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一更) “你們在一起了么……
掛了電話。
岑帆整個人貼墻靠著。
小花原本還在逛房間, 感覺到這邊以后快速跑過來,瞪大眼睛,站在人兩腿之間抬頭去看。
肉墊爪爪去擦岑帆的臉。
其實岑帆沒哭。
他已經(jīng)下定決心不要再為這個人哭了。
臉上是從額頭流下的汗, 濕濕的, 連帶著他的衣服后背也一起。
十月的天, 講個電話汗流浹背實在是不正常。
岑帆扶著墻站起來,把小花也跟著放懷里, 低頭沖著他的大眼睛:“放心吧, 我沒事兒。”
他一直是個很堅強的人。
從以前到現(xiàn)在都是, 任何事情都不會真正擊垮他。
晚上在房子里睡了一晚。
第二天房東打來電話:“小帆?”
“住的的怎么樣啊,有沒有什么問題需要解決的?”
岑帆剛去樓下買了倆肉包,把小花放后座, 自己剛坐進車里:“挺好的。”
“這邊買什么東西都很方便。”
“以后只會更方便。”房東阿姨應了聲, 接著又說,“哦對了小岑,你是不是認識上次那個小伙子啊。”
“就那個你給人送水果的。”
“哦認識。”岑帆立刻應聲, 接著問:“他怎么了。”
“哎呀, 那能不能麻煩你幫阿姨個忙, 給他說一聲。”
“我找了個租戶, 是對小夫妻帶著個孩子, 每次他那摩托聲一出去小孩就開始哭,后來演變成看到車停那兒就哭。”
“能不能讓他把車挪走。”
“這種直接讓租戶跟他溝通就可以。”岑帆說。
在他看來,齊銘煊從來都不是那種不好說話的人。
“他那個房租里是含了停車費的,我和他房東是朋友, 不太好意思去跟他扯這個。”
房東說到這兒欲言又止:“能麻煩你跟他說下么,讓他把車停進學校,或者其他什么地方都可以!”
本來岑帆以為這事兒很好解決。
結果——
到了木雕室問起來, 齊銘煊從電腦屏幕后面抬起頭:
“學校現(xiàn)在不讓停這種大型摩托。”
“現(xiàn)在華大都管這么嚴嗎?”岑帆驚訝。
齊銘煊:“一直都很嚴啊,所以我才在外頭租的房子。”
又沖著他,“你又不住那兒,當然不知道啦!”
陳開路過他倆的時候,順嘴一接:“那你放工作室里?反正這塊地方大。”
“那我每次跟朋友出去怎么辦,這里離我們學校也太遠了。”齊銘煊抱怨道。
小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溜達來溜達去。
聽到房頂有動靜就往上躥了。
岑帆現(xiàn)在對小花基本放養(yǎng),往那一瞥,突然想到:“我現(xiàn)在租的地方底下停電動車的位置還挺空的。”
陳開無語:“你那里不一回事嗎,都遠。”
岑帆:“那倒也是”
齊銘煊卻忽然道:“那就停你那兒吧!”
“實在不行我騎我朋友那車,讓他坐后邊。”
岑帆微訝:“啊,那你朋友那邊——”
“哎呀你別管啦,趕緊下去做你那‘不倒翁’吧,廣大網(wǎng)友還催稿呢。”齊銘煊說。
又再次趴回電腦前。
“哦”岑帆應了聲。
心里覺得有哪兒不對勁,但還是沒再說什么地下樓了。
陳開在齊銘煊對面那臺電腦前坐下。
從這個人看到另一個。
挑挑眉,最后什么都沒說。
齊銘煊效率是真的高,當天就把車停在岑帆樓底下。
鯊魚輪廓的重型摩托在正中間,比兩邊的幾排小電驢足足大了一倍多。
對準岑帆那間屋子,只要人一開窗戶就能看見。
等人把車鎖好,岑帆在旁邊說,“我開車送你去地鐵站吧。”
齊銘煊沖他挑挑眉:“我之前幫你那么大一忙就送到地鐵站?”
岑帆知道這回躲不過去。
趕緊改口:“送你回學校。”
剛從木雕室開回來的suv再次上路。
這個點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很堵。
趕上個紅綠燈。
齊銘煊把手放后腦勺上,狀似無意道:“你車開的可比刑教授穩(wěn)當多了。”
岑帆把著方向盤的手頓了瞬,扭頭看他,“那天晚上他送你回去的時候,難為你了么?”
“他哪能難為的了我。”
齊銘煊無所謂地一接,又說,“不過我真挺驚訝的,原來你那個神經(jīng)病對象居然是他”
“神經(jīng)病,對象?”
“之前我不是送你去醫(yī)院么,后來我給你手機發(fā)消息了。”齊銘煊說。
“他應該是當時就看到了,拿你手機給我發(fā)了短信,說跟你是那種關系,讓我把銀行卡號給他。”
“結果我就收到八千塊錢。”
岑帆一怔。
“我心想這不扯呢嗎,打個針而已怎么可能要這么多。”
“給你電話又打過去,結果發(fā)現(xiàn)怎么打都占線,應該是被拉黑了。”
岑帆完全沒想到當時的情況居然是這樣。
“我沒拉黑過你。”岑帆說。
齊銘煊:“我知道啊,所以才說是你對象有神經(jīng)病。”
他每次這態(tài)度半點不像華大的學生。
岑帆把車停在學校對面。
想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勸他,“你平常還是對老師都客氣點,畢竟還沒畢業(yè),很多事情都不能全由著自己的性子。”
“怕什么,我這樣的早就不用擔心畢業(yè)問題了。”齊銘煊說。
頓幾秒又沖他,“還是你怕我因為這事兒去找刑教授麻煩,故意跟他對著干?”
岑帆搖搖頭,語氣有些無奈:“我不會管他怎么樣。”
“我們已經(jīng)沒關系了。”
“那就行。”齊銘煊笑了一下,
把旁邊車門開開,“走啦。”
眼見人進了學校以后越走越遠。
岑帆發(fā)動油門,重新把車開出去。
其實不管以前還是現(xiàn)在,齊銘煊都是他一直很羨慕的一種人。
肆意,瀟灑,為所欲為,好像天不怕地不怕。
但他這輩子估計都做不成他這樣。
都說車隨主人,齊銘煊那輛摩托車跟他本人幾乎一模一樣。
停在那兒也是真招搖。
一連幾天,樓上樓下地看到都以為車是他的,幾個半大小伙還問能不能借出去兜一圈,再給他還回來。
岑帆只能一遍遍地反復跟人解釋,說這輛車不是他的。
到了周六上午。
岑帆先起來給小花留了一整天的口糧,就準備出發(fā)。
結果剛下樓。
穿著紅色洋裝和小皮靴,梳著公主頭的小女孩朝他沖過來。
一把抱住他的膝蓋!
“大哥哥!”
是之前那個被叫做甜甜的小姑娘。
岑帆沒反應過來,一句話卡嗓眼:“你怎么——”
“表哥帶我來的。”甜甜抬起小臉,臉頰兩邊微微嘟起來,“沒想到居然真的能在這看見你!”
岑帆先把她頭上幾根碎發(fā)拂平,又下意識抬起頭。
刑向寒已經(jīng)從不遠處走過來。
他身材一直保持得不錯,寬肩窄腰包裹在這件黑色立領外套里,步履穩(wěn)健,舉手投足都彰顯出成熟男人的魅力。
此時此刻的姿態(tài),早已不像之前在鎮(zhèn)上那樣狼狽。
看到他以后把手里的食盒遞過去:“你一直喜歡的,他們家的蟹粉小籠。”
當著孩子的面岑帆不好立刻給他拉臉,但也沒伸手去接,只說:“我吃過早飯了。”
又一臉戒備,“你怎么會知道我住這兒?”
要是這么容易就被對方找到,那他搬這個家的意義在哪
“別人能知道為什么我就不能。”刑向寒聲線低沉,往四周看看又說:“你這個小區(qū)找的還不錯。”
“就是電動車太多了,亂停亂放,出來進去的并不方便。”
岑帆覺得他話里有話,忍不住問:“你什么意思。”
刑向寒收回視線:“沒什么”
停幾秒又說:“走吧,先上車。”
岑帆不可能跟他上車。
但是底下這雙小手還扯著他的褲子,一口一個“大哥哥”。
岑帆腦海里閃過無數(shù)個思緒。
最后蹲下來道:“甜甜。”
“想不想去看木雕?”
空蕩蕩的四周。
好不容易能休息一天的木雕室又開了門。
岑帆看著甜甜在這里跑來跑去,看什么都新鮮,邊摸邊看還邊對著自己腕上的電話手表,跟那邊的姨媽講話。
趁她的視線完全被那邊吸引,岑帆看向身邊人,語氣不善:“你又想搞什么名堂?”
刑向寒神色依舊:“甜甜想見你,所以我就帶她來了。”
“不是說今天去你家么?”岑帆還是不理解。
刑向寒卻說:“你要是想來隨時都可以來。”
看向他的目光意有所指:“一直住在里面不出去都可以。”
岑帆深吸口氣,“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是那個意思。”
刑向寒保持著看著前邊的姿勢沒變,像是注意力只在甜甜身上:“你早晚都會回來的。”
車轱轆話來回說。
岑帆發(fā)現(xiàn)自己怎么跟人都說不通。
原本已經(jīng)想要放棄,但還是不得不提醒對方:“你以后別帶甜甜過來了。”
“現(xiàn)在小孩都聰明,要是被她發(fā)現(xiàn)我們之前的關系,被你父母知道了以后對你我都不好。”
岑帆以為把對方的家人搬出來會有點用。
畢竟以前這個人從不讓他見自己的家里人。
沒想到刑向寒只微滯幾秒,就扭頭看他,“被他們知道又怎么樣?”
岑帆下意識瞪大眼睛。
但很快對方又換了個話題,“那小子的車為什么會停在你家樓下。”
他側過身,居高臨下地把人罩著,聲音淡漠,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暗含著一抹不易察覺的難過:
“你們在一起了么?”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二更) “我想你放過我”……
岑帆原本不想回應這個, 在不在一起跟身邊人已經(jīng)沒關系了。
但一想到齊銘煊還是華大的學生。
“沒有。”岑帆說,“只是暫時放在那兒。”
“那還真是能折騰,你住的地方離學校那么遠, 他居然還愿意把車放你那兒。”刑向寒冷笑一聲:
“他這研究生讀得可真輕松。”
岑帆眉頭微擰, “你別針對他。”
刑向寒低頭睨他, 語氣比之前重得多,“你和他才認識多久, 就已經(jīng)開始這樣為他說話了?”
“他是我的員工。”岑帆說。
刑向寒反駁:“在所有的雇傭關系中, 沒有一個老板會愿意為員工做到這個程度。”
岑帆被說得只剩下無力。
深吸口氣道:“反正這就是事實,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隨便你吧。”
“我也不在乎了。”
他這句話剛落。
手腕突然被刑向寒扯起來, 整個人被往二樓拽上去!
底下甜甜聽到動靜后好奇地朝上一瞥。
但很快被桌上一個用木頭做的貓咪不倒翁吸引。
岑帆是被扯著上摟。
當眼前這個人故技重施, 從正前方把他用力拽進懷里,雙臂交叉貼在他腰上。
岑帆對準他的肚子一拳過去!
刑向寒疼得悶哼一聲。
手卻沒有松,仍舊用力摟住眼前人的腰, 像是瀕死的人抱住賴以生存的浮漂, 抱住了就不可能放手。
被抱的那個實在掙不開, 手握成拳頭朝他背上狠狠砸下去:
“刑向寒!”
“你妹妹還在樓底下!”
刑向寒卻像是根本感覺不到疼, 只是全力把這個人的臉按在自己心口, 聲音有些啞,胸口上下起伏一瞬:
“我想你了。”
低低的嗓音像是從心口傳來,是他從未有過的低姿態(tài):“從你走的那天開始,我就一直在想你。”
“沒日沒夜的想, 就算是睡著了半夜還是會突然驚醒。”
岑帆手停在他背部上面點的位置。
刑向寒臉埋在他頸窩里,朝內用力吸了一下:“我說我想跟你重新開始,是認真的。”
“等你離開以后, 我才明白你對我來說是重要的。”
要換做以前。
刑向寒打死都不會把心里那些想法,原原本本地掏出來,毫無保留地攤在另一個人面前。
他可以在很短的時間,計算出分辨率參數(shù)中的最優(yōu)解。
但自己究竟有多想要這個人,明白這一切到底有多晚,刑向寒到現(xiàn)在都說不清楚。
唯一能確定的,是如果現(xiàn)在能讓對方重新回到自己身邊,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刑向寒這輩子沒慌過。
如今面對懷里的人,他卻開始害怕。
要是這樣做還不行——
“但我不愿意,你預備怎么辦。”
岑帆兩臂垂下來,語氣卻比之前強硬很多,“強迫我么,像之前在高鐵上那樣?”
刑向寒沒回答這個。
只執(zhí)拗地抱著他,像是要把這個人狠狠嵌進自己的身體,“你說的那些,我們之間存在的問題,我會一樣樣去解決。”
岑帆:“你不——”
“可能花的時間比較久,并且還得由你來告訴我,我哪里做的不對。”刑向寒把他后面的話打斷,更加用力地抱住他。
“但我愿意跟你一起,一點點去改變。”
“你不喜歡我凡事只考慮自己,這是我的性格,我沒辦法立刻改,但我會努力去學,只要你肯給我時間。”
這樣的妥協(xié)對于以前的他是天方夜譚。
“可我為什么要給你這個時間?”
岑帆抬頭睨他:“你說你每天睡不著,可你知道再跟你相處的這幾年,我又何曾真的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
“我經(jīng)常做夢,夢到我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死了,有時候是被火車壓,有時候是跟我媽一起從陽臺跳下去”
岑帆說到這個嗓眼發(fā)抖:“這么多年了,你要是能哪怕站在我的角度替我考慮過一下,我們之間都不會變成這樣!”
刑向寒看著他,心里除了難過還有憋悶,更多的是自己挖空心思以后,卻始終不被對方相信的無力感。
好像自己做什么都沒用了。
“你希望我怎么做。”他看著他。
“我想你放過我。”岑帆說。
刑向寒深吸一大口氣,哀求的神情瞬間被憤怒取代:“不可能。”
“這輩子都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
兩個人爭執(zhí)不休,樓底下突然傳出一聲孩童的尖叫:
“啊!”
他們互相看了眼,一齊從小二樓跑下去!
甜甜坐在地上,指著自己有些泛紅的膝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不小心滑倒了”
今天有孩子來他們這兒玩。
岑帆在他們踏進之前就把一切尖銳的東西收起來。
但還是忽略小孩會自己摔跤。
地板上有個凸起的小鋼珠,甜甜剛好摔在上面,膝蓋上給磕出一個小血洞!
岑帆把她抱在旁邊的軟凳上。
拿了棉簽碘酒,皺著眉給她處理。
又說,“以防萬一,還是得去醫(yī)院打個破傷風。”
甜甜原本就哭買,聽到醫(yī)院兩個字就跟開了擴音器一樣,尖著聲音嚎叫,惹得住在對面的人都來他們門口,問是怎么了。
“她這樣不打針不行。”
岑帆站起來去看旁邊人,“你帶她去醫(yī)院。”
刑向寒看了他們一眼,出去把車開過來。
甜甜卻在底下抱住岑帆小腿,兩手兩腳,跟樹袋熊一樣,“大哥哥陪我一起去。”
“不然我就告訴姨媽,說這都是表哥的錯。”
岑帆:“”
不明白這樣威脅有什么用。
但還是耐著性子蹲下,把小姑娘從軟凳上放下來,“那是你哥哥,比我這個陌生人要靠譜。”
甜甜噘著嘴,手在底下絞在一起,“你不是陌生人。”
又抬起天真的小臉:“要是你不想見我表哥,就你一個人帶我去都可以,咱們去完醫(yī)院還能再去玩別的。”
岑帆:“”
這么容易相信別人,究竟是怎么長到這么大的
最后岑帆還是陪著一塊兒去了。
沒別的原因。
實在還是這孩子太磨人,
在車上坐著,岑帆回頭看了眼正捧著水豚木雕,眼睛挪都不挪的小姑娘,還是開了口:
“你們平常得看緊點,這樣沒有防范意識,沒人管就到處亂跑,很容易遇到危險。”
刑向寒:“她比你想象中聰明。”
“但她這樣下去不行。”
想起那天在高鐵站也是這樣,只是把她扶起來就敢自己主動找上門。
這樣的天真很容易成為刺向她的利器。
岑帆把聲音壓下來,把話說的比之前重一些:“現(xiàn)在社會太復雜,每年都有人口拐賣案。”
“雖然她身邊一直有人看著,但要是自己不提高警惕,很容易呃啊!”
旁邊人突然一個猛剎!
甜甜也在后面跟著“誒喲”一聲,差點把手里岑帆送她的小水豚摔出去。
正前方的車還在繼續(xù)向前,后面被堵住的一溜車全都在不滿的鳴笛!
有幾個甚至把窗戶打開:“有病吧你!”
“會不會開車啊,這差點追尾啊知不知道!”
“走啊,磨嘰什么,開豪車了不起啊!”
刑向寒停留將近十幾秒才又車開出去。
趕上前邊一個紅燈,岑帆在旁邊剛要開口,“你——”
“別說話。”刑向寒突然道。
剛才那一下像是在他身體里按下某個開關,掌心不停地在方向盤上摩挲,眼神都變了。
見他這樣岑帆沒再多問。
三個人到了醫(yī)院。
刑向寒先去排隊繳費,岑帆就陪著甜甜坐旁邊。
小姑娘心大,之前還哭得沒完沒了,到后來就好了,坐在醫(yī)院的凳子上看來看去。
岑帆坐在旁邊陪著。
刑向寒繳完費走過來,除了剛才在車上的一瞬間。
他現(xiàn)在似乎又恢復成之前的樣子。
走過來以后牽起甜甜的手,淡聲道:“去打針。”
來都來了,甜甜自知躲不過去,跟著表哥從凳子上下來。
刑向寒牽著她往前走。
岑帆先是跟在他們后面走幾步,臨到一個路口就往另一個方向拐進去。
乘著電梯往下。
剛到醫(yī)院門口,岑帆就收到刑向寒的消息。
[刑:你走了?]
岑帆先沒回他這個,抬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汽車開出去。
直到完全看不到身后的醫(yī)院,岑帆才給那邊回復了個“嗯”。
停頓片刻,隨手把這兩條消息都刪了。
回到家以后。
小花正趴在陽臺上曬太陽,聽到動靜后伸了個懶腰。
懶洋洋地走過來,在人腳上坐下。
岑帆從頭把他的毛往后邊一直抻平,抻了幾遍以后又往窗戶外邊去看。
“你說我還要搬家嗎。”岑帆低頭問他。
這其實是他今天上午看到刑向寒,腦海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以前讓他一直追隨的人,如今見了卻只想逃。
小花現(xiàn)在已經(jīng)比之前大不少,也很通人性,朝著他方向小小地 “咪”了聲。
岑帆看了眼自己的手。
剛才在木雕室,他對著那個人的每一拳都不算輕,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內心深處卻還是沒有半點解氣。
反而因為這樣的糾纏越來越堵。
可直到現(xiàn)在岑帆都很難相信對方說的那些話是真的。
反復糾纏對兩個人都不好,這一點岑帆覺得對方肯定比他清楚得多。
“刑向寒。”
他抬頭看著天花板,“你說的話到底哪句才是真的”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一更) “我好想你”……
自那天以后。
刑向寒很少出現(xiàn)在他眼前。
只是手機里的消息不斷, 說什么的都有。
出現(xiàn)最高的一個詞就是“想他”
類似這樣的話在一起時刑向寒從來沒有說過,現(xiàn)在分開卻又不停重復在岑帆耳邊,叫他怎么敢信。
岑帆曾再次把他的手機號拉黑, 但對方很快又會換成另一個手機號。
他根本躲不過去。
[刑:這段時間比較忙, 我明天要去海市開會。]
[刑:他們那邊的海魚、北極貝都非常好, 我回來那天給你帶過來,可以吃到最新鮮的。]
[刑:想你。]
刑向寒老說要給他帶東西。
對于這種消息, 岑帆頭先還會回復幾句, 告訴他說不用, 也不要他帶過來。
只是有些人根本不聽他說的——
“岑老師,咱們這又有外賣到了!”浩子在門口喊。
他們工作室連續(xù)幾周都被各種吃的淹沒。
上午的手作咖啡、中午五香元的特質盒飯、再到半下午的各類壽司甜品奶茶,頓頓不落。
小梅每天都抱怨自己又長胖了。
這回也是甜點。
胖乎乎的舒芙蕾一個個被放在小盒子里。
各種口味的都有, 旁邊還有一小盒單獨的土豆泥。
底下小花聞到味兒早來了, 一圈圈地在幾人腳邊兜著,但他一樣也吃不了,被抱著放到靠墻的臺階上。
“岑老師你人也太好了吧, 每天都給我們訂下午茶!”小梅感嘆說。
岑帆在旁邊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這些吃的都屬他的名字, 距離他們工作室又遠, 外送小哥跑一趟不容易, 想退也沒辦法退。
“這些不是我訂的。”他說。
“那到底是誰啊, 這一天天的,也太會饞人了吧。”浩子站在旁邊說。
他們幾個忙活快一整天,見到有好吃的早就已經(jīng)躍躍欲試。
岑帆深吸口氣又嘆出來,“等我先給那邊打個電話。”
拿著手機就要往木雕室外邊走。
還沒等出去樓上就有人喊:“有什么好打的呀, ”
陳開和齊銘煊一塊兒從上面下來。
說這句話的是陳開,走過來后往紙袋里扒拉兩下,“有人送吃的還不好啊。
“來浩子小梅, 都挑自己喜歡的去吃,想吃多少吃多少,別跟你開哥客氣!”
這說得像是他請的一樣。
老板一發(fā)話,兩個早就饞甜點的小年輕都湊上來,挑了半天,最后拿著小勺上二樓去吃。
陳開又轉過身。
還沒開口,齊銘煊就跟中午一樣,兩手往外一推,“我不吃。”
說著就朝外走。
這里除了他就只剩下岑帆。
陳開手搭人肩上,咂吧兩下嘴,“咱們刑教授真有錢啊,這些天送來的東西可沒一樣是便宜的。”
說著自己也拆開個大福。
岑帆瞥了他一眼,“你之前不是說讓我不原諒么。”
“是不原諒啊。”
陳開搖頭晃腦,吃得一嘴動物奶油:“我就覺得你之前那樣分手太虧了!”
“現(xiàn)在他好容易良心發(fā)現(xiàn),醒悟了,知道該挽回了,咱們人可以拒絕,但別跟東西過不去!”
岑帆表情微頓,拿起包裝袋上的甜品發(fā)票,默默記下上面的標價,開口道:“他沒想挽回什么。”
“對啊。”陳開把他那點心思放眼底,坐在他對面。
一副對這種死乞白賴很有經(jīng)驗的樣子:“所以你也別總想著欠他,該吃吃該喝喝。”
“你要動不動給人打錢,可能他還覺得自己有戲,你要一直不理興許人過段時間就不會再來了。”
岑帆嘆口氣,想起什么之后又欲言又止,“那你對你那個學姐”
“現(xiàn)在在說你的問題呢,別扯到我!”
陳開像被踩到尾巴的小花,“蹭”一下站起來。
又高深莫測地看了他眼,也往樓上去了。
送來的東西最后木雕室里也就岑帆和齊銘煊沒碰。
岑帆坐在四方小凳上。
正在直播做木雕。
這種對著鏡頭來做,起初岑帆還是有些不適應,總是忍不住抬頭看眼,后來也慢慢習慣了。
專注在自己手里的活不出來。
彈幕里起初還很鬧騰,后來進這里的人都把這當做是學習碼字的純陪伴。
自覺在彈幕里打卡,做目標。
只有岑帆手里的木雕做完,里面才會鬧騰一會:
——岑老師的工作室具體地址在哪兒啊。
——我上周買的那個不倒翁什么時候發(fā)貨呀!
——嗚嗚嗚,我帆帆做木雕的時候真帥!
——岑老師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做木雕的呀。
之前的問題都被頂上去了,岑帆只能看到最后一個。
“差不多是從大學的時候才開始做的。”
——這么厲害!
——大學就能做得這么好嗎。
岑帆剛要回答。
一個用戶名叫“。”的在直播間打賞了二十個火箭筒!
直播間其他人也都看見了。
——我去這誰啊,名字還就一個句點!
——該不會是覬覦咱們岑老師的顏值!
——岑老師快跑!
這個人最近每天都會來打。
一個火箭筒代表一千塊錢,他們直播間百分之八十的收入都來自于他。
岑帆覺得這個人一定很喜歡木雕,但也不至于一下打賞這么多!
下播之后,岑帆聯(lián)系直播間的官方客服,說是幫忙聯(lián)系剛才那個人,想把他剛做好的木雕寄過去送他。
齊銘煊路過他這里。
提醒他說,“一般這種情況只能對方來找咱們,咱們通常是聯(lián)系不到他的。”
岑帆沉默了,也是他沒做過這個,不知道做直播居然這么掙錢。
齊銘煊見他這呆樣子有些想笑,和每次做木雕那種氣定神閑截然相反。
“我說像你們這種藝術家是不是都挺反差的?”
“怎么了?”岑帆抬頭問。
“就反差萌啊。”齊銘煊在他對面坐下,撐著下巴道:“像你,做木雕和不做木雕像是兩個人。”
“我也不算什么藝術家,就只是喜歡玩木頭。”岑帆說,見人坐在這里沒動,又問他,“你不去吃點么。”
旁邊的甜品袋里還剩下兩個。
“那些不都是刑教授送來的么。”齊銘煊偏過頭去。
“你怎么知道?”
齊銘煊“嘖”了聲,又道:“看你和開哥的反應總能看出來。”
岑帆微愣。
在他眼里對方大大咧咧的,不像觀察力這么敏銳的人。
“你很討厭他嗎?”
“反正就是不喜歡。”
齊銘煊說這個的時候又轉回來,直直看見岑帆眼睛里:“你現(xiàn)在不也不喜歡了么。”
岑帆:“”
喜不喜歡的他也說不清楚。
反正也不重要,無論是什么感覺他現(xiàn)在只想離得越遠越好。
下午忙完木雕室的事。
岑帆坐在靠窗的位置發(fā)信息。
[岑帆:以后別再送東西過來。]
[岑帆:你現(xiàn)在做的這些沒有任何意義。]
刑向寒那邊沒回復,卻突然彈了個視頻過來。
岑帆下意識看到給掛掉。
很快那邊又變成了語音通話。
刑向寒以前無論什么情況都極少給他打電話,現(xiàn)在打過來岑帆已經(jīng)不想去接。
硬是等到電話自動掛斷。
嗡嗡——
這次又變成文字消息。
[刑:小帆。]
[刑:我想好好對你,我想補償你。]
[刑:我怕這幾天我不出現(xiàn),會讓你以為是我先放棄了。]
岑帆把這幾條消息看一遍。
[岑帆:你這樣是在浪費你自己的時間。]
[岑帆:你以前不是最討厭做這種事情么。]
這兩條過去對面再沒回復。
岑帆也不會像過去那樣一直等,繼續(xù)去畫手里的設計稿。
今天是周五。
回去路上他照舊載著齊銘煊去他住的地方提車。
每次這個人周末都要把車騎出去,不是跟一幫朋友去江邊吹風夜游,就是騎到山上野營。
“你真的不跟我們一塊兒去么?”
齊銘煊全他,“挺好玩的,我們這次還安排了烤肉和現(xiàn)場ktv,我那些朋友上次你也都見過。”
岑帆基本每周都要被對方吆喝一次。
“下次吧,什么時候咱們工作室團建的時候再一塊兒。”岑帆說。
齊銘煊:“你就知道給我畫餅,浩子那樣像是會跟我們一塊再騎摩托的人嘛,騎摩托車不如殺了他”
岑帆也跟著笑了一下。
車停在樓棟兩邊的停車帶。
齊銘煊先下去,岑帆坐在里面準備鎖車。
前邊手機又嗡嗡兩聲。
[刑:你我之間本來就沒有浪費這一說。]
[刑:小帆我好想你。]
小帆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好想你。
想你
這樣的話曾經(jīng)岑帆有多渴望聽見,現(xiàn)在聽見了就有多喘不上氣。
像是一條綿軟濕熱的毛巾,摸起來的觸感很好,卻卡在了他的咽喉,從前邊到后頸,微微收緊。
岑帆現(xiàn)在突然很想逃離這里,找到一個沒人認識他的地方。
齊銘煊已經(jīng)把摩托車推出來。
半個身體已經(jīng)跨上去。
岑帆遠遠看到了,猶豫片刻后走過去,問他,“你們出去一般玩到幾點?”
“不一定。”
齊銘煊看過來,身子往他這邊傾斜一些,“你要是想早點,十點之前我肯定送你回來。”
岑帆頭下意識往后退了點。
看著面前這個人的眼睛,下定決心后道:
“我跟你一塊兒去吧。”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二更) “突然出現(xiàn)的男人……
“你, 今天怎么騎這么慢。”
岑帆手扒在底下座位的扶手上,瞥了眼旁邊飛速而過的一輛三蹦子,忍不住說。
“高興啊!”齊銘煊大聲道, 語氣里全是用不完的青春和活力, 回過頭, “這次路程比較遠,怕顛著你!”
岑帆想了想說:“沒事, 你可以騎快點, 別讓你朋友一直等我們。”
齊銘煊往后瞥了眼, “那你抓著我。”
岑帆:“”
“那還是算了吧。”
齊銘煊“哈”一聲,握著車頭的手故意往前夠了一下。
岑帆一個踉蹌,手下意識抓住他后腰上的衣服。
“坐穩(wěn)了!”齊銘煊直接喊出聲。
車水馬龍之間, 一頭黑紅相見的大鯊魚瞬間沖出去!
狹長的嗡鳴聲從路頭到路尾, 在短短幾秒鐘里響徹整個天際!
到地方的時候。
岑帆下來的時候一臉菜色,腳步虛浮著差點坐到地上。
但比他們那兒浩子強,起碼沒吐。
“煊哥。”
剛下車就有一個留著卷毛的青年走過來, 先喊了人一聲, 又沖他一揚手:“你好啊帥哥, 又見面啦。”
岑帆認得, 這是上次在出租房碰見, 里齊銘煊身邊最近的那個男生,道:“你好。”
遠處的帳篷已經(jīng)搭起來。
門檻周圍的葡萄藤架子掛著幾串小燈,正中間一排烤肉盤冒出幾縷白色的煙,大多數(shù)人在那烤肉, 還有幾個坐角落里調吉他。
天上的星星映在遠處的湖水里。
和繁雜的城市相比,這里像是另一個世界。
齊銘煊帶著岑帆跟這里其他人打招呼:
“來,這我?guī)н^來的一個新朋友, 也是我打工地方的老板。”
“我車上帶過來的飲料都是他請的!”
岑帆長得好,放在一堆學生里面半點不違和,好多人見他和齊銘煊站在一起,先是等人過來,后來全都主動上來打招呼。
“這個是我自己做的一些小木雕,比較簡單,送給你們。”岑帆手里提著一個大袋子。
里面裝著些木質竹蜻蜓。
是他平時用些木頭的邊角料做的,雖然沒那么精致,但很好玩,一搓能飛老遠。
大伙見了都喜歡,紛紛跑到湖邊上看誰飛的遠。
中途卷毛過來:“謝謝你啊岑老板,那什么你們木雕室還缺人不,不介意多我一個——”
還沒等說完就被齊銘煊搶白,“不缺了,哪涼快哪呆著去!”
說著攬住岑帆的肩往前邊走。
取了個盤子。
放了幾大串肉在上面,還有烤好的茄子和北極貝。
“看看是不是比今天送來木雕室的好吃。”齊銘煊說。
他這明顯是想跟刑向寒杠一杠。
岑帆吃了一塊以后也順著他意思,“是挺好吃的。”
兩人先吃了些東西。
齊銘煊又拉著他一塊坐在椅子上,聽前邊兩個吉他手彈唱。
一首《南泥灣》。
輕快悠揚,像是淳淳的清泉從天際淌進人間,順著耳朵滑落到地上,濺起片小水花。
岑帆忍不住閉眼去聽。
一曲過后發(fā)現(xiàn)旁邊齊銘煊一直看著他。
有些尷尬,咳嗽兩聲后問:“他們也是華大的學生?”
齊銘煊還是看著他,“嗯,一個大物博士,一個機電學院的。”
“不是藝術學院的嗎?”岑帆驚訝。
“你不也是學建筑的嗎。”齊銘煊吃了塊手里的肉串,笑道,“最后還不成藝術家了。”
“都說了我不是藝術家”岑帆有些無奈,又道:“不過他們好合群啊,我還以為玩這些的都喜歡自己一個人。”
“嗯不過也有那種的。”齊銘煊說到這個又樂出來,“你呢,是不是以前在學校就跟開哥玩得好?”
“其實還有一個。”岑帆想了想,說到這里眼里帶了點光,聲音都大了,“一個導師手下的學生。”
“江城現(xiàn)在最大的那個流浪狗之家就是他設計的。”
“這么厲害啊。”那地方齊銘煊也聽說過,往旁邊一瞥,狀似無意道:“他是單身嗎”
岑帆搖搖頭,“他有愛人了。”
兩人在這聊了挺久。
不遠處就有人喊齊銘煊過去打桌球。
后者原本不想去。
“你先過去吧,剛好我也想在這一個人看會星星。”岑帆說。
齊銘煊只好站起來。
臨走時還嘟囔地沖他,跟怨婦似的:“就是不想和我聊唄”
把岑帆逗笑了。
秋天的天空其實沒剩多少星星。
但還是有。
岑帆抬頭看著,偶有伸出手朝那一抓,什么也沒抓到,又好像抓到了什么。
這里也是郊區(qū)。
但因為依山傍水,周圍鮮少房屋建筑物,空氣比他們木雕室那塊兒好很多,好像只要在這就能找到心里那片凈土。
以后一定要帶陳開他們也來一次
岑帆心里這樣想著。
剛想拿出手機,才突然想起手機被齊銘煊順走了,說這是他們今晚出來露營的規(guī)矩,讓大伙遠離手機。
嗯。
沒有就沒有吧。
這樣反而能更輕松些。
岑帆在這兒躺坐著聽音樂,旁邊支著把椅子,偶爾有人過來坐的時候會跟他聊聊天。
這次是一個披著長發(fā)的女生。
先紅著臉問他這個竹蜻蜓是怎么做的,聊著聊著突然說,“你之前是不是來過我們學校,我好像見過你!”
岑帆怔了瞬。
反應過來才覺得女生應該是看錯了,因為除了那天晚上,自己已經(jīng)有幾年沒有去過華大。
但他還是說,“我之前讀書的時候去過你們學校。”
“真的嗎!是有朋友在學校么?”對方問。
岑帆停頓幾秒,道:“也不算朋友就一個認識的人。”
“嗯那岑老板是哪個學校的呀?”
“江大。”岑帆說。
“那也厲害啊!”女孩感嘆說,“我當時其實挺想去江大的,但我父母說學工科更容易找工作,就去了華大。”
“那你喜歡現(xiàn)在的專業(yè)么?”
“還行吧,就是”
女孩開始講自己選專業(yè)的心路歷程。
岑帆卻不禁想起自己。
他當時選擇江大,是誤以為那個人在江大,但現(xiàn)在想想,還好自己沒和對方在同一個學校。
不然現(xiàn)在肯定比那會更難過。
“煊哥你行不行啊。”
自從他倆在這兒聊天,某人的桌球已經(jīng)打偏過五桿了,再一次輸了二十塊錢,卷毛實在是受不了。
把球桿丟旁邊,哭喪個臉,“啊啊啊啊不來不來了,下次我要換隊友!”
齊銘煊也沒再玩。
把東西一擱,到旁邊洗了個手。
還沒等甩干。
旁邊又多了顆卷毛腦袋:
“哎煊哥,不是我說,喜歡瑤瑤那你就去追啊,別讓人家岑老板搶走了啊!”
齊銘煊橫他一眼,“別亂說話。”
“怎么亂說了。”
卷毛覺得自己特在理,“不然咱們聲東擊西,我拉岑老板過來打兩場,換你去跟瑤瑤聊幾句?”
齊銘煊:“”
一句話還沒說出口。
“提我做什么?”瑤瑤正站在他倆身后。
卷毛給驚的一哆嗦,但心道這是個絕佳的機會,立馬道:“瑤瑤啊,你——”
“煊哥,岑老板他有沒有女朋友啊?”瑤瑤沒等他問完已經(jīng)對著齊銘煊。
卷毛:“”
抬頭朝他煊哥做了個口型:
——“完球”
“問這個做什么?”齊銘煊頭也沒回。
“就我對他還挺有好感的。”瑤瑤把耳邊的碎發(fā)往后捋捋,有些不好意思:
“他要是沒有,我想我是不是可以要一下他的聯(lián)系方式。”
齊銘煊依舊沒有看她,只在這句話后表情有瞬間的停頓,“他現(xiàn)在沒這方面的想法。”
“你別去打擾他。”
說完以后甩干手上的水,往躺椅的方向走去。
吃完烤肉看完星星已經(jīng)晚上九點半。
回去路上岑帆先是抓著車座,到了一條空曠點的道路還張開雙臂大喊一聲!
整個人都松下來,明顯還有些意猶未盡
“下次讓陳開他們一塊兒來,到時候我開車,就不用浩子騎摩托了!”岑帆大聲說。
摩托車還在向前。
齊銘煊沒多說什么,只“啊”一聲。
他這樣有些反常。
等摩托車停在他們樓棟底下。
岑帆從車上下來后,先沒打算再提。
見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還是開了口:“你怎么了。”
齊銘煊一路上都怎么說話。
現(xiàn)在看著站在月光底下的人,猶豫片刻,忍不住道:“我——”
“我”半天沒“我”出來。
最后把前邊的頭發(fā)用力往后一扒拉,故作輕松:“沒什么。”
“你早點睡。”
說完就走了。
岑帆心里還覺得奇怪,但覺得這人大咧咧的個性也沒多想。
往樓上走。
開門進去以后,還沒等他把燈打開。
“你回來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忽然從床邊傳來。
門已經(jīng)關上。
岑帆一怔,下意識拿起的門后邊一把長柄傘,往后退了一步,手放在背后的把手上。
這語氣有些熟悉,但有些啞,他一時沒聽清楚。
“是誰。”岑帆警惕問。
啪嗒——
臥室的燈被從里邊打開。
男人站起來,冷峻肅穆,像是黑夜里的羅剎,高大的身軀把這間屋子襯得極小。
“你怎么會在這!”岑帆瞪大眼睛。
往后看了眼門,發(fā)現(xiàn)沒有被撬過的痕跡。
“你應該先想想,為什么要買陽臺這么低的房子。”男人看著他,站起來,兩指在他桌面上點了兩下。
“我明天要出差,原本今天晚上本來想來找你吃飯。”
“結果在底下等了兩個小時也沒等到。”
“怕你出事還去了趟你們工作室。”他先是看著岑帆,又站在一扇窗戶跟前,看著外邊,“我看到你們了。”
“今晚都做什么了?開心嗎。”
岑帆根本無暇回答他的問題。
只看著他,眼里全是不可置信,“你是不是瘋了,你知道這樣隨便闖進別人家里是什么后果么!”
“后果?”刑向寒冷笑一聲。
似是根本不在乎他說的。
走過來盯著他的雙眼,指著后面的窗戶:“那你倒是問問他,擅自把別人的東西搶走,有沒有想過做這種事的后果!”
“你這是強詞奪理!”岑帆瞪著他。
只覺得眼前這個人根本就沒完全清醒:“刑向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在他看來即便再瘋狂,對方都壓根不會做這種事。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刑向寒上前一步,狠狠捏住他的下巴,聲音低入海底:“今晚開心嗎?”
“和那個人在一起。”
屋頂?shù)男粽罩褍蓚對在一起的臉照得發(fā)白。
岑帆看著他,整個人如墜冰窖。
花了近半分鐘才明白過來。
也許齊銘煊說得對,眼前這個人就是一個神經(jīng)病,生活了那么久,這么多年都是他看錯了!
岑帆此刻沒辦法繼續(xù)和對方待在一起。
使出全身的力氣推了他一下,就要朝門外頭跑!
卻在臨近把手的一瞬間,頸部驀地一疼!
大頭朝下,在臉快要挨到地板的時候被人從后邊抱住,撐住他的身體,往后連退幾步。
徹底昏厥之前——
最后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男人微微猙獰,又帶著倦意難過的臉。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一更) “你別逼我恨你”……
好疼
空蕩整潔, 像是樣板間一樣的屋子里,岑帆睜開眼,第一反應是這里他沒來過。
接著就是頸部傳來的生疼。
揉著脖子從床上坐起來, 他左右看看, 先是怔愣片刻, 又在拼命思索中猛地想起來。
暈倒之前他看到的那張臉!
這里是對方帶他來的!
岑帆不容停留,先是在房間里走了一圈, 發(fā)現(xiàn)這里的門、窗戶全部都被鎖死。
但從窗外的景象能大概判斷出, 這是一所獨棟的三層小樓。
岑帆摸了身上一圈都沒發(fā)現(xiàn)手機。
“有沒有人”
他先自己呢喃一聲, 接著跑到門邊,死命地去拍門:“外邊有沒有人啊!”
“放我出去你這是犯法,是犯罪啊, 快放我出去!”
他先是用手, 后來直接用腳去踹,再后面拿起床邊的椅子,對著門的用力一砸。
力量直接一氣兒沖回來!
椅子被砸得粉碎。
岑帆還想繼續(xù)叫門, 卻也被這股力量擊的往后連退幾步, 整個人跌在床上。
他現(xiàn)在腦袋還沒完全清醒, 暈暈的, 也分不清現(xiàn)在具體是第二天幾點, 但也有可能不止是第二天了。
過了不知多久。
房間門口傳來開鎖聲。
刑向寒走進來,手里端著個餐盤,面對這一地狼藉也沒說什么,只是發(fā)現(xiàn)桌邊唯二的兩把椅子都不能用了。
“是出來吃還是就在床上。”他看著他。
岑帆此刻已經(jīng)沒了力氣。
腦袋像是鑲了千斤頂, 再抬起的時候需要手在床上撐著:
“這里是哪兒。”
“我們的家。”刑向寒說。
他這句話用了點力氣,篤定的語氣,像是真的想要眼前這個人相信, 也是在表明自己的決心。
刑向寒已經(jīng)篤定要和對方生活一輩子,這種感覺以前從未有過,理智分崩瓦解,把他完全變了個人。
他以前自以為這段感情對他不是最重要,他可以走出來,但事實證明別說走出來。
他快瘋了。
自己已經(jīng)這樣了,對方不能在這個時候臨陣脫逃。
他們是不能分開的。
岑帆卻覺得此刻沒有什么比這句還要諷刺。
凝神片刻。
岑帆抬起頭,雙目有些失焦地看過去:“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么”
這個問題他暈倒之前也問過。
這回刑向寒依舊沒回答,從旁邊那個了小桌子支在床上,把餐盤里的幾樣東西放上去,淡道:“先吃飯。”
桌上放著幾樣家常菜,都是岑帆平常在家做的。
刑向寒放上去以后,上床坐到他對面,端起碗,把邊上的筷子捏手里。
這樣子像他們平常在家那樣。
岑帆先依次去看這幾樣。
捏著床單的手一頓,臉偏到旁邊,“這些全都是你喜歡吃的。”
“但我一點也不喜歡。”
刑向寒坐在他對面。
先把碗筷擱下來,又抬頭去看他,眼神專注地像在學校實驗室,“那你愛吃什么,我重新做。”
屋里有片刻的沉默。
岑帆先是沒說話。
緊接著突然一抬手臂,把剛端上桌的這些東西全部呼到地上!
湯汁飯菜撒了一大片床單,碗筷碎了一地!
岑帆根本顧不上這些。
房間門此時是開著的。
他幾步跳下床,快速往房子一樓跑。
面前是雙開的方形大門,門上鑲了把大鎖。
岑帆在里面怎么用勁都打不開。
聽到后頭的動靜。
岑帆回過頭,眼里寒光初露,全是對一個人的憤恨:
“鑰匙。”
刑向寒還是那副表情。
看著他,沒回答這個,只說:“屋里太亂,你先在底下坐一會,等我收拾好了你再上去。”
岑帆感覺腦袋比剛才更疼。
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服領子,把人用力往自己這扯:“你聽不懂人話是嗎,我說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我要鑰匙,放我出去!”
岑帆手上的力氣一點點收緊,雙腳在底下死命瞪,不停用頭去砸這個人。
一陣天旋地轉后差點坐到地上。
下一秒就被人打橫抱起,放到旁邊柔軟的沙發(fā) 。
刑向寒看著確實和平常無異,對付他的樣子像是幾天前對甜甜那樣。
“你腳受傷了。”
“先上藥。”
岑帆這才注意,剛才自己一腳踩到地上的瓷碗碎片,劃破道口子,但沒有流血。
他一下失了力氣,身體往后靠了瞬,卻仍憤怒地盯著眼前人:“你別管我。”
“別動。”幾乎同時刑向寒就單膝跪在他面前。
給他的拇指一點點上藥。
小心翼翼,消炎酒精用得極為仔細,生怕被人掙扎以后讓對方更疼,是他之前從未有過的低姿態(tài)。
給他擦完藥還怕人餓著,先把人抱著坐沙發(fā)上,去旁邊廚房切了盤水果,放了幾個小面包到岑帆面前的茶幾。
又默默去樓上收拾衛(wèi)生,下來以后接著在鍋里煮海鮮面。
岑帆沒有手機,被迫坐在這里看著他忙進忙出。
這種看似照顧實則軟禁,其實就是慢性毒藥,用迷迭香的方式折磨人的神志。
無論是誰都痛苦不堪。
“你到底想怎么樣啊”
當一碗熱騰騰的面端上來,岑帆開了口,忍不住沖他,“你把我關在這里,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他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出口的話卻還是抖得嚇人,“你還知道你自己是大學教授嗎。”
“萬一被華大知道了,你覺得你——”
“他們不會知道。”
刑向寒神色依舊,“昨天我已經(jīng)跟學校請了兩個月外事假,期間一切教學研究都只需通過線上完成。”
岑帆抬頭看他,“那你有沒有考慮過我。 ”
“我的工作該怎么完成。”
刑向寒放在桌上的手微頓,道:“先吃飯,你昨天一整天都沒吃東西。”
昨天一整天
岑帆往窗外看了眼,眉頭瞬間皺緊,回看過來:“你的意思是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
刑向寒沒回應他。
墻上沒有時間,他旁邊也沒有手機,無論具體時間還是外界發(fā)生了什么,全部都要通過眼前這個人。
岑帆深吸一大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十幾秒以后。
岑帆拿起桌上的筷子吃面。
現(xiàn)在這樣,他只有吃飽了才有力氣和精力跟對方耗。
這是岑帆這輩子吃過最慢的一頓晚飯。
快到天黑一碗面才吃了大半。
刑向寒坐在他對面:“味道怎么樣。”
岑帆根本沒心情去品,隨便說了個,“還好。”
“有沒有哪里需要改進的?”刑向寒又問。
“你問這個做什么?”岑帆抬頭看他。
刑向寒自然地回答,“這樣下次我再給你煮的時候——”
“沒有下次。”岑帆看著他說。
他已經(jīng)消失二十四個小時了,現(xiàn)在這件事必須立刻解決,
“即便你跟學校請了假,陳開他們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我不見了。”岑帆看著他說,“現(xiàn)在到處都是天眼攝像頭。”
“他們想找我不會找不到。”
“所以我已經(jīng)幫你跟陳開說,說你要去元口市的靈山畫廊找靈感。”刑向寒看著他說。
岑帆一怔。
元口市是華夏木雕的發(fā)源地,他昨晚確實在網(wǎng)上買了張當?shù)禺嬂鹊钠薄?br />
準備這周末過去看看。
“你你調查我?”岑帆瞪大眼睛。
又說:“那以后呢,你準備以后都不讓我回去?”
刑向寒沒說這個,把桌上的碗拿到廚房的洗碗機。
吃了東西。
岑帆直到現(xiàn)在才有點精神去打量這個房子。
三層獨棟,里面家具電器一應俱全,從一樓的落地窗能看到外面一個很大的花園。
“這房子是你的么。”岑帆突然問。
刑向寒:“早些年父母買下來的。”
“是準備給你結婚用的吧?”岑帆說。
其實能看得出,從這里的布局,還有一樓專門做出的隔斷兒童房,都能看出買這個房子的心思。
岑帆只往那一看就迅速別開臉。
他覺得自己確實是個廢物,都到這一步了,看到這些居然還會覺得難受,再一眼都不愿意去多看。
“我不會結婚。”
下巴被刑向寒掰著扯回來,“那個房間你要是不喜歡,可以改成寵物間,你可以把你的貓放進來。”
他頓了一下:“我們還能再養(yǎng)一只狗。”
岑帆微怔。
兩人一貓一狗,這樣的生活確實曾出現(xiàn)在他的夢里。
但現(xiàn)在——
“別再說這些空話了,根本不可能發(fā)生。”
他說著站起來。
想去看這個房子里有沒有后門。
腰被從后面扯回來。
刑向寒居高臨下地看他,“可不可能不是你說了算。”
岑帆先是皺眉。
可還沒等他走出去一步,身體就被扯住底下身后的玻璃柜門上!
岑帆一巴掌過去。
這次他使了全身的力氣,力道比上次更甚。
瞬間就在刑向寒臉上印出個紅印!
刑向寒卻眼睛都沒眨一下,先低頭看他,后又扯下自己的領帶,把底下人的雙手綁住往上壓。
接著就要低下頭去吻他。
分開的每一天,刑向寒不知道有多想念像能這樣親他。
他真的很想他。
對這個人的渴望已經(jīng)不容壓制。
原本只是想把那些氣人的話全堵回去,可等真的吻住以后就想做更多——
感受到伸進來的大手。
岑帆瞪大眼睛。
臉起的發(fā)青,身體痛苦地扭來扭曲,兩腿在底下拼命往前踢。
他的腰間和腹部都被人用腿抵住,加上兩手被綁在一起,他根本無暇動彈,只能拼盡全力地去嘶吼:
“刑向寒你,你敢!”
“拿出去!!!!!”
他這一聲幾乎是大吼出來的,帶了點撕裂的感覺,像是整個人已經(jīng)陷入最深處的絕望,看不到半點希冀。
以至于刑向寒動作也停住了,低頭去看他的眼睛。
岑帆的眼型是標準的杏眼,溫潤明亮,像是春日里的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含著無盡柔情和旭日里的光點。
以前刑向寒動情以后會對著上面不停啄吻。
但就是這么漂亮的眼睛。
此刻里面卻半點感情都看不見,眼角那里的低垂也變成鋒利的刃,對上他像是對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
“刑向寒。”
“你別逼我恨你。”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二更) “別動”……
刑向寒的動作停在那兒。
嘴唇微動, 似有什么想說的又沒說出口,拉好自己和對方的衣服,把綁在人腕上的領帶解下來。
解脫出的一瞬間岑帆就要抬腳踢他, 被人再次打橫抱起。
“你腳還傷著。”
沉默地把人抱上樓。
房間剛才已經(jīng)被打掃干凈, 床單也給換了新的。
刑向寒把人抱著放下。
走到旁邊的浴室把溫水打開, “這間浴室從來沒人用過,里面的水等放一會你在洗。”
說著從衣柜里拿出套睡衣, 干凈的毛巾也擺在旁邊。
衛(wèi)生間的拖鞋沐浴露還有其他那些洗漱用品, 岑帆一眼就能認出來, 都跟他以前在家里用的那套一模一樣。
刑向寒說完那些便出去了,從外面帶上門。
岑帆原本跪坐在床上。
后來還是架不住身體汗?jié)n的粘膩,下了床, 走上去, 去碰擺在榻榻米上的衣服和毛巾。
他本來心里對這個人只有氣憤,現(xiàn)在卻又多了層傷感。
雖然心里不太確定。
但他能隱約感覺到刑向寒是想復刻原來他們在家里的生活模式。
聊天吃飯親吻。
甚至把兩人本來要做的全部顛倒過來。
只是這樣又有什么用呢。
這段感情原本就不健康,他們的關系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到了深夜。
刑向寒開完線上會議才回到房間。
見人穿著睡衣躺在被子里, 安靜的樣子像是睡著了。
他垂眼看了會。
抬手脫去自己的外套, 也走進一旁的衛(wèi)生間。
簡單洗漱過后幾步踏上床, 從后面把這個人完整地摟進自己懷里。
兩人此時都用過同一款沐浴露, 身上的味道都是一樣的。
刑向寒的臉用力埋在眼前人頸窩里, 大腿彎折,身體輕輕往上弓,完全是一個保護和占有的姿態(tài)。
肌膚相貼,再度把這個人納入自己懷中, 刑向寒才覺得這幾個月里,只有此刻他才是真正活著的。
“你回來吧。”刑向寒說。
“什么回來。”岑帆眼睛從上床之后一直沒闔上,內里沒有一絲神采。
“回到我身邊。”刑向寒高挺的鼻梁抵在他后頸里。
語氣早已沒了之前的高高在上, 不自覺帶了些求。
十幾秒后。
被抱住的人嘆了口氣,“你覺得可能么。”
“我們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了。”
刑向寒怕抱緊了對方會悶,甚至身體還往后退了點,手卻沒收,“只要你說就有可能。”
他像是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辨別能力的瘋狗,一邊執(zhí)著著朝一個方向,一邊又非要把決定命運的韁繩遞到對方手里。
一聲極短的吸氣聲。
岑帆像是徹底失了力氣,又像是實在懶得和人再折騰。
胳膊掙了一下沒掙開,收回來,再沒動靜,被迫在對方的懷抱里閉上眼。
就這樣抱著睡了一個晚上。
從這個晚上開始,兩人的生活模式似乎真的回到了之前。
只不過經(jīng)常說話的那個人變成了刑向寒。
岑帆就像塊木頭,正常的吃飯洗澡睡覺,不會沖人劍拔弩張,但也不再像以前那樣順從。
家里的那些事現(xiàn)在都換成刑向寒在做。
洗衣做飯打掃衛(wèi)生。
每天晚上都抱著岑帆睡覺。
只是睡到一半手臂會經(jīng)常地突然收緊,把人的腰勒出道紅痕。
他們就這樣白天黑夜地過了近一周。
岑帆還是受不了了。
吃過晚飯之后用力把筷子擱桌上,拉下臉,冷聲沖他:“已經(jīng)七天了。”
“你究竟打算關我到什么時候!”
刑向寒坐他對面,先像往常那樣把他們的碗筷都放進洗碗機。
接著回頭看他,“我今晚要出去。”
“一會門口會有其他人看著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可以打招呼讓他們站遠些。”
岑帆:“”
“你竟然還找了其他人,你到底——”
其實岑帆想說你除了老師,你還有什么其他身份。
但其實從日常兩人住在一起,岑帆就能隱約感覺到,刑向寒的家世并不普通,根本不是他們這種人能想象的。
正因如此,他必須更得離開對方。
刑向寒直到晚上十點才出去。
出去之前他換了身全黑的衣服,戴了口罩、鴨舌帽,臨走時又在床邊親了瞬岑帆的額頭,拇指在上面摩挲瞬。
走進門口一輛低調的銀色轎車。
開車到地方。
一幢廢棄的舊時公寓。
刑向寒把車停在樓底下,瞥了眼墻上已經(jīng)壞了的攝像頭,往樓棟最里頭走過去。
地下室負一樓。
一個男人被綁在那兒,嘴里塞著東西,額上一直到太陽穴全是血,下巴旁邊那塊骨頭也凹進去。
上次給刑向寒遞照片的人也在那,旁邊還站著幾個人。
“刑先生,人給你弄到了。”對方說。
“嗯,多謝。”刑向寒說著,從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張卡,里面是這次說好的勞務費。
收到錢那幾個小弟也沒立刻走,繼續(xù)站在他旁邊。
刑向寒走過來,徑自蹲在這個男人面前。
從他的頭發(fā)開始往下掃,又瞥了眼他頸上的痣。
他這次沒跟學校出差,一是為了岑帆,二就是因為眼前這個人。
看著這張臉。
刑向寒扯下他嘴里塞著的東西,聲音低得像完全沉入冰底:
“從現(xiàn)在起。”
“我問你一句,你答一句,別在我面前耍花樣。”
那人一雙桃花眼瞪得直挺挺,半點沒有之前在酒吧里的騷模樣,狠戾的神色卻未減,明顯也是個不怕事兒的主:
“呸!”
“姓刑的你也不想想,那時候要不是我,你他媽的能活到現(xiàn)在!”
“我當時就是瞎了狗眼,才會勸我爹別那么快把你打死!”
男人說到這還笑出聲,眼里全是諷刺,“不過現(xiàn)在想想,還是你小時候比較可愛。”
“性子高傲但又沒什么戒備心,要不也不會我說什么就信,最后跟著我和我爹屁股后頭走了。”
刑向寒面無表情的臉抬起來。
對方繼續(xù)說,“那時候還真美好啊,你們幾個半大點的個子,白天跟著我們出去偷東西,晚上被一群狗啃,還要——”
還沒等說完腳腕就被人踩在地上,向左整個九十度,骨頭一下被擰成麻花,青筋立刻從他表面上一條條凸出來。
連著里面的肉,疼得地上的人張大嘴卻又叫不出聲,嗓子干啞一瞬,嘴角隱約泛出點白沫。
“高轍。”
刑向寒居高臨下,“我今天來這里不是來找你敘舊的。”
“還是那句話。”
“我問什么,你答什么,要不不僅是你,連你現(xiàn)在那個姘頭也不會有好下場。”
他這完這句話后往后邊一瞥,身后的人遞上前幾張紙。
刑向寒展示在他跟前:“這是你們這幾年走、私的證據(jù),”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未成年了,你覺得這些東西遞上去,還能跟二十幾年前那樣逃脫么,加上你那個——”
他話音未落高轍立刻一吼,眼珠子快給瞪出來:“姓刑的,你要敢動小柔,我他媽的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那就好好回答問題。”刑向寒收回目光。
深吸口氣又吐出來:
“當年明明那么多人,你和你那個爹為什么偏偏逮著我不放。”
就算事情已經(jīng)過去那么久,刑向寒也永遠記得,十歲的自己曾經(jīng)被自認為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騙進了一個孩子窩。
那時候他性子孤僻,父母也不在身邊,高轍是唯一一個頻繁愿意走近他的人。
對方只比他大一歲。
給他吃給他喝陪他玩,還熱情地邀請他去自己的秘密基地。
那時候的刑向寒孤身一人又才只十歲,很容易在心里落下印。
只是沒想到對方會是人販子的小孩。
“也沒什么特別的,就覺得你老是一個人,從早到晚身邊又沒個大人,但看著又機靈,也許能幫上我們忙。”
高轍說到這眼里流出厭惡:“結果沒想到最后是你去報的警。”
刑向寒先是沉默著。
手在底下握拳又松開,像是在拼命忍住什么。
半晌才再次開口:“第二個問題。”
“小七在哪。”
“什么小七?”高轍抬頭。
刑向寒頓了片刻,“那次在八分山上,有個小孩穿上我的衣服,引開了你的視線,那個小孩在哪。”
高轍臉上第一次露出奇怪的表情,“什么小孩,不知道啊,沒見過。”
刑向寒又一腳上去,“你再仔細想想。”
高轍疼得直哆嗦,翻了個白眼之后腳癟成內八字,不停地往外干嘔。
直到人松開腳
他抬頭瞪了對方眼,被迫著還是開了口,“那天我追過來,看到你的那些衣服都漂在湖面上,還以為你已經(jīng)死了。”
“不過現(xiàn)在看來死的不是你,而是那個孩子”他先“嘶”了聲,又深吸口氣,嘴角帶出點嘲諷的笑。
刑向寒瞳孔微縮。
身體下意識往前一步。
被離他最近的青年攔住,“刑先生。”
他能感覺到一瞬間,眼前這個人像是起了殺心。
旁邊地下室的門被風吹得前后搖擺。
刑向寒往后看了眼,又收回目光,反復幾次,似是自己再跟自己較著勁。
半晌后深吸一大口氣。
蹲在他面前:
“去國外,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待好了,不要出現(xiàn)在這里,不然我可以找到你,也可以找到你身邊的人。”
說著刑向寒站起來,朝旁邊人點點頭就要往外走。
可在快要出去的時候,被捆著的人突然跳起來,朝他的方向猛撞過去!
又瞬間被旁邊幾個人摁在原地。
大伙都以為他只是想逃跑。
刑向寒后腰卻開始滲血。
原來高轍手里一直握著條眼睛腿,帶尖的部分剛才直接扎進了刑向寒的背上!
腳邊已經(jīng)往下滴血。
“刑先生!”
旁邊的人一慌,忙問,“你怎么樣。”
“要不要先去醫(yī)院!”
刑向寒額頭全是汗,回頭瞥了眼他。
高轍顯然已經(jīng)是瘋了,滿眼帶著嗜血目光,張著大嘴,指著他身上那個血窟窿哈哈大笑。
到了車上。
青年幫他開車。
一路上一直往后頭看,邊看邊勸,“還是先去趟醫(yī)院。”
刑向寒把外套脫下來,用力系在自己的腰上。
“先回家。”
接著又道:“這個人你們想辦法,是丟海外還是怎么樣,反正現(xiàn)在警察到處都在找他,他就算是在國內也跑不了。”
“是。”對方道。
他把刑向寒一直送到別墅門口。
下車以后。
刑向寒忽然回頭,“我受傷的事別跟你老板說。”
“什么。”青年愣了瞬。
刑向寒繼續(xù)說:“你老板是刑建平吧,要不是他,你們也今晚也不會一直守在那里。”
其實想也知道,以他自己的情況,按照原本的雇傭關系,對方完全沒必要為他做這么多。
話都說到這一步。
青年也知道瞞不下去了,脫去自己的鴨舌帽,垂下頭道:“是。”
“刑少。”
刑向寒回了屋子。
屋里漆黑一片,現(xiàn)在已經(jīng)凌晨三點多,房里的人應該早睡著了。
他怕自己現(xiàn)在這樣會嚇到岑帆。
先把帶血的衣服都丟到外面的大垃圾桶,接著做在一樓地板上,先噴消炎藥,外面用紗布簡單包了兩圈。
雖然眼鏡腿扎得窟窿不大,但傷口深,應該是戳到了最里面的血管,刑向寒花了快一個小時才勉強把血止住。
他可以先去醫(yī)院,以他的理智那樣做無疑是最應該做的。
但在剛才那個時候,他第一個想到的卻是岑帆,他很想看看他,抱著他。
好像在身體產生痛意的時候,只有這樣做才是對的。
上樓以后。
刑向寒低頭去看躺在床上的人。
岑帆半張臉埋在被子里,閉緊眼,一動都沒動,應該是睡著了。
刑向寒看了他好一會,感覺躁動一晚上的心在此刻終于得到了安寧。
他爬上去,想要把這個人輕輕擁入懷里。
卻在下一秒,被一塊尖銳的玻璃碎片死死抵住喉嚨!
他怔了瞬,巨大的黑暗讓一切顯得都沒那么真實,反應過來后卻直直對上懷中人的眼。
青年的聲音格外清晰,堅定里帶著利刃,是實在找不到任何出路的孤注一擲:
“別動。”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對不起”
屋里靜得出奇, 床上對著的兩個人都沒說話。
刑向寒下意識咳嗽兩聲,感覺左邊胸口的地方一抽抽地疼,腰部有塊衣服濕了, 似是傷口又開始往外滲血。
上次他看到這個眼神是一周前, 也是在這個房子里。
原本滿是他的眼底愛意全無, 像是已經(jīng)完全失望了,麻木之后只剩下漠然, 和屋里的黑連在一起。
這樣的變化不是因為別的, 全都是因為他。
刑向寒直到現(xiàn)在才真正有了實感。
“你想殺了我么。”諾大的房間里, 刑向寒鼻子頂住人額頭,低聲問他。
岑帆目光頓了瞬,道, “沒有。”
其實他做到這一步已經(jīng)鼓足了勇氣。
也是真的沒辦法了。
陳開他們現(xiàn)在應該在到處找自己。
岑帆手里一個客戶原本前天就應該去見, 答應網(wǎng)友們的一場直播也早就錯過。
這些事對他來說都特別重要,要是一直被關在這間房子里,他不敢想象自己出去之后該怎么解釋。
無論是客戶還是工作室里其他人。
同時他也不希望陳開真的報警。
這件事本來就是他和刑向寒兩個人之間, 要是真的鬧上去對他們其實都不好。
“鑰匙拿出來。”岑帆看著他說:“這間屋子的鑰匙, 還有你的車鑰匙。”
“要是我不給呢, 你預備怎么樣。”刑向寒問他。
岑帆捏著玻璃碎片的手微抖。
覺得離他的頸子太近, 手又下意識往外挪了半寸。
“你不會真的怎么樣。”刑向寒把他所有的反應看眼里, 嘴角有輕微的抽動。
岑帆知道自己這點拙劣不可能騙過對方的眼睛。
深吸一大口氣,又把手里的東西往前挪了點,“現(xiàn)在就把鑰匙交出來。”
“我不想跟你鬧到那種地步,你不要逼我!”
他這句話用了點力氣, 沒拿玻璃片的那只手狠狠掐進自己的大腿。
刑向寒先是看著他。
身體微動,上半身突然往前挪了一步!
捏著碎片的拇指一下觸到他的頸脖!
岑帆一驚。
快速把手甩開,掌心的玻璃碎片直接掉在地上!
發(fā)出“啪”的一聲。
岑帆有將近五秒的怔神, 忽然捏起他的衣領,沖眼前這張臉大吼出聲,“你是不是瘋了!”
“啊我問你,你是不是瘋了!”
岑帆即便是再憤怒也不會想真的殺了對方,甚至剛那一下突然的靠近都把他嚇得不輕。
但正是因為這個,岑帆卻覺得更加委屈。
心臟像有被什么揪起來,是真的狠不下心,又更加痛恨自己的無能。
憑什么啊
“你到底想怎么樣啊。”這是他這些天重復最多的一句話。
為什么
都到這一步了,明明自己才是更應該感到難過的那個。
“我想你回來。”刑向寒聲音有些啞。
要是現(xiàn)在把燈打開,岑帆就能看到對方因為疼痛,額上滲出一層細汗。
“可我說了不可能啊。”岑帆坐在床上。
先是很難過,后來逐漸又變成無助。
“為什么你就不能放過我”
岑帆腦子里都是剛才玻璃差點扎進人的喉嚨,吼叫著,心里有股氣升起來,對著刑向寒的肩膀狠狠扇過去!
“啊?你為什么就不能放過我,我上輩子是不是真欠了你什么啊!”
又雙手用力推了他一下,沖著底下嘶吼:“我們之間都鬧成這樣了,怎么可能回去!”
“你說這些自己不覺得可笑嗎!”
但就是這一下,刑向寒居然直接被他推到床下。
半天都沒起來。
岑帆微怔。
第一反應是對方喝酒了。
實際刑向寒酒量沒有看上去的好,喝多了很容易人事不省。
出去和同事聚餐極少碰酒。
這是一個機會。
岑帆立刻翻身下床,在漆黑一片的房間里,兩手并用,伸進刑向寒的里衣夾層。
刑向寒平常出門喜歡把鑰匙放在哪個口袋,這點沒有誰比岑帆更清楚。
他先在這兒找,果然就從內襯的口袋找到了那兩把鑰匙!
卻也摸到了人腰側那里的一片濕。
是汗么
岑帆把手拿出來放眼前。
食指互相搓搓,覺得哪里不對,立刻把房間里的燈全部打開!
結果入眼的就是一片腥紅!
那個血洞剛才被壓到又受了刺激,往旁邊裂開,原本裹在上面的那塊白布偏開,里頭又有血珠不停往外冒!
岑帆眼睛一瞬間瞪大,“你你這是怎么弄得!”
音調都變了:“為什么會流這么多血!”
刑向寒看著這個剛剛還拿玻璃抵著他的人,從震驚轉為無措,又變成不可抑制的擔心。
從剛認識開始就是這樣,即便自己再怎么樣去對待,對方還是把他的身體看得比什么都要重要,以至于都鬧到現(xiàn)在這一步了——
他還是會擔心成這樣。
刑向寒看著他,心里突然有些難過。
見人不開口,岑帆變得比剛才更急,手忍不住在那碰一下:“說話啊,怎么弄的!”
“我都這樣了你還要走嗎。”刑向寒卻只抬起頭看他,眼里是化不開的情緒,又想去捉他的手。
卻被對方躲開。
岑帆先是盯著這個血窟窿,有將近四五秒的愣神。
緩過來以后。
從人褲子口袋里摸出他的手機,遞過去,語氣嚴肅又著急:“給你家里打電話,讓他們趕緊過來!”
刑向寒先是看著他。
只一眼就偏開臉:“我不會打的。”
他胳膊撐著地板,摩挲片刻,讓自己的身體靠在墻上,繼續(xù)去看他:“他們來了,你就會走的對吧。”
“你能不能正常點?”岑帆因為他的話有瞬間的氣急:“現(xiàn)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心道怎么以前沒發(fā)現(xiàn)這個人這么難磨:“你不是最理智的么,都這時候了能不能先分清楚場合?!”
刑向寒抬頭:“發(fā)生了這么多事。”
“你覺得我現(xiàn)在還能繼續(xù)理智嗎。”
岑帆一瞬間噤了聲。
的確。
自他們分手以來,刑向寒的所有行為都不可能跟“理智”掛上邊。
岑帆垂頭睨他片刻。
嘆口氣,把他的手機開機。
電話那邊很快就響了。
接著傳來馮小壘的聲音:“怎么了你,聽說你請長假了?什么事啊這么重要,連課題都不做了。”
岑帆在這邊頓了下,開口道:“馮老師,我是岑帆。”
他低頭瞥眼地上的男人:“對,刑向寒他出了點狀況哦不是,我們不在家那邊。”
“一會我發(fā)個定位給你,你方便過來一趟嗎。”
“嗯好。”
岑帆說完以后給他把定位傳過去。
放下手機。
刑向寒眼睛瞪得通紅,抬起頭睨他。
岑帆蹲下來,在對方的目光里先把他腰上散開的繃帶重新纏一遍,直到那里不再出血,又從旁邊拿了床被子給人墊在身子底下。
“你要走了么。”刑向寒看著他說。
他很想扯住對方。
但他知道現(xiàn)在不行,腰上的傷口已經(jīng)裂開了,動都動不了,但他還是堅持道:“你想知道我為什么會受傷么。”
岑帆沒理他的自說自話,只道:“你手機快沒電了。”
站起來把手機充電線也擱旁邊,又從底下冰箱拿了瓶礦泉水,連帶著還有原本放在茶幾上的幾管消炎藥。
看了說明書以后,把需要的都拿出來放人跟前。
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刑向寒眼睛就追著他,嗓眼微動,眼底似乎閃過一點光圈,慢慢像四周擴散。
岑帆做完這些就準備離開。
房間門被開開。
“別走。”刑向寒艱難道。
一條長腿抵在門框上,看著他的方向,劇烈的痛讓他的臉不再像之前那樣,語氣里全是哀求:
“你就算要走,起碼也得等到其他人來。”
“要是我真出了什么事情——”
“既然知道會出事就趕緊給家里打電話,或者之前守在門口的那些人。”岑帆壓著自己的情緒,聲音比剛才淡了些:
“他們不會不管你。”
刑向寒聽了這些還要說什么,岑帆已經(jīng)打開房間門,刻意不再去看他,拿了外套就往外走。
那把鑰匙剛好是開底下大門的。
岑帆出去以后才知道自己的手機原來一直在對方車里。
他先把車開出去。
這里不知道是江城的哪兒,彎彎繞繞的一大堆路,兩邊樹的間距很近,像是到了一大片原始森林。
幸虧車里有導航。
終于把車開進二環(huán),岑帆強壓著心里的情緒,找了個機會把車停路邊。
手機開開,立馬就被撲面而來的短信和通話提醒占滿。
以陳開和齊銘煊為主。
全都是問他去哪了。
岑帆剛準備在群里發(fā)條消息,手機又響了。
是刑向寒。
岑帆其實現(xiàn)在不敢聽到他的聲音,但想到臨走時他那個樣子,擔心他有別的狀況還是接了。
開了免提放旁邊。
“怎么了。”他說。
那邊許久都沒人應。
岑帆忽然有些急,以為是真出了什么事,準備把車開出去,繼續(xù)重復了一聲:
“你到底怎么了?”
汽車和周圍的一切都陷在巨大的黑暗里,能把人的聲音放得很清楚。
“對不起。”
耳邊突然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
岑帆一下沒反應過來,剎停了,下意識問,“什么對不起。”
刑向寒語氣有些奇怪。
不知道是因為受傷還是怎的,低低的,帶了點哽哽的啞,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現(xiàn)在,還有以前的很多很多,都對不起。”
岑帆幾句話堵在嗓眼,一連串的苦澀從嗓眼一點點溢上來。
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到最后只對著那邊:“我走了。”
“你多保重。”
對面似乎還要說些什么,就突然聽見開門聲,接著馮小壘在那邊喊了聲刑向寒的名字。
岑帆立刻把電話掛斷。
掛斷之后他先是原地呆坐了會。
不知過了多久,鼻頭泛酸,眼里不停地流下眼淚。
他一手捂住嘴,另一手不停地揉著眼瞼。
拼命地告訴自己,都結束了。
別難過了。
不許再這么難過了。
無邊的夜色能吞噬掉人所有的情緒。
等完全平復下來,岑帆重新?lián)芡娫挘瑳]等那邊開口就輕聲道,
“我沒事。”
“我現(xiàn)在過來找你。”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他是我愛的人”
“不是我說兄弟, 你下次能不能別這么嚇人了?”
杵在病床旁邊。
馮小壘一個頭兩個大,反復揉著眉心,要不因為這兒是醫(yī)院他真的要喊出來, “你以為你拍鬼片呢啊?”
他覺得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天看到的場景。
陰森森的三層小洋樓, 和毫無生氣, 倒在血泊里的英俊男人。
也真是服了。
刑向寒自從醒了以后就握著手機,靠在病床后頭, 臉色白得嚇人, 抬頭看他只一句話:
“你要用空就幫我去趟十口工作室, 看岑帆在不在那兒。”
“你直接打電話不行啊。”馮小壘沒好氣道。
刑向寒再次把自己的手機摁亮,“我已經(jīng)打一上午了,沒人接。”
馮小壘其實也注意到了, 說起來就是想故意往這上面扯, “哎你們到底怎么了啊。”
“能在一起就在,不能就拉倒。”
“至于么,還整得要死要活得。”馮小壘說。
刑向寒抬起頭, 手在底下微微握緊, “我們絕對會在一起。”
“那你——”
他話音未落, 病房的門就被敲響了。
陳開從外邊走進來。
看到刑向寒先是“喲”了一聲, 接著滿臉的諷刺, “刑教授,沒死成啊。”
“那還真是可惜。”
馮小壘在旁邊聽這話有些不爽。
可還沒等他給人懟回去,床上這傻缺兄弟卻跟見了救世主一樣,身體往旁邊撐, 連還在打針的手都沒顧上:
“小帆呢?”
迫切的眼神,看向他的目光再也不復之前高高在上。
陳開完全沒把他這不要命的動作放眼里,只是很平淡, 語氣里含著幸災樂禍,“現(xiàn)在知道著急了吧。”
說著從口袋里拿出個防塵袋,里面是一條黑色的項鏈,中間圈了個小木馬。
他把東西遞出去,“還記得這個么?”
刑向寒抬手接過來,放手里看看后,再次抬頭,“這是他讓你拿過來的?”
“你還記得啊,我還以為這么廉價的東西你早忘了。”
陳開抬眼去看,“刑教授,我有時候覺得你挺聰明的,怎么在這些事情上又這么蠢。”
“人岑帆是做什么的,木雕師,大木雕師,你給他買這種東西,不就是明擺的敷衍人么?”
他說起這個就生氣,冷笑聲:“結果人還當個寶一樣,即便跟你分開了還保存得好好的,生怕給弄丟了。”
刑向寒兩指捏在這上面,頻頻摩挲,半分鐘后才開口,“這個我不是隨便挑的。”
雖然的確來自機場禮品店。
但那是因為年前他曾經(jīng)帶岑帆去過一次馬場,當時人很喜歡里面一匹剛出生的白色小馬。
無獨有偶,這匹馬的名字和這個商品的品牌一樣。
“不管你是不是隨便挑的,人都不要了。”
陳開抻抻手臂,一副早就不耐煩的樣子:“行行,東西我送到了啊。”
“刑教授好好保重身體,別再去打擾他。”
說完便要離開。
砰——
是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
回過頭。
刑向寒一條腿已經(jīng)撐在地上,旁邊掛著點滴的針眼已經(jīng)被扯下來,半掉不掉的,不停往外噴著藥水。
被旁邊馮小壘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無語地喊了聲,“你能不能老實點!”
卻根本攔不住人。
刑向寒捂著自己的后腰,從床上下來,看著前邊陳開的眼,執(zhí)著問:“他現(xiàn)在還在那個房子里么?”
這些天不管是醒著還是沒醒。
刑向寒腹部的疼依舊,只剩三個字反復出現(xiàn)在耳邊。
——我走了。
手機打過去依舊關機,連續(xù)幾天都一樣。
雖然他覺得像岑帆這種人,重感情信承諾,不會輕易離開自己生活過多年的地方。
但不知道為什么,從那天起他就發(fā)慌,心慌身體也慌,即便打了助眠針都很難去睡一個完整覺。
躺在病床上,半夜經(jīng)常突然驚醒。
刑向寒覺得自己病了。
他早該認識到,在這段感情中他究竟犯了多少錯誤。
只是那時候心里全是對人提出分手以后的憤恨,一心只想把對方抓回來,其他的什么都顧不上管。
“我馬上就能出院,你可以帶我去看看他么?”刑向寒一句話出口。
全然不顧剛才護士讓人再躺兩周的醫(yī)囑。
陳開本來沒想答對這個,見人這幅樣子還是開了口:
“他走了。”
“去別的地方學木雕手藝,再也不會回來。”
眼前的人剛要上前一步。
陳開繼續(xù)沖他,“你也不要問我他去了哪里,我是真不清楚。”
“你這次應該也體會到了,以岑帆的個性,要是下定決心想真的瞞住一個人,沒有人會知道。”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
一條路走到頭,只顧自己不顧其他,真要回過頭會發(fā)現(xiàn)除了自尊和那點面子,其實什么也不會剩下。
他住的這是單人病房。
即便鬧成什么樣也不會引起其他人注意。
陳開走的時候刑向寒還站在原地沒動,手撐在旁邊的墻上,腹部原本包好的傷口再次往外滲血。
馮小壘擱邊上看著,“嘖”了聲,先招呼人坐下,又不得不再去外面叫護士進來。
他和刑向寒認識這么多年,還從來沒見人這樣。
原本還會笑著埋汰幾句,到后來是笑也不笑出來。
只說,“學校那邊我去幫你請假,反正你往年那么多年假都沒用過,干脆一次請完得了。”
刑向寒手上已經(jīng)重新掛上水,眼睛里沒有多余情緒。
“我已經(jīng)請過了。”
“你那算什么啊,老頭那邊都說了讓你傷好了就回去。”
馮小壘嘆口氣,給人把底下床搖高一點,道:“放心吧,我來幫你搞定。”
窗外開始下起大雨。
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一月中下旬,秋冬天的江城其實很少連續(xù)下這種暴雨。
按照刑向寒的傷勢,其實還要在醫(yī)院再休息幾天才行。
但他只躺了兩天就辦理出院。
出院以后還不是打車。
那天岑帆是開著他那輛車離開的,就停在他們小區(qū)里邊。
他叫人把那輛車停醫(yī)院門口。
自己找到以后再開回去。
坐進車里的時候。
雖然里邊沒人,但他像是一瞬間就感受到了之前坐在這兒人的氣息,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收緊。
他先把車開到十口工作室,又把車開到岑帆租住的房子。
前者透過玻璃只能看到幾個年輕人,后者房子已經(jīng)空了,房東說這個人昨天就把東西全部搬出去。
刑向寒又給岑帆打了兩個電話,都打不通。
只得把車開回小區(qū)。
剛停到樓下,刑向寒的腰側又開始疼。
他先沒上去,只靠在車里閉上眼,手抓著底下的座椅,反復調整呼吸去抑制住腰間的疼意。
眼睛閉緊又睜開,買了張明天去岑帆老家的高鐵票。
岑帆是他的
從主動走向他的那天起就是,他不可能就這樣把人放走。
做完這些以后刑向寒往樓上走。
剛到門口。
看到站在門口,和他眉眼略有幾處相同的男人愣在原地。
“傷口怎么樣了。”對方眼睛先落在他腰上,又開口問他。
刑向寒垂下眼,“好多了。”
又道:“您怎么會過來。”
問是這么問,但他心里一點兒也不奇怪。
刑建平深吸口氣,朝前邊抬抬眼,嘆口氣說:“先進去說吧。”
這個家他其實也只第二次來。
刑向寒垂著眼給人開門。
去廚房倒了兩杯茶。
父子倆對著坐下。
還沒等刑向寒開口,后者就猜到他想說的,道:“放心。”
“我沒告訴你媽,省得她擔心。”
刑向寒沒說話了。
“找到高轍了吧。”刑建平說,
刑向寒停了幾秒,說,“小七沒死。”
那條湖,二十三年前他報警之后就特意跟警方提過。
結果里邊沒有任何異常。
要是高轍說的是真的,他們沒有抓到小七,那時候的小七肯定就沒有死。
“那你現(xiàn)在放心了么。”刑建平看著他說。
十幾秒的沉默后。
刑向寒低聲道:“沒有。”
“我沒辦法放心。”
刑建平喝了口杯里的茶,“是因為這件事,還是因為別的。”
“你可以幫我找一個人么?”刑向寒突然道。
他這樣讓刑建平有些詫異。
刑向寒從小就沒求過家里什么。
從考試到留學,再到工作,也全都是靠自己的本事,一步步穩(wěn)穩(wěn)地走過來。
成年以后極少回家,也沒有靠過家里半點關系。
一個小七,被他放心里這么多年,明里暗里的寧愿自己去找,都從來沒跟他開過口。
這是他第一次對他低頭。
“你居然會為了這件事找我。”
邢建平沉吟片刻,“那個人對你來說很重要么?”
“可以么?”刑向寒只看他。
刑建平對這個兒子一直有愧疚。
他年輕的時候性子不像如今這樣收斂,上上下下得罪過不少人,怕招來仇家,就把剛出生的兒子放朋友那兒。
沒想到他朋友拿了錢不做事,偷拿刑向寒的東西,卻又不給吃不給穿,連人孩子丟了都沒報警去找。
刑建平夫妻倆那時候忙的腳不沾地,對這些一無所知。
所以即便是刑向寒報的警,被拐來的孩子這么多,卻也只有他一個人沒有家長認領,最后只能通過DNA比對回家。
“我可以幫你找人。”
邢建平深吸口氣,把杯子擱在桌上:“但你需要告訴我,你和那個人的關系。”
關系
刑向寒環(huán)顧四周,先是兩手交握在一起,接著又展開平放在大腿上。
這一刻他腦海里閃過很多。
存在這間屋子里,好的壞的,甜蜜的矛盾的,一齊全部涌上來。
答案原本是觸手可及,他卻活在過去的陰影里。
曾經(jīng)被背叛的感覺重新涌上來,以至于握到手里又狠狠毀掉,通過各種方式頻頻確認對方的真心,又不肯承認。
反復幾次,最后連他這個人都搞丟了。
沒有岑帆的地方像一個空殼,對他沒有任何用處,刑向寒抬頭去看頂上的天花板,又垂下來,用力抹了把臉:
“那個人”
“他是我愛的人。”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重逢”
兩年后。
香文藝博國際拍賣會。
廳前廳后聚集了不少人, 為的就是能夠親眼見到火遍各個論壇,影響到不少木雕愛好者的,“漂浮的城堡”。
玻璃罩子里的城堡像是童話故事刻進現(xiàn)實。
側邊有一個滾軸, 滾動之后從最底下會游出一條大鯨魚, 拖著整坐城堡整下輪動, 像是漂浮在半空中
來參觀的人都忍不住在這前面駐足:“這也太精致了吧,怎么做出來的啊, 好神奇!”
“你剛沒聽嗎, 這個是機巧裝置, 剛才那個木雕師已經(jīng)在臺上介紹過了。”
“我聽是聽了,但感覺沒太聽懂啊不過話說回來,那個木雕師真的好帥啊, 好像之前我還看過他的直播!”
“是啊是啊, 不過好可惜,這個已經(jīng)拍賣出去了,后面大概率不會再拿出來參展。”
“漂浮的城堡”, 半小時前以三百二十萬的高價拍出!
底下看客都覺得高了, 畢竟這個木雕師太年輕, 剛在業(yè)內出了點小名, 這還是人第一次參加拍賣會。
“這怎么著也得五六百萬吧, 沒想到居然三百多就完事兒了!”陳開摸著下巴故意感慨。
他旁邊坐著一個淺灰西裝的青年。
剛滿三十的年紀,看上去還不到二十五。
修長的身形,白皙的臉上五官精致秀氣,卻不失氣度, 眼里早已沒了稚氣,卻還是保留住藝術家的純粹。
離得遠去看一點兒也不像做木活的,還以為是只來參加拍賣會的名門小少爺。
“這個價格已經(jīng)比我想的要高了。”青年在旁邊說。
“高什么高啊, 你花了兩年多的時間呢。”
陳開說著,在底下一把攬住這個人的肩膀,“不過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啊,好容易回來一趟也不讓我去接你。”
“不是故意要瞞你,主要拍賣會也是臨時決定參加。”他說著說著,把襯衣最上頭的那顆扣子解開。
都三十的人了,他還是穿不慣西裝。
領口那兒有細細的倒刺,里面那層扎的慌。
許久沒見老友,陳開也是真惦記他,扯著人沒松手,“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應該吧,畢竟在這里待的時間最久,離老家也近,多的時間還能回去陪陪姥爺。”他揉了兩下脖子。
陳開還準備再說些什么。
他們這兒的第一排突然有人站起來。
金發(fā)碧眼,是個個兒挺高的外國人,站起來以后轉過身,不停地朝他們這邊打招呼。
“認識啊?”陳開說。
他剛進展廳就看到這金毛正纏著身邊人說話。
“之前給我們直播間打賞最多的那個就是他。”
陳開微訝,“就他啊”
“他還在讀高中,我已經(jīng)把那幾筆錢都還他了。”說到這里,青年無奈地捏捏眉心。
不得不也往那邊揮了下手。
從位置上站起來,過去的時候,順道拍了下陳開的肩膀:“我先去趟洗手間。”
“行。”陳開應了聲。
見人從他們這排最里邊走出去,對一路坐在位置上的人說著“不好意思。”
溫和謙恭也很有禮貌,但好像又有什么東西變了。
洗手間在樓上。
青年進去的時候還是沒忍住,把系在脖子上的領帶扯下來,
站在洗手臺前邊。
他昨天晚上飛機剛落地,太久沒回來,還沒來得及把東西放酒店就被主辦方來過來。
一晚上沒合眼,他腦袋還有些暈,整個人還沒緩回去,沒有藝術品賣出去的高興,現(xiàn)在只想趕緊回去補覺。
手上沾滿涼水后往臉上撲,半個身體還弓在那。
外邊又有一人進來,個子很高,從頭到腳捯飭的派頭很正,身上帶著淺淺的古龍水。
他下意識往旁邊讓一下。
對方卻像是沒有要洗手的意思,只站在原地。
青年覺得奇怪,但也沒多想,拿出紙巾把額上的水擦干,又重新把領帶套上。
卻在抬頭的那一刻,看到洗手間鏡子里的人。
瞬間像是失去五感!
正前方這面鏡子微微有些反光,兩人一左一右站著。
這一幕似乎和兩年前的某個場景重疊在一起。
鏡子里的人其實一直都在看他,見人半天沒說話也不催,只耐心地等在旁邊,也沒開口。
岑帆先是看著鏡子里的人。
怔愣片刻,第一眼覺得對方和以前一樣。
反應過來后往旁邊挪了一步,就想低頭從人身后快步過去。
卻被后邊叫住,“小帆。”
“好久不見。”
這聲音還是跟以前一樣,低沉的,像是沉在地底,帶著獨屬于男人的氣息。
岑帆定在原處,看向他的目光仍然有些恍惚,頓了瞬還是開口道:“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我來參加拍賣會。” 刑向寒仍看著他。
接著又指了指自己的領口,示意他往下看:“需要我?guī)湍忝础?”
隔著適當?shù)木嚯x,沒有上前一步。
歲月過去,昔日的情人站在一起,之前無論甜蜜還是爭執(zhí)停在兩年前,取而代之的是像現(xiàn)在,看似平靜的水波。能把任何情緒都埋在底下。
實際的關系卻是連陌生人不如。
分明已經(jīng)過去兩年,七百多個日日夜夜,但岑帆聽到他說起這個,腦子里一閃而過的卻還是:
——眼前這個人怎么可能會對木雕感興趣。
這些關于對方的習慣,像是刻在他骨子里,根本不需要半點思考,完全是一種下意識反應。
岑帆壓下這種感覺。
低頭瞥了眼自己胸口,剛才扯下的領帶被他隨意套在脖子上,底下那一條沒翻上來,看起來有些狼狽。
“不需要。”他快速恢復冷靜。
反正拍賣會已經(jīng)接近尾聲,他再次把領帶扯下來,團吧團吧塞進口袋里,聲線很淡,“祝你好運,能拍到你喜歡的作品。”
繼續(xù)往洗手間外邊走。
后面卻傳來男人平穩(wěn)的聲線,“謝謝。”
“我已經(jīng)拍到我想要的了。”
岑帆腳步微頓,下意識往后瞥了眼,最后什么都沒說,低頭把最上面那顆扣子系上。
繼續(xù)往外面走。
回到拍賣會大廳。
現(xiàn)在看臺上已經(jīng)展示最后一件拍品,底下已經(jīng)有不少看客先行離開,只剩下為數(shù)不多對這件作品感興趣的人。
陳開事先給他發(fā)了消息,說是在外面的休息區(qū)吃小蛋糕。
岑帆努力壓下心里的情緒,往后臺去。
按照規(guī)定,拍賣品售出以后,藝術家需要和買方確認成交事項,簽訂成交確認書。
岑帆和對方辦完交接手續(xù),須臾后開口道,“如果方便的話,我可以見一下這件作品的買家么?”
辦理交接的是競買中介,據(jù)對方說這件作品的實際買家今天并未到場。
“關于這個,我之后會跟我的客戶轉達,要是他那邊同意就可以安排您和他見面。”對方畢恭畢敬道。
岑帆也朝他微微頷首,道:“謝謝您。”
全部手續(xù)辦完。
岑帆再次走到自己作品跟前,用手去摸外面那層套著的玻璃罩。
外界都在傳,說他只花了兩年時間就創(chuàng)造出來,但只有他知道,其實是木雕這件事陪伴了他整整兩年。
岑帆最后轉動兩下旁邊棘爪,看著那頭深鯨把城堡從底下拖起來,又輕輕放下。
在這駐足快二十分鐘。
最后才收起視線,往外面走
還沒到大廳,后背突然被扯進一個硬挺的胸膛!
他一怔。
腦子里浮現(xiàn)出剛才那張人臉,完全是條件反射的,拼勁所有力氣掙開,有些話剛到嘴邊!
還沒等開口對方就一下跳到別處。
接著是委屈巴巴的聲音:
“帆,你變了。”
“你之前不會這么對我的!”Jecky說著蹩腳的中文,一臉難過的看他,仿佛受了什么天大委屈。
岑帆愣了瞬,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想到什么,看著他說:“你怎么一聲不吭地就抱過來。”
Jecky還是那副樣子。
黃色的卷毛搭在耳上,一對純情狗狗眼,高大的身軀和俊朗的外表,笑起來像只閃閃發(fā)光的大型金毛犬:
“我故意的嘛,誰叫你總是不答應我的求愛!”
他這句聲音很大,惹得周圍人都朝他們看過來。
就連正走向這邊的陳開也聽到了,一下子笑出聲,“噗哈哈哈,這小孩挺虎,我喜歡。 ”
岑帆:“”
Jecky上午看到對方和人坐在一起,心里一喜,笑著過去打招呼,“你是帆的朋友嗎?”
“是啊,我還是他老板。”
陳開說到這眨眨眼,哥倆好的摟住這高中生,“我們晚上要一起去外邊吃飯,你要不要一塊兒啊。”
還沒等Jecky發(fā)話。
岑帆一下把他倆的話都打斷:“你們去吧。”
陳開不同意:“別啊,都跟浩子他們說好了,中午去鼎鮮吃海鮮,大伙都等在那兒呢。”
岑帆想了想說,“那晚上行么?我昨天一晚上沒睡,想先回酒店補覺。”
他臉色看著確實不好。
陳開頓了瞬,道:“行吧,那不然后面再聚,反正有的是時間,回頭我在群里跟他們說一聲。”
“你先回酒店好好休息。”說著親切地拍了下他的后背。
岑帆也回搭了下他手臂。
Jecky把他倆這互動看眼里。
先自己思考了會。
后來快要出門的時候沖著陳開,表情嚴肅:“陳。”
“你是不是也喜歡帆。”
陳開:“”
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我直男,鐵的!你這小孩有沒有點眼力勁啊。”
“那你剛才還抱他。”Jecky皺眉。
陳開無語:“我哪兒抱了,剛才抱他的不是你嗎!”
“但是我被帆推開了啊,他就沒推開你!”
岑帆先是站他倆旁邊,后來又默默往遠離了近一米。
底下熱熱鬧鬧。
誰都沒有注意到拍賣場二樓的貴賓休息室。
一個男人正站在落地窗前。
手里端著杯冰咖啡,正隔著玻璃去看。
拍賣會結束,不少前來參加的人一塊兒往外,即便人來人往,他的視線卻還是精準地凝在那個人身上。
臉上的疏離全部散盡。
取而代之的是眷戀和偏執(zhí)的渴望,把這個背影牢牢鎖在自己眼睛里。
第50章 第五十章 “歡迎回來”
岑帆在江城換過幾個地方住。
不是租房子就是租工作室, 他來江城前前后后快十二年,到了今天,終于在這塊地界買下個屬于自己的二居室。
“這邊的硬裝都裝完了, 現(xiàn)在只剩下些軟裝。”領著他上樓的物業(yè)一臉笑意, “先生是今天就要搬進來么?”
“對。”岑帆點點頭。
他的房子是米色和淺咖為主, 好看是好看,但里邊只有自己事先快遞過來的床、馬桶和熱水器。
別的暫時什么都沒有。
不過對他這種, 能和一屋子木頭住一塊兒的人來說, 住肯定能住。
加上他現(xiàn)在手頭寬裕, 其他的東西慢慢添置就行。
岑帆很滿意。
看完以后跟著物業(yè)人員出來,注意到他的對門鄰居。
上次來的時候還是毛坯房,現(xiàn)在居然已經(jīng)住人了!
“我對面住的是一個人還是一個家庭?”岑帆問身邊人。
領他上來的小姐姐目光微僵, 很快恢復過來:“您怎么突然問這個?”
岑帆:“我這幾天搬家肯定會有點吵, 想買點水果給人送過去。”
尤其他后面搬進搬出的全是大件,肯定會影響到人家。
小姐姐先是面露難色,往后看眼, 又往他這邊湊近了些, “這一戶住了個獨居老爺爺, 因為年紀大了, 脾氣不太好。”
停幾秒繼續(xù)說:“我的建議是您要沒什么特別重要的事可以先不管, 搬東西只要不是太晚或者太早就行。”
“噢,這樣”岑帆先應了聲,下電梯之前,回頭瞥了對面的房子幾眼。
他的幾個行李箱都在車里。
原本進了新家, 首先就該打掃衛(wèi)生整理屋子。
岑帆卻把東西放下以后開車出去。
帝博大廈。
上面十層樓都是一家游戲公司。
現(xiàn)在這個時候正是飯點,樓棟里有不少人出來,三三兩兩的, 結伴著一塊兒去周圍吃工作餐。
岑帆站在那兒等。
遠遠就看到熟悉的人。
岑帆朝他揚起手,對方應該是也看到他了,但步伐卻沒變,氣定神閑地走過來。
到人跟前把裝有貓咪的太空艙遞過去。
“謝謝。”岑帆立刻接過來。
小花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成大花了,看到他以后似乎也特別激動,昂著腦袋,爪爪不停在里邊上上下下地撓。
原本他是一直放在工作室,但上周起木雕室重新裝修,怕里面甲醛對貓有影響,就被浩子帶回去。
今天是齊銘煊給他帶過來。
岑帆很想現(xiàn)在就把大花抱出來,但明顯不是時候。
抬起頭問人,“餓了么,想吃什么?”
齊銘煊單手插褲兜里,臉色語氣都不算好,“我們午休只一個小時,隨便找點東西墊吧兩口就行。”
岑帆應了聲“好”。
原是想請人吃頓好的,但見人這忙碌勁兒,一周只有中午才有時間,又想起陳開說的,他們這行晚上經(jīng)常需要熬大夜。
最后一塊去了附近賣漢堡炸雞的快餐店。
盛滿食物的餐盤放桌上,岑帆主動問他:“你這兩年過得還好么,之前工作室一塊出去吃飯你也沒來。”
齊銘煊隨意地拆開一個漢堡,“我已經(jīng)不是你們工作室的了。”
“這又沒什么。”岑帆在兩杯可樂上插好吸管,“不是同事也是朋友,你不還和浩子是室友么,一塊出來聚個餐也挺好的。”
又問他:“你以前不是最喜歡參加這種活動么?”
齊銘煊坐在他對面。
原本正在啃漢堡的動作頓了瞬,低下頭,小聲嘟囔一句:“你還記得我以前什么樣嗎。”
“什么?”岑帆沒聽清楚。
“哦沒事。”
齊銘煊斂住神色,吸了口旁邊的可樂,問他,“你這次回來準備待多久。”
“我買了房子,要是不出意外的話會一直住下去。”岑帆說。
“還是因為刑向寒么。”
岑帆搖搖頭,“不,跟他沒關系。”
走的時候的確有部分是因為他,但回來絕對不是。
“其實你走以后,我找過他。”
齊銘煊手在桌上摩挲兩下,突然說:“我把他打了,在學校實驗室門口,還差點因為這件事被叫去喝茶。”
岑帆一怔。
差點從位置上站起來,“你我不是跟你說過。”
“你是跟我說過。”齊銘煊說到這兒,看向旁邊的窗外。
眉頭皺了瞬,狀似平淡的語氣里有些小委屈,“那七天我每天都在到處找你,從早到晚地找,連課都能不去上。”
“結果好不容易等到你的電話,你第一句話就是讓我不要去找刑向寒。”
“我那是——”岑帆剛想解釋。
“你就這么喜歡他么。”齊銘煊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看著他的。
隨性的態(tài)度看起來和兩年前沒變。
但似乎又不真的完全一樣,其中好像多了點什么。
岑帆一瞬間睜大眼睛,心里突然冒出個想法。
剛冒出來沒抓住,又覺得不太可能。
下意識道:“齊銘煊,你——”
可還沒等他說完。
坐在對面的人又恢復成剛才的樣子,隨意自在的,往嘴里喂了根薯條:“所以你兩年前承諾過的。”
“要大家一塊兒去露營,還算數(shù)么。”
他這話題轉得飛快。
岑帆差點沒反應過來,忙道:“算的。”
“不過我最近在忙搬家的事,還有些工作,等這些都做完我們就過來找你。”岑帆說。
“沒事兒,剛好現(xiàn)在天氣太熱,我手上的事也做不完。”齊銘煊說到這又打了個哈欠,“就算要去也得等到九月份。”
兩人再沒提之前的事,聊了聊彼此的工作。
從快餐店出來時,岑帆說,“雖然做游戲也挺適合你,但我之前還以為你會選些其他工作。”
“比如?”齊銘煊挑挑眉。
岑帆想了想:“摩托車制造?”
把人一下給逗樂,“你以為誰都能跟你一樣,運氣這么好,真的能把愛好變成職業(yè)么?”
“那你們現(xiàn)在做的游戲主要是什么方向?”
齊銘煊反應了下,頭偏到旁邊,“電競摩托。”
岑帆:“”
所以還是和摩托車有關。
兩人在人公司門口分開,臨走時齊銘煊又看向他,“你這次回來真不打算去找他?”
岑帆實話實說,“不會。”
“我們已經(jīng)沒聯(lián)系了。”
他當年毅然離開這座城市,就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潛心研究木雕,徹底放下自己這十年。
前者他完成的不錯,至于后面
岑帆不禁又想起那天在拍賣會上見到的人,還有拿到臺面上的所有拍品。
——我已經(jīng)拍到自己想要的了。
為什么
以前會拒絕他做的木雕小物件,現(xiàn)在居然也會去拍賣行拍木雕。
這個疑惑只一出就被岑帆快速閹割掉。
兩年都沒聯(lián)系過的人。
不管因為什么都跟他沒關系了。
見完齊銘煊以后,岑帆領著大花回家。
他選的小區(qū)是個新樓盤,整體入住率不高,挺長一段路都看不見幾個人。
可剛從電梯里出來,卻見原本用來裝快遞的掛籃,里面此時放了一小盒精致的糕點,還有本書。
書里面夾著張A4紙。
[東西我收到了,謝謝你。]
[我住在你的隔壁,請放心,我不會對你這幾天搬家進來的事抱有任何意見。]
后邊還跟了個笑臉。
畫得特別規(guī)范,外頭那個圈跟用圓規(guī)刻出來的一樣。
岑帆下意識往他對門去看。
雖然物業(yè)的人說了,但他臨去找齊銘煊前還是去樓下買了盒偏軟的草莓,一袋老年奶粉,掛在人門把手上。
看起來對方已經(jīng)收到了。
岑帆松口氣,提著東西進去。
整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那張A4紙的背面還寫著字。
除了小區(qū)里面快遞驛站的位置,以及附近所有醫(yī)院、超市,就連各個里邊的物價,推薦的停車位都有。
詳詳細細列出的一二三四。
看起來都是對方手寫的。
岑帆怔愣片刻,突然感覺這個鄰居沒有想象中那么難相處。
這讓他放心不少。
坐在原地看了會就起來。
拿了從超市順回來的拖把掃帚,里里外外地打掃起這個家。
底下大花還是跟原來一樣四處溜達,他已經(jīng)搬過好幾次家,面對新環(huán)境已經(jīng)佛了,找了個靠窗的地方蹲縮在那兒。
與世無爭。
廚房目前只一個電飯煲。
到了晚上飯點。
岑帆給自己下了碗面,又順帶煮了點雞胸肉喂大花。
大花現(xiàn)在吃的沒以前多了,但還是安靜地乖乖讓擼,偶爾抬起頭看眼。
他頭頂那里有塊毛禿了,聽齊銘煊說這兒是兩年前就有的。
不知道是在他被刑向寒帶走之前,還是帶走之后。
岑帆抬手揉揉他的腦袋,輕道:
“抱歉,我之后再也不會丟下你了。”
房子還有很多地方需要自己收拾,各類電器下單了都還在路上。
岑帆有點困了。
他先去衛(wèi)生間,隨后把身上的大T恤脫下來,打了點洗衣粉搓了,上床之前又習慣性地看了眼手機。
除了幾條快遞公司的,最底下是一串號碼,是上周拍賣展結束后收到。
[歡迎回來。]
這個號碼他在兩年前就刪了。
但即便這這樣,上面這串數(shù)字還是爛在他腦子里,只一眼就能知道對方是誰。
兩年里他都沒收到過對方的短信。
岑帆內心一直很平靜,沒有刻意等待也從來沒真正期盼過。
他以為自己即便收到了還是會跟之前一樣,卻在這一刻仍有片刻的失神。
但只一瞬岑帆就恢復了平靜。
身后的床是新買的,上面那層塑膠薄膜還來得及撕。
岑帆扶著躺下來,側身去看沒有窗簾遮擋的天空。
深吸口氣,沉沉地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