁昭身邊，隨即他又強撐著自己爬起來，輕輕去觸摸郁昭的面具。
“郁昭？”他的聲音在微微發抖。
下一秒，他的手被一只有些冰涼的手握住了。
她握得那么用力，澎湃的治療能量涌入到沈一煜的體內，沈一煜蒼白的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恢復了血色。
“郁昭！”沈一煜大喜。
郁昭本體睜開眼，自己一把摘下了面具，她的額發被汗水和血水凌亂地凝在額頭，這么看過來的時候，卻有一種桀驁和得意。
“其實這面具戴得難受死了。”郁昭說，“我戴了它三年，真是戴夠了。”
沈一煜以得到救贖般的目光望著她，忽然笑了出來。
“太好了，”他說，“太好了。”
郁昭低頭看向身下的陣法，沈一煜則看向外面的戰場，神色有些憂慮。
“郁昭，我們的頂端戰力不夠。”他低聲說，“你和我一起聯手，先殺了溫梓然？”
他提出的是非常合情合理的安排，但郁昭拿出聯絡器看了一眼，說：“好慢啊。”
沈一煜一愣，“什么？你還準備了什么？”
“有人遲到了。”郁昭臉上一點都沒有擔心的樣子，唇邊甚至還帶著一絲笑意，忽然她抬起頭，嘴角笑意拉大，“看，他來了。”
沈一煜跟著抬頭看去，一聲清亮的鶴鳴響徹天際，一只白鶴掠過他們的頭頂，在經過之時，一個人從白鶴背上跳了下來，正落在兩人身邊。
即使郁昭第一時間就給他罩上了防護，來人還是體驗到了一瞬這陣法的威力，他挑了下眉，看向郁昭，“玩得還挺大，還好，沒在我來之前把自己給玩死。”
看清他的臉，沈一煜面露驚愕：“樓軍長！”
來人赫然是失蹤了將近一年的樓玉靈。
樓玉靈瞥了他一眼，“還活著，挺好。”
這和他傳說中笑面虎的性格豈止是大相徑庭，沈一煜更加目瞪口呆，郁昭的聲音把他從呆滯中拉了回來。
“東西呢？”
樓玉靈眼神沉沉，他從斗篷中取出一個罐子，兩人的目光都落到這上面。
沈一煜是不解其意，郁昭則是陷入沉默。
三個半靈魂圣殿的所有靈魂，居然只有這么一個罐子的容量嗎？
“所有能找到的人都在這里了，包括她。”樓玉靈修剪整齊的指甲點點這個罐子，神色平靜，“聽說是為了抵抗邪神，大家都義無反顧地配合我自我容納了。”
沈一煜捋清了是怎么回事，他的臉上露出震撼的神色，看向罐子的目光充滿敬畏。
這里面，都是已經犧牲的生命。
郁昭沉穩地把罐子接了過來，樓玉靈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郁昭，你一定要成功。”他盯著她的眼睛，“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你沒有試錯的機會了。”
郁昭平靜地回視他，兩人在眼神中交換了某種訊息，樓玉靈松開手，郁昭把罐子抱在了懷里。
“你們兩個現在要幫我護法。”郁昭說，“這個陣法是個雙刃劍，他們的人也不敢進來，但是溫梓然可能會狗急跳墻，在我成功之前，幫我擋住她。”
沈一煜是能越級戰斗的，許久不見，樓玉靈也成為了支配者，他嘴角微微一勾，“我知道了。”
沈一煜則是終于猜出了郁昭的整個計劃。
她從一開始就已經布局好了，剔除了啟示黎明的不穩定因素，整合分配剩余的兵力，甚至連樓玉靈的行程都在她的計劃之中。
她要在這萬眾矚目的戰場上，直接進化成超越者！
如此膽魄，如此決絕，帶給其他人的豈止是震撼。
就在這時，空間門再次開啟，丁宙大主教打頭，一群黑袍白面具的人從里面沖了出來，看到面前的場景，他們集體呆了一下，隨即就看到了身穿黑袍，但是沒戴面具的郁昭。
“神……眷者閣下？”
郁昭面無表情地舉起旁邊的面具晃了晃，“對準藍袍子的那些，殺。”
這命令簡潔明了，丁宙迅速領命。
沈一煜看著他們的背影，說：“說實話，我還不是很習慣看著這些人卻要接受他們和我一伙。”
郁昭已經立地坐下，開始吸收罐子里的靈魂。
整個罐子里壓縮著三個圣殿的靈魂，能量濃郁到了極致，她剛吸收了一點，上一次的熟悉感覺就再一次襲來，只是這一次沒有了那些尖銳的咆哮。
她淹沒在龐大的能量里，沈一煜和樓玉靈一直守在她旁邊，這是沈一煜第一次看到郁昭升級時候的樣子，注視著她有些發呆。
冷不丁地，樓玉靈開口：“你喜歡她？”
沈一煜一愣，隨即坦然地點頭，“是，我愛她。”
“真好啊，愛的人還活生生地在自己的眼前，能碰觸到，能和她說話，她甚至還不厭惡你。”樓玉靈的目光朦朧而悠遠。
沈一煜把剛要說的“但她并不喜歡我”咽了下去。
他突然想起來，那些關于樓玉靈和顧玥的真真假假的傳言，想到他一連失蹤幾個月的秘密任務，以及對郁昭說的那句“所有人都在這里，包括她”……
他已然猜到了故事的開頭和結局。
他心里那些隱晦的不甘和自苦，在一刻忽然就煙消云散了。
郁昭只是不喜歡他而已，起碼他還能看著她，愛著她，看到樓玉靈的樣子，他忽然冒出一個卑鄙的想法：還好他愛的人足夠強大。
起碼，她能活著。
郁昭今非昔比，她的能量全速運轉，不斷地修復著她接收能量而破損的筋脈血管，不過短短的幾分鐘，她霍然睜開了眼睛。
一道威嚴的氣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新的超越者，誕生。
這氣息吸引了戰場上所有人的注意，連水鏡里的那些戰場都紛紛矚目，溫梓然當然明白了什么，她發出不甘的怒吼。
“謝謝。”郁昭站起身，“現在我要去兌現諾言了。”
她答應過塔倫，一定會殺了溫梓然。
嶄新的超越者加入戰場，而這個超越者是郁昭，所以一瞬間就逆轉了戰局。
傀儡這個能力的強大，不只是多出一個意識轉移的軀體而已，它能夠和本體共享等級，共用能量！
因此戰場上多出的不是一個超越者，而是兩個！
之前被圍攻的傀儡，樂樂和柔柔都在苦苦支撐，此時郁昭本體抵達，兩個除了衣物之外一模一樣的郁昭向溫梓然包抄而去。
她們就是同一個人，同樣的思想，同樣的強大，甚至郁昭已經練過三年的意識分離，讓本體和傀儡能同時做出不同的動作，她一加入，溫梓然幾乎沒有任何反手之力，幾乎在剎那間就敗了下去。
郁昭本體和傀儡手中各拿著一把短劍，一劍插進了溫梓然的胸口，一劍插在了溫梓然的下腹，將她牢牢釘在原地，吐出無盡的血。
溫梓然慢慢抬起通紅的眼睛，望向身穿黑袍的郁昭本體。
“郁昭……咳咳，你的確……厲害。”
郁昭沒有一絲喜悅的模樣，她凝視著溫梓然的臉，手下用力，短劍已然攪碎了她的心臟。
然而溫梓然居然還沒有死。
溫梓然盯著她，發出嘿嘿的笑聲，配上她此刻的形貌，顯得如厲鬼般恐怖。
“但你以為……你贏了嗎？”她突然面露猙獰，脖子上扯出青筋地怒吼，“我不會輸！我不會輸給你！！”
說完，她仰頭望向天空，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巨大的紅月取代原本的光線出現在太空，她望著月亮怒吼。
“偉大的阿利比希斯！我將風險我的血！我的肉！我的眼！我的精神和我忠誠的意志！我祈求——您的降臨！”
郁昭忽然臉色大變，她以快的速度出手——但還是慢了一步。
溫梓然的身體忽然潰散，那是因為她的肉身已經無法承受降臨于她體內的意志，她的頭顱皸裂開來，一只血肉黏連、青筋覆蓋的偌大眼球從里面出來，溫梓然的全部血肉都供養向這個詭異的怪物，她是最先的犧牲者，接下來就是塔頂的其他信徒，他們尖叫著被吸入這顆眼球，眼見其他人也會受到影響，郁昭當機立斷，一張防護罩從頭頂張開，將她和眼球禁錮了起來。
“郁昭！”
沈一煜和上來的高阢第一時間撲向防護罩，卻被輕柔地隔絕在外。
“郁昭！”魏鳴野的嘶吼也從水鏡中傳來。
與此同時，所有人都發現，其他深空神信徒的力量陡然暴增！
郁昭已經顧不得外面的情況，她和傀儡同時后撤，將短劍從眼球下方的增生中拔出，現在這個東西，已經不是這種手段能夠傷到的了。
她的眼神極其凜冽，嘴唇緊抿，她還是慢了一步。
她能感覺到，這不是邪神本體，只是祂降臨在這顆星球的一抹意識，溫梓然就是祂的容器，但即使只是一縷意識，也遠遠不是人所能承受的，如果她沒有把祂罩起來，在場所有人都會死，她根本來不及救。
“阿利比希斯。”她緩緩開口，“我們終于見面了。”
眼球驟然睜得更大，仿佛很震驚地望向郁昭，然后一道呵呵的笑聲在郁昭的意識中響起，就像曾經系統和她說話時的那樣。
【郁昭，你好有勇氣，不只是這一次你居然敢主動和我說話，更早之前，你窺探過我無數次。】祂說，【這反而是我第一次見到了你。】
“我不太想見到你。”郁昭說，“能請你回去嗎？”
阿利比希斯發出更加驚愕的大笑。
祂問：【這個宇宙都是我的，你要我回哪里去？】
“回哪里去都行，離開我的星球。”郁昭說，“我代表這顆星球的居民不歡迎你。”
【哦？可是我的眷者非常歡迎我，否則我無法以這種樣子出現在這里。】阿利比希斯說，【你把這顆星球擋得真嚴實，我找得很困難*，還好現在找到了，距離我本體抵達就剩下八個小時的時間，高不高興？】
阿利比希斯的性格和系統一點都不相似，祂的語氣一點都不像揮手就能造就無數死亡的神明。
忽然，祂話鋒一轉，【你不用再嘗試攻擊我了，你們的能量都是來自于我，居然指望這種攻擊能傷到我嗎？還是趁我心情好，多問我點問題唄。】
如此傲慢，如此理所當然，郁昭眼神更冷，她撤回嘗試的進攻，看起來不再采取任何舉動。
祂讓問，郁昭就問：“你執掌這片宇宙，為什么一定要降臨在這顆弱小的星球？你看明明看不上我們的力量，我們能提供給你的，想必微乎其微吧。”
那顆眼球上下晃了一下，抬高了一點角度，直勾勾地盯住了郁昭的臉。
【我為什么要來這里？真是個好問題，當我知道那個可能性會出現在這顆弱小偏僻的星球上時，最不可思議的可是我。】阿利比希斯笑呵呵地說。
郁昭喉口微動：“什么可能性？”
【你聽說過嗎？就那個那個，你們這顆星球上啊，有一個能影響到整個宇宙的可能哦。】阿利比希斯說，【萬中無一的概率，居然會在你們這里！】
“到底是什么可能性？”郁昭壓抑住急切，冷聲問。
【唔……什么可能性？就是要么使宇宙毀滅，要么使我們這個宇宙一舉躍遷成強大位面的可能，兩種可能都可能發生，這句話好像順口溜哦！】阿利比希斯很開心地說。
“那你來到之后，打算干什么？”郁昭問。
她的內心還保留著最后一個希望：如果祂能為了那個使宇宙更強大的可能做出一些妥協……
然而下一秒，阿利比希斯開心地回應她：【當然是砰的一下——把這里全都炸掉啦！我好久沒看過星球開花了，那可漂亮了呢！】
郁昭全身的血液全都凝滯住了。
“為什么？”她從牙縫里擠出聲音。
【因為另一種可能也可能會發生呀。】阿利比希斯語氣輕快，那顆眼球前后晃動著，離郁昭越來越近，【當然是！為了！保險呀！】
眼球底下忽然咧開一張滿是尖牙的大嘴，發出嘻嘻哈哈的大笑。
【管它什么可能呢，當然要全都抹殺啦哈哈哈哈哈～】
沒有其他辦法了。
郁昭本以為自己運氣好的話還能茍活一命，現在看來，天不遂人愿。
無所謂，反正天從來不遂她的愿。
在這種時刻，郁昭反而低低地笑了起來。
阿利比希斯的狂笑停下來，【你笑什么？】
郁昭不回答她，而是繼續笑，笑聲越來越大，和剛才的阿利比希斯一樣喜悅猖狂。
【你笑什么？你笑什么？你笑什么？你笑什么？？】
阿利比希斯轉瞬間變為狂怒，它咧著大嘴一口向郁昭的腦袋咬了過來。
【你不許比我開心！快告訴我你到底在笑什么——】
郁昭敏捷地在不寬敞的空間里躲避開祂的攻擊，“我在笑，偉大的阿利比希斯是個膽小鬼呀～”
阿利比希斯憤怒地尖叫一聲，【我要殺了你！】
郁昭猛地停下笑，她冷冷地注視著阿利比希斯，不再和祂多說一句廢話，她伸出手，就像之前阿利比希斯對待溫梓然一樣，第一個被她吸收的就是她的傀儡。
傀儡和她血肉相連，它貼到郁昭身上，很快融進她的血肉里。
她的力量立刻強橫幾分。但這還不夠，想要對付神明，還遠遠不夠。
她微微一笑，然后接下來吸收的是——那些深空神信徒愈加膨脹的能量！
因為**無法承受驟然暴漲的污染，已經有許多信徒開始異變，這給郁昭提供了絕佳的養料，這正是郁昭這幾個月來一直在做的事——她給全世界上每一個異化物的體內都加入了她的錨點，只要她想，她可以隨時吸收整個世界的污染！
戰斗的人們只覺得壓力驟減，隨著他們抬頭，他們才赫然發現，郁昭居然在和邪神搶能量！
阿利比希斯憤怒地發出尖嘯聲，但正如郁昭無法殺死祂，以祂現在的狀態，也根本無法殺死郁昭，在祂的本體來臨之前，祂居然就只能這么看著。
【我一定會讓你以全宇宙最痛苦的方式死去！】祂狂怒地詛咒郁昭，【你以為這樣就能做什么了嗎？我說過了，這都是我的能量！你想拿它們來對付我嗎？】
“是嗎？”郁昭說，“如果這對你真的毫無威脅，你現在為什么會驚慌生氣呢？”
阿利比希斯啞口無言。
這就是郁昭的最后手段。
能量的確是阿利比希斯灑落的，所以人們才能異化，但是這些能量在人們的體內逐漸增強，這就超過了阿利比希斯原本賦予的能量閾值，所以如果當她完全吸收了整個世界的污染之后——誰能肯定這就比阿利比希斯弱呢？
當吸收完全世界的污染之后會變成什么，郁昭并不知道，但成神，成怪物，還是她先一步撐不住就此死去，她都心甘情愿，這就是她的意志，這就是她想要保護的世界！
此時的郁昭已經下了必死的決心，不成功便成仁，但當她瘋狂吸收能量之時，一道熟悉的、疲憊的、郁昭苦苦追尋許久都杳無蹤跡的聲音，忽然輕柔地響起在她腦中。
【還真是每一次我看到你……你都是在玩你的小命啊，郁昭。】
郁昭猛然怔住了。
第224章 黑白天平114
無數污染能量在她的筋脈血管中咆哮，郁昭此時已經聽不見外界的聲音，但是這道聲音還是響在她的腦海中，直擊到她的靈魂。
【怎么不說話？】那道聲音說，【一年多沒見，不記得我了嗎？】
“……系統。”郁昭緩緩地說，“我想你想得好苦啊。”
系統沉默片刻，發出嘆息的苦笑。
【我想你現在已經知道全部的真相了。】祂說，【你是不是恨死我了？】
“是啊，我全心全意地恨過你，恨到極致的時候，我恨不得把你挖出來喝你的血。”郁昭淡淡地說。
【果然是這樣。】系統說，【郁昭，對不起。】
“為什么而道歉？”郁昭說，“人類之間的道歉都有目的，歸根結底就是道歉方還另有所圖，那么神的道歉是為什么呢？到了這種地步，你還有需要我去做的事嗎？”
【對不起，郁昭。】系統又說了一遍，【我向你道歉，是因為我辜負了你的信任，辜負了你對我付出的感情，不為了其他任何。】
這次換郁昭沉默片刻，說：“我以為你們神沒有這種想法呢。”
聽出她語氣里仍蘊含的怨氣，系統無奈地苦笑。郁昭很難對什么對象付出感情，一旦她付出了，而對方又辜負了她，將會面臨很可怕的后果，這點在祂選擇對她隱瞞的時候就預料到了。
【只是我沒想到……我一沉睡就到了現在。】系統的聲音里還飽含著疲倦，【我原本是打算在一個合適的時機就告訴你的，郁昭，我不想瞞你一輩子，這是不可能的。】
郁昭沒有說話。
【我其實一開始就打算告訴你真相，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先給了你一個試探。】系統說，【人類的感情在極端情況下太不可控了，我擔心這殘酷的真相會一下子把你擊垮，所以我沒有說，而在后來的試探中，我的心情很復雜，我既感受到了你的堅強，也感受到了你一觸即發的脆弱，你的強大和弱點都太明顯了……如果我當時就告訴你這世界的真相，意識到江芍藥已經死亡的你，才剛剛豁出一命就為了救江芍藥的你，還會不會愿意活下去呢？】
“……”郁昭沉默一下，說，“所以你當時反復試探我對活著這件事的意愿，以及對生命的看法，就是因為這樣。”
【沒錯，就是因為這樣。】系統的聲音有些微弱，又好像強打起精神，【我從來沒想一直瞞著你，郁昭，我只是希望你能活下去。】
郁昭說：“你怎么了？”
【我……】
“說實話。”
【……我提前察覺到阿利比希斯的再次接近，想要阻止它。】系統說，【如你所見，我再一次地失敗了，我的力量想要對抗祂，太渺小了。】
郁昭垂下眼，“你知道尤金還活著么？”
【你見到他了？】系統說，【尤金是我的第一個神眷者，但是我害了他，是我影響到了他，導致這顆星球淪陷的罪魁禍首是我，你不要怪他。】
“我不要責怪他，所以就能責怪你嗎？你試圖保護每一個人，唯獨可以傷害我，是嗎？”
系統慌了，【郁昭，我不是……】
“說得多好聽啊，誰說你們這些神不通人性的？我看你們一個個明明深諳人性，為我好？你把實質上的欺瞞說成是為我考慮，然后義不容辭地承擔’被我責怪‘的罪名，你就能安心了嗎？你就滿意了嗎？”
系統說：【郁昭……】
“我現在不想聽你開口說話！”
郁昭嘶吼出聲。
污染的能量不斷往她的身體里涌入，她心神動蕩，連那些撕心裂肺的劇痛都無暇理會。
“我說過很多次，我說你不要騙我。”郁昭說，“你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存在之一，我很多話就只對你說過，你會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嗎？因為我的存在對你還有用，因為我還不能死，所以你在推算出’告訴我真相我可能會死‘的結論之后，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對我隱瞞真相？黎明神，我是你手里的工具嗎？我脆弱得不堪一擊，連真相都不配知道？”
系統沉默了，祂忽然意識到，自己大錯特錯。
“你把我玩弄于鼓掌之中。”郁昭說。
【不是這樣的！】系統的意識激烈地震蕩起來，【郁昭，我承認，我最開始對你隱瞞，的確是因為你對我有用，我不能讓你死，你說得對，哪怕我給自己找了很多借口，但對你的顧慮，的確是出于功能性的考慮。】
郁昭冷笑一聲。
【但后來就不是了呀！】系統說，【我和你相處得越來越久，我也越來越了解你，我早就不再只把你當成功能性的用處了，你這么強大，這么聰慧，你蒲草般的倔強和頑強，我敬重你作為人類的尊嚴和思想，我知道即使告訴你真相，你也能堅強地繼續活下去，我很高興你把我當成唯一的依靠，但……我反而越來越不敢告訴你了。】
【我是很年輕的神明，你是我第一個親密接觸的人類，我不知道我的心態是為什么，我搞不明白……】
郁昭說：“你怕我怪你？”
【……】系統苦笑一下，【沒錯，我怕你怪我，很怕，這種擔憂強烈地影響到了我，也正是因為這種強烈的牽掛，才讓我這么快就從沉睡中醒來。上一次我受到污染后的沉睡，持續了二百多年。】
郁昭凝視著不斷朝她齜牙咧嘴的眼球，沒有回應系統的話，她握著短劍的手在微微顫抖，顯示出她的內心沒有表面上這么平靜。
一陣輕柔的風包裹住郁昭，包裹著她的手，像是有人溫柔地抱住了她，握住了她拿著武器的手。
【對不起。】系統說，【我很愛你，郁昭，因為有了人性中的愛，才讓我多出這些顧慮和錯誤。】
郁昭閉上了眼睛，激烈的情緒化成漫出她眼眶的一滴淚。
溫梓然那句話還是沒有說錯，她還是敗給了人性的軟弱。
“我不會原諒你。”郁昭沒意識到自己含著負氣的意味，“我現在沒時間，等我把這個不知所謂的外神趕走，再來和你算賬。”
系統溫和地說：【你要把整個世界的污染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知道這樣做你有什么后果嗎？】
“要么成神，要么成鬼。”郁昭無所謂地說，“無論變成什么，這都是唯一的辦法，這不是你一直期待我去做的事么？阻止祂毀滅這顆星球。”
【我錯了，郁昭，在我的影響下，你也錯了。】系統說。
郁昭敏銳地意識到有什么不對。
系統：【阻止外神的入侵，保護這顆星球上的生靈，這原本就應該是我的責任，無論你是不是那個可能性，我都不應該把你牽扯進來。】
郁昭說：“你要做什么？”
【但我沒用，我太弱小了，我甚至沒有你這樣強大的勇氣，這才導致了今天的局面。】系統說，【所以對不起，最后的最后，你再幫我一下吧。】
郁昭大喊：“我問你，你要做什么！”
系統這次沒有回答，它的意識從郁昭腦中消失了，然而下一秒，一股龐大的、高于之前所有能量次元的能量涌入郁昭的體內，不但瞬間修復了之前郁昭強行融合能量造成的損壞，還撫平了她的痛苦。
郁昭在瞬間就意識到了系統在做什么。
“住手。”她頭腦一片空白，“住手！”
就像她的傀儡一樣，就像溫梓然對阿利比希斯一樣，系統，這個世界的黎明之神，正在放棄祂的意識，放棄祂的神格，全方位地融入郁昭！
【真的……對不起，郁昭，到了最后，我也還是在自私地只為自己的心情考慮。】系統的意識變得輕柔而飄渺起來，那縷微風始終回流在郁昭的周圍，像是在撫去郁昭的淚滴。
【我會徹底消失，給你最后的一臂之力，從今往后，你就是這顆星球的掌控者了。】
【謝謝你，純凈之神，郁昭。】
轟然一聲，郁昭的思維炸了。
這不是形容詞，以人類的意識軀殼來承接神明的意識和能量，本該會變成溫梓然那種后果，整個存在會徹底被神明的意識改變。
然而系統不可能這么去做，所以祂保住了郁昭的自我意識，此時郁昭感到宏大，空曠，微妙，是因為她在進行升維。
她的思維炸成無數縷煙云和碎片，延伸到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她看到拼死抵抗的戰士們，看到在紅月溢散的能量中掙扎的人們和動物們，看到宇宙視角下這顆脆弱而璀璨的星球，看到宏大的宇宙外逐漸接近的阿利比希斯……
原來……這就是神的視角。
郁昭的意識在廣闊的天地遨游，而她完好無損的軀體里，只是她意識的一個分支。
就像操控傀儡那樣，郁昭對分裂意識已經很熟練了，但人類的意識有太大的局限性，時間長了會疲憊不堪，精神薄弱一點會精神分裂，而神明的意識不會，郁昭能看到任何人，任何事，同時它還能抬起手，純粹的能量體覆蓋住這顆躁動的眼球，下一秒——
砰的一下，揚言要把這顆星球炸掉的眼球被直接捏爆了。
周圍無時無刻不在關注的人們爆發出歡呼，而郁昭皺起了眉。
不夠，還遠遠不夠。
成為了真正的神明，才終于能夠明白阿利比希斯的強大，那種孱弱和無力，還是人類時的她就像無知的牛犢一樣。
忽然，宇宙深處逐漸前進的那顆眼球調轉方向，直勾勾地朝郁昭看來！
郁昭腦中一震，一陣強烈的天旋地轉，當眼前逐漸清晰，她察覺到……自己正趴在地下嘔吐。
木門被打開的聲音傳來，一道她化成灰都忘不了的聲音驚叫出聲。
“天啊小昭，你怎么了？”
郁昭怔然地抬起眼，十九歲的江芍藥正跪坐在她面前，滿臉擔憂地看著她。
第225章 黑白天平115
郁昭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眼睜睜地看著小花俯下身，試圖把她扶起來，她的長發離她的臉孔很近，散發著熟悉的洗發水和護手霜的味道。
這都是她們曾經共用的味道。
“你怎么樣啊？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從床上摔下來了？”江芍藥焦急地說，“是不舒服，還是做噩夢了？”
郁昭怔然地順著她的力道起身，被她扶坐到床上。
是她們的房間，是她的床，上一次她躺到這張床上，是在極暗海深邃無光的海底。
她扭過頭，窗外陽光燦爛，那棵老榕樹仍然枝繁葉茂，在陽光下流動著璀璨的嫩光。
沒有紅光，沒有戰爭，沒有污染，沒有邪神。
她仿佛回到了她最留戀的年月，那時她幸福地擁有一切。
“小昭？”
柔軟的手掌摸上她的額頭，江芍藥擔憂地說，“是昨晚著涼了嗎？你別不說話呀。”
“……小花。”郁昭干澀地開口。
“嗯。”江芍藥說，“臉色好差，要不我去告訴院長媽媽，我們晚一天再出發吧。”
她要轉身，郁昭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么真實、細膩的觸感，那熟悉的溫度，熟悉的生命力在她手指間的脈搏里跳動著。
郁昭極力忍下翻涌的情緒，忍下那幾乎要溢出胸口的酸軟苦澀，她直勾勾地望著江芍藥，看得江芍藥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小昭，你到底怎么了？”江芍藥更加擔憂了，“早上還好好的，我就出去收拾了一下，你怎么就變得這么奇怪了？”
郁昭說：“讓我……看看你。”
她輕輕摸上江芍藥的臉，江芍藥擔憂但任由她動作，郁昭撫摸過她的眉骨，鼻梁，嘴唇，下巴，眼淚就這么突兀地落了下來。
“小昭！”
江芍藥嚇了一跳，下一秒郁昭用力地抱住了她。
“……小昭……”江芍藥的聲音有點發抖了，“我們，我們去醫院看看吧，要不我叫院長媽媽進來。”
“我沒事。”郁昭緊緊地擁抱著她，像是要把她融進自己的肋骨，“讓我抱抱你，小花，一會就好，一會就好……”
這里當然不可能是現實，她還在和邪神戰斗的戰場上，她真正的世界已經千瘡百孔，危在旦夕，那是她和小花都付出全力去守護的世界，即使她期盼過無數次當她一睜眼，還會在孤兒院的臥室床上醒來，旁邊就是小花，但當這一刻真的發生了，她只能拼命地把自己從里面拔出來。
觸感太過真實，她所有的細胞，全部的精神和靈魂都在叫囂著這就是小花，這就是真的，但她知道，這不可能是真的。
她的小花已經死了，死在了殘酷的末日里。
這時，她感到一雙柔軟的手臂將她反擁住了。
江芍藥比郁昭矮，她伸手抱住她的腰，踮起腳尖用臉蛋去觸碰郁昭臉上濕潤。
“沒事了，小昭，我在這里呢。”江芍藥溫柔地說，“之前醫生說過，你醒來之后可能還有些后遺癥，讓你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你是又做噩夢了吧？沒事了。”
郁昭一怔，她后退一步看向江芍藥的臉，“什么后遺癥？”
“這次連這個也忘了嗎？是我不好，沒有及時發現你不舒服。”江芍藥把郁昭扶回床上，“來，小昭，坐下，輕點。”
郁昭眼珠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順從地坐了下來。
“沒有關系，你不要害怕，這都是正常現象。”江芍藥的語速還是有著奇特的韻律，讓人感到安心，“一年之前，你生了一場重病，你還記得嗎？”
郁昭說：“一年……之前？”
“嗯，一年之前我們剛高考完，我們一起出去畢業旅行，路上出了車禍。”江芍藥的聲音低了一些，“你為了保護我，自己受了重傷，傷到了頭，開始昏迷不醒，就這么過了將近一年，醫生告訴我和院長媽媽，已經沒有希望了，從今以后要么你是個植物人，要么會在睡夢中悄無聲息地離去……”
江芍藥的聲音里有了鼻音，郁昭呆滯著沒動。
“我們本來都要放棄了，昭昭，真的，我覺得如果你能開口說話，你一定不愿意這么活著。”江芍藥忍不住啜泣起來，但臉上反而露出笑容，“但是你突然就醒了！醫生也沒法解釋這是怎么回事，總之你醒了，只是記憶受到了影響，醫生告訴我們，你的大腦思維異常活躍，有可能會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但是這都是正常現象！”看郁昭的表情一直沒什么波動，江芍藥急著說，“醫生也說了，隨著時間增長，你這種現象會漸漸變好的！現在完全不影響你上大學呢！”
郁昭終于動了一下，“我有跟你說過……我做過什么夢嗎？”
“嗯，你說過。”江芍藥握住她的手，“你說夢到自己來到了未來的世界，那時候世界已經變成一片廢土，有一種個叫阿利比希斯的邪神污染了世界，人們都活得很辛苦。”
“是……廢土嗎？”
“你還說你是唯一一個能祛除污染的人，所以你的壓力很大。”江芍藥說。
郁昭眼珠動了一下，“那我有說過，你去了哪里嗎？”
“你說……我早就已經死了。”江芍藥苦笑一下，“死在末日的第十七年，在你來到那個世界的時候，我就已經死了。”
見郁昭的臉色實在很差，江芍藥向前傾身，用額頭抵住郁昭的額頭。
“小昭，你醒一醒，醫生說這種幻覺只能由你自己出來，我們都幫不到你。”她哀求著說，“你看看我啊，我這么真實，我才是真的啊，這里才是你的世界，你不要沉迷在那個幻境里。”
“那都是幻境嗎？”郁昭喃喃。
“是的！那都是你的幻覺！是你的夢啊！”江芍藥說，“如果你相信了那個世界是真的，你會離現實越來越遠的！”
郁昭看向她，突然問：“我們今天要去干什么？”
她的話鋒轉變得十分突兀，江芍藥愣了一下，隨手抹了把眼淚，拿出手機給她看上面顯示的時間。
八月二十九日上午九點十五分。
“當初你意外陷入昏迷，學校同意為你保留學籍，只要五年之內你能醒過來，你就可以直接入學，經過醫生的評估和你自己的意見，你決定在今年入學。”江芍藥柔聲說，“還有三天就正式開學了，我要和你一起回學校，提前帶你熟悉一下學校的周邊環境呢。”
郁昭張張口，有些艱難地說：“你和我，上的是同一所大學嗎？”
“是的。”江芍藥點頭，“去年高考，我們一起考上了首府大學，你是醫學系，我是生物科學系，你晚了一年，現在我已經大二了，是你的學姐哦。”
郁昭仿佛被什么東西卡住了喉嚨。
“你是生物科學系？我好像記得，你高中的時候說想要學法律？”
“那時候是這么想的，但我填志愿前想了很久，還是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學。”江芍藥還掛著淚痕的臉上，笑得眉眼彎彎，顯出一種別樣的美，“首府大學的醫學專業和生物科學專業是最出名的，我就選了這個。”
“這樣啊……”郁昭喃喃。
“是的，就是這樣。”江芍藥小心地觀察她的臉色，“你想起來了嗎？”
這時，腳步聲從門外響起，虛掩著的門被敲了幾聲，另一個熟悉的，帶點暴躁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郁昭，芍藥，你們怎么還沒好？郁昭又不舒服了嗎？”
是院長媽媽！
郁昭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把江芍藥嚇了一跳，還沒等江芍藥回話，郁昭就沖過去一把拉開了房門。
看著外面這個體型瘦小，年齡不大卻很顯老態的女人，郁昭抱住了她。
女人也一驚，她看了看屋子里的江芍藥，猶豫地抬手拍郁昭的背，語氣里的暴躁也沒了。
“郁昭，你怎么樣？是不是不舒服啊？”
“院長媽媽……”郁昭哽咽著吐出這個稱呼，“我沒事，我好想你。”
“又做你那個夢了嗎？”院長媽媽的語氣嚴厲起來，“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再往那邊想，你怎么不聽呢？”
郁昭還沒說話，江芍藥就急著站起來，“院長媽媽，小昭她記憶有問題，我們慢慢地告訴她，不要和她生氣，她還什么都不知道呢。”
“沒事，小花，沒事的。”郁昭說，“我知道了，院長媽媽。”
院長媽媽僵了僵，說，“今天不舒服就先不出發了，要是不行，我們再休息一年，明年再入學，啊？”
這個名叫易向陽的女人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她脾氣不好，性格暴躁，但她把每一個孩子都養得很好。
郁昭埋在她的頸窩里，搖搖頭，“不用。”
易向陽和江芍藥對視一眼，她們都有些擔憂，但還是尊重了郁昭的意見。
郁昭跟著她們出來吃早餐。
熟悉的餐桌，熟悉的孩子們，大家吵吵鬧鬧，易向陽時不時地呵斥調皮搗亂的孩子，這一切都讓郁昭感到恍惚。
真正的恍如隔世。
吃著飯的時候，江芍藥說：“院長媽媽，我有獎學金，今年加入了導師的課題組，她破格讓我提前參加研究生的項目，每個月會有補貼基金，所以從今年開始，你就不用給我打生活費了。”
一般的孤兒院會把孩子養到十八歲，但是易向陽這里孩子少，她又是面冷心熱的主，不忍心讓孩子們一邊上學還要一邊為吃飯而發愁，所以這里的孩子她都會養到大學畢業，等他們正式工作。
易向陽聞言眼中劃過一絲喜色，不是因為每個月少打一兩千塊錢而高興，是為江芍藥的出息而高興。
“要好好學習，多聽導師的話，千萬不能驕傲，你雖然學習好，但你是個新人，要學的還很多。”易向陽說。
江芍藥乖巧地點頭應是。
易向陽又說：“但你畢竟才大二，要是實在太辛苦了，就退出吧，等你正式上了研究生再去也不遲。”
“嗯，我知道。”江芍藥笑著說，“我導師給的補貼是全校最高的，所以我想，小昭的生活費你也不用給了，我能負擔得了。”
“一個人歸一個人的，郁昭今年剛上大學，該給還是要給。”易向陽一邊給一個很小的孩子擦嘴，一邊說，“等明年再說吧。”
江芍藥看了低頭喝粥的郁昭一眼，說：“如果小昭是正常的狀態，一等獎學金肯定沒有問題，但是現在……”
“我知道，知道。”易向陽放下手里的擦嘴巾，看向郁昭，“郁昭，現在上學是你自己堅持的，但你記住，沒什么比健康更重要，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就隨時回來，學習也不要太拼命了。”
“……我知道了，院長媽媽。”郁昭說。
院長媽媽嚴肅地點點頭，抬頭看向墻上的掛鐘，“你們兩個的車是什么時候？是不是快要到點了？”
“啊，還有半個小時了！”江芍藥說，“小昭我們快一點，不然趕不上車了不能退票。”
兩人同時加快速度吃飯，聽著易向陽數落她們。
“告訴你們多少次了，不要什么事都卡點做，不然耽誤的不還是你們自己的事嗎？明明你們都是很讓人省心的孩子，偏偏這些小事一直都不注意……”
易向陽一邊嘟囔她們，一邊動作麻利地把其他孩子都收拾干凈，郁昭和江芍藥把臉埋在碗里互相對視一眼，同時做了個鬼臉。
半個小時后，郁昭坐上了前往首府的火車，四個半小時后，她站在了首府大學的校園里。
現在還沒有正式開學，校園里的人不多，一些面露死氣的留校師哥師姐們出來吃飯或者買咖啡，還有就是像郁昭這樣提前來的新生，大包小包的一眼就能認出來。
郁昭和江芍藥的行李都不多，江芍藥一邊為她介紹，一邊帶她往學校里走。
“這里就是我們的學校啦，里面很大，從這個正門進去，去食堂要走二十多分鐘……小昭？你在看什么？”
郁昭停在校門外，她仰起頭，安靜地望著氣派古樸的大門上“首府大學”幾個燙金大字。
“小昭？”江芍藥叫她，這次帶了點緊張，“又不舒服了嗎？”
郁昭笑了笑，抬腿跟上來，“沒有。”
她停頓一下，“我們把行李先放在傳達室，你先帶我逛一下校園吧。”
“誒？”江芍藥不解地看看她，按照郁昭的性格，應該先把東西放回宿舍，一切收拾好之后才會出來探索外界的。
然而郁昭很堅決，江芍藥也就同意了。
她們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一起走過了首府大學的里里外外。
“……最后這里就是多媒體樓了，我們來這里的機會不多，順便看一下吧，然后再往前，就是傳達室。”江芍藥大大舒了口氣，抬手擦臉上的汗，“這一下午走的，可累死我了。”
郁昭停下腳步，轉頭凝視著江芍藥，她看得很認真，江芍藥察覺出不對勁。
“……小昭？”江芍藥放下手，“你又進入幻境了嗎？”
“小花，”*郁昭說，“和我一起上同一所學校，是你真正的意愿嗎？”
“當然是了，這是我一直以來的愿望，現在終于可以實現了。”江芍藥笑著抬起頭，此時天色有些進入黃昏，燥熱的風里也帶入一絲清涼，吹起了她的長發，“還記得我們一起在演講臺的那個下午嗎？現在和那時候真像啊。”
郁昭只是安靜地望著她，神色平靜而冷漠。
“小昭。”江芍藥擔憂地湊近，“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又進入幻境了？”
“是啊。”郁昭這次回答了這個問題，“從我醒來開始，我就一直在幻境里了。”
這話一出，天色恍然黑暗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