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集會的地方，是鐳缽街難得的大平房。梨子看著大家逐漸走出去，走最后的中也還貼心的關上門。
“老實說，我不建議你們插手走私路線。”梨子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對著白瀨說道。
“商道與航線基本都被頭部的幾家勢力把持，他們有著充足的彈藥庫。”
“‘羊’確實有點起色，但大部分成員都是未成年，好不容易把他們從泥潭里拉扯起來，再讓他們拿起槍，那以前和現在做的事情，有什么意義。”梨子歪歪頭，看向白瀨。
沒有斥責她多管閑事，白瀨知道，梨子說出的話總是有她的用意。至少他現在已經是個合格的管理者，懂得聽取他人的想法，然后持保留意見。
“先不討論這個，”白瀨隔著一個位置，在梨子旁邊坐下，“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可他沉穩的感覺還沒把握多久，就被梨子給掀了桌。
“我不會加入‘羊’的。”
“喂，你……”白瀨跳起身，又覺得這樣的自己好像太不穩重了，他粗暴地撓撓頭發，依稀讓梨子回憶起曾經的跳脫樣子。
“你明明并不吝嗇于為羊出謀劃策，為什么總是拒絕加入‘羊’！我們也不是什么名聲很壞的組織吧！而且……”
怎么說呢，梨子望向白瀨，開口問：“中也應該反對過你們關于走私內容的決策吧。”
“沒錯，但是‘羊’并非他一言堂，這種事情應該聽取大家的意見吧！”白瀨聞言，下意識挪開眼眸，聲音卻高了起來，像為證明自己言論正確，而義正辭嚴。
沒錯，正是如此。梨子垂下眼眸，遮住自己黑眸中的情緒。無論怎么改變，‘羊’最后還是成立了十三人的議會，中也還是獲得了‘羊之王’的外號，意見還是被其他的小羊們所排斥。
或許是因為連日做夢，在夢里都要和人斗智斗勇的原因，梨子一時覺得有些疲憊，明明確定了未來的方向，到頭來發現還是在老路上踏步。
“……梨子，‘羊’真的非常需要你的力量！”白瀨準備許久的腹稿，冠冕堂皇的話語都因晃神而聽不真切，最后一句話音在室內回蕩著。
“我拒絕。”梨子嘆氣，望向白瀨不甘心的臉，她這次一定得說清楚了，“‘羊’目前還依靠著中也的力量，才能在各個勢力里生存下來吧。你猜到我和中也有類似的力量了，只不過我不如中也武力強悍。”
“……沒錯，是偏情報分析方面的對吧，你每次都能提供準備的情報和分析，還能給大家找到靠譜的領養人。如果能加入‘羊’，會更加完善我們的情報部門……”
還能促進‘羊’之后的轉型，無論是變成大型情報組織，或者發展成一方勢力，情報都是不可或缺。
這些含義都隱藏在白瀨的未盡之語中，兩人對視一眼，很快又挪開。梨子望向大門的位置，頭一次不太留情面的開口。
“其實這些我自己就能做到了，中也也是，無論加入哪個組織，都會有不錯的發展。加入‘羊’不是最好的選擇，反而是成就你的野心。”
“不是……”白瀨試圖解釋。
梨子仍自顧自說下去，就像在書中看到的一樣，“你們早就知道無法和中也的力量抗衡，所以設立了看似更加民主的多人議會，保證你們抱團的話語權，可以避免中也一人話語權太高。”
“……不對！”
“最后你還是不會滿足的，就像你看中我的‘能力’一樣，更重要的是，我還沒有相應的武力值，比中也好掌控的多……按這樣的分歧走下去，遲早又一天，你們會和背叛中也……”
“……才不是！”
大門那邊傳來一陣響聲，兩人都沒有在意，梨子后知后覺，這才意識到夢境對自己的干擾過甚，她伸手揉揉鼻梁。
“不要瞧不起人了，我……‘羊’才不會背叛中也！”他沖著梨子大喊，仿佛與她賭氣一樣，宣告永不背叛的誓言。
白瀨神情激烈的反駁，面孔有些扭曲，眼眸中閃爍著灼灼火光。年少時，大家總以為說出的話，做出的承諾就一定得實現。
也只有少年人，什么都不懂，所以才會毫無顧忌地說出反抗命運的宣言。梨子一時竟然仿佛被灼燒一樣，有些慌亂，又從心底彌散出細微的喜悅。
“啊……是嗎？那很好啊。”不知道為何，梨子胡亂搪塞道，還意外地鼓起點勇氣起來，或許，白瀨會證明這點呢？
梨子終于站起身，正式看向白瀨，“那么我等著看你表現了。”
她忍不住露出笑容，未來是可以相信的嗎。大概吧，至少在這一刻，白瀨還是真心信賴著中也的。
命運會改變嗎？她不清楚，但或許，她也應該更勇敢一點。
走出門就看見中也罩著帽子，靠在墻邊，旁邊還有個巨大的蛛絲狀坑洞，像某人的手筆。梨子較有興趣地打量著中也。
頂著梨子堪比實質，完全不能忽略過去的目光，中也終于不再折騰他那個頂壓不下去的帽子，而是抬起頭，目不斜視路過梨子，自顧自說道：“我送你出去！”
沒有忽視掉羊之王耳尖的紅血絲，梨子腳步輕快地跟著他身后。
“就這樣要把我趕走嗎？”
“我都沒和大家說上話呢。”
“中也好冷酷，好無情，好無理取鬧。”
眼看著前面那個穿機車服的身影步伐越來越慢，梨子終于停下調侃的話語。
“夠了！”中也忍不住回頭瞪了她一眼，寶石般的眼眸十分清澈，毫無生氣的痕跡。
像是意識到自己聲音又有些大，他立即解釋，“今天你來的有點晚，要下暴雨了，趕緊回去吧。”
說著，他扯了扯帽子，又轉回身朝前走著，“反正大家是朋友，下次，”他停頓了一瞬，又接著悶聲說道：
“下次再來玩吧，我們都會等著你的。”
梨子愣了下，悄悄看了眼路邊的勿怪，勿怪回以萌噠噠的眨眼。
“嗯，那就這么說定了。”梨子勾起嘴角，又忍不住調侃道：“今天一直壓著帽子，是希望我夸這頂帽子帥氣嗎？”
“誰讓你夸了！”中也瞬間回頭反駁，又扭過頭，沉默會，干巴巴說道：“是蘭堂先生送的，說是他的舊物，覺得很適合我。”
嗯，是很適合你，而不是特意送給你，你也沒有因此想要接受收養的念頭。這樣嘴硬身直的行為，讓梨子黑眸中不由閃過笑意，隨著笑意越來越大，她上前拍拍中也。
“獲得一位愿意對你好的家人不好嗎？也不一定要局限于收養關系吧？”
至少，中也與蘭堂先生提前相遇，算是改變命運的前奏？果然還是得感謝下太宰，比起她一個人在細微處著手，太宰隨手布局都能達到這樣的效果。
雖然很冒昧，可梨子卻意外在這個瞬間想到，現在的太宰在干什么呢，要下暴雨了，他有回家嗎？還是在外面玩瘋了。
中也壓低帽子，沒有說話，半響后才開口，換了話題。
“有問題的話，可以告訴我。”中也看向梨子，眼眸中清晰映出梨子的身影。
【中也看出什么了嗎？】
中也瞳孔微縮，立即又轉頭向前走去，腳步卻放的很慢，沒有拉開與梨子的距離，他頭一次想要等個解釋。
這道心音響起，在梨子追上來的時候，他們之間距離縮短，一向和梨子保持距離的中也，聽到這句話實屬意外。
本來是一句普通的承諾。他總覺得梨子最近有些不對勁，不止是來鐳缽街清理的少了，包括今天在內，梨子的情緒都不太熱烈，以為她是被那個該死的青花魚煩到。
沒想到這句話竟然讓他有了意外發現。
“嗯，我知道啦。”梨子愣住，下意識勾起嘴角，打起哈哈。
【怪異的世界，就算異能者也很難辦，我已經不想要把其他人扯進來了。】
“我們是朋友，朋友就應該互相幫助。”中也雙眸滿是認真，正色許多。
“嗯嗯，有麻煩我一定飛快的跑過來，大喊，中也救命啊——”梨子開了個玩笑，紅色發絲編的辮子，隨著梨子的動作，在腦袋后打了一擺悠閑的弧度。
中也被梨子心口不一的表現氣個半死，又不能大聲戳著眼前這個家伙的腦袋，讓她快點老實交代，最后只能沉悶走下去。
氣氛一下子有些僵住，望著中也不斷加快的步伐，梨子有些迷茫地撓頭。
這又是怎么了。
為了避免兩人距離越拉越大，梨子緊跟也加快了腳步，被中也注意到后，又再次放慢步伐。
在其他人看來，兩人像在鐳缽街的路邊演繹什么默劇一樣。
走出鐳缽街，梨子就催促著中也回去。今天的天色是真的不太妙，云朵堆積，徹底擋住光線，這個下午都快和半夜差不多。
中也沒說什么，點點頭，深深看了梨子一眼后，轉身離開。
既然梨子不愿意說，那么他可以自行調查，就像去尋找他的身世一樣，總有一日會真相大白。
確認中也沒有生氣，只是突然嚴肅起來，梨子回去的路上都有些不解。
走到半路，先是滴滴答答的大朵雨水，梨子還在猶豫要不要撐傘，下一秒，大雨傾盆。
幸好她眼疾手快打開了傘，不然又傘還被淋濕也太尷尬了。梨子一邊路過街邊站牌，一邊這樣想著，順便再次加快步伐，打算快點回家，喝杯熱水暖暖身子。
然后，梨子倒退幾步，回到站牌正面，欲言又止地看向站牌下一大坨濕漉漉的繃帶精。
你說，這不是巧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