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一時很難言喻。
傾盆大雨,路邊,車站牌,看到自家,呃,寄宿者?貓貓?家人?總之就是那么個關系的同伴,披著一件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半新不舊的寬大西服,都垂到小腿了!
怎么回事!不是買了新衣服嗎!
臉上還是那副繃帶綁右眼的中二打扮,最近似乎沒有得到合適的投喂,面色不太好,而且淋雨許久,局促地站在站牌那一點位置,發絲上都掛起水珠。
因為意外看到她,一時微睜左眼,呆滯的樣子倒有些可愛……
梨子趕忙搖搖頭,打著傘走過去,下意識就要用傘罩住太宰,又在他跟前停住步伐。
——她今天隨手拿的一把單人傘,在暴雨里自己的肩頭都有點水意,實在不夠再罩住另外一個人。
【感覺像是多年回家路上,遇到狼狽的初戀——不對,太怪了。】
【呃……就感覺在街邊撿礦水瓶子遇到競爭對手,發現竟是昔日小學同學!】
還是很怪啊!梨子連忙搖搖頭,把自己心里那些不著調的想法晃個干凈,然后上前一步,小心站在太宰旁邊。
站牌只有一面和上面延伸出來的一小片頂,梨子便借助站牌一邊,側倚著傘面,支起個不再漏雨的小角落。
她則扯著太宰垂落的袖子,把太宰拉過來一點,雖然仍有些雨絲飄進來,但也比先前四面透風的狀態好多了。
太宰沉默地任由梨子動作,甚至有些百依百順的味道。
而梨子在內心嘟囔著,都怪太宰治,把自己折騰成這幅凄凄慘慘的樣子,簡直就像被遺棄在盒子里的流浪貓了嘛!
‘流浪貓’本人挑挑眉。
萬一被貫一看到,指不定還要把這個鍋甩到自己頭上呢!
遠方逃命中的貫一莫名打了個噴嚏。
熟知貫一動態的梨子,清楚貫一根本不會路過這里,可還是別扭的給自己找個了臺階。
“你在這里……”
“梨子小姐……”
兩人看向雨幕,同時開口,又不約而同止住話題。
一時只剩下暴雨擊打站牌與傘面的聲音。
【……有點尷尬。】
【我該說什么】
【好尷尬——算了】
就在太宰以為,梨子會開口說些客套話,來打破沉默的氛圍,他也想好了回應敷衍的話。
“回家嗎!”
“回……欸?!”太宰有些錯愕地望著梨子,只得到一個疑惑的表情。
因為專心偷聽梨子小姐心音,結果忘記找話題,導致氛圍沉默下來,太宰也難得心虛了一瞬。
“不然站在這里淋雨嗎?”梨子理直氣壯的反問。
從傘檐邊恰好落下一顆水珠,滴落到梨子的睫毛上,讓她下意識眨眨眼,水珠順著梨子眼角流下,竟然有些流淚的姿態,而梨子渾然不知。
黑曜石般,沒有一絲雜質的眼眸,直直盯著太宰,等待他的回復。
梨子今天還是那身鐳缽街專用打扮,運動衫,棒球帽,只不過原先的水母頭,長發被扎成兩條辮子盤在帽檐下,讓她看起來變成了短發,現在也因為雨水,有些濕漉漉的。
太宰神色莫名,先是瞅了梨子一眼,然后又瞅了一眼,最后視線停留在梨子肩膀上的雨漬上,沉默一會。
這滴雨落下的實在恰到好處,以至于太宰都思考到,萬一他拒絕了梨子,梨子小姐會哭嗎?還是說直接轉身走人。
或者轉身走人,背地里想起來偷偷抹眼淚。
“……回去吧。”最終,太宰妥協地垂下肩膀。
但是他好像忘記了什么事。
新的問題又產生了,一把單人傘,該如何在暴雨中,渡兩個人不淋雨的回到家呢。
那么,必須要有一位,強壯的,靠譜的,能夠直面暴風雨的勇者!
梨子打量了一下太宰,寬大的西服外套,裸露皮膚纏滿了繃帶,整個人正喪喪地望著她。
重鑄打傘人榮光,她小鳥游梨子義不容辭!
毫不猶豫高舉單人小花傘,努力罩住好像比她略高那么一丟丟又一點點的太宰,梨子艱難的把傘舉過肩,試圖讓這朵小傘能在暴風雨中庇護住兩人。
“梨子小姐……”太宰有氣無力道。
“別吵我,我在打傘!”梨子嚴肅且認真的打斷,她正在努力平衡傘與雨絲的偏斜程度,確認能最大程度的擋住雨水飄來的方向。
太宰看著傾斜的傘柄,和兩人朝外都濕透的肩膀,欲言又止,這樣下去,還不如讓他淋雨呢,一人被淋濕總比兩個人都淋濕要好。
他試圖向梨子闡明觀點。
“我說……”
“哎呀,都說了別吵啦!”
被梨子毫不留情的拒絕,梨子只覺得今天的太宰格外煩人,沒有看到她正在努力抵擋暴風雨嗎!
不要再猛烈了,你們這些雨!
確認無法溝通,太宰嘆了口氣,強硬捏住傘柄上方,特意錯開了梨子握傘的位置,略施巧勁擰了一下,傘柄輕巧的落入他手中。
“還是我來吧。”太宰清透的嗓音,穿過雨幕,落入梨子耳中。
沒等梨子反應,太宰另一只手按住梨子肩膀,把她往自己懷里扯了扯。
呼吸間能特別明顯的感受到另外個人的存在,一直被怪異們隔離著,很少和人靠的這么近,梨子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兩人一下子貼得極近,太宰里面只穿了一件襯衫,薄薄的仿佛都能感受到他纏在身上的繃帶。
以至于梨子都感覺自己靠近太宰那邊的身子仿佛燒了起來,只想偷偷的拉開距離。
兩人貼在一起的位置更小,小花傘能遮住雨水了,但梨子在懷里動來動去,實在不好行動,太宰無奈地按了按梨子的帽子,把她按的更低了點,旁人看過去,看起來就像是梨子被悶在太宰懷里一樣。
“不要動了,再動會淋雨。”太宰再次抵住梨子肩膀,仿佛按住了她命運的后頸皮。
即使不在第三視角,這個姿勢也讓梨子覺得別扭,可太宰都已經發話了,沒辦法動彈,梨子撇撇嘴,想分散注意力,于是開始沒事找事的硬扯話題。
“你怎么在那邊蹲著。”
“沒有蹲著,是站著。”太宰糾正道,企圖讓梨子小姐不要試圖把‘盒中流浪貓’和他這么大個人混為一談。
不太理解太宰的點,蹲著和站著,有很大區別嗎?
梨子眨眨眼,重復問到:“只是站著?”
“站著……”并且等著森先生去買傘回來。
太宰瞬間瞳孔地震,他終于想起來,忘記了什么!
淋著雨跑老遠,好不容易買到兩把傘的森鷗外,又頂著暴雨回來,看到空空蕩蕩的站牌。
森鷗外:……
下一秒,雨下的更大了。
盛夏暴雨,溫度都在三十度以上,與其說下雨,不如說潑熱水。
在這種天氣下艱難回家,他們倆一落屋,就雙雙疲憊地攤倒在沙發上。梨子更是覺得,從剛才靠近太宰起,她就非常不對勁,從太宰那邊傳過來的體溫一直沒有褪下。
再看看太宰意外有些發紅的臉頰,顯得氣色都好了不少,只不過眼神有些發直,躺在沙發角落一動不動。
梨子甩甩昏沉沉的腦袋,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們,不會是,發燒了吧。
遲鈍地翻出溫度計,測量太宰的體溫,又摸出一個測量自己的,最后對著雙雙超過38°的體溫沉默。梨子大驚,這真的不是什么天才傳染病毒,流感病毒嗎?
【只有笨蛋才不會感冒的傳言是真的!】
發燒讓梨子的思維也渙散起來,一邊漫無邊際的想著奇怪念頭,一邊覺得自己有點熱過頭,腦袋還在那脹疼。
【好暈,好像要長腦子了。】
為了避免燒壞腦子,梨子拖出茶幾下的藥箱開始翻找,還漫無目的地抱怨著。
【好討厭貼退燒貼,怎么就不能直接給我打針掛水呢,這樣睡一覺就可以好了。】
等梨子終于翻出退燒貼,端著鹽水到太宰面前時,她竟然不合時宜的走神聯想到,感冒發燒一定是抵抗力太弱,免疫力太弱。
【我太弱小了,竟然因為夢中和怪談對峙,思慮過多,就被削弱免疫力,那太宰是因為什么……】
那個該死的‘紅房子’夢境,導致梨子最近都沒有睡好,一直思緒不寧,那么太宰總不會是這樣吧。
最后的理智還是克制住,讓梨子沒有問出這句吐槽,聽起來像找麻煩一樣。
她只是默默把退燒貼遞給太宰,又蹲在茶幾的零食柜里掏掏掏,最后眼睛一亮,掏出幾個能量果凍放在一邊。
全程都太宰默默地看著梨子動作,只有偶爾在聽到梨子心音時,狀似有意無意地撇她一下,然后迅速挪開目光,望著角落的玩偶們發呆。
聽著梨子的心音碎碎念,太宰的思緒也順著回憶起來,他發燒的原因:
因為洗胃之后被森先生壓著養胃,連續吃了好幾頓清淡的病人餐;
吃飯沒什么胃口,每天吃幾口就當完成任務,反正森先生也不會仔細到去研究他吃了什么,他忙著研究港口黑手黨的可以挖的墻角呢;
然后幾晚沒有睡覺,順便折騰森先生,今天終于煩到森先生帶他出門購置食材……
總而言之,是自作自受。
繃帶小黑貓也心虛起來,雖然大腦高熱到混沌的他,目前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心虛,但總不能讓他主動站出來說是自己的原因吧,梨子小姐也沒問呢。
那雙琥珀般的鳶眸看天看地就是不敢與身邊人對視,虛空迷離了半天。
完全不了解森鷗外被太宰折騰的有多慘。要頂著救治病人的壓力,順便看護太宰,還要完成挖港口黑手黨墻角,哄好頂樓首領,準備謀反實現三刻構想的計劃。
梨子在心里強烈譴責!
【森鷗外果然不是好的領養人,必須隔離!】
如果知道這一切,森鷗外恐怕都要吶喊,他有個大寫的冤字!
再從暈眩中回神,梨子恰好注意到被丟到一旁的隨身挎包。
沒記錯的的話,里面應該還有靈力糖果,是上次去鐳缽街,分給勿怪們之后剩下的。
制作時摻雜了她的靈力,應該對發燒也有點用處吧,她不確定的想到。
梨子翻找出幾顆糖,剝開糖紙準備喂給太宰。燒得迷迷糊糊的太宰一瞬間幻視,以為是森鷗外又要騙他吃苦澀藥劑,敏捷地偏頭躲開。
一時梨子捏著糖果的手指頓在半空。
太宰后知后覺,一雙鳶眸迷茫望著梨子,好像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一樣,半響才遲鈍的問出,“梨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