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梁鋮一看情況不對, 他趕緊往車旁沖,想要從頭解釋。
他只來得及說一句:“胤爺,我從小學習成績就很好的……”
隨車來的有馬仔, 一個膘肥體壯的年輕人, 一把拎起梁鋮, 像拎小雞般將他拎到了一邊,但他總還是要解釋的,他說:“我以為您是覺得我成績好才資助我的。”
梁鋮是真的比竇娥還冤。
在香江, 尤其是九龍, 因為生活的都是底層人,整體教育質量特別差勁, 但凡好一點的私校價格都極其昂貴, 普通人月薪頂多兩千, 一節英語課就要二百塊。
他從小學開始一周固定五節英語課,一月花費就要四千塊, 但羅慧嫻可從來沒說過那些錢是季胤資助蘇嬌的, 只說大佬是因為他學習好才資助他的。
知道家貧就該多努力, 梁鋮在學習方面一直很刻苦,考取的也是加拿大最好的學校,回來之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報答季胤的扶持之情。
也是直到那時,羅慧嫻才跟他坦白所有,并鼓動他去追蘇嬌的。
他分明清清白白,努力向上, 還馬上就將乘著股市的東風而暴富, 可現在老媽悄悄搞妖蛾子不說, 他從小到大花了不知多少心血追求,并愛過的女孩子還要置他于死地, 叫他該怎么辦?
這是光明街的巷口,因為要去青年中心,股交所等地方都要從這兒穿過,向來是個人來人往的地兒,但這會兒街上安安靜靜,沒人經過。
但巷子里幾家店面的老板伙計們探頭探腦的,全在看。
喪輝也才剛剛接到消息,帶著他的小弟們風風火火跑了來,邊跑,他還邊在用小梳子整理他半禿的腦袋,遠遠看到車就已在點頭哈腰。
當然,哪怕梁鋮自己,也處在半懵圈中。
季胤也依然沒有下車,簾子被微風輕拂,蘇嬌也只看到一雙蒼勁的大手,左手拇指上戴著一只印章戒指,而在他跟季建耳語了幾句后,季建走向梁鋮,笑著說:“梁鋮少爺,可能有誤會,咱們胤爺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你也上趟家里吧,有事咱們擺上酒和菜,飯桌上好好談好好聊,說開就好了,大家也還是朋友。”
他其實他要兇一點,罵幾句,梁鋮還沒那么怕。
道上人的做事風格,要當街罵你幾句踹你兩腳,再或者打折兩條腿,事兒也就過去了,但要真擺要酒席慢慢聊,聊到一半估計就被抓下去點天燈了。
梁鋮是真的冤枉,還是被他最信任的兩個女人背刺的,這可怎么辦?
好在他智商和情商雙高,大腦飛速運轉,給自己找到了一條生路,躬腰哈前,他對著車窗搓手:“胤爺,當初布朗爵士之死,我阿爸可是拼了命保了您的,我阿媽做過些什么我是真不知道,但我跟我阿爸,不論生死,都是一條心。”
他這是要全面撇清老媽,抱上老爹大腿,以求一線生機了。
胤爺身邊那個膘肥體壯的大漢一揮手,喪輝會意,帶著小弟們一擁而上,先反剪,再抬腿的抬腿,架胳膊的架胳膊,把人給架走了。
隨著梁鋮被架走,大家以為大佬會就此離開,大家都松了一口氣,可就在這時建叔又走向蘇嬌,又在說著什么。
蘇嬌聽完,抬手指了指遠處。
蘇旺應女兒的手指看過去,那是一副被掛在樓頂上的,糖水廠的廣告畫,上面是一男一女,兩個胖娃娃正在吃糖水罐頭。
廣告牌當然是噴繪,但那兩個娃娃是喬淑貞照著蘇嬌和羅耀祖畫的。
不過蘇嬌好端端的,指那個干嘛?
接著不知道她是說了什么,建叔脖子前傾,還愣著,蘇嬌已然轉身往回折了。
建叔跑到車前,車里的人說了句什么,他于是又跑回來攔蘇嬌。
蘇嬌略停頓了一下,搖了搖頭,繼續往回走了。
蘇旺當然最擔心女兒,而且雖說身在九龍,但這些年街坊們面對的大佬只有喪輝,他也是個客氣人,雖然也收保護費,但從不跟大家紅臉,但凡有人上門吃霸王餐,只需一個電話,他三鐘內必到,就搞的蘇旺也沒有應對大佬的經驗。
眼看女兒回來了,但寶馬車停在巷口依然不走,他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那就是胤爺吧,什么事情,怕不是天明招了事?”他問。
周進財也趕來了,袖洞里還揶著一把剔骨刀,也問:“大小姐,沒事吧?”
其實是這樣的。
羅慧嫻為了不被點天燈,就說自己有能證明蘇嬌身世的證據,還說那是曾經喬淑貞意圖銷毀,但是被她偷出來并藏起來的,之所以原來沒有聲張,也是覺得胤爺的孩子們不是被暗殺就是被綁架,怕說出來要對蘇嬌不利。
她當然還說了種種梁鋮從小到大對蘇嬌的好,想要扳回這一局。
但畢竟她年齡大了,又不讀書,沒有接受過新事物,所以她是真不知道,如今這個時代,只需要抽一管血,就能證明倆個人之間是否有親屬關系。
再則,喬淑貞死了已經有兩年了,她又什么都沒跟蘇嬌說過,羅慧嫻以為過去的事情不可能被翻出來,而且四方典當行那么有錢,蘇嬌一旦聽說自己將能從那么龐大一筆資產中分得一杯羹,沖動狂喜都來不及,又怎么可能去糾結往事?
可偏偏蘇嬌只跟季胤講了兩件事,都是能要了她命的。
一件是,蘇嬌指著廣告牌說:“看到那副插畫了嗎,在九龍,但凡同系列的,都是我阿媽畫的,是不值錢,從版畫到廣告語全盤創作,一副才二百塊。”
再一件是,她舉起懷表說:“我阿爸當初要買鋪面,我阿媽連這塊表都當掉了,當了整整二十年,直到她死的時候當期都還沒到,我也才剛剛收到它。”
喬淑貞一生勤奮自律,積極向上,雖然不但街坊鄰居,包租婆也總說她是運氣好嫁了個本地人才能過好日子的,但蘇嬌知道,阿娘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拼出來的。
且不說曾經只當隨手做慈善,一直在資助前女友,并在聽說自己很可能好比中了七星彩,還有一個健康的,漂亮的大閨女并興沖沖而來,卻又驀然發現前女友的人生跟自己完全沒有關系時,季胤會做何想。
他是大佬,而且是為了逃到香江,能把一船男人全部弄死的狠人,他作事當然很講效率,所以在聽完建叔的反饋后,他直接亮了底牌。
他要求蘇嬌去一趟指定的醫院,抽一份血。
只要她答應這件事情,不論結果,四方典當行都會直接劃賬一千萬。
這不巧了,蘇嬌準備把兩套鋪面全部抵出去,加上現有存款全部扔進股市,一筆梭.哈,也是想賺一千萬,但是只需要抽個血就能拿到一千萬,她要不要?
答案當然是否。
且不說羅慧嫻大概率是為了茍命而在胡說八道。
蘇嬌為了一千萬跑去測DNA,結果也肯定會是否,而且喬淑貞一輩子沒有低過的頭,如果叫她低了,她九泉之下得多難過?
所以蘇嬌非但拒絕,而且委婉轉告季胤,如果他再持續騷擾自己,以后季凱來吃飯,她是不可能再專門花心思,開小灶的。
畢竟道上大把人也想季胤死,估計這事兒他自己也不會亂聲張,眼看老爹急的不行,蘇嬌給他辯了個善意的謊言:“胤爺想我去他家做廚,我拒絕了。”
蘇旺一想,說:“是那凱少的意思吧,覺得你做的飯可口,就想請回家去?”
蘇鳴也在,跟在蘇嬌身后問:“阿姐你怎么想的,要不要去?”
不等蘇嬌回答,蘇旺擺手:“不去。”
又說:“咱們怎么說也是商人,去了別人家,就成傭人了,工資再高也不能去。”
且不說那個季胤囂張又霸道,蠻橫不講理,蘇嬌天然討厭。
就蘇旺的豁達和明事理,蘇嬌都覺得,自己只會是他女兒,沒有第二種可能。
也不知道在梁鋮被抓走后,周進蓮和蘇琴母女又該怎么辦,這天晚上鐘天明依舊加班,沒有回來,蘇嬌當然也打聽不到任何信息。
第二天一早,吳律師趕在9:30開門,準備時等剛剛熱騰騰出爐的菠蘿包,并且拿來了全套的委托抵押合同,蘇嬌不想讓老爹操心,所以專門把吳律師帶到隔壁,簽了全套的合同,再把兩間鋪面的地契交給他,照他的說法,明天錢就能批下來。
抵押房屋去炒股,其實也就比借高利貸炒股稍微好那么一丟丟。
吳律師跟鐘天明關系不錯,當然也要跟蘇嬌提前講明:“如果鐘sir問起,我會如實相告的,至于鐘sir會不會跟鐘太你就這事兒吵架……”
“這都是我的錢,他也沒什么好跟我吵的。”蘇嬌笑著說。
倆人正在聊天,突然隔壁傳出蘇旺的呵斥聲來:“你給我跪下!”
老爹向來好脾氣不吼人的,營業時間,怎么突然就開始吼人了?
蘇嬌連忙把各種合同和支票全裝進文件袋,等吳律師出來又把門帶上,過到隔壁來,見蘇鳴在地上跪著,季凱正在用筷子搗一份香蔥蝦餅,遂問:“怎么了?”
蘇記對外售賣的早餐只有菠蘿包,那香蔥蝦餅是員工餐,也是蘇鳴的早餐,它當然好吃,因為且不說蘇嬌和面用的是腰子粉,蔥是蘇旺早晨上市場,選的最鮮,且最有蔥味的蔥,蝦也是才剝的新蝦,而且蘇嬌用來蘸蝦餅的長城牌醬油目前正規市場上沒有,是在火車站買的走私貨,因為太便宜,正經餐廳也不用它。
那蝦餅是蘇鳴的早餐,季凱跑來買菠蘿包,結果就看上它了。
嘗了一口覺得好吃,他還想再吃,但蘇鳴兩大口,把剩下的半塊蝦餅全吃完了。
季凱于是發脾氣要蘇鳴下跪,他不肯,還舉拳頭,蘇旺就壓著他跪下了。
看蘇嬌進來,他說:“我剝蝦,阿嬌你和面,給凱少煎份蝦餅。”
但季凱拒絕,并指蘇鳴:“我知道你是故意不想給我吃的,但我原諒你了。”
再看蘇嬌,又笑了:“蘇小姐,你確定不去我家做廚嗎?”
蘇嬌有點明白,為什么連羅慧嫻都覺得季凱這孩子是可殺的了。
他老爹是有權有勢,他也不算壞,但就是有錢慣的,脾氣也太猖狂了點。
蘇嬌拉起蘇鳴來,又進了廚房,這才對季凱說:“我昨天已經跟你爸講明了,薪水再高也不給人當傭人,所以……”
季凱很聰明的,他打斷了蘇嬌:“那鐘sir的面子呢,你也不看?”
他是大佬家的孩子,之所以配合鐘天明緝毒,是因為毒販子傷害過他,但現在反過來,他用這個來要挾蘇嬌,想她去他家做傭人。
蘇嬌不想就這件事再廢話,于是轉了話題問:“我們街那位羅大媽呢,什么情況?”
季凱一聲冷笑,說:“便宜她了,竟然拿鞋帶上吊,但沒死成。”
羅慧嫻居然自殺了,卻又沒死成?
蘇鳴最是八卦的,也忘了剛才季凱的刁難,立刻問:“那她人呢?”
不論蘇嬌是不是季胤的女兒,在僅剩一個兒子,還是個癮君子的情況下,季胤當然不敢聲張血緣的事,之所以讓季凱今天來一趟,是因為那天晚上要不是蘇嬌拉一把,這個小癮君子就要命喪黃泉了,季胤是讓他來感謝蘇嬌的。
但這孩子生來沒有感謝過任何人,因為鐘天明的關系,也覺得蘇嬌救他是應該的。
一臉無所謂,他說:“她沒什么意思,倒是她兒子,忠爺會保。”
蘇鳴最討厭的就是梁鋮了,忙問:“為啥?”
季凱覺得很可笑:“你可真是個白癡,當初要不是梁鋮老爹燒了電話簿,九龍所有的大陸人,男人全會死,女人也要全部被抓起來,遣返大陸。”
蘇鳴總算硬氣了一回:“我是本地人,不需要被遣返,謝謝。”
人的口味總是多變的,只嘗過一口的東西,也會比放量吃到飽的更美味。
所以今天季凱來,本來是想吃酸辣湯的,現在又記掛上了蔥香蝦餅,而且他想要的是蘇嬌去他家做廚,蘇鳴和周進財又表面謙恭,但總是悄瞇瞇拿眼瞪他。
他本來想吃碗炸醬面的,也就賭氣不吃了。
但吃不到面他心情不好,當然就又要撂狠話:“你家的飯也沒那么好吃,我這就走,以后也不來了。”
其實就目前的客流來看,經常光顧蘇記的基本都是九龍中等層次的商人們,因為陳明的帶動,也有很多阿sir會過來吃,少季凱一個客人還真沒啥大不了的。
所以蘇鳴和周進財,就蘇旺神色都明顯一輕松:“少爺慢走!”
今天跟著季凱的是個兩個生面孔,也沒進蘇記,他一出門,立刻跟上,走人了。
這會兒也要上客了,蘇嬌當然也一直在廚房里忙碌。
轉眼下午兩點,因為現在的股票交易都是由紅馬甲們根據客人的訴求現場開單買出買入,而且經常會發生交易員擅自幫客人買出買進的事,蘇嬌于是去了一趟股票交易大廳,要確定一下自己的錢還在不在賬上,并買一支看好的股票。
就在大廳里她碰上周進蓮,正在跟股票交易員聊著什么。
既然已經碰上了,蘇嬌也不介意打個招呼。
但周進蓮卻在看到表姐的剎那低下了頭,蘇嬌當然也不會主動理她的。
轉眼天黑,過了八點,面已賣的差不多,蘇嬌也就先一步上樓,洗澡休息了。
因為臥室里沒有電視機,她也懶得下樓,索性就躺到了床上,欠腰摘下掛在床側的鑰匙,她打開床頭柜,準備看看那塊小懷表。
那里面有張照片,上面的喬淑貞不過十四五歲,臉上還有嬰兒肥,原來蘇嬌也只隨便看了看就收起來了,她有很多喬淑貞的照片,都是彩照,相比之下,那張黑白色的,指肚大的小照片實在平平無奇,她也沒啥興趣看。
但這一翻,蘇嬌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再翻了幾翻,她又轉到窗戶旁的書桌,以及墻角的木質衣柜,但是奇了怪了,表居然失蹤,不亦而飛了。
它去哪了,總不會季胤派了人來,把它給偷走了吧?
正好這時樓下響起蘇旺的聲音:“阿明,我已經把行李搬到隔壁了,只剩下一些書和紙,你……不想要的就清出來,我搬去隔壁。”
看來是鐘天明回來了,而不論懷表,還是季胤那邊的事,蘇嬌都不好跟老爹談及,所以等鐘天明上了樓,看他進了小臥室,她也跟了進去,說:“鐘sir,進賊了!”
想想她還有點生氣的,當初之所以招贅鐘天明,就是為了免麻煩。
結果倒好,這位警長先生隔三岔五才回來一趟,而且賊能在明知是他家的情況下還偷東西,又置他于何地?
蘇旺只是把鋪蓋搬走了,這間窄窄的臥室里,床還在,原本貼床有個一尺寬的小書架,用來擺蘇嬌的課本,包包和一些工藝品,但自打蘇旺搬過來,就把書全打包起來,放回到床底下了。
見鐘天明不理自己,彎腰在看床下面,蘇嬌索性坐到了床沿上:“我娘的表被偷啦。”
又說:“估計是季胤偷的,我得去找他一趟,這人太流氓了。”
鐘天明雙手一肘,一挪,把蘇嬌挪到了床旁的桌子上,手再一閃,正是那枚懷表。
床底下全是書和一些插畫的底版,那也全是喬淑貞的遺物。
鐘sir有事當然不瞞太太,所以他先說:“為了梁鋮,忠爺和季胤翻臉了。”
這個蘇嬌知道。
本來梁鋮老爹昏了頭,不小心失手殺了一個老爵士。
當時又正值偷渡狂潮,一旦對方有證據是大陸來的團伙作案,當時才偷渡過來的那些人就算不死,也得被遣返,但是梁鋮老爹平常糊涂,那天卻不知怎的,突然就變聰明了,把自己身上能證明自己是大陸人的,以及跟社團大家聯絡的通話簿,甚至就連那間房子里,那個妓.女跟大陸往來的書信,全部燒了。
等英軍沖進去的時候火剛剛熄滅,但證據已經毀完了。
在這種情況下,梁鋮又一口咬定不知道他老媽做的事,就不說點天燈了,季胤哪怕捉押了他,忠爺也有異議。
何況最近利叔來勢洶洶,而且對方一直有意結交忠爺。
這時候季胤跟忠爺反目,于利叔來說,就是一個特別好的可趁之機。
蘇嬌雖然不混道,但總覺得那個利叔是從外海來的,而且是販毒發的家,流氓里面比好壞,大概他還不如季胤,她于是沒問鐘天明為什么要表的事,只問:“所以呢,季胤是不是把梁鋮放了?”
鐘sir一沓沓的往外搬著書,卻問蘇嬌:“你記不記得金老板說過,有個白人老外愿意出20萬,但是要直接買走那塊懷表,但是師娘她沒有答應。”
純金,而且是個金坨子,且用琺瑯鑲邊,那塊懷表具體有什么樣的歷史,因為喬淑貞有講過,蘇嬌和鐘天明都不知道,但就表本身來說,是OMEGA的,就很值錢。
老外是要買走,金老板卻是當,兩者性質當然不一樣。
蘇嬌不是警察,查案不是她的專長,她當然也想不到,鐘sir為什么要拿這塊表,又要在她的床底下翻來翻去,但很快鐘天明翻開一本《英漢大辭典》,并說:“看來還真是!”
從中翻出一本小小的,牛皮蒙背的小電話簿來翻開,他再說:“我查過卷宗,布朗先生是個文玩愛好者,來九龍也是為了收集文物,而他其實就下榻在天后街,天后廟的旁邊,你記得糖水罐頭廠吧,師娘一直在給那家記賬的。”
蘇嬌想了想,打開懷表說:“就是那個布朗先生想買我阿娘的表,而這電話簿……”
鐘天明說:“萬一有緊急情況,身份紙,報紙和信紙容易燒,但電話簿可不好燒,而且我從來不覺得,梁鋮他爹年紀輕輕就死,能是什么聰明人。”
其實想想也是。
就如今在九龍這種地方,白人都高人好幾等,更何況曾經。
梁鋮老爹是一個人,抱著木頭生生游到香江的,據說身材高大,人也很帥氣,就一直在風月場所當保鏢吃軟飯,但就那么一個人,將死的時候,卻做了一件非常縝密,且關乎到從大陸來香江的,十幾萬偷渡者命運的大好事,他確定能?
鐘天明表示懷疑,又翻了那位布朗先生的案子,確定對方是個文物販子,又正好發現對方當時住的地方離喬淑貞工作的地方很近。
而現在,他找到那本電話簿了。
也就是曾經,大家都以為梁鋮老爹燒掉了的電話簿。
事實證明他沒那個腦子,也沒那個覺悟。
反而,是當時在罐頭廠工作的喬淑貞發現不對,也知道在九龍死一個白人意味著什么,于是一把火把容易燒的紙燒掉了,把不容易燒掉的電話簿帶回了家。
當然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也就喬淑貞那種讀過大學,明事理的人,才會在第一時間發現什么才是真正的危險。
她不是為了季胤,而是一大波跟她一樣逃出大陸,又在九龍苦苦掙扎的普通人。
畢竟一旦英軍有理由出動武裝鎮壓,苦的只能是普通人。
蘇嬌拎起那只懷表,坦白說,阿娘死的那天,她都沒有此刻難過。
喬淑貞偷度的時候還不滿二十歲,燒東西,藏電話簿的時候就跟如今蘇嬌的年齡差不多,親人皆死又背井離鄉,她默默的揣著那么多事,卻又那么的堅強,果敢。
當然了,也正是因為她雖然外表溫柔,但足夠強大,蘇嬌才能無憂無慮的生活。
接過那本電話簿再翻開,上面是蘇嬌不大認識的簡體字。
她坐在桌子上,鐘天明就站在她面前。
翻了片刻再抬眸看丈夫,她問:“要把這東西拿出去,梁鋮母子是不是必死無疑?”
……
同一時間,季府。
季胤從堂口回來,一進內院就聽到季凱的大叫:“味道還是不對!”
“我要吃的不是這個味道,拿走,快拿走!”
他一止步,季建立刻跑了過來:“少爺今天想吃鮮蔥蝦餅,我讓家里的廚子們烙了,還點了好幾家外賣,但是……都不是他想吃的。”
季胤邊走邊問:“前幾天又是面包又是花生湯,酸辣湯,今天怎么又變蝦餅了?”
不等季建點頭,他又說:“狗東西,他能活到今天屬實是幸運,口腹之欲本是人欲.望中最簡單的一樣,他都克服不了,還能成什么大事?”
季建賠著笑說:“老爺,凱少當年還讀書的時候,門門功課全是優,他也不想的。”
原來的季凱很優秀的,只可惜染上了毒癮,書也讀不了了。
但雖然是因為老爸仇家太多才害孩子變成那樣的。
但季胤可從來不認為是自己的錯,就好像別的幾個死掉的孩子,他也認為,他們死于自己的能力不夠,季凱在他看來,活著也只是因為足夠幸運。
他猜了一下:“又是蘇記。它不是只賣炸醬面,又哪里來的什么蔥餅?”
季建點頭:“聽少爺說是人家的工作餐,他也就嘗了一口,念念不忘。”
他一臉忐忑:“對了,還有……”
看到季胤狠沉沉的目光掃過來,他連忙低下了頭。
季胤進了屋子,坐到八仙桌旁,拿起茶杯又輕輕擱到了桌子上。
他記憶里,當初還在大陸,農場里改造的時候,半夜悄悄撈了蝦,有個女孩會從家里偷一把面粉,沿路再薅幾根嫩蔥,就在山洞里生火,鐵鍬上烙餅。
餅熟了,只需要蘸一點醬油,其味道就會無與倫比的鮮,但每當他夸那女孩手藝好,烙的餅夠鮮的時候,女孩總會說:“傻了吧你,鮮的是醬油啦。”
確實,那個女人有的是骨氣,不會接受他的資助的。
要說他會被羅慧嫻的鬼話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羅慧嫻總會跟他講一講那個女人的近況。
羅慧嫻很體貼的,從不提起那女人那個,胖乎乎的廚子丈夫。
而且在羅慧嫻的講述中,那個女人雖然與他決裂,卻依然對他懷著深深的情誼。
每當她講起的時候,季胤就總會想起曾經他和那女孩窩在個小山洞里,用鐵鍬烹飪各種食物的場影。
在那個他經歷了無與倫比的饑餓年代,那個女人是他所有懷憶中唯一的溫暖和飽腹。
但其實回頭想想,也是他自己太傻。
那個女人能在一片鋼鐵般的思潮下跟他這個地主狗崽子交往,幫他偷食物,她本就不是個平凡的女性。
所以在聽蘇嬌講第一句的時候,季胤不是發現自己被騙了,而是恍然大悟。
他當時就明了了,也知道那個女人從未接受過他的資助了。
……
但季胤想不通的是,喬紅革的女兒怎么也會是跟她娘一樣的性格?
其實蘇嬌出生紙上的生日是十一月,距離季胤跟喬紅革分開恰好11個月。
按理來說她都不該是季胤的女兒。
羅慧嫻以命相求,說自己有能說服他的證據。
但季胤不會受任何人的威脅,所以他選擇直接跟那女孩比對DNA。
可是,只是做個DNA檢測他就愿意給蘇嬌一千萬,她為什么不愿意?
但當然,一千萬不夠就兩千萬,不夠就三千萬,如果還是不行,季胤也會想別的辦法,讓那女孩同意做DNA的。
當務之急還是梁鋮母子。
要放了他們,季胤在西九龍的威信也就隨之而散了。
但要不放人呢,他要怎么才能留下他們?
就在他沉吟間電話響了起來,他接了起來,頓時眉開眼笑:“天明?”
要說九龍大佬們喜歡的孩子會是什么樣子,有范本的,就是鐘天明。
在垃圾堆里都能茍活下來,還能考進少年警校,并一路殺到白人公務員的階層。
那才是大佬們覺得,堪為人子的孩子。
但現在季胤也蠻頭痛,因為如果蘇嬌不是他太太,他可能采取強硬手段,就壓著對方去抽血了。
可因為鐘天明,他就不得不迂回行事。
他待鐘sir語氣也格外的客氣:“你打電話來,有事?”
“是的,關于二十年前,布朗爵士被殺案,我這邊有些新的證據。”鐘天明一句話讓季胤坐正。
他說:“快講!”
第32章 第 32 章
花心又風流, 自打到香江就在吃軟飯的梁鋮老爹唯一做的英雄事就是燒電話簿。
但其實一開始這事兒知道的人并不多。
還是季胤覺得這件事意義太過重大,于是拿出來四處宣傳,才叫它被廣為人知的。
又正好這幾年東九龍發展的始終不如西九龍, 忠爺想搶點地盤卻找不到由頭, 直到季胤逮了梁鋮, 他恰好找到了發難的理由。
但要是他倆打起來,綁架過季凱,并給孩子注射了毒.品的利叔就會趁虛而入。
這才是季胤在糾結, 且不愿意跟忠爺翻臉的底層原因。
這時鐘天明說有新證據, 那又是什么?
……
蘇記二樓吧臺,鐘天明舉著電話簿, 直言:“那本電話簿如今就在我手中。”
季胤腦子反應當然很快:“梁鋮那個死鬼爹沒有燒掉它?”
緊接著他又問:“你哪里來的電話簿, 又怎么能證明它屬于梁向陽。”
梁鋮的死鬼老爹大名就叫梁向陽。
蘇嬌此刻就站在鐘天明身后。
她以為他會把自己所有的推論全部講出來, 還想看看季胤的反應。
但他并沒有。
他只說:“我不但有證據,還有完整的邏輯鏈來證明當初放火燒東西, 并拿走電話簿的不是梁向陽, 而是另有其人。”
季胤追問:“誰?”
鐘天明說:“您的一位故人。”
季胤冷笑:“看來是仇人了, 那以你看,我能否用錢把東西買過來?”
倒不怪他會這樣想。
如果不是仇人,那么重要的電話簿對方肯定早拿出來了。
現在他有兩個處理方式,一是用錢買東西,二當然就是殺人了。
但鐘天明說:“那位故人已然仙游,您先按照我說的處理吧, 至于證據, 胤爺您知道的, 羅慧嫻是一名毒販子,您應該把她移交給我們警方, 并出庭指控她。”
季胤一聲長哼里暗壓著不滿,因為別看鐘天明講的很客氣,但其實是在跟他談條件,他拋出那本電話簿,卻不直接拿給他,就是要當成籌碼押著。
讓季胤出庭指控羅慧嫻和她幕后的販毒集團?
簡直笑話。
堂口規矩,事情一律內部處理,不允許警方介入。
他是西九龍的話事人,自己倒壞了規矩向警方低頭,那以后,整個社團組織不就等于自我宣布,九龍的話事人非堂口,而是香江警方了?
鐘天明也知道他不會輕易答應,所以說:“您先慢慢考慮,想好了通知我。”
掛了電話,回頭,他又把電話簿交給了蘇嬌。
這才又說:“我必須抓捕羅慧嫻,至于原因,我可以跟你慢慢解釋。”
他知道的,對于在她背后搗鬼,偷她錢夾,誘惑她的未婚夫墮落的梁鋮母子,敢愛敢恨的蘇大小姐現在只有一個目標,讓他們雙雙被點天燈。
而如果羅慧嫻被指控為毒販,將會被處以絞刑。
梁鋮只要跟毒販子沒有牽扯,當然會被無罪釋放,至于毒販子們會怎么報復他,會不會點天燈或者割舌頭挖眼睛,還是會網開一面放過他,鐘天明也不得而知。
但總之,就目前來說,雖然蘇大小姐很想,但鐘sir不能讓胤爺點天燈。
他怕太太會生氣,當然就想詳細跟她解釋一下。
不過蘇嬌搖頭表示不想聽,轉而問:“我有炒好的麻辣醬,阿爹今天買的番茄味道炒級濃,加上鹵味和魚丸,酸酸辣辣的應該會很開胃,你要不要吃?”
鐘天明沒有吃宵夜的習慣,更不想大晚上的麻煩蘇嬌。
但只聽她的講述就可以想象到,把鹵好的雞雜鴨雜和魚丸煮到一鍋酸酸辣辣的湯汁中,能有多美味了,他只好放棄交流,并說:“好。”
洗完澡他都不上樓,直接進了廚房。
晚上吃葷太多不好消化,所以每樣鹵貨蘇嬌都只放了一兩樣,更多的是木耳,黃花菜,空心菜一類的綠蔬,既不占胃,吃起來還特別可口。
這會兒蘇鳴和周進財還在前廳看電視,也不是聊天的地方,蘇嬌也就先上樓了。
躺到床上,很快她就聽到鐘sir在小衛生間刷牙的聲音。
鐘天明剛才沒有直接跟胤爺說證據的事,反而以此為要挾,要求他把羅慧嫻交給警方,在剛聽到他的要求時,蘇嬌確實有點氣惱。
因為照她的心思,她會直接把電話簿砸到季胤頭上,讓他知道,喬淑貞不止救過他一次,目前九龍道上所有的大陸人,命也都是她阿娘給的。
要不然,如今掌握著九龍各種生意發大財的大陸人們,當時就被遣返了。
而當被遣返在陸,等著他們的除了坐牢,就是被槍斃。
喬淑貞是乳腺癌而去世的,人死不能復生。
她活著的時候也只想要一份簡單而平靜的生活,所以默默壓下了一切。
如果季胤從此不聞不問倒也還好。
但因為羅慧嫻,他等于是整整誤解了喬淑貞二十年,鐘天明還不當場說情況,蘇嬌心里又怎能舒服?
不過在略微思索了片刻后,蘇嬌就自己想通了。
基于對夢里鐘sir的升職之路,以及將來九龍的發展情況,她大概明白,鐘天明想做的是打散并瓦解九龍盤根錯結的各個社團,改變阿sir們身在九龍,卻只能負責為社團清理火拼后的現場,以及收拾尸體的現狀,并進一步掌握治安管理權。
簡言之,不論季胤還是忠爺抑或利叔,鐘天明就算不干掉,也要掌控他們。
他的終極目標是,讓警方成為九龍的話事人。
而現在,他第一個想干掉的,是那位以做蛇頭,并販賣毒.品發家的利叔。
所以當忠爺和季胤反目的時候,他才會趕緊找證據,并至力于消除兩人間的誤會。
也才會在握有實質性的把柄后,要求季胤把羅慧嫻移交給警方。
蘇嬌正于心里琢磨著,鐘sir洗漱已畢,進門來了。
他照例把T恤一脫,只穿一條短褲,赤.裸裸的就躺到妻子身邊了。
側瞄一眼丈夫,蘇嬌突然一念,如果這人真的那方面不行,而在已經結婚的情況下,她又不得不跟他過一輩子,難道這輩子就永遠這樣過?
她倒也不想那種事,但總覺得這男人木呆呆的,白瞎了一副好身材。
鐘天明恰好捕捉到她的目光,一本正經說:“大小姐要想,可以摸的,我不介意。”
他什么意思,覺得她是個女流氓?
蘇嬌應聲,啪一把拉起毛巾被,連腦袋一起罩住。
估計下一秒他就要來掀她的被子了,她的心也跳的撲通撲通的。
不過其實她也已經想通了,如果今天他想做些什么,她是不會拒絕的。
而且不論他表現怎么樣,她不但會接受,還會想辦法安慰他,也絕對不會讓他覺得自己失敗,丟面子的。
因為對于混道的,以及有親人在社團的既得利益者們,就比如曾經的梁鋮母子來說,有大佬罩著他們,九龍就是他們的,他們想怎么橫就能怎么橫。
但對于像蘇記這樣沒有背景的普通人來說,日子實在過得太憋屈了點。
所以相比社團,蘇嬌更希望由警方來管理九龍的治安。
這位鐘sir也確實能做到的。
如今的人們還不敢想象,但將來的九龍城,尤其是回歸大陸以后,女性一個人夜間也可以出門,大街上不會有那么多的癮君子和持刀搶劫的混混們,那種良好的治安,就是在鐘sir的任期內一點點做到的。
……
蘇嬌雖然蒙著被子在等。
但過了好久鐘天明都沒有掀她的被子。
反而,他突然說:“你記不記得,在你小的時候阿爹總會說你的生日是公歷而非清歷,他也總堅持在公歷的三月初八日給你煮一碗長壽面,師娘還總取笑他,說他天天蹲在廚房里燒菜,公歷清歷都搞不懂,是個糊涂蛋。”
公歷就是公元歷,清歷也叫陰歷,前后相差大概四十天。
因為隨著慢慢長大,蘇嬌過慣了清歷三月初八日的生日,也就不再過公歷了。
但其實前幾天她也想過這個問題,那就是,如果按公歷算她的生日,距離喬淑貞他們偷渡的六月初八日,會只有九個月并二十天,那個日期就比較曖昧了。
蘇嬌一把拉開被子,挑眉看丈夫:“你什么意思?”
鐘sir原來是真沒想到,曾經那個溫柔可親的師娘會跟季胤之間有那么深的羈絆,而既然羅慧嫻說她有籌碼,那么他當然就要分析,看她的籌碼到底是什么。
她其實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但在九龍這個賣.淫,綁架與販賣人口,毒.品泛濫,警方卻束手無策的地方,她就好比一塊起翹的皮,能幫助警方將整個九龍從中撕開一條裂縫。
而且本來毒.品交易那晚,陳明跑的不夠快,導致季凱差點被毒販射成篩子時,鐘天明對季胤這邊已經不抱希望,打算去忠爺那邊找突破口了,豈知在他急沖沖回到家時,就會看到一個完好無缺的季凱,她還迅速幫他鎖定了羅慧嫻那個內鬼。
鐘sir現在只差一步,讓季胤向警方低頭。
那本電話簿他要押著,以后再用,而針對季胤那頭老狐貍下一步的出招,他當然太得蘇嬌有所準備,所以他說:“季胤的做事風格,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很可能今晚羅慧嫻就會講關于你生日的問題,那么明天或者后天……”
蘇嬌明白了:“他會帶著羅慧嫻直殺酒樓,讓她跟我阿爹對質。”
她是在酒樓出生的,在出生一段時間后,蘇旺夫妻帶著身份證和結婚證書去衛生署領的出生紙。
其實羅慧嫻都不需要別的證據,因為蘇旺就是最好的證據。
但那當然不行,蘇嬌會堅持,一不做DNA,二,不讓這件事情被公開。
那么,羅慧嫻那個知情者確實是在鐘天明手里會更好。
九龍既不禁螵也不禁賭,唯一禁的只有毒。
雖說讓警方判羅慧嫻,于她有點太便宜,但如果不想季胤把她當成籌碼,跑到蘇記酒樓來,當著蘇旺的面講蘇嬌的身世,逼他將她交給警方將是最明智的選擇。
蘇嬌再思索片刻,突然問鐘天明:“你需要一個人來指證羅慧嫻是毒販子,對吧?”
鐘sir了悟:“你想找季凱吧,讓他繞開胤爺,直接報案?”
蘇嬌莞爾一笑:“試試吧,說不定可以呢。”
季胤當然不想放了羅慧嫻,但要他兒子反水又偷家,那他不想放也得放。
鐘sir也不知道太太能不能做到,但說:“辛苦你了。”
又說:“吳律師跟我講過,說你抵押了所有鋪面去炒股,我于這件事的看法是,錢和鋪面都是你自己的,不論賠賺,由你自己做決定。”
吳律師還真是個耳報神,蘇嬌上午才抵押的房產,晚上他就匯報給鐘天明了。
當然了,即使鐘天明反對,蘇嬌也只會還他的21萬,剩下的,她是必得要在股市上趁著風口大賺一筆的。
看鐘天明伸手關燈,蘇嬌咬唇片刻,突然說:“我有點冷呢,怎么辦?”
這男人腦袋里裝的絕對是榆木,因為他側眸看了她一眼,雖然眼神停留在她胸口時澀了一下,但旋即便說:“空調太冷了吧,好了,我已經關掉了。”
蘇嬌再咬唇,反問:“關了空調,你不熱得慌?”
鐘sir啪的一把關了燈,說:“我皮糙肉厚,身體好,熱不壞的。”
……
做餐飲最不怕的是品項單一。
反而是什么都想賣,什么客人都想招攬,卻樣樣都做的平庸才是大忌。
而且當價格和質量都提上去,客人的檔次也能提上去,這于周邊邊的商戶來說也是件好事兒,就比如郭大娘家的士多店,隨著蘇嬌開業,買好煙的人多了,她賺的錢自然也會變多,再加上郭方投到股市的錢也在漲,她當然更心。
今天一早周進蓮就來士多店了,還一直在往酒樓張望。
郭大娘以為她是想哥哥了卻不好去見,笑著安慰說:“放心好啦,等過段時間,發現你和阿方真的能賺錢,你哥自然會原諒你的,來,喝瓶沙士吧。”
周進蓮是挺想念周進財的,但并沒有那么的思念。
而她有個麻煩事是,梁鋮預測股市的漲跌幾乎百發百中,但因為涉及到毒.品交易,母子倆都被堂口給抓走了,這兩天股市又一路走低,她需要梁鋮給她意見,看是繼續持有等反彈,還是整體拋掉來炒底。
今早喪輝跟她講,說今天羅慧嫻和梁鋮會跟著胤爺一起到蘇記酒樓,至于對方會不會放人,目前還不好說,但是周進蓮肯定能有機會跟梁鋮交流一下情況。
要說周進蓮愛梁鋮嗎,并不,她愛的其實是錢。
但她心里也很沮喪,因為自打她跟梁鋮在一起,出了好幾次意料之外的事情,羅慧嫻天天罵她是喪門星,掃把星,而是上輩子,羅慧嫻但凡提起蘇嬌,都是滿口的夸贊,要不說她是旺夫命,就說她是玉女下凡,是帶著財去的梁家。
周進蓮之所以打心底里不喜歡表姐,又咬緊牙關非要做梁太,也是因為這個。
她不相信表姐是天生的旺夫命,她自己是個喪門星。
但現在周進蓮又有點懷疑了,心說難不成蘇嬌就真的旺夫,而她是個掃把星?
且不說她躲在士多店里悄瞇瞇的觀察。
蘇嬌一早晨起來,先是收了吳律師給的支票,緊接著就去了股交所。
羅耀祖昨天先后撤了500萬股本出來,加上她的三百多萬,她今天先買了400萬的股票,剩下的,打算等一支跌到谷底之后再買。
而就在上午十一點,有人打電話來,說要訂一間晚上的包房,并且專門講明,人要到七點半才能來,并且愿意付等位費。
蘇旺向來不收等位費的,認真記錄下來之后,當然也得跟蘇嬌講一聲。
蘇嬌則轉頭,讓蘇鳴給季凱打了個傳呼:有好吃的,速來!
季凱昨天專門講過,說自己以后都不會再來蘇記吃飯,而且處在毒品截斷期,他幾乎沒什么食欲,蘇記酒樓又是些家常菜,按理不該誘惑到他的吧。
但并不是。
家里的大廚們變著花樣的做山珍海味,一做一大桌,季凱甚至都懶得嘗。
蘇記酒樓只是普通飯菜,而且還不是他心里想吃的,但只要端到他面前,他就會胃口大開,所以蘇鳴打完傳呼后,還在納悶對方怎么不回電話,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就聽到外面響起個戲謔的聲音:“昨天分明故意趕我走,今天又請我,哼……”
蘇鳴才沒想請他,所以也只回瞟了廚房,說:“阿姐,人來了。”
蘇旺和周進財去火車站買各種走私類調味料了,此時廚房只有蘇嬌一個人,但看到季凱進來,她還是說:“小少爺,你不能待在廚房,麻煩去后院。”
她的規矩,營業時間不穿工作服的人不能在廚房閑逛。
季凱雖然少爺脾氣,但也懂得適可而止,就瞟了一眼:“酸辣湯吧,我喜歡。”
他不僅喜歡酸辣湯的口感,更喜歡的是吃完之后會出一身汗,那感覺特別舒服。
但今天蘇嬌做的其實并非酸辣湯,而是跟昨天晚上煮給鐘天明的一樣,它在將來會被稱之為是麻辣燙,但當然是專屬口味,給這孩子做的料里面不但胡椒加了量,姜用的也是更貴的嫩姜,而非便宜量大的老姜。
這樣調出來的麻辣湯,湯汗也是可以喝的。
季凱也是,聞著夠酸辣夠清爽,先舀一勺湯來嘗:“哇,刺激,但是有點美味喔。”
見有一種玉白色,約有尺子寬,類似河粉的食材,他以為是河粉來著,但一咬卻未咬斷,稍微一吸,它于瞬間滑入他的嘴巴。
季凱被驚到了:“什么東西,好吃!”
炸醬面雖然也筋道爽滑,但它是面,是沒有彈性的。
而他剛才吃的東西是□□彈彈的,再配上酸辣味的湯汁,又是一種新奇的美味,他又說:“哼,又是你們的秘密食材,不告訴我,就想我天天來酒樓吃飯,哼!”
蘇鳴有時候會討厭這家伙,但又經常為他的無知而憐憫,忍不住說:“只是土豆沉積的淀粉啦,但是做起來很麻煩的,想要達到最佳口感,必須把三分之一用開水燙,剩下的三分之二則作為生粉……”
季凱自己愿意叨叨,但不愿意聽別人叨叨,所以立刻說:“閉嘴!”
咬開一只爆汁的牛丸,他只咬了一半又丟開:“我還是喜歡這個粉。”
再喝一口湯:“唔,好爽!”
蘇嬌一笑,反問:“知道為什么你會覺得爽嗎?”
季凱說:“好吧我承認,你做的食物果然非常美味,行了吧?”
蘇嬌伸手指在他額頭上輕揩,并說:“不,因為毒.品的原因,你的汗腺的被破壞了,一般情況下很難出汗,但正所謂藥補不如藥補,我給你吃的食物,都是能讓你發汗的,因為發汗而醒神,你當然就會覺得舒服。”
季凱筷子沒停,邊吃邊說:“你這意思是,我想吃美味的食物,就必須要找你唄?”
但再看蘇鳴,他又說:“但明明你們都很討厭我,煩我。”
因為他吸過毒,皮膚變的特別薄,也很嬌嫩,要用紙擦難免會擦破,蘇嬌掏自己的手絹出來幫他擦汗,先問:“那天晚上你差點被人槍殺,事后怎么沒報警?”
季凱覺得她問的可笑:“拜托小姐,我們堂口的事情習慣內部處理。”
蘇嬌一臉恍悟:“我還以為你小小年紀敢參與那種事,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卻原來你跟堂口別的馬仔一樣,只是在幫你爹做事而已,出了事也是先找爹。”
季凱已經把覺得更美味的鴨腸鴨胗,毛肚和粉都吃的干干凈凈,又挑起那只剛才咬了一半的牛肉丸,若有所思:“奇怪,我發現它也蠻美味的。”
將它整個塞到嘴里,才又說:“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殺利虎是我自己的決定。”
季胤就這一個兒子,只要不是失心瘋了,不會拿他做餌去釣魚的。
所以上回跟警方合作,確實是季凱自己的主意。
但之后他就拋開了警方,并向老爹低頭了。
否則的話他就該報警并指控羅慧嫻,助警方抓到羅慧嫻背后的毒.品大佬。
現在蘇嬌做的,就是要激他出頭,指控羅慧嫻。
而如果季凱是個成年人,蘇嬌這樣激他沒有任何用處。
因為于成年人來說,如果有季胤那么個有權勢的爹,做兒子的可不敢得罪他。
但季凱還是個未成年,而且他原來是在淺水灣那邊,全香江有名的私校讀書的,是因為染上毒.品他的人生才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心里特別埋怨老爹,總覺得是因為季胤能力不夠,自己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
而他老爹,季胤于此的態度是,兒孫自有命,他們占了老爹的,社團的好處,就要為之付出相應的代價。
所以,季胤認為他被綁架,被注射毒.品都是他自己不小心造成的,是活該。
能夠在跟鐘天明合作后,親手干掉綁架過他的毒販子,季凱覺得自己已經很牛逼了。
但這時他發現他所瞧不起的,社會最底層的小蘇鳴之所以對著他陰奉陽違,表面上怕,心里卻瞧不起他,是因為覺得他也不過他爹的傀儡,他會怎么辦?
答案只有一個,逆爹而行,用自己的方式去對付販毒集團。
而要不跟著老爹干,就只有一個可能,跟著警察,也就是鐘sir干。
所以拍下筷子,他看蘇嬌,先問她:“你覺得羅慧嫻那個內鬼會怎么死?”
蘇嬌說:“外面都傳開了,你阿爸要開堂口點天燈嘛。”
季凱拿蘇嬌的手帕擦嘴,說:“哈哈,你錯了吧,今晚警方就會抓走她,并嚴查她背后的販毒團伙,對了,你可以找鐘sir來確認,這些事都是本少爺自己做的。”
蘇鳴喜歡吃瓜,也是個好捧哏的,適時驚呼:“哇,凱少,你有點牛逼的。”
季凱暗壓著內心的驕傲,語氣淡淡:“灑灑水啦。”
這是酒樓,哪怕午休時間,也免不了人來人往。
蘇鳴坐在傳菜口,這樣,他既可以看到從正門進來的人,也可以看到進后巷的人,蘇記的后巷當然只有本店的人進出,此時恰好蘇旺和周進財回來,蘇鳴也立刻大聲喊蘇嬌:“師父回來啦,大小姐快開門。”
季凱吃的飽飽的,也要走了,但因為做了一件比較英雄的事跡嘛,他也看到蘇嬌正用一種敬佩的目光在看自己,于是說:“明天我要香蔥蝦餅,配……”
蘇嬌說:“那個要配酸辣湯,才會格外好吃。”
季凱也知道,自己跟警察混到一起,于老爹來說是件非常沒面子的事。
但是,他爹跟別人的爹不一樣的。
他的兄弟們死了,他爹只會說,是因為他們能力不夠。
他僥幸活著,他爹也只會說,他能活著,不是因為他有多少能力,全憑幸運。
季胤甚至公開對季凱說,他要能連忠爺,利叔,他自己一起干掉,自己死而無憾,會當場把四方典當交給他打理。
這樣的父子關系,只要有人稍微從中撥弄一下,就會自然分裂。
而現在,因為一碗麻辣燙,它已經被分裂了。
……
因為有人專門打電話訂包廂,轉眼七點半,面已經快賣完了,蘇旺有點擔心,就想著直接掛售罄,就先不接散客了。
周進財也蠻好奇,有人專門訂包廂來吃炸醬面,會是什么人。
另一邊,周進蓮也在士多店焦急的等持著梁鋮。
但那桌訂包廂的客人注定是來不了的。
因為就在傍晚,季凱去了趟警局,做為毒.品案的當事人現身報警,并指控了羅慧嫻,還要求警方去抓人。
另一邊,如果鐘天明所料,羅慧嫻在聽說電話簿不是她老公燒的,忠爺也沒有理由保他們母子的情況下也不迂回了,干干脆脆就把蘇嬌的身世吐出去了。
喬淑貞那么聰明,又豈會不知,當自己生了孩子,季胤就必定要問生日。
那其實那也是她雖然并不喜歡羅慧嫻,卻也不得不虛以尾蛇并一直保持交往的原因。
她是在閣樓上自己生的孩子,接生婆就是羅慧嫻。
那一天是公歷的三月初八,但到了領出生紙的時候,她卻故意把它說成是目前香江人更喜歡用的,農歷三月初八。
蘇旺當然知道不對,但為了妻子不落人口實,也就選擇了不吭聲。
不過每年公歷三月初八他依然要為她煮一碗面,就當是給女兒過兩回生日。
而對季胤來說,這個解釋堪稱完美。
又正好蘇嬌拒絕驗DNA。
他就想帶著羅慧嫻去趟酒樓,通過蘇旺來驗證這件事情。
其實他現在幾乎可以確定,喬淑貞,一個在大陸的大學體系停擺前,最后一屆,由剛剛解放時,足夠優秀的老教授們教育過的,懂會計學,還有很高的美術造詣,到了香江之后,會比在大陸更吃得開的女性為什么會選一個餐館小老板結婚。
答案只有一個,她懷孕了,因為懷孕,她不得不趕緊嫁人。
他準備去驗證這件事。
但就在他臨行前,鐘天明帶著一幫警察上門,要求他交出羅慧嫻,并說是他兒子季凱指控的對方,季凱還可以做證,證明目前羅慧嫻就在他老爹手里。
這就打了季胤個措手不及吧,但還有更叫他始料未及的是。
就在他應付突然上門要人的警察時,季建過來,低聲說:“大小姐,就是蘇記那位,她說想約您出去見一面。”
蘇記的大小姐只有蘇嬌。
雖說大家都揣著明白裝糊涂,但季胤知道,蘇嬌在知道他的存在后,一直在試圖隱瞞她那個可憐的爹這件事情。
哪怕他愿意給一千萬,她也拒做DNA,也就是說,她即使知道他與她有血緣關系,也拒絕認他。
喬紅革本就是個清高出塵,視金錢如糞土的性格。
如果她用她那套價值觀來教育孩子,那么,很可能蘇嬌跟她娘一樣,就是不論多少錢,都叫她低不了頭的。
在這種情況下,季胤不能讓警察帶走羅慧嫻的。
別的事他都可以不管,但他必須確定,喬紅革有沒有給他生過孩子這件事。
不過今天意外真是一樁聯著一樁。
季胤完全沒想到,蘇嬌竟會主動向他拋橄欖枝。
所以呢,作為喬紅革的女兒,她想自己告訴他事情的真相嗎?
要那樣的話,羅慧嫻于他就沒什么用了。
至于警察和社團之間的爭風,你來我往,也不是一件事就可以分出勝負的。
所以看手下們,他笑著說:“勞煩阿sir們辛苦來一趟,你們帶鐘sir去找羅慧嫻吧。”
再看季建:“大小姐約在哪里,什么時間?”
第33章 第 33 章
西九龍重案組全員正在接受胤爺的手下們, 諸如疤哥,彪哥和阿蒙的種種冒犯。
陳明天生細皮嫩肉,屬于Gay圈天菜, 愛搞基的阿蒙肆無忌憚的在朝他攪舌頭。
下流卑鄙, 一覽無余。
四方堂是鐘天明要闖的, 人也是他想抓的,陳明當然往躲背后躲。
鐘sir也知道想讓季胤放人沒那么容易,特地夜里才來, 就是為了耗時間。
但雙方斗法的陣容都擺開了, 隨著季建一番耳語,季胤突然眉松, 爽快放人不說, 還約束手下們:“阿疤阿彪, 不得對阿sir們無禮。”
他的約束不過虛禮,手下們, 尤其基佬阿蒙, 在陳明經過時來個挺胯磨擦。
陳明一躲, 鐘天明同時拍他屁股:“蒙哥,給我個面子。”
阿蒙知道胤爺特別忌憚且欣賞這位鐘sir,但不知道原因,還特別嫉妒,為了表達自己的不滿,他往地上啐了一口痰以示不屑。
鐘天明視若無睹, 再拍他屁股:“蒙哥, 帶我去找嫌疑人。”
蒙哥再一口啐, 而他沒看到的是,鐘sir不動聲色的, 從他屁兜里摸走了張小票。
……
梁鋮母子雖然曾經歷過一場極其血腥的偷渡。
但在殺戮開始之前,季胤把所有的女人和14歲以下的孩子全趕緊了船艙,等再放他們出來的時候船已重新啟航,一切風平浪靜,所以他們并沒覺得怕過。
不過最近他們母子就好比坐過山車,尤其羅慧嫻,眼看要到絕境,她拼了命的化險為夷,結果才剛喘口氣兒,就又要陷入新的絕境中。
為防串供,他們被單獨關押。
蘇嬌的身世羅慧嫻也還沒機會講給兒子。
這會兒她的心態也還算平和,因為她現在跟季胤講的,是徹徹底底的大實話,關于原來為什么不說,她只有一個理由:對蘇嬌好。
這個理由當時就打動季胤了,畢竟他生了四個兒子,三個都死了,剩下那一個也人不人鬼不鬼的,相比之下蘇嬌生活的那么幸福,不全是羅慧嫻的功勞?
她也不認為自己有錯,還把一切倒霉事全歸咎給了周進蓮。
阿蒙和彪哥進來提人時,她以為是要去蘇記酒樓了,也以為自己這回依然能逃出生天,還在暗暗想,等出去了,她必得要逼著梁鋮和周進蓮分手了才好。
然后她就看到了穿著藍黑色體能T的鐘天明了。
燈下,他脖頸上曾經被鐵鏈磨出為的疤痕隱隱約約,他依然像小時候做流浪兒時一般,那張標志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輕輕揚手:“帶走!”
她又要被警察給帶走了,為什么?
在羅慧嫻激烈反抗,尖叫的同時,進到內院的季胤給季建一個眼色,他秒會意,關上了通往季凱臥室的門,并在上面插了一根虎口粗的鋼筋。
季胤進了臥室,先接起床頭的內線,才示意季建掛了外線。
接起電話,他聲沉:“喂?”
那邊已經掛掉了,只有盲音。
季胤只考慮了三秒鐘便選擇了回撥,那頭接起:“您好,蘇記酒樓。”
季胤有倆兒子其實血統存疑,只不過是女人抱來了,他也就收下了。
另兩個血統倒沒問題,但因為他沒有投入時間教育過,性格都隨母,他們有喜歡玩小聰明的,有本來愚蠢,卻又故作聰明的,但沒有哪一個能真正讓他喜歡的。
因為沒有過女兒,他也不知道女孩兒會是什么樣的。
就在他沉吟的瞬間,他聽到電話里的女孩小聲說:“阿爸呀,客人不會來啦,哎呀,你快點去休息吧,快走!”
基因和遺傳是無法改變的,而叫季胤吃驚的是,這女孩的嗓音跟她娘一模一樣。
她猜到來電的是誰,聲音陡然正式:“四個小時后,天后廟后街見。”
季胤才張嘴,那邊又只剩下盲音了。
他默了片刻,招手季建:“通知阿彪備車,馬上出發,去光明巷。”
另一邊,蘇嬌下樓,就看到已經半關張的店里,有個老人家正在吃面。
蘇旺舉著把扇子正在幫老人家煽風。
開餐館除了味道好,最重要的就是服務了,蘇嬌走過去一看,見老爺子吃了一半的碗里面拉的很細,遠遠給廚房里的周進財豎了個大拇指,才又對蘇旺說:“阿爹,您還要早起呢,先過隔壁睡吧,店門我們來關就好。”
吃面的老人家抬頭:“你閨女呀,真孝順。”
說起女兒,蘇旺慣常的眉開眼笑:“我這閨女確實沒得說。”
“要不大家都說女兒是貼心小棉襖呢。”老人家笑著挑面。
蘇旺說:“您不住附近吧,這么晚了,專程來我家吃面的?”
老人家笑:“有人介紹,又正好我到附近辦點事,就過來了。”
這老頭頭發稀疏,兩只手像得了白癲風一般一塊白一塊黑的,吃完了面,他端起碗來把所有的肉丁一掃而空,豎大拇指:“這面也沒得說,果然好吃。”
看他要出門,蘇嬌幫他拿拐杖:“您慢走。”
老爺子的拐杖瞧著是胡桃木的,但捏上去卻是鋼的質感。
畢竟從小在九龍長大,蘇嬌明白了,這老爺子混道,那拐杖是把槍。
頭發都掉光了的老古惑仔,他倒蠻有精氣神。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蘇旺心滿意足的上樓去了。
阿鳴和周進財在搞衛生,蘇嬌在發好明天制作菠蘿包的面后又重新制作了水油皮和酥心面團,再把蘿卜擦成絲,又把炒熟的花生米去皮碾碎,加上白糖,用豬油和成餡料,先自己嘗了一口,覺得很不錯,這才捏餅,起鍋燒油,炸起了點心。
做完這一切也才夜晨十點,上樓換個衣服再耽擱一會,就該出門了。
凌晨12點,她跟季胤約的是牛鬼蛇神遍布的油麻地,當然不敢一個人出門,所以她還悄悄喊了蘇鳴給她做伴兒,穿的也是男性化的帽衫。
巴士早就停運了,但雖然有的士,蘇嬌卻不肯打車,將近半小時的路程,她非要步行,蘇鳴也不知道阿姐要去干嘛,半夜出門也難免害怕,而且他總覺得后面有人盯梢,余光瞥了會兒身后,搖蘇嬌的手臂:“阿姐,有輛車一直跟著咱們。”
蘇嬌也小聲:“今天咱倆出門的事得瞞著你師父。”
蘇鳴點頭,但又問:“為啥呀?”
這年頭,大晚上在路上游蕩的要不是癮君子就是妓.女,或者尋歡的螵客們,癮君子最喜歡干的就是搶劫,就連蘇鳴手里那盒點心都有人瞄。
蘇嬌之所以主動出擊,是為了防止季胤殺到酒樓,刺激到她老爹,也是為了杜絕麻煩,但當然不能跟阿鳴直說,她說:“有人想找咱們麻煩,我去解決它。”
“阿姐,我早就知道,你超厲害的。”蘇鳴才說完,蘇嬌拉他一把:“站在這兒。”
這是天后廟的一處墻角,往里走是個死巷,畢竟菩薩腳下,殺人放火的人也都得繞行,甚至,這個死巷里也沒人隨地大小便,踩到地雷的機率也比較少。
把蘇鳴安排到口子上,她提著點心一個人往里走了,一輛跟蹤了他們很久的吉普車也迅速跟上,沖進了死巷,蘇鳴才回頭一看,車上有人伸手,猛指他。
同一時間,季胤手才摸上門把手,站在車前的女孩突然回頭,也在指他。
伸手相指,那是一個非常冒犯的手勢。
開車的季建倒抽一口涼氣,說:“老爺,大小姐她還小,不懂事。”
一個女孩子,不征得他同意就三更半夜約他出來,季胤來了。
她非要步行,如此危險的地方,季胤跟了一路。
可她竟然用那么冒犯的手勢,用指的方式拒絕他下車?
她確實夠不懂事的。
但季胤終是按捺著怒火說:“你倆下車,走遠點。”
跟了這一路,他心里已經有底了,這女孩主動找他,是來認親的。
因為沒有過女兒,他并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一個女孩。
尤其是,她是喬紅革的女兒。
而喬紅革是,會為了革命而舉旗幟帶著同學們搞大串聯,又會在串聯瘋狂到一定階段的時候嘶心裂肺阻止大家,任人搧她巴掌也不介意,要逆勢而行的女人。
從一開始要革命,再到覺得革命失控想要偷渡,她都是自做主張。
如果這個女孩跟她阿娘一個性格,那她就必定很難搞。
但是,這就要有個女兒了嗎?
她長到那么大,亭亭玉立,甚至還有一個季胤很欣賞的丈夫做女婿。
好吧,于她的冒犯他可以不介意。
他配合她,只打開了窗戶。
……
蘇鳴夸她厲害,蘇嬌不但不覺心虛,還全盤接受。
她也從心底里,從來沒有怕過任何一個道上大佬,夢里跟梁鋮結婚之后,一旦他幫人炒股炒輸了,大佬們鬧著要打梁鋮要退錢,全是蘇嬌在從中做調停。
只要身而為人,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針對性突破就好。
她深呼吸,舉起點心便是明媚一笑,大步走到車前并爽朗伸手:“季先生,我比較忙,約到這么晚才來見您,您不介意吧?”
再捧起點心來:“我猜您家凱少今天晚上不太舒服,沒吃晚飯吧,是我的錯……”
季胤放棄了跟鐘天明的斗法,以為大晚上的過來,要白撿個閨女。
他想象中的,喬紅革的女兒也該是像她娘一樣,有種普世的女性胸懷,又因為所處的時代,就總是在思考一些宏觀的,虛無縹繆的龐大命題。
但面前的女孩顯然不是,她才張嘴,一句話里就是滿滿的,老辣狠練的江湖氣息,但當然,她是在香江,在酒樓長大的女孩子,跟她娘所處的環境,受的教育都不一樣,季胤不知道她葫蘆賣的什么藥,但接過了餅,并說:“謝謝!”
蘇嬌作勢要走,卻又故意說:“我見您也就這點小事,還有,來的時候好像有輛車一直跟著我,季先生,大家都說您是咱們西九龍的話事人,您能幫我解決掉吧?”
她這不揣著明白說瞎話?
季胤只好承認:“一直都是我的車。”
又說:“三更半夜的,你一個女孩子出門未免危險,下次不要了。”
蘇嬌猛然回首,似笑非笑:“您可真會講笑話。”
立刻又說:“我娘說咱們西九龍的話事人是個大英雄,既收了保護費,就會保護我們,還說,只有大陸那種黑暗邪惡的地方,女性才不敢半夜出門。”
這是赤.裸裸的嘲諷,因為目前的西九龍是全球治安最差的地方。
季胤深吸一口氣,才張嘴想說話,蘇嬌陡然變臉,聲厲:“對,我就是有恃無恐,還有點搞不清自己的位置,如果您真要綁著我去抽血,我也只能去,但是……”
她把季胤想說的話全說完了,他也只好問:“但是什么?”
蘇嬌一抬手,滴溜溜的琺瑯懷表在半空旋轉,她說:“我阿娘曾說,在香江半島,在她的心里我永遠排第一,還有一個人排在第二,在我心目中也是,而如果你敢跑到酒樓騷擾我阿爸,攪和我們的生意,我將永遠不告訴你那個人是誰。”
男孩子或者蠢的叫人厭煩,或者猛的叫人頭痛。
而且作為同性,當兒子不及自己時父親會鄙視,要他比自己強,父親也難免嫉妒。
女孩是不一樣的,她分明那么無禮的在冒犯他的權威,季胤卻覺得很好玩。
但她提溜出來的應該是她那個廚子老爹,這話可就有點蠢了。
畢竟這些年里,那個老廚子風平浪靜的人生,多賴季胤不曾添堵。
不過季胤勾唇,威脅的話還沒說出口,蘇嬌正色:“那個人不是我阿爸,你也不要碰我阿爸,否則,哪怕玉石俱焚,我也會拉著你一起下地獄!”
一個在他地盤上謀生的女性,頂多不過二十出頭,竟然敢威脅他?
季胤一時間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怒。
因為在這女孩排除蘇旺后,他的心怦然一跳,覺得她說的那個人應該是自己。
也就是說,在喬紅革心里,他也永遠排在第二位。
理智叫季胤覺得這女孩是在胡扯,在撒謊,因為喬紅革極度痛恨他。
但人總歸是感性的動物,他問:“那么大小姐,我什么時候才能有幸,知道那個答案?”
他知道她說的是假話,是在撒謊,卻又被她勾起興趣,愿意陪她演戲。
蘇大小姐笑的很任性:“看我心情咯。”
可旋即她又正色,一臉誠懇:“戒毒不能單憑意志力,人是鐵飯是鋼,沒有食物的補償,一個人總處在饑餓狀態,他就難免會想毒.品,所以,把點心給凱少,再見!”
……
回程他們當然叫的計程車。
一上車蘇鳴就問:“阿姐,麻煩算是解決了吧?”
他認識季建,推測了一下,估計蘇嬌見的大佬份量比較重,當然擔心,怕事情要解決不了,如今正欣欣向榮的酒樓又要開不下去。
蘇嬌得意一笑:“放心吧,就沒有本小姐搞不定的事。”
九龍這地方向來比較亂,司機才走了不幾步,拍方向盤:“糟糕,應該有命案。”
蘇鳴腦袋伸出了車窗,一看也說:“嗨,姐夫!”
既有命案,殺人的大概率是古惑仔,但打理現場的肯定是警方。
鐘天明不是負責刑偵的,穿的當然是便裝,遠遠看到蘇鳴,于是挪開了路障,示意出租車通告,又回頭對負責案子的警員說:“我下班了,有事明天說。”
他坐副駕駛,回頭看妻子一身黑,還兜著帽子,當然也明白個大概了。
回到酒樓,蘇鳴當然去隔壁睡,鐘天明依然是在樓梯上脫衣服。
蘇嬌給他遞拖鞋,順口問:“剛才發生兇殺案了?”
鐘天明一只腳都進門了,但又退了出去:“一個小毒販子而已,只是受傷。”
他上下班總習慣背一只舊雙肩包,而如果沒有他這個惡狼警長撐腰,蘇嬌其實不敢在季胤面前那么放肆,商業互惠嘛,她于是去接他的包。
但鐘天明猛得一躲,并說:“很臟的,你就不要碰了。”
他又問:“季胤約你了,這個時間?”
在九龍這種地方,三更半夜約女孩子出去,如果是季胤的想法,未免太過份。
蘇嬌也還要洗個澡的,整理衣服又回眸:“當然是本小姐主動。”
鐘天明把雙肩包抱到懷中,坐了下來,聲柔:“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能聽聽原因。”
他確實很好奇,也想聽聽看,看她是怎么搞定季胤的。
其實凡人凡事,看要放在什么位置。
羅慧嫻確實很精明,也很有眼光,夢里她沒有翻出蘇嬌的身世一事,只用那張養樂多的紙換了一千萬,因為她知道,如果蘇嬌有個硬氣的娘家后臺,如果她在九龍還能找到別的可以投資的男人,她都會毫不猶豫踹掉梁鋮。
正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只要蘇嬌能開起私房菜館,只要能讓大佬名流都來吃飯,不論從哪個方面,她都能搞定那些閻王級的人物,包括季胤在內。
相比之下,反而是包租婆,郭方,蘇琴一類的人更難對付,因為他們,蠢!
喬紅革無疑是個優秀的媽媽,但她也有她的局限性,她討厭一切惡的人,也只希望蘇嬌跟自己一樣,能找一個像蘇旺一樣的好男人,開心快樂的過一輩子。
蘇嬌在夢里確實也嘗試過了,但世上好男人太少,所以她失敗了。
而她跟阿娘性格中完全不同的方面在于,喬紅革受了欺負會忍氣吞氣,但蘇嬌不會,男人不忠,她會家暴會離婚,被打敗了也不怕,積累經驗再還擊。
現在的季胤就是,他也太猖狂了,電話訂座,想要直殺酒樓。
蘇嬌要論武力勢力當然不如他,當然不能正面剛,但她有喬紅革那個母親,還有季凱那個小食客,而于一個陰險的,奸詐的,邪惡的壞兔子,她選擇了溜。
但也確實,這世界有那么一個人,并非蘇旺,但不論喬紅革還是蘇嬌,都特別愛她,先用這個溜著季胤,同時她花點心思在季凱身上,幫助那孩子成功戒毒。
再然后,只要酒樓繼續開著,蘇嬌就能找到差不多級別的大佬,將他季胤的。
總之就是她絕不承認,更不會去做檢測。
講完,蘇嬌不無得意的向男人伸開雙臂:“本小姐是不是很厲害?”
從小就能讓天后街所有的男孩天天為她打架,蘇大小姐確實很擅于玩弄人心,但這并貶義,鐘天明說:“能用一頓飯就讓季凱主動現身警局,大小姐確實厲害。”
蘇嬌曾經被他抱過一回,坦白說,那種感覺很好玩兒。
而因為從小父母疼愛,她是一個特別喜歡向人付出,或者索取情感需求的人,既她那么聰明,言談間就逼退了季胤,鐘sir是不是應該抱抱她,那在她看來就是夸獎。
但鐘天明絕對有病,在蘇嬌靠近時他站了起來:“我去洗澡。”
烹飪,或者說想要掌握一道菜的火候,除了充足的經驗,通過聽聲,嗅味,辯色來確定食材的成熟度才是關鍵,而蘇嬌在鐘天明的背包上同時聞到血腥味,以及可以分散血腥味的,雙氧水的味道。
而雖然蘇嬌自忖能搞定季胤,九龍別的幾位大佬她是還沒有接觸到,只要能接觸到,她就必然能搞定,她還準備用夢里的經驗來融資,這輩子自己賺大錢呢。
但鐘天明不一樣。
他總共二十幾萬的存款,全給蘇嬌了。
每天晚上回來,也會習慣性的手洗掉她的衣服,比機洗的更干凈。
而雖然夢里他是高高在上的一級警司,但自打他暴揍梁鋮那回蘇嬌就知道了,這人看誰不順眼是真敢下手。
所以他今天又揍人了吧,還把人打出血了吧。
話說,蘇嬌是只要有酒樓這個平臺,她就不怕任何大佬,也敢想敢干,能賺錢的,但是鐘天明這頭惡狼,她是真沒有應對的經驗,不知道該拿他怎么辦。
所以剛才她還開開心心的,她又是個比較主動的人,甚至還在求表揚求抱抱,但此刻她對這人重新豎起心理防線了,當然也迅速后退:“好了不聊了,你快去洗澡吧。”
正好隔壁,她曾經的小臥室現在是空的,蘇嬌不停轉運腦子,就在想,要不行,自己找個借口搬到隔壁去住算了。
這頭惡狼別看平常那么溫馴,可他不但隨時打人,很可能還會隨時殺人。
而且直到現在,蘇嬌依然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心甘情愿上門做贅婿,萬一哪一天,他要對她動手呢?
但就在她邊脫衣服邊胡思亂想時,出了門的鐘天明突然折返。
蘇嬌在脫文服,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她走光了,而且是被對方看光光。
她可不算瘦,只是天生腰細一點,肩薄一點,就顯得比較瘦,但屬于脫了衣服很有料的那種。
要不然林嘉麗也不會那么忌憚她,怕她去選港姐。
可是這也太羞恥了,她的小兔子還在蹦蹦,就被一個男人給看光了。
鐘天明大概也沒想到自己一出門太太就在脫衣服,會是滿室春色。
他也立刻轉過了身。
蘇嬌想趕緊把衣服先拉下來的。
但她穿的是兜帽衫,領口比較小,又不知道怎么的,帽繩扯到了一起,她扯又扯不下來,脫又脫不掉,狼狽不堪。
鐘天明估計以為她已經整理好了,索性背對著說:“既然是夫妻,咱們理應坦誠,大小姐,我先向你承諾,我絕對不會被訴上法庭,更不會牽涉到你。”
因為蘇嬌不出聲,他以為她算是接受了,又說:“今天那個毒販的事是我做的,但明天警方出結果,打人兇手將會是季胤手下,一個叫阿蒙的馬仔,至于原因……我現在跟你解釋,還是等洗完澡?”
是的,今天蘇嬌和阿鳴半路碰上的那樁血案就是鐘sir造的。
但從現場證物勘察到的兇手當然不會是他,而如果不是蘇嬌是他同床共枕的妻子,是他晚上下班回家,就必須要面對的人,她也不可能觀察到蛛絲馬跡。
但既然她已經在懷疑了,鐘sir就選擇跟她講明情況。
不過他背著身子說了好久,她卻一言不發,呼吸還越來越粗,她怎么了?
鐘天明記憶里的蘇嬌從不向任何人低頭,也幾乎從沒哭過。
但此刻他猛然回頭,看到的卻是被兩根衛衣繩子勒著脖子,并氣哭,梨花帶雨的蘇大小姐。
對了,她曾經打過他的證據,現在也正在進行昨日重現。
一腳踩過來,她氣呼呼的:“都怪你,壞人!”
……
一盒子總共四只,是一種潮汕人會很喜歡的點心,菜頭餅。
大多數人通常情況下都不會太喜歡吃蘿卜,它也是蔬菜里面永遠產量最高,但也永遠最廉價的其中一種。
季胤在勞改農場時吃夠了它,說起它都覺得惡心。
到香江后,他的飯桌上從此也再沒有出現過蘿卜那種堪稱下賤的蔬菜,改用人參代替。
季胤也發誓自己此生,永不吃蘿卜。
但是要用到油酥和水油皮,還要用到豬油和白糖,花生等餡料,做工復雜的蘿卜餅,在他很小,家里還很有錢時,它只是廚子們做來幫他開胃口的小點心,而到了他的青春期,那個吃不飽的年代,一枚菜頭餅又是那么的奢侈。
他記憶中吃的最后一枚菜頭餅,是喬紅革藏在肚兜里帶給他的。
那餅上還有她的體香,此刻他咬一口她女兒做的餅,是很香,但終歸沒有曾經的味道。
跟在季胤身后的季建突然說:“菜頭餅吧,好濃的家鄉味。”
人背井離鄉會變,食物也一樣。
再好的廚子,一樣的工序和原材料,卻似乎總燒不出那股家鄉味來。
季胤再吃一枚:“這餅做的確實不錯。”
季建吞口水:“聞起來特別香。”
季胤冷笑,再拿起一枚,這就吃掉三枚了。
季建見老板臉色不好,估計是被蘇嬌的無禮氣到了。
他也是季胤身邊目前為一的知情者,但其實他也不希望老板騷擾蘇嬌,搞的人家酒樓開不下去。
他就斟酌著說:“蘇小姐畢竟女孩子,不能當大事,也繼承不了家業,就菜做的好點,咱們凱少也愛吃,老爺您那么忙,倒不如……”
倒不如別老是騷擾人家,讓人家好好經營自己的酒樓算了。
季胤卻問:“你覺得她性格像誰?”
季建是后來偷渡的,但也認識喬紅革。
他說:“反正不像她媽媽。”
季胤被點心噎住了,扯脖子:“像我!”
終于一口吞掉點心,他打了個嗝又說:“太像了!”
一個人的性格遺傳要不來自父系,要不就是母系。
季胤有過四個兒子,或者太迂,或者聰明太過,但沒有一個像他的,也都死的差不多了。
但那女孩子,只一回交鋒他就發現了,她天性里的不服輸,甚至是耍小心機時下意識的面部習慣都跟他一模一樣。
或者說,他興沖沖去見,想找回的是個跟他之間沒有血海深仇的初戀情人的翻版。
但他見到的,是一個生著跟他情人七分像模樣的,他自己。
季建也被老板搞懵了:“那您……打算怎么辦?”
第34章 第 34 章
這時候季胤還不知道, 季凱之所以反水背刺他,是被蘇嬌所誘惑的。
拿起最后一塊餅時也才想起,這是蘇嬌要他帶給季凱的。
被兒子背刺, 他的憤怒可想而知。
把餅自己吃掉, 他也沒覺得心理有什么負擔。
他也得知道兒子今天都干嘛了, 結果才一問,季建就笑著說:“他晌午去了趟蘇記,說是吃了一種很香的飯菜, 沒別的缺點, 就是回來后胃有點撐。”
季胤再咬一口餅:“然后他就去警署了?”
季建:“……”
季胤咬牙:“孽障,蠢東西!”
他對孩子倒不重男輕女, 不過他其實從骨子里, 一直都是輕視女性的。
就哪怕喬紅革, 可以說她是他來時路上唯一美好的存在。
但他也深切的知道,她那種母性化的, 想要救世的大愛是致命的缺陷。
她是世上最美好的女性。
但也只是個女性, 跟男性是無法相提并論的。
而如果季凱是從酒樓出來之后就跑的警署, 再加上鐘天明的心思,真相昭若揭,他那自符聰明又蠢不堪言的兒子是受了蘇嬌的蠱惑才會背刺他的。
是她說服了季凱,讓他去警方報案的。
也就是說,蘇嬌的心機遠比他剛才見面時所認識到的更深。
她的廚藝無庸質疑,但那在季胤看來, 只是一種上不得臺面的技藝, 沒什么用處。
他最鄙視的就是蘇旺那種一生只能靠勤奮賺辛苦錢的人, 女兒做個廚子,坦白說, 他很生氣,生蘇旺的氣。
而剛才她為了將他一軍耍的那些小心機,小脾氣很好玩,也證明她很有腦子。
這也叫季胤很生蘇旺的氣,一個有腦子的女孩子,他能叫她去做廚?
但就在剛才,他發現因為她是個廚子,于是她幫到了鐘天明,拿下了季凱那個蠢貨。
季凱不可能主動報案,所以肯定是蘇嬌游說的。
她能游說得了季凱,就可見她比他剛才看到的更有心機,更會玩弄人心。
而欲成大事者,靠的往往不是單純的武力和智慧,而是,玩弄人心!
捧著半塊糕,季胤既惱火又震驚,卻也發現命運好像跟他開了個巨大的玩笑,那就是,他所有的血脈中最像他的,恰恰是一個一直被他所輕視的群體,女性!
但今天季胤受的打擊還遠不止這一樁。
他才要進屋,一個手下沖了進來:“爺,不好。外面來了警察,說是阿蒙殺了一個毒販子,他們上門,要抓捕嫌疑人。”
且不說突然多出個女兒,手下又殺了人,季胤要如何處理。
此刻,看似老實卻總在暗戳戳做壞事的鐘sir,得跟妻子講講他的事了。
他所講的其實也是圍繞著季胤所展開的。
九龍不禁螵和賭,但是禁毒,而身為西九龍的話事人,季胤可謂狡猾之極,他自己當然不做毒.品生意,畢竟高利貸賺的可不比毒.品少,他也不希望毒販子在九龍形成大氣候,威脅到他的地位,同時他還想壓制警方,于是就會暗示手下們,叫他們兩邊拱火,讓毒販子和警察們殺的不亦樂乎,他自己則坐收漁利。
想在九龍杜絕毒.品沒那么容易,但警察的命也是命。
鐘sir想改變目前毒販光明正大出入,甚至敢壓著警察打的局面。
而且除了茍命,他也想要尊嚴的。
最好的辦法當然就是拉大佬們下場,叫他們不得不跟毒販子正面硬剛。
結合鐘天明剛才所說的,被傷的是個毒販,兇手是季胤的人,一轉腦瓜子,蘇嬌大概明白了:“鐘sir是想讓季胤和毒販子們打起來,你們警方坐收漁利吧。”
她剛沖完涼,正在吹頭發。
鐘天明也沖過涼了,但還有些衣服要洗,他說:“道上火拼,涉及不到普通人的。”
意思是這些事情不會牽涉到酒樓,也不會傷及普通人唄。
他又拿起她換下來的衣服,說:“我去洗衣服,你早點睡。”
話說,在鐘天明來之前季胤一直都是在隔岸觀火,平衡各方勢力,并暗戳戳發橫財,但隨著他來,殺人又栽贓嫁禍,不動聲色的就把季胤拉到跟毒販子的較量中了,這位鐘sir的心機也可見一斑。
而且他把這些事情講給蘇嬌聽,雖然坦誠的態度值得表揚,但是將來某一天他會不會覺得她知道太多,也把她給滅口了?
以及,除了蘇旺以外,全香江大概也就鐘sir會那么爽快的給妻子手洗衣服,蘇嬌也不認為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美色迷倒了他的緣故,那是為什么?
如今的鐘sir,是唯一一個越對蘇嬌好她心就越虛的男人。
她越想越怕,就說:“衣服明天我自己洗,你早點睡吧。”
但鐘天明說:“就幾件內衣,順手的事。”
看他要出門,蘇嬌生氣了,踹床:“不行,你要不在,我睡不著。”
這就是大概全九龍,唯有蘇大小姐才敢任性耍的小脾氣了。
之所以她有這樣的嬌氣,也是因為在整個九龍,蘇旺是唯一不追生男孩的男人,從小寵到大,她就習慣于用發脾氣的方式搏人的關注。
而等蘇大小姐發完脾氣,陡然間鐘天明已經在床頭了。
他也才25歲,還很年輕,當然會有年輕人的沖動。
他眼角笑笑的,啞聲問:“這么說我于你還蠻重要的,真的?”
蘇大小姐最是要面子的,當然說:“假的。”
要是梁鋮那種癩皮狗一樣的人,纏一纏哄一哄,她也就順水推舟了。
但鐘sir雖然腹中心機一套套,卻在男女關系方面認死理兒。
蘇嬌說是假的,他果然就以為是假的,也沒有更進一步。
默了片刻,他又問:“大小姐,你說的那個,在你心里第二位的人是誰?”
她跟季胤說有那么一個人,在她的生命中排在第二位,還說不是蘇旺。
這個話題成功勾住了季胤,叫他不敢上酒樓撒野。
同樣也叫鐘sir覺得好奇。
畢竟早晚蘇嬌都要給季胤個答案的。
如果她果然是季胤的血脈,隨便搪塞一下也行。
但如果不是,她只是隨意溜大佬玩,鐘天明就得考慮這事將來要怎么善后。
說起這個,蘇大小姐雙手抓著毛巾被,眸光微挑,語聲甜甜吐氣如蘭:“那個人呢,她現在就在這間房子里,不過不是我自己喔,但是……你猜呢?”
鐘天明本是彎著腰的,猛然抬頭,腦袋打的燈泡骨碌碌的轉。
這屋子里除了她就是他,難不成那個人是他?
鐘sir心里住著一頭惡狼,恨不得把床上的女人扒皮拆骨,但并沒有更進一步,而是轉身,啞聲說:“早點睡,我洗完就回來了。”
就這樣,從一開始擔心自己會被吃掉,再到后來暗示他吃,對方也無動于衷。
剛才蘇嬌算是赤裸裸的調情了,結果男人也不上鉤。
難道說他真的不行。
而如果他不行,這個問題又該怎么解決?
……
第二天一早,羅耀祖八點半就在外面學鳥叫了。
真正能賺大錢的事業,炒股大業,蘇嬌也得行動起來了。
她把面包放進烤箱,設定好時間,拿上吳律師昨天給的支票,出來跟羅耀祖匯合,然后把別的錢也轉了出來,一筆梭.哈,全買了一支叫東方巴士的股票。
這支股票就是梁鋮心心念念的大黑馬,它之所以馬上暴漲,也是有原因的。
它的名字雖然叫巴士,但其實做的是□□,足球和賽馬業。
它也是東九龍的大佬,忠爺名下最賺錢的產業,而在近期政府將會把足球□□合法化,它當然就會迎來暴漲。
而且這支股票的價格會一直□□,直到忠爺死時它才會跌。
蘇嬌也算趁上了好時候,現在一股才2.5元,等過了兩天,足彩合法的新聞傍晚發布,第二天收盤時它已經飆漲到5.5元了,接著就是周末了,而雖然蘇嬌這一手已經叫羅耀祖樂開了花,但其實等到下周開盤,它才將一騎絕塵,漲上天去。
既鐘天明說他和季胤之間的斗法不會涉及到普通人,蘇嬌當然也就不關心了。
但關于怎么恢復季凱的胃口并輔助他戒毒,這個蘇嬌必須在意。
那孩子雖然是季胤生的,但不像他老爹那么自私蠻橫,還蠻有正義感,蘇嬌挺喜歡他的,所以第二天特意準備了季凱愛吃的食材,也一直在等他來吃飯。
但這天季凱并沒有來,第二天也沒有來。
轉眼周五,眼看晚市都要下班了,他依然沒來。
蘇嬌懷疑他是不是又復吸上了,不好意思來,就準備上樓給他打個傳呼,恰就在這時防蚊的紗簾被人揭起,進來了個老先生。
蘇旺記得這老爺子:“老先生要吃面?”
蘇嬌也記得他,因為這老爺子那把看似平平無奇的拐杖卻是一把槍。
所以這是個老古惑仔。
他坐了下來,卻搖頭:“今天不太想吃油膩的面食,怎么辦?”
食材過了當天當然就不新鮮了,而為了給季凱的承諾,這幾天蘇嬌都讓蘇旺專門買了鮮蝦,此刻還養著,正在吐沙,要到明天一早就死的差不多了,味道也會變。
所以她說:“正好有香蔥蝦餅和酸辣湯,想不想吃?”
老爺子皺眉:“我不太能吃辣。”
蘇嬌笑著說:“那我給您只放菜椒,有點辣意就好,重要的是酸爽。”
老爺子點頭,又笑問蘇旺:“你有沒有聽說過,這街面上有個年輕人叫梁鋮的。”
蘇旺豈止聽說,他的寶貝大閨女都差點被梁鋮所坑。
說起那家伙他直皺眉頭:“認識是認識,但是……”
“他父親叫梁向陽,蘇老板應該也認識吧。”老爺子再問。
蘇旺不太認識梁向陽,于是搖頭:“不大清楚,但據說道上人很推崇他。”
老爺子默默點頭,并說:“梁鋮那孩子還蠻有經濟方面的眼光。”
看來他認識梁鋮,還挺欣賞對方的。
蘇旺本來想吐槽梁鋮幾句的,但又怕這人萬一跟梁鋮關系好,要自討沒趣,于是就閉嘴了。
說話間一砂窩的酸辣湯,并一盤薄油煎到焦黃的蔥香蝦餅已然上桌。
只待蘇嬌揭開砂窩,老爺子立刻說:“這湯味道不錯,好清爽!”
再夾起一塊蝦餅來,一口咬下去,外酥而內軟,蝦肉勁彈,雖然全無蔥腥,但是嫩蔥的鮮香味卻充盈舌尖,老爺子驚呼:“好吃!”
再喝一口雖有幾分酸辣,但清爽醒神的湯,大贊:“美味,這簡直是絕配。”
吃了幾口,他又問:“這是宵夜吧,我明天還這個時間來,有得吃吧。”
蘇嬌坦言:“這是我們自家吃的私房菜,不賣,我不忍您空跑一趟才特意燒的。”
老爺子顯然有點遺憾:“價格不是問題,如果每天都有,我想吃宵夜的時候,不論多遠,都愿意來此嘗一口的。”
蘇嬌看到外面有穿一身黑褂,黑綁腿黑鞋子的打手,一看就是陪著這老爺子來的,估計他混道的水平應該不低,算個可拉攏之人,而她一直以來都是想攢些高端客戶后,開私房菜館的。
所以她說:“面館當然不賣宵夜,但過段時間等把隔壁那間鋪面裝修出來,我要做一家私房菜,訂價當然高,也須得提前預約,但您想吃什么,或者沒胃口的時候都可以,我保證滿足您。”
這老爺子絕對是個人物,肯定也不差錢。
他一笑:“小小年紀你好大的口氣,要是我想吃唐僧肉呢?“
周進財和蘇鳴對視,心說想吃唐僧肉,這老爺子怕不是個妖怪?
但蘇嬌立刻說:“金蟬子吧,沒問題,只要價格到位,我提前一天去捉蟬。”
唐僧肉確有其物,而且也確實是一道美食,就是蟬身上的肉,一只蟬大概有一指頭蓋大小的一塊,用來煮粥最好,但因為不是粵菜,粵菜廚子們并不知道。
老爺子再問:“那我要想吃龍肉呢,你也有得賣?”
私房菜就不能單是一種菜式,而是天南地北各個菜系里的翹楚做成的融合菜。
粵菜里面也沒有龍肉,她要怎么做?
但蘇嬌說:“您說的是雉□□,這個食材比較難找,但只要找得到,我就能幫您烹飪。”
這老爺子一生走過許多地方,吃過的菜系也多,算個老餮,他本意是想用生僻的知識為難一下蘇嬌,卻不料她張口就答,顯得很意外,但也成功被激起了興趣,只好說:“那你盡早裝修快快開業,屆時我必定賞光。”
又問蘇旺:"這餐飯要多少錢?”
蘇旺本來想收個排檔的成本錢的,但見蘇嬌搖頭,笑著說:“不在菜單上,就當我們請您了。”
哪怕再老,人也喜歡占點小便宜的。
果然,老爺子看蘇嬌,豎起了大拇指:“你是個會經商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等她說完,又說:“蘇嬌,好,小阿嬌,我記住你了。”
看他要走,蘇嬌適時遞拐杖,并扶他出門。
老爺子邊走邊笑問:“蘇小姐,你炒不炒股?”
蘇嬌反問:“您有看好的股票要推給我?”
老爺子說:“下午經過股交所,我碰上梁向陽的兒子梁鋮,正在跺腳發脾氣,我一問,卻原來,他看好一支叫東方巴士的股票,但因事耽擱,沒能踩線進場,白白損失了一大筆錢。”
梁鋮本來也想抄底買東方巴士的。
但因為他媽涉及毒.品生意,先是被季胤關,后來又被警方拉去拘留了48小時,直到今天才被放出來。
雖然現在吃進去也能賺,但他總歸不及蘇嬌這種抄底的人賺得多。
老爺子專門這樣說,當然有其用意。
他也是乘車來的,坐的是一輛奔馳老爺車。
到了車前,蘇嬌笑問:“那以您看呢,東方巴士還能不能繼續漲,我要不要吃一點進去?”
老爺子伸了三根手指:“以我看,它保守也能漲到30元,現在入也不晚。”
就在這時蘇鳴突然喊:“阿姐,快來!”
老爺子上了車,笑瞇瞇的揮手并離開了。
蘇鳴再喊:“阿姐,快來!”
蘇嬌被他打岔,沒聽清楚,但她隱約聽到有個大手喊了一聲忠爺
不論現實中夢里,蘇嬌都沒有見過東九龍那位能跟季胤平分秋色的道上大佬,忠爺。
因為頂多一兩年他就會去世,然后由他兒子接班。
她不認識,當然也只是猜測。
但是將來東方巴士確實能漲到30元一股。
而這老爺子那么篤定的話,該不會他就是那位赫赫有的,東九龍的話事人忠爺吧?
目送車離開,蘇嬌甫一進酒樓,差點撞上正在往外走的季凱。
幾天不見,男孩面色煞白,就連嘴唇都失了血色,走路都在打顫。
甫一看到蘇嬌,他一通狂噴:“不吃啦,我以后也永遠都不會再來這家爛酒樓!”
蘇旺也挺心疼這小少爺,攔他,笑著說:“阿財在殺蝦,阿鳴在配料,這就給你做。”
季凱一把猛搡:“你個臭跑堂的,你少碰我。”
他少爺脾氣,蘇嬌還小姐脾氣呢。
而且在她這兒,任誰也不能欺負她爹。
蘇嬌擰上季凱的耳朵:“給我阿爹道歉。”
蘇旺是老好人脾氣,也怕女兒傷到人家金貴的大少爺,忙說:“不用道歉。”
季凱還不知道蘇嬌的厲害,畢竟孩子,只會搬爹:“小心我讓我爹斃了你。“
蘇嬌再擰,繼續嘲諷:“可憐的小東西,要沒你爹,你又算個什么東西?”
這話也太傷人了,但也足夠一針見血。
也確實,季胤自來瞧不起兒子們,季凱被戳到痛處,唇周瞬間轉青,又劇烈干嘔。
季建從中調停:“我來代凱少道歉吧。”
又拉蘇嬌的手:“凱少因為觸怒了老爺,被關了好幾天的禁閉,他賭氣不肯吃飯,直到今天老爺才終于吐口放人的,他都三天滴水未進,沒吃過飯了。”
三天沒吃飯,終于被老爹放了。
季凱興沖沖來到酒樓,就看到一個白發老頭正在吃蘇嬌給他承諾的飯。
蘇鳴還說:“凱少,菜我們都給別人吃了,你怎么才來呀?”
小孩子霸道的占有欲,在餓了幾天之后,發現自己的飯被人吃了,當然要發火。
蘇嬌猜到季凱和季胤的父子關系惡劣,但沒想到彼此間能僵到,叫季凱幾天不吃飯的地步。
而要說他們鬧矛盾,她猜得到,是季凱報警,指證了羅慧嫻的緣故。
別看他脾氣壞,但他身體更差,碰碰就會壞。
蘇嬌也不敢做得太過,正好這時周進財把料備好了,她于是松了季凱的耳朵,握他冰涼的手,先問:“你是不是覺得胸口寒津津的,還特別怕冷,就想哎?”
季凱被關了幾天,好容易跑出來,因為饑餓而火氣大。
但他太累,也鬧不起來,坐到椅子上說:“不需要你管,走開!”
蘇嬌也沒惱,只說:“雖然咱倆說好的是酸辣湯,但我估計你今天更想喝米糊。”
再問:“炒米糊配香蔥蝦餅,要不要吃?”
當身體需要什么食物的時候,只要一經人提起,人體的本能反應就會是想吃。
季凱想起雖然沒有特別的味道,但是油潤焦香的炒米糊,舌尖彌漫起口水來,吞口水,他終于點了點頭。
炒米糊的食材簡單,而且有早就備好的,蝦餅烙起來也快。
但進廚房前蘇嬌想起件事來:“我捎給你的菜頭餅是開胃的,吃了它胃口開了,這幾天又沒吃飯,餓壞了對不對?”
可憐季凱就不說吃到餅了,甚至,菜頭餅的名字他都是頭回。
他一頭霧水:“什么菜頭餅,你捎給誰了?”
那餅是蘇嬌怕季凱吃多了麻辣燙里的土豆粉不好消化,特意蒸的,也專門托給了他老爹。
他沒有收到的話,難道被他爹吃掉了?
果然,季建瘋狂擺手,給眼色,蘇嬌也只好說:“沒有,是我記錯了。”
因為季胤堂堂一介大佬,竟然喪心病狂到偷吃兒子的點心,蘇嬌對他的印象更壞了。
……
人所有的欲.望中,最容易滿足的就是食欲了。
一個人只要吃得飽,心情也會變好。
所以在蘇記諸人的圍觀下,一盤蝦餅配一大砂窩的炒米糊下毒,季凱的火氣也一掃而空,并說:“累了,我想睡覺。”
季建有點尷尬的看蘇嬌,卻問:“不知道鐘sir什么時候下班?”
季凱剛才還在跟蘇鳴大發脾氣,此刻卻笑看對方:“蘇鳴,今晚咱倆一起睡喔。”
他一來就發火罵人,一吃飽了又變的嬉皮笑臉,蘇鳴心里很討厭他的。
但怕又要惹他發脾氣,蘇鳴只好說:“好吧。但是我的腳比較臭。”
說腳臭,不就是不想要他?
季凱斜勾唇,摸摸吃飽了以后暖烘烘的肚皮說:“臭就洗啊,如果洗不干凈,剁了算了。”
蘇鳴被噎到,只好轉身翻白眼。
蘇旺要早睡,一收市就上樓了,剩下的人邊看電視邊收拾衛生。
蘇鳴以為季凱只是開玩笑。
但他還真就一副今晚要住酒樓的樣子,抓起遙控器去翻電視機了。
他來找蘇嬌了:“阿姐,那季少爺吃飽了還不走,還說要跟我睡,怎么辦?”
蘇嬌正在和明天用的面,她其實已經猜到什么了。
果然,季建等她出了廚房,將她喊到門外,就說:“這幾天,先是凱少報警,舉報了一個毒販子,又有個馬仔昏了頭,殺了個毒販子,胤爺具體要怎么處理我們也不知道,但是他讓我把凱少送來,送給鐘sir,說是從今往后,兒子就送他了。”
卻原來季凱能來吃飯,是被他爹甩包袱一樣甩來的。
蘇嬌反問:“胤爺多得是手下,難道還怕毒販子不成?”
這年頭大家爭地盤,爭話語權都是直接招一幫人馬來,當街火拼。
從季凱報警到手下殺人,就意味著季胤已經站到警察陣營了。
如果他出面攢局,搞一場火拼,把毒販子們的老大利叔打敗,毒販就不敢再肆意欺負警察了。
這事其實是鐘天明在后面推動的。
但九龍這種地方,能做話事人的自然都是人精。
既季胤把兒子拋過來,也就意味著他識破鐘天明的詭計,這是在出手還擊。
一個小小癮君子,那么羸弱不堪的,要說放在酒樓讓蘇嬌帶,她倒有把握帶到健康起來。
但她怕想報復胤爺的人會拿季凱開刀,繼而給酒樓招來麻煩。
季建自己也挺愁的,嘆氣說:“把少爺放在酒樓,我倒不愁他吃不好,睡不好,就愁一點,怕給你們酒樓招來麻煩,要不……你給鐘sir打個電話?”
鐘天明想逼季胤出頭,去對付毒販子。
季胤非但不干,還把半死不活的兒子甩過來,鐘天明要怎么接招?
說話間,聽到隔壁的金老板在喊鐘sir,蘇嬌轉到后門上,恰好迎上鐘天明。
他這個脫衣服的習慣真的很討厭,人還在進門,單手已經在撕T恤了。
刷的一把撕掉T恤,月光下,傲人的胸肌泛著隱隱的光澤,線條里滿是力量感。
蘇嬌并不知道自己不止被捉現形的一回,而且但凡睡著就喜歡去摸對方,甚至最近幾天如果他不阻止,她都能咬他幾口,但她故意裝作淡漠的撇開眼,并把季凱的事一股腦講給鐘sir聽。
這是他招來的事,當然得他自己來處理。
畢竟不是鐘天明,也不知道他肚子里的彎彎繞,蘇嬌還挺愁,在想這事兒該怎么處理才好,就聽他說:“就今天吧。”
又說:“你現在可以告訴季胤,外有英軍圍城,大戰一觸即發,季家內部,他的兄弟們還在暗地里拱火,要借刀殺他時,是誰藏起了那本關鍵的電話簿,救得他了。”
冷情冷肺,狠起來連親兒子都能利用的季胤,之所以能有今天,多賴喬淑貞的兩次救命之恩。
但他自己只知道一次。
也是時候告訴他電話簿的真相了。
蘇嬌這就上了二樓,直接給對方撥電話。
第35章 第 35 章
季胤此刻正在痛斥手下阿蒙:“愚蠢如你, 就該死在警署。”
因為疑似殺人,阿蒙被警方傳喚拘留,而因為他經常在街欺負警察, 進去之后當然挨了不少打, 但這并不算啥, 因為他殺的是個毒販子,利叔要取他的人頭。
他跪在地上,辯解已經無用了, 只能哀求:“胤爺, 救我!”
雖然不清楚細節,但季胤墚然知道, 阿蒙的事是鐘天明在他做局。
可阿蒙是他堂下馬仔, 他要不出頭, 馬仔們會寒心,但要出頭, 且不說他將損失慘重, 而且利叔的勢力在各個碼頭和海上, 單憑他一個人斗不過我,得加上忠爺。
但是忠爺和他之間因為梁鋮老爹的電話簿一事也有分歧。
而且鐘天明一來九龍他就禮遇優待,甚至還主動認作干兒子。
在發現蘇嬌是自己的血脈后,他還認真考慮過,該怎么做才顯得他這個老丈人是合格的。
結果鐘天明反手就給他來了一招釜底抽薪。
好個鐘警長,他可不愧是街頭長大的, 有野心有手腕, 來勢洶洶就想奪權。
瞥一眼電話, 季胤不經意勾了一下唇。
很好,現在鐘天明應該正在面對他拋過去的難題, 一個半死不活的小癮君子。
就看他要怎么接招了。
桌上的大哥大驟響,見來電是蘇記酒樓,他一猜就是鐘天明,接了起來,見對面不吭聲,他輕笑著說:“鐘sir,我曾親手送走了三個兒子,至于阿凱,既然你想為我分憂,送他上路,那他,我就拜托你了。”
其實打來電話的是蘇嬌,而且她知道,鐘天明之所以要求她坦白這件事,并把電話簿交給季胤,是為了化解他和忠爺之間的隔閡,幫他找個助力。
雖說九龍這地方毒.品不可能絕跡。
但毒販子少一點槍擊案就要少點,癮君子也要少一點,治安就會變得更好。
蘇嬌作為普通市民又豈能袖手旁觀。
不過在撥電話之前,她雖然對他和季凱的父子關系有認知,但還是太淺薄了點。
試問,當一個男人把喪子之痛當成驕傲掛在嘴上用來威脅人的時候,別人又能奈他何?
可憐的小季凱,分明是因為老爹才成今天這樣個樣子的,但是他爹去盼著他死,也就不怪他脾氣那么壞了吧。
而且跟季胤講電話薄的事,就等于是在向他低頭了。
不得不說,季胤的表現一直在刷新蘇嬌對于阿娘口中那只壞兔子的認知。
為了九龍的治安,蘇嬌低頭沒所謂,但是她不能讓喬淑貞低頭,否則,她跟羅慧嫻不就成了一種人?
此刻蘇嬌也被激起好勝心了,想給這位大佬狠狠一計痛擊。
恰季建在身后,她捂聽筒,回頭問:“建叔,剛才來吃飯的那位老人家您認識吧?”
季建聲低:“大小姐您好大的面子,那位是忠爺。”
果然,蘇嬌沒猜錯,剛才那位老爺子確實是坐鎮東九龍的大佬,忠爺。
他之所以在跟蘇旺聊天的時候不斷提起梁鋮,應該也是因為電話簿一事。
忠爺據說本姓鐘,大名叫四海,跟鐘天明一樣也是贅婿,但因入贅后做得足夠好,贏得了妻家上下人的一致認可和贊許,大家從忠叔到忠爺,也就叫習慣了。
他也是目前九龍明面上,唯一能跟季胤平等對話的人。
而其實那本電話簿交給忠爺也是一樣的,也可以促成兩位大佬間的合作。
而且很多事情,由外人來講,效果會比由她來講更好。
眼珠一轉,蘇大小姐于這件事有了新的處理方式。
她脫口而出:“季先生,您家少爺在我們酒樓吃的很開心,而且說想住一段時間,天天吃我做的私房菜,我也算免為其難吧,但專屬私房菜的售價比較高,一天三百塊,您,掏得起吧?”
從她出聲說話時季胤就站起來了。
而本來他扔兒子過去是個威脅,結果蘇嬌不但接了,還要收錢?
他笑了:“你打算讓季凱長住?”
正所謂好見小鬼難纏,要是街頭隨便的小混混,你挑釁他他就會給你一磚頭,但像季胤這樣的大佬倒不會,所以蘇嬌直接出言挑釁:“顯然我的膽量比您的更大。”
她確實夠膽,季胤一笑:“三百不算多,但不知大小姐愿意接待他多久?”
這是懷疑她虛張聲勢,不敢久留季凱?
坦白說,在夢里,將來能叱咤九龍,叫人人聞風喪膽的那位大毒梟利叔也會是蘇嬌私房菜館的忠實食客。
他后來是被警方抓捕并干掉的,而關于他的行蹤,就是蘇嬌派蘇鳴給警方傳遞的。
她這人雖然任性嬌氣,但膽子可一點都不小。
所以她說:“您先開一萬塊的支票,明天送過來,他要長待,您接著送錢就好。”
這意思是,從今往后,她打算幫他養兒子了?
雖然打電話的是蘇嬌,但季胤知道,她背后的人是鐘天明。
而她區區一個女孩子,分明接的是一顆定時炸.彈,語氣卻那么篤定,沉穩,單純是因為信任鐘天明能保自己,還是說鐘天明另有別的后招來對付利叔?
別看季胤嘴上叫著不在乎,但其實他已經五十歲了,也沒有心情再多生育孩子,且不說季凱本質不錯,他不想那那孩子死,蘇嬌明顯是他女兒,還是喬紅革生的,他不能叫她出意外,否則的話,將來哪怕到了九泉之下,喬紅革也不可能見他的。
那他現在該怎么辦?
但蘇大小姐只管拋難題,可不管怎么解決的。
所以她干脆的說:“明天記得送錢過來喔,季先生,再見!”
不等季胤反應過來她已經掛掉電話下樓了。
拍蘇鳴,她說:“帶凱少去你那邊洗澡,再給他找雙拖鞋,去睡覺。”
不等蘇鳴皺眉頭又說:“他家一天給三百,帶他一天,我單獎勵你五十塊。”
所以只要他愿意帶這少爺就有錢收?
蘇鳴瞬間喜笑顏開:“好吶。”
丟下掃帚就請人:“凱少,這邊請。”
季凱雖然出身優渥,從小生活條件也極好,但十幾歲的少年對于生活質量其實沒啥要求,更在意的是玩伴,他也是真心想住下來,這就跟著蘇鳴走了。
但季建發愁啊,他怕萬一毒販子盯上酒樓,給一梭子子彈呢?
且不說打死酒樓諸人,要打死季凱和蘇嬌了呢,他家老爺可就絕后了。
而且季建知道的,季胤雖然在九龍待了二十多年,但是對這個地方沒有任何感情,也只想賺更多的錢。
他的賬戶上有著足以嚇死人的存款,他也不怎么花,但是不賺錢的事情他不會干,所以從根本上來說,他是不可能同意去對付毒販子的。
他看鐘天明,一臉哀求:“鐘sir,要不這樣,您退一步?”
鐘天明是這樣。
他已經把季胤惹了,現在即使他退步,季胤也不可能原諒他,也只會暗戳戳找機會弄死他,所以鐘天明不可能讓步的。
他也不知道蘇大小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看她進了廚房,拿出一只碗又進了地下室,他于是也跟了進去,就見她已經從自家腌的腐乳壇中挑腐乳了。
那腐乳是蘇旺每年冬至的時候,專門買黃豆回來自己做豆腐,然后再用自己做的豆腐腌制的,腌一回吃一年,而且味道是越陳越香。
鐘天明一看蘇嬌就是有別的辦法,暫且也沒說別的,就把季建打發走,自己也先干別的去了。
回到廚房,蘇嬌從冷柜里找出一塊準備留來明天自吃的肉來,分割出肥肉切丁,再用綿白糖拌起又重新放進冰箱,回頭見鐘天明在院子里默默刷鞋,而且刷的還是蘇旺的鞋子,她心頭一念,人都說東九龍的大佬忠爺是個好贅婿,但她畢竟沒見過對方生活中是啥樣子,不過就鐘sir的表現來說,實在是個合格贅婿了。
而雖然喬紅革活著的時候一再告誡,要蘇嬌千萬別招惹道上人。
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她已經招惹了,就得坦然面對。
當然,潛在的敵人是毒販子,也確實馬虎不得,蘇大小姐又不愿意在季胤面前落了下風,而于此,她的處理方式是這樣的。
她先對鐘sir說:“東九龍的忠爺來吃過兩次飯,而且都很滿意喔。”
鐘天明雖然回家不多,但只要回來就會干活,此刻他正在幫老丈人洗衣服,聞言手頓。
后知后覺的,他才發現九龍最大的兩位話事人居然都跟他太太有聯絡了。
聰明如他,一下也就猜到蘇嬌的處理方式了:“你打算把電話簿交給忠爺?”
蘇嬌不止想把電話簿交給忠爺,而且想結交對方,以備萬一季胤跟她翻臉來陰的,鐘天明也搞不定的時候,她能多一個自保方案。
這事兒其實不需要跟鐘天明商量,蘇嬌自己就可以做決定,但看在他勤勞肯干,一回家就愿意干活的份兒上,她象征性跟他商量:“我是這樣想的,但要你反對就算了。”
鐘天明倒沒反對,只說:“忠爺雖然看上去脾氣要比季胤好一點,但能在東九龍做話事人,他自然有他的難搞之處。”
又問:“需不需要我幫你約人?”
那本電話簿需要盡早交出去,才能讓季胤能和忠爺聯合起來,否則待在蘇記酒樓的季凱就是一顆定時炸.彈。
妻子要把東西交給忠爺,前提是,她得能見到對方,而顯然,忠爺只是她的食客,倆人之間也沒有私底下的聯系,想要盡快促成事情,鐘天明自告奮勇,就想幫太太聯絡人。
不過蘇嬌雖然也是在抱大腿,但她既然有一手廚藝,這大腿抱的自然也要藝術一點。
她說:“我就先不見忠爺了,明早起來我烤點腐乳餅,加上電話簿,再寫一封信,您趕上班前,順道幫我送過去吧。”
忠爺的堂口離西九龍警署并不遠,鐘天明正好順道,他只代送信,也就不會顯得太突兀,也不會顯得太跌份。
其實鐘天明于面子倒沒所謂。
電話簿,也是只要能達到它的效果就好。
他意外的是:“忠爺生平一大愛好就是腐乳餅。”
又問:“他跟你講過這事兒?”
這男人雖然特別勤快,但他向來不喜歡直視蘇嬌的眼睛。
而她天然的,喜歡博取人的關注和矚目,所以她故意走到鐘sir面前,抱臂笑:“不是喔,我猜的。”
顯然,鐘sir對蘇大小姐除了美貌以外的優點,比如智慧一無所知,他盯著她,一臉疑惑和好奇:“你怎么猜的,能不能跟我講一講?”
其實不論任何人,但凡蘇嬌跟對方見了面并聊上幾句,就能猜到他的飲食喜好。
這跟廚藝一樣,是她從小就有的天賦。
她天性也喜歡炫耀,這就準備講自己是怎么猜到的忠爺的喜好的了。
但就在這時季凱在樓上喊她:“蘇小姐,我需要一套睡衣,謝謝!”
不等蘇嬌上樓又說:“你家伙計的房間味道太臭,我還需要一瓶好香熏,也不需要專門買,就你用的吧,我很喜歡你身上的味道。”
自打把隔壁買過來之后,中間的隔墻就拆掉了,此刻季凱就趴在窗戶上。
一個月一萬塊,在九龍都夠雇五個保姆了。
蘇嬌要賺這筆錢,服務當然得好。
她用的香熏也很貴的,她自己向來都用的很仔細,但為了賺錢,她于是把本來給鐘天明準備的睡衣翻了出來,又給了季凱一盒新香熏:“晚安,做個好夢。”
季凱接過東西,突然踮起腳說:“聽說我媽是個電影明星,而且超級出名,但其實吧,本少爺不需要任何人的愛,也不愛聽肉麻嘻嘻的晚安早安。”
據說有不少女人意圖生子上位,但季胤始終拒絕婚姻,于是女人們就拋下孩子,去尋覓可以給她們婚姻和安全感的男人結婚去了。
季凱就是,據說他媽是個明星,至于是誰,香江最牛的狗仔都不知道。
這少爺也是搞笑,總喜歡表現高高在上。
正好今天蘇嬌心情不錯,想逗一逗他,就說:“因為你長得可愛還好看,我還挺愛你的呢,但既然你不需要我的愛,好吧,從這一刻開始,我收回我的愛了。”
說完,不等季凱再反駁,她轉身回臥室了。
季凱沒占到便宜不說,打開睡衣一看,目瞪口呆,因為僅是上衣,就夠給他當睡裙的,褲子更是長到,他舉到胸口,褲管還拖在地上。
這是巨人的衣服吧,叫他怎么穿?
蘇鳴內心其實依然不想要季凱,再看他舉著衣服,被氣的呼哧呼哧的,就問:“凱少,這睡衣也不合身,我的房間也挺臭的,要不你……”
季凱多聰明,一看對方就是想趕他走。
他往床上一躺,閉眼睛:“睡覺!”
……
蘇嬌懷疑鐘天明怕是跟她一樣,有那方面的想法了,因為她剛進臥室,就看到梳妝臺上擺著一盒小雨傘。
對了,小雨傘旁邊還有一朵玫瑰花,花下面還壓著一張五千塊的支票,那應該是他的薪水。
所以他悶了一個月,終于想做點惡狼該做的事了?
坦白說,結婚都好幾個月了,只要鐘sir不是天閹,那種事會有,蘇嬌也有心理準備。
但她舉起支票,突然想起件事來。
她又快來例假了,怕搞臟新內褲,所以今天穿的內褲是半新不舊,甚至起了毛邊。
蘇大小姐但凡不下廚房時,都會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人生第一夜,內褲起球可還行?
所以她第一個念頭是,一定不想讓鐘天明看到自己的毛邊內褲。
聽到樓梯上有腳步聲,她立刻打開衣柜找出條新內褲,想了想,又抓起她最貴的一瓶香水啪啪兩噴。
而雖然嫁之前她就知道阿sir們都很忙,可并沒想過他們具體能有多忙。
那不,蘇嬌拿著香噴噴的內褲正準備去洗手間換,鐘天明卻迎門說:“有突發命案。”
立刻又說:“有事明早我回來再說。”
就這樣,蘇嬌一手香水一手內褲,結果男人噔噔噔下了樓梯,又消失不見了。
拜托,她的香水超級貴的,但就這么浪費啦?
當然,雖然蘇嬌因為浪費了香水和感情而有點生悶氣,但還是當即鋪開信紙,給忠爺寫了一封信,詳細講述了喬涉貞的生平,以及她當時工作的地方,和燒信,留下電話簿的理由,這才上床睡覺。
第二天一早起來,用面白糖腌的白肉也已經入味兒了,加上炒好的花生碎和紅糖,以及餅的靈魂腐乳,等蘇旺買菜回來,她熱騰騰的腐乳餅也新鮮出爐了。
鐘sir昨晚一直在案發現場,一早回來匆匆洗臉刷牙,拿上信和餅,也顧不上問別的,就急匆匆的離開了。
今天是周末,不需要盯股票,但是酒樓客人特別多。
尤其是,經過陳明不遺余力的宣傳,今天來了一大幫穿制度的阿sir們,聽他們聊天說起蘇嬌才知道,卻原來昨晚在尖沙咀,出了一樁夫妻離婚,但前夫不肯放過女方,并尾隨女方和她的新男友,然后激情殺人的案子。
據說兇手昨晚差點連夜逃出香江,但在登船口被警察攔下,現在已經捉拿歸案了。
聽到這種殘忍的兇殺案,酒樓大家也都聽的心里戚戚的,還時不時看蘇嬌一眼,就好像生怕她也成案件受害者一般。
因為周進財已經出師,客人少的時候,蘇嬌就把工作全交給他,另起一只專門用來烤黃米糕的鏊子來,親手剝了半碗蝦,再抓一把面粉,切上香蔥活成餅胚,鏊子也已經熱了,她調小了火,慢慢烙了起來。
蘇鳴正在給季凱煮麻辣燙,一看蘇嬌做的,納悶了:“阿姐,你怎么用這種方式烤蝦餅啊,這樣做出來的餅太干,怕是沒人喜歡吃吧。”
季凱因為不是廚師,被蘇嬌要求不得進廚房,就在天井里瞎轉悠,時不時趴廚房門外看一眼,這一看蘇嬌居然把蝦餅給烤干烤糊,烤成了焦黃色,還以為那是給他吃的,連忙說:“蘇小姐,這種餅我不愛吃,你也別給我吃,謝謝!”
周進財偶然一看,也說:“大小姐,你這餅味道怕不會太好吧,自己吃的?”
蘇嬌并不說什么,烤好了餅,給本街大佬喪輝打了個傳呼,讓他來一趟光明巷,然后趁熱把所有的蝦餅打包進泡沫飯盒里,等她走到街口的時候,喪輝也到了。
他遠遠就笑問:“蘇大小姐,有何吩咐?”
蘇嬌把飯盒給了他,并說:“把這個帶給你家大佬季胤,并幫我捎句話。”
……
她不但炸醬面做的好吃,配餐的例菜都樣樣是驚喜,喪輝就以為這盒子里裝的也是美味,而他向來在大佬面前排不上號,幫忙送東西也是個長臉的活兒,所以他爽快答應:“好,我這就去。”
轉身,蘇嬌就又回酒樓了。
另一邊,季胤正在家里,聽各個掌柜們的匯報這段時間高利貸的催收情況,夜總會的經營,以及娛樂公司的經營情況,突然大哥大響起,他隨意瞥了一眼,旋即便示意所有人全都住嘴,并接起電話來:“忠叔,您難得給我打電話,是有什么吩咐?”
是的,電話正是另一位大佬,忠爺打來的。
他手里還拿著蘇嬌昨晚寫的信,看看信再看看那本電話簿,他嘆口氣才問:“季老板,關于那本電話簿的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說呢?”
季胤因為不知道具體情況,就只唔了一聲。
忠爺緊接著說:“有那么一個女人,據說當時還在孕期,七八個月的肚子,本來她已經跟本地人結婚,不必擔心被遣返了,可是為了還沒有身份紙的同胞們,她冒著槍林彈雨沖進那間房子里燒掉了各種信息,搶了電話簿,既然你知道這件事,為什么不早告訴我?”
季胤只知道電話簿還在,但并不知道在哪里。
不過此刻他心里有隱隱的預感,覺得那個七八個月身孕的女性,怕是自己的熟人。
也是因為那個人是他的熟人,鐘天明才敢有恃無恐,拖他下水的。
果然,忠爺再說:“她女兒,蘇嬌小姐對我說,她拿出東西來,并非想挾恩圖報,也只想為母親正名,但我猜她既然在你的地盤上做生意,應該是你授意,讓她送的東西吧。”
季胤不但沒有授意蘇嬌做過什么,而且她和鐘天明,是西九龍唯二敢在他面前撒野的人。
但是,當年他剛剛從大陸來,他父親在九龍娶的二房太太生的兒子們怕他要搶家產,恨不能他死,梁向陽又是他的馬仔,出了事,最先牽連的就是他。
所以當時差一點,他就要被英軍抓去槍斃的。
可是,在那種關鍵時刻,居然還是喬紅革救了他?
那邊忠爺在說什么季胤沒有聽到,不過他聞到一股隱隱的,熟悉的香味,那是一種用鐵鍬烤,干煎蝦餅才會散發的,特別的焦香味,也是他記憶里最美味的食物。
第36章 第 36 章
美食之香其實并沒有一個特別的衡量標準。
在很多地方都有一些外地人無法接受的獨特美食。
就比如云貴的折耳根, 老北京的豆汁兒,因紐特人的腌海雀。
還有獨屬于季胤的,只能用生鐵鏊子烙的干煎蝦餅。
他在追蹤那股味道的來源, 直到忠爺連喚了兩聲才回過神來:“我在聽。”
忠爺說:“坦白說, 我一直覺得自己能力不夠, 配不上與季先生您同伍,更不敢與您合作共事,但利氏出自南洋又來勢洶洶, 想要逼退我們這幫大陸仔獨霸九龍, 它將直接影響幾十萬在九龍的,大陸人的利益, 既然一個身懷六甲的孕婦都能為了同胞鋌而走險, 利氏的事, 我便斗膽伸手,還忘您不棄。”
忠爺一手把持九龍的賽馬博.彩業。
經他運作, 賭球業不但合法, 甚至還上市了, 他又能是什么善茬?
說他能力不夠不配與季胤為伍,簡直笑話。
他個老東西,精明的跟鬼似的,其實一直是在等。
他想等季胤被利氏做掉之后,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但他說得很對, 一個身懷六甲的孕婦都能為了同胞而站出來, 又何況他倆?
所以合作勢在必行。
但鐘天明和蘇嬌分明握著那么重要的東西, 給他會更好,又為什么要給忠爺?
難道是季紅革交待的, 也就是說,她非但活著不會原諒他,死了也不會。
季胤并沒有疑惑太久,應該說他一掛掉電話,馬上就解惑了。
喪輝那種小嗎嘍當然沒資格進門,飯盒是建叔帶進來的,話也由他捎。
他在季胤耳邊說:“大小姐說,知道某些人膽小,她就把東西送給膽子大的人了。”
季胤是63年渡的港,那會兒也是大陸管控最嚴的時候,一旦有人偷渡,發現即被射殺,到九龍后,一串二媽生的小弟弟全是被他弄死的,蘇嬌卻說他膽小?
他他生生被氣笑,伸手就抓飯盒。
季建以為他要砸飯盒,卻見他只是猛的抓起又輕輕放下。
終于,他也只說:“想成大事光有膽量可不夠,更重要的是智慧,忠叔那邊可比我更加難搞,去盯著大小姐,別讓她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舉起一枚烤烙出來的,彌漫著焦香的蝦餅,輕咬一口,他猛得打了個寒顫,對幾個心腹手下說:“去找忠爺談利潤分配,再準備一下,咱們要跟利叔正面剛。”
又說:“我得歇會兒,剩下的事一會兒再聊。”
轉過屏風坐到側角的羅漢床上,他沒有吃那塊餅,只是,整個人在不停的發顫。
說來何其諷刺,他只喜歡喬紅革的美和善良,但又煩她無節制的善良和救世胸懷,但諷刺的是,如果不是她的救世胸懷,他已經死過兩回了。
……
這天連帶第二天,鐘sir晚上都沒回來,但給蘇嬌打過電話,說是蘇豐的老大,雙刀堂那位郭堂主被保釋后重新出山,準備要綁個大肥羊,他得自己去蹲點。
蘇嬌由衷覺得嫁個阿sir蠻好,丈夫天天不歸家,還能聽到許多稀奇古怪的事。
轉眼周一,她也不能免俗,早早烤好面包再收拾一下,匆匆出門,要去見證九龍巴士飆漲的奇觀,但她才出門,季凱捧著只大菠蘿包也追了出來:“等等我!”
食物是元氣,這家伙幾天吃得夠好,雖依舊瘦,但眼眶下的青眼圈已經消失了。
不等蘇嬌拒絕,他立刻說:“別遮掩了,我昨天翻過你的抽屜,知道你梭.哈了九龍巴士,想看就去看吧,它今天能漲到18塊,直接漲停。”
蘇嬌略一思索:“那么高的漲停是需要人來拉的,莫非是……”
季胤手中有一筆龐大的流動資金,高利貸又無法上市,他作為莊家,在背后拉高股價再撤掉資金,運氣好的話股價還能維持,運氣不好就將一泄千里。
梁鋮將來也能做莊家,但現在他和蘇嬌都只是小散戶。
梁鋮追逐漲跌,其實就是在猜季胤那種大莊家的路徑,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跑。
既季凱這樣說,蘇嬌就不去股市了。
攔了輛的士,她說:“去火車站。”
季凱跟著她上了車,但也免不了個疑惑,那就是,他爹現在已經算是跟全香江最大的毒販團伙利氏為敵了,光明巷地方偏僻倒沒啥,可火車站是個人來人往的地方,蘇嬌竟然敢帶著他去,她就不怕招來毒販子,他死沒所謂,她萬一吃虧呢?
他來蘇記住,抱的是破罐子破摔,以死證明自己比老爹強。
而本來他無所謂蘇記諸人的生死,但漸漸的,他覺得蘇嬌也蠻好的,不忍她吃虧,他就小聲問:“蘇小姐,火車站很可能多得是我的仇家,你不怕?”
蘇嬌拍拍他的腿,聲柔:“不怕。”
再撫撫他的衛衣兜帽,語氣里帶著戲謔:“因為雖然你不在乎,但我愛你呀。”
她這句分明是用來懟前兩天,季凱所說的,他不需要任何人愛他的那句。
但這孩子表面聰明,其實有點缺心眼,所以他當真了,追問:“你愛我什么?”
蘇嬌沒想到他會當真,卻也坦言:“你敢幫警方做線人,超帥的。”
季凱愿意幫警方做線人,是因為鐘天明答應幫他殺仇家,是因為私欲,卻沒想到能收獲一個大美女的崇拜,他心里暗暗驕傲,翹起了二郎腿:“灑灑水啦。”
到了火車站,蘇嬌連聞帶嘗,先找茶葉。
從一個兩只手黢黑,臟到季凱都嫌惡心的老太太手里花80塊買了半斤茶葉,又從一個臟兮兮的瘸子手里買了一大塊帶著黑毛的豬肉,季凱心里覺得那老太太是宰了蘇嬌,至于肉,肯定會難吃,再看她居然買了幾大瓶一瓶5毛錢的大陸醬油,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不但鄙視,還覺得惡心,他反正不會吃這些東西。
結果蘇嬌轉頭到公話廳,呼鐘天明,并說:“麻煩留言,鐘sir,請你幫我給忠爺去個電話,就說酒樓備了他最想吃的東西,今晚務必賞光。”
掛了電話,眼看十一點要上客了,她趕緊打的士往回趕。
季胤說兒子是小聰明,他還真是,上車就說:“你野心還蠻大的嘛,想抱忠爺的大腿,但其實我覺得哈,如果你想增加人氣,不如抱他二兒子阮智信好啦。”
阮智信,忠爺的二兒子,也是東方巴士公司的主席。
那位確實很有號召力,在這個進代,在將來,他甚至能把香江島上那種既有錢,還有社會地位的名人們都請到蘇嬌開的私房菜館,經蘇嬌引薦,他跟梁鋮的關系也會很不錯,而現在,蘇嬌繞開了那一位,轉而攻關他老爹了。
其原因是一則,蘇記目前店面太小,檔次不夠,硬件還不夠結交大人物,再則,當沒有梁鋮,目前的蘇嬌也不敢運作太大的資金,小打小鬧就好,沒必要。
的士司機也蠻八卦,而且大概剛從大陸來,操一口蹩腳的粵語:“有人說忠爺是南洋人,但也有人說是大陸人,他到底哪里人,少爺小姐,東九龍好混嗎?”
其實身在底層,抱誰的大腿,跟誰混都差不多。
這司機估計倆乘客是東九龍的人,想打聽一下情況,看要不要提桶跑東九龍的。
但季胤已是惡鬼,忠爺跟他旗鼓相當,又能是什么好人?
當然,凡事要看站在什么角度看。
季凱畢竟大佬的兒子,知道的秘辛也更多,他說:“季胤是真小人,你敢惹他他就要揭你的皮,忠爺是偽君子,你要惹了他,他滅你全家,要眼誰,你自己選咯。”
司機疑惑:“我聽有些人說忠爺是大善人,但也聽有些人說他忘恩負義,搞不懂。”
季凱還蠻喜歡侃大山的,說:“他本是大陸仔,入贅南洋阮氏,本來活得可憋屈,據說連老丈人的衣服都要他親手洗,后來他大兒子結交到一幫大陸仔,正好政府發放博.彩證,搶它要的不是錢,是命,大陸仔們用命幫他搶到了博.彩證,博.彩業也該歸他大兒子吧,但后來的事你們應該知道咯,他大兒子全家被滅咯。”
只要涉及高利貸和博.彩,誰想搶它,拼的不是錢,而是火拼時死的人。
忠爺非但不是善茬,而且別看他表面慈祥,手段極為狠辣。
那是六十年代,香江政府要在九龍發放博.彩業牌照,本來是忠爺所入贅的阮氏一族想拿,當時人家也才是東九龍的實控者,但是忠爺聯合大兒子,帶著一幫大陸仔,悄悄把博.彩牌搶到了自己名下,他也從贅婿一躍而起變成真正的大佬了。
但南洋阮氏當然不甘心,要報復。
于是后來他的大兒子一家被人跟蹤,團滅于外海了。
這種事新來的人不知道,但九龍老人們當然人盡皆知。
季凱給司機科普了一番,車也到目的地了,司機收錢又感嘆:“我就一個兒子,我偷渡香江就是為了給他攢錢娶媳婦,如果他死了,我活不了的。”
“所以你做不了大佬,做嗎嘍嘛,哪里都一樣啦。”季凱說。
他一下車,立刻有人笑嘻嘻的攔人:“凱少,今天心情不錯,過得也不錯吧?”
季凱反唇就是一呸:“樂色,走開啦!”
來的是喪輝。
其實一開始季胤把兒子扔過來的時候都沒跟他打招呼。
但前兩天蘇嬌差他去給胤爺送點心,然后過了大概幾個小時,就從堂口來了幾個平常高高在上的,胤爺的親信馬仔,直接蹲點金花姐的發廊,盯上蘇記酒樓了。
喪輝又不是大佬親信,甚至都不知道胤爺準備跟毒販子開干的事。
他一琢磨,就覺得那幫馬仔是來保護季凱的。
而他雖然年齡大,也還有點攀龍附鳳巴結人的心,當然就要獻殷勤。
拍馬少爺拍不上沒關系,還有光明巷第一大小姐小阿嬌呢,她是喪輝看著長大的,是熟人,好搭話,他說:“阿嬌,你盡可放心,咱們這條巷子現在非常安全。”
蘇嬌又沒瞎,早就看到金花姐那兒進陌生人了。
她當然也知道,肯定是季胤派過來蹲點的,客氣嘛,她說:“有勞輝叔了,辛苦!”
喪輝又說:“叼喔,梁鋮買的股票一開市就漲停,小金花都要罵死我了。”
蘇嬌得忙午市,晚上還要給忠爺做一頓私餐,來不及聽他的抑就進門去了。
蘇記的炸醬面確實好吃,也總有人夸,季凱在這兒,也早晚會被人找到,而雖然胤爺的馬仔一直在盯俏,但如果有人想下手,針對的可不是他們,而是酒樓諸人。
不止蘇嬌,酒樓別的人也得警醒著點兒。
今天下午來的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恰好能讓蘇嬌給大家現場上一課。
她今晚要做叉燒,用的肉恰就是今天她從火車站買的那種黑毛豬肉。
它其實是野豬肉,而因為野豬不是一年就殺的飼料豬,才能真正做到五花三層,所以先加醬料再加紅薯淀粉,她要做的,是最適于野豬肉的酥皮叉燒。
剛腌上肉,她就聽到外面一個女人的聲音:“這面唆一口,回味無窮!”
又說:“老板,這肉肯定不是市場上來的,絕對是鄉下散養的土豬。”
有人夸他的飯好吃,蘇旺當然高興,以為碰到了知已,他說:“老板挺懂吃的。”
女人一笑說:“我家常備的采購就有三個,他們全世界幫我找好食材,我可是吃慣了好東西的,差一點的東西我可瞧不上,為了找好食材,我也是愿意多花錢的。”
因為她這口氣太大,蘇旺驟然起敬:“看來您竟是位闊太。”
女人再一笑:“如果你告訴我這肉的貨源,價錢方面,咱們好商量。”
“爸,進來幫忙!”
蘇嬌突然一聲叫,蘇旺笑著說:“太太稍等,我馬上回來。”
急匆匆進了廚房,他還沒開口,蘇嬌連倆伙計也招了過來,指外面那個女人的鞋子:“看到她的鞋子了嗎,只是蔻馳而已,而且還是三年前的老款,我都不穿。”
看人先看鞋,一雙好鞋子都買不起能是有錢人?
蘇旺原來一直在后堂,沒經驗,倒是蘇鳴說:“癲婆,充有錢的騙子而已。”
但事情很可能比這更加嚴重,蘇嬌又說:“就不說咱們生意太紅火要遭人眼紅,凱少還在咱們這兒呢,別的食材還好說,肉萬一出問題,咱的店可就完了。”
那女人故意吹噓自己是有錢人,還想花錢找肉源,就算不是想搞季凱的,也是同行來打聽貨源的,要是蘇旺上當,要那女人別有用心,在肉的源頭上做手腳,淺顯得還好,要萬一是廚子們發現不了的高明手段呢?
周進財舉刀:“我這就趕她離開。”
蘇嬌擺手:“不至于,以后大家都留個心眼,不亂說話,也不透露咱的商業秘密。”
蘇旺深深點頭,笑的寵溺:“看來這生意還真要指望阿嬌。”
周進財說:“大小姐是會做生意的,可惜師父你一直不許。”
但他突然收笑,又說:“不好,萬一有人找我媽打聽這事兒呢,咋辦?”
因為客人們都愛吃加肉版的炸醬面,還有很多人直接打包買鹵肉,李伯一天要送一頭豬,青蝦村的人也都知道肉是送到蘇記了,萬一有競爭對手找到蘇琴,再給點錢,她肯定會特別爽快的把蘇記給賣掉,這可怎么辦?
蘇旺只有一個辦法:“不怕,我讓村公們給她打個招呼就好。”
但蘇嬌立刻否決:“阿爹,不要。”
大家還在聽她說話,她卻突然一笑,來了句:“對啊,我聽人說大佬剁了他還不解恨,準備做成人肉叉燒呢,哼,這可真是夠解氣的!”
蘇旺和周進財還在發懵,蘇鳴指外面:“阿姐,那女的被你嚇跑了。”
蘇嬌一直瞄著呢,那個女人悄悄摸摸跑到傳菜口來,想聽點壁角的,但一聽到她說人肉叉燒幾個字,頓時嚇的轉身就跑,出門的時候連鞋子都跑飛了。
明擺著,那女人來路不正,心里有鬼,才會被嚇跑的。
完了蘇嬌又轉悠到理發店,故意對金花且說,季胤那邊話了話,他兒子在蘇記酒樓期間一旦出了事,找到元兇,將直接烤成叉燒。
金花姐跟周進蓮和蘇琴有往來,而這種謠言,她作為喪輝的女人,說起來比蘇嬌說的更可信,而且這樣一傳,就不說蘇琴母女,巷子里的街坊們也就不敢亂說了。
做完這些回到廚房,蘇嬌繼續收拾菜。
她今天是要燒一桌就米飯的菜,除了要炸酥皮叉燒,還得用肉沫燉一個下飯的茄子,用菌菇和蝦燒一碗鮮到極致的三鮮湯,而等她小火慢煎,把叉燒炸出來,在壁爐里加上荔枝木,還沒開烤呢,季凱就饞的著不住了:“先給本少爺切一塊吧。”
蘇大小姐睚眥必報,還記著他嫌棄肉的事:“今天的肉是請忠爺的,沒你的份。”
不論多大的人物,也管不了別人背后嚼舌根。
季凱為了口吃的,開啟了喪心病狂的攻擊模式:“你知道嗎,季胤說忠爺不但是阮氏的白眼狼,還是我們大陸人中的恥辱,你居然抱他的大腿,小心吃虧喔!”
這家伙確實有智慧,但不多,蘇嬌也有收拾他的辦法。
她說:“你以為我跟忠爺交好是為了我自己,我是為了你啊,你個傻瓜。”
季凱一愣,但立刻說:“不要說愛我,我怕我會吐。”
蘇嬌非不,還偏要說:“愛你愛你。”
引燃了荔枝木,將叉燒掛上去熏烤,她又說:“你爸一個人可對付不了毒販,鐘sir一個人也不行,但要再加上忠爺,這事兒是不是就有把握了?”
季凱依然覺得可笑:“忠爺不會因為你的一頓飯而改變生意方面的心意。”
蘇嬌要抱忠爺的大腿是因為惡心季胤的為人,在給自己找后臺,但她不能把這種話講給季凱聽,又覺得他傻乎乎的好玩,她就故意逼他:“試試嘛,萬一能呢?”
季凱當真了,側首吸鼻子:“不要對我太好,以后你會失望的。”
說話間蘇旺大叫:“喲,您老,還是要吃面?”
蘇嬌回頭,笑著說:“阿爸,人是我請的,您看看面還有多少,差不多就打烊吧。”
應該是怕遇到認識的人,又或者習慣晚吃,這會兒都快八點了忠爺才到,他腿腳不好,當然不愿意上樓,就坐在一樓大廳里,但老爺子今天心情似乎一般。
不過聞到一股茶香味,他立刻說:“好香的茶!”
蘇嬌今天在火車站八十塊錢半斤,買的是近段時間她找到的,最好的烏龍茶,銀花香,它又叫鴨屎香,而之所以蘇嬌知道他喜歡吃腐乳餅,就是因為兩次碰到他,她都聞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銀花香,而銀花香茶與腐乳餅恰是絕配。
忠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再點頭:“回味有肉桂香,難得的好茶。”
又說:“我聞到了叉燒味,肉應該也很不錯。”
不但他覺得不錯,隔壁金老板聞到叉燒的香味,因為好幾天沒吃過蘇記的炸醬面了,想過來看看還營業著沒,才走了兩步,一個穿黑衫的過來攔人了。
好吧,他明白了,是有很香的叉燒,但也有大人物在里面,他不好進去的。
忠爺家肯定有好廚子,也有好采購,但他們可不會去火車站那種地方,也不可能會用走私過來的,幾毛錢的醬油,但偏偏恰恰是那些食材,才能燒出獨一無二的叉燒,趁熱改刀,端上桌時還在滋滋冒油,配一口白米飯,簡直不要太油潤香甜。
不過似乎忠爺跟鐘天明之間,關系有點不同尋常。
上好了菜,蘇嬌準備回廚房,忠爺陡然問:“蘇小姐,怕不是天明告訴你的,說我愛喝鴨屎香,佐茶時,還喜歡來塊腐乳餅?”
他這意思怕不是,鐘天明早就知道他飲食方面的喜好?
刻意去揣摩別人的喜好,一般人不會喜歡的,所以蘇嬌點頭:“算是。”
忠爺挑了一筷子燉到軟爛,醬汁均勻的茄子,笑了笑:“難為他,到如今還記得?”
蘇鳴一邊抹灶臺,一邊彎腰看傳菜口,在看客人吃飯,覺得身后一寒,回頭一看:“姐夫?”
回來的是鐘天明,聽起來他跟外面的忠爺認識,應該打個招呼吧,但并沒有,他擺擺手,只對蘇鳴說:“出去告訴你阿姐,就說我在樓上等她。”
他說完,出了廚房門就撕T恤,上樓去了。
同一時間,離此不遠的光明巷口,白天外出做工的租戶們此時也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往回去,人人手里一盒飯,必然是街上買的,最廉價的快餐。
經過蘇記酒樓,聞到那股油潤甜香的叉燒味兒,人人都免不了吞一口口水。
胤爺親自開車,此刻就在巷口,見有人到車前,打下窗戶:“講。”
來人猛吸口水,說:“不但有剛剛烤出來的脆叉燒,還有忠爺喜歡喝的鴨屎香,就眨眼的功夫,忠爺下了半碗飯。”
季胤聲寒:“擦擦你的口水吧,都掉我車上了。”
手下抹嘴:“嘿嘿。”
又蠢兮兮的說:“蘇小姐燒的飯菜簡直一絕,爺,要不您也賞個光?”
季胤寒聲說:“滾!”
他是這樣想的。
季凱在這兒可不是秘密,利叔的人也早晚會盯上,鐘天明不可能天天蹲酒樓守著,忠爺和他之間也還需要先跟利叔友好談判,當然談不成,但之后才會約架。
而在這段時間內,蘇嬌一旦遇到麻煩,將會是由季胤的人出面幫忙才對。
他已經不要求驗DNA了,因為他確定她就是他的女兒。
他也只想拿回那塊懷表,看看雖然一直在他回憶里,可他卻怎么都想不起她的眉眼的,那個十七八歲時的的,喬紅革的臉龐,尤其是在聽說,電話簿一事也是她救的他之后。
但是,一開始聽說蘇嬌的身世,聽說自己還有個女兒,他可謂欣喜若狂,覺得半生沉浮后,有一個性格像他的孩子是他的幸甚,現在才發現他大錯特錯。
她隔三岔五就請忠爺上門,且不說一旦利叔的人誤傷了忠爺,東九龍的人立刻就能跟利叔開干,因為是在西九龍的地盤上,季胤非但被逼上馬,也不得不也跟著干,而且等利叔死,要分贓的時候,東九龍要分走大頭,他卻只能分到小頭。
而且東九龍的大佬一旦在西九龍出了事,就好比強震,港英政府也要關注的。
他們試圖插手九龍內務多少年了,可惜九龍鐵板一塊,他們始終插不進來,可一旦忠爺死,他們將插的理所當然。
而這一切,全賴季胤有個聰明機智的好女兒。
她這一手玩的,就好比親手給季胤綁上一枚定時炸.彈,他卻只能被氣到發笑。
季建坐在后面,見胤爺一聲聲笑的干巴巴,覺得不對:“老爺,您是不是生氣啦?”
季胤突然一噎,因為他想起來,在那條船上,被放出來的季紅革看到自己兩個哥哥都不見了,她從哥哥手里奪來的槍卻在季胤手中時,非但沒哭,還一直在笑。
他知道她是被他氣笑的,可他非但不同情,還覺得她未免太天真。
但現在他突然能懂季紅革當時的心情了,也終于明白,為什么什么上天會給殺人無數,惡事作盡的,半百之年的他一個女兒了。
她是女兒,但也是他的克星,是他的報應。
喬紅革曾經的無語和冷笑,現在經由蘇嬌,季胤全部體會了。
說回正在賣力抱忠爺大腿的蘇嬌,這頓飯,她踐行了自己的承諾,果然讓忠爺吃的贊不絕口,走的心滿意足。
當然了,想賺大錢就不急在一時,所以她也專門告知忠爺,這頓飯因為是她約的人,所以不必掏錢,由她來請就好。
忠爺自然樂的眉開眼笑,但出了酒樓之后,他卻突然笑問:“蘇小姐,你請我吃飯這件事,有沒有經過鐘sir的同意,你有沒有問過他的意見?”
蘇嬌笑著說:“您老說笑了,這酒樓是我的,我要請您,別人管不著的。”
忠爺點頭,但又說:“做人贅婿難免心理敏感,你凡事最好還是多征詢他的意見。”
蘇嬌送這老爺子上車,看到他的側顏,大概是因為他說起贅婿,她莫名覺得,他的眉眼跟鐘天明生的好像,為什么,難道因為他們都是贅婿的緣故?
當然,可能只是錯覺,那個可能性并不大。
書房已經收拾出來了,蘇嬌上樓時鐘sir已經洗完澡了,在他的小書房里。
他恰好是側坐的,而蘇嬌這一看,愈發覺得疑惑了,因為剛剛送走忠爺嘛,她發現鐘sir從眉弓的高度到鼻梁的線條,跟忠爺的幾乎一模一樣。
對了,忠爺還讓她問一問,她請他來酒樓,鐘天明會不會同意呢。
他又是什么意思?
就當開玩笑嘛,蘇大小姐進了比過道寬不了多少的小書房,知問丈夫:“鐘sir,最近我大概經常會請忠爺來酒樓吃飯,還沒問問你的意思呢,你同意嗎?”
鐘天明雖在書桌上,但沒有讀書,而是在擺弄幾支槍.管。
他說:“還好。但我不喜歡他,只要你不刻意喊我出門見他就好。”
蘇嬌想了想,又問:“既然你不喜歡他,前幾天我讓你送餅給他,你不也送了?”
鐘天明手頓:“我只是交給門房而已。”
蘇嬌愈發覺得不對了,因為如果鐘天明跟忠爺交往不深,一個警察上門送點心,又只是擱到門房,門房就不說收下,轉達,扔了都有可能,所以他們交往必定很深,但如果交往很深,為什么忠爺從不提見鐘天明,他也不想見忠爺。
這其中是不是有故事?
要有故事,蘇嬌當然想聽,因為那將是一個,她夢里都沒有的新故事。
在這兒當在不好問,門就朝著對面的窗戶,她爹會聽到的。
但鐘sir拿著三截槍.管,比比劃劃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蘇嬌就跺腳:“我累了,咱們還是早點睡吧。”
事實證明,不論一頭狼表現的再老實,也總會有忍不住露獠牙的時候。
鐘天明依然在比劃槍.管,聲悠:“你前幾天說,我要不在,你睡不著。”
蘇嬌熱情邀請:“對啊,快點上床吧。”
鐘天明突然抬頭,暗示性極強:“所以大小姐……現在是愿意的吧?”
蘇嬌愣了足足三秒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但是,那種事情需要他這樣直截了當,坦白的問嗎?
第37章 第 37 章
蘇嬌如果不愿意, 能喊他一起上床?
可他這樣直勾勾大剌剌的問,叫她怎么回答?
蘇大小姐跟別人不一樣的,她不是長大的, 而是被爹娘捧在掌心里寵大的, 她天性愛作, 手肘桌沿,她湊近鐘sir再勾唇一笑:“當然不愿意,除非你……”求我。
要鐘天明求一求哄一哄, 讓她開心, 蘇小姐會答應的。
但鐘sir顯然早就料到她會拒絕。
他的目光依然在槍.管上,將兩支□□.管擰成一條長槍.管, 說:“你應該很好奇我跟忠爺之間到底什么關系, 以及, 那關系于你炒股,經營酒樓有沒有幫助。”
要開私房菜, 作為老板, 蘇嬌需要知道全九龍場面上人物的背景故事。
忠爺和鐘sir倆肯定有關系。
因為在蘇嬌夢里, 面對勢力龐大的販毒團伙,最先跟警方達成合作的就是東九龍,起因是忠爺突然慘死,各種證據都指向了利叔,東西九龍,道上所有的古惑仔, 包括季胤全被激怒, 于是達成默契, 不干涉警方,不通風報信, 販毒集團才被摧毀的。
他成功激起了蘇嬌的好奇,她都站起來了又彎腰:“什么關系?”
鐘天明再擰第三截槍.管,余光瞟一眼蘇嬌的臀部,真奇怪,她的腰很細,但屁股又很翹,又圓又翹。他迅速收回目光 :“大小姐還沒回答我,愿意還是不愿意?”
這男人睫毛好長,一雙眼睛不但線條優美,還清澈堅毅,有種天然的少年感。
但他這是征求她的意見嗎,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脅。
蘇嬌湊近男人,先說:“不愿意。”
不過旋即她又伸舌尖,輕而迅速的舔了一下他本就發紅的耳朵,又立刻躲開。
想她開口說同意是不可能的。
但蘇嬌有的是撩男人的法子,現在就看他自己咯。
帶著甜意和熱息的舌尖輕舔,而耳尖是一個人最敏感的部位,當被舔過,那一瞬間,鐘天明渾身仿如席卷過一股電流,它洶涌而來,又如潮水般陡然褪去,席卷一切又無影無蹤,他猛得站了起來,一把抓住蘇嬌的胳膊,想抓回那種感覺。
可也就在這時,鐘sir那只煞風景的傳呼機又響了起來。
他一只手還在半空,另一只手下意識抓BB機,再看蘇嬌,她嘴角已經在下撇了。
收拾好書房后他往樓上裝了分機,一手還抓著妻子,他一手撥電話。
來電的是陳明:“阮老板電話報案,說兒子阮天浩疑似被綁,失聯于天后廟。”
鐘天明:“就今天,現在?阮天浩出門不久,難道他不該再等一等?”
顯然,他并不想去,而且不認為對方被綁架。
陳明苦笑:“我們也不想打擾你,可阮天浩是東方巴士公司的少東家,一旦有個三長兩短,阮老板要咱們警署所有人給他兒子陪葬的,誰知道他兒子是跑去干嘛,可正好最近郭堂主出獄,正在滿街找肉票,萬一那阮天浩真的是被綁了呢?”
因為電話按的免提,蘇嬌也聽到了,她掙開了手臂:“去吧。”
她可算明白了。
且不說這男人行不行,就算真行,他想辦事兒都抽不出時間。
電話還沒掛,盲音嘟嘟響。
對了,所謂阮老板就是阮智信,忠爺的二兒子。
阮天浩則是忠爺的嫡長孫。
那父子倆都跟梁鋮認識,因為股票而熟絡,然后成她酒樓的常客。
而且阮天浩跟季凱不一樣,人家是欽定的家族接班人。
其實關于阮天浩疑似被綁一事蘇嬌夢里也發生過,當時梁鋮還被警署叫去問過話,具體細節蘇嬌并不知道,但就結果來說阮天浩是安全的,并不會有生命危險。
不過當然,即使知道阮天浩最終不會有什么事,蘇嬌也不可能強留下鐘天明。
他不得不走,一把扯過衣服,先說:“不要隨意挪動天臺上的花,它們對應的都是有可能被毒販子狙擊到的狙擊點,是用來保護你們和季凱的。”
還在耍小脾氣的蘇嬌大吃一驚。
她一直以為鐘天明買花澆水,只是因為他喜歡養花。
因為阻擋視野,季凱昨天把花挪了位置,結果那花竟然是用來保季凱命的?
這人心思縝密如斯,也就怪不得他將來能做一級警司了。
把槍一收再往腰上一插,他又說:“我有父親的,他是東方巴士公司的第一任總經理阮智仁,你只要看看簡介,就知道我跟忠爺是什么關系了,但是……”
蘇嬌忙說:“我懂,不會亂說的,你快去吧。”
蘇嬌不但懂,而且特別震驚。
她是真沒想到,從她一結婚,就有許多人在打聽鐘天明的身世。
結果他爸竟然是東方巴士的前老板,阮智仁。
東方巴士,香江唯一合法的博.彩公司,也是夢里梁鋮相中的第一匹黑馬
之所以屬于忠爺,是因為他的大兒子阮智仁當時在經營巴士營運,他又不像別的老板,對于逃過來的大陸仔們黑心苛刻,他不但善待大陸仔,他還經常安排人在刮臺風的情況下用塑料布裹著三鮮面和養樂多等物資,往正在經歷饑餓的大陸送。
這事喬紅革跟蘇嬌講過不止一次。
她還說過,自己人生喝的第一瓶養樂多,就是從香江漂到大陸的。
所以那位阮老板雖然也在九龍,但是個真正意義上的善人。
不過當時道上有名堂的大佬們卻都在笑他善,還說阮家的贅婿養出個窩囊廢兒子。
可是,到了爭博.彩牌照的時候,所有大佬集體傻眼,因為那些被阮智仁所救的大陸仔不但不要錢,而且只需阮智仁一句話就全站了出來,也不耍花招,只拼命。
大陸仔們的尸橫累累,換來了忠爺唯一的賭牌。
直到今日,東方巴士終于因為各方原因而被政府批準上市,股票也將飆漲。
而如果鐘天明是阮智仁的兒子,也就意味著他當初被綁架后并沒有死,而是一直被綁匪用鐵璉子栓著,養著,直到他自己最后逃出來。
也就是說別看忠爺那么溫和慈祥的,可他不但沒救被綁的兒子,孫子都沒救!
蘇嬌可算明白,為什么季凱說忠爺是個偽君子了。
……
次日一早,有生以來頭回被餓醒的季凱一睜眼就聞到濃濃的面包香。
菠蘿包是只要不是守著烤爐吃現烤,就品嘗不到它的絕頂美味。
所以平常要到中午才起床的懶少爺胡亂洗了把臉,趕在面包被推出去之前搶先一步:“蘇小姐,我的我的。”
伙計們在搞衛生,蘇嬌給他切了一只,趕忙推餐車出門,外面已經有五六個人在排隊了,她先接錢再戴手套:“小姐,黃油要多要少,好的好的,請稍等!”
季凱大咬一口菠蘿包,氣悻悻的:“蘇小姐,你對我的服務并不好。”
他一天值三百塊呢,但蘇嬌對他的服務可遠不如外面的客人,他很不開心。
蘇鳴趕過來說:“少爺,有我師父做的牛肉腸粉,我給你端?”
季凱有起床氣的:“你眼瞎啊,沒看我還在吃面包?”
開小酒樓,迎八方客,不論誰上門都是客人,蘇嬌剛給前一個客人找了錢,正準備戴塑料手套切面包,卻聽到個特別熟悉的聲音:“阿嬌,來兩只菠蘿包。”
季凱同時喊:“浩少,你怎么也來這兒了?”
蘇嬌一抬頭,恰好看到梁鋮的臉,而在對面牙醫店門口,一個戴口罩和棒球帽的年輕人低下頭,快步出到巷口,季凱一路喊著浩少,旋即也追出去了。
蘇嬌不動聲色,只笑問:“梁少要的黃油多還是少?”
“隨意。對了阿嬌,這幾天我梭.哈的東方巴士一路狂漲,我心真建議你也買一點。”梁鋮說完,遞過來兩張20元再接面包:“剩下的是小費。”
因為他提起東方巴士,又正好它今天又一開盤就漲停,好多人都在用羨慕的目光看他,他也適時回頭發名片:“我是老板朋友,你們誰想咨詢股票都可以打給我。”
他走了,有人問:“老板,那位是你朋友?”
這年頭的金融公司還沒有正規化,大家不太信,但蘇記酒樓開了五十年,要蘇嬌承認梁鋮是她朋友,這些老顧客就會找他炒股,但如果她不承認,那就不好說了。
她并沒有否認,只說:“他叫梁鋮,他媽最近因為販毒被抓了。”
哪怕混道的,一般人也不敢跟毒販子混。
排隊的客人們也沒說話,但紛紛把名片丟進了垃圾桶。
說話間季凱又回來了:“真奇怪,我還想跟阮天浩聊聊呢,他跑得好快。”
雖然剛才那人戴著口罩,但蘇嬌憑身型也認出來了,那確實是阮天浩。
而如果鐘天明真是忠爺的孫子,那么,這阮天浩跟他就是堂兄弟。
凡事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巧合,但是,據說最近雙刀堂的郭堂主出獄了,正在四處找肉票,昨天晚上那阮天浩的老爹發現兒子在西九龍失聯了,于是報了警。
然后鐘天明大晚上的就被喊走了。
結果疑似被綁架的陸天浩卻出現在光明巷,更巧的是,跟他認識的梁鋮分明就一個人來買面包,卻買了兩只面包,那么,這幾件事情之間有沒有什么關聯?
正值早高峰,蘇嬌一邊麻利切面包,一邊問季凱:“你跟阮家那位浩少很熟悉?”
季凱吃完面包,又在吃蘇旺煮的腸粉:“我跟他弟阮天賜是同學。”
其實阮家人說來挺沒出息的,因為忠爺去世的時候立了家族基金,生意是由職業經理人打手,阮氏一族人則只需要拿著年金享受生活就好。
這有個好處是,不怕企業被他們折騰沒,會破產。
但有個壞處是,他們雖然坐擁金山卻無法揮霍,于是他們父子就會跟著梁鋮炒股。
說來也夠不可思議的,他們在夢里全是蘇嬌的熟人,也都跟鐘天明有關。
但夢里的她跟鐘天明之間就仿佛隔著一道無形的屏障,同在九龍,卻從未見過。
蘇嬌總覺得今天的事情有點不正常,于是抽空上樓,給梁鋮打了個傳呼。
買面包要趕熱,而且蘇嬌賣早點時就給老客戶們養成了習慣,大家愛打包,所以趕在十一點半之前,六十只面包全部賣完,收拾收拾就該賣面了。
蘇嬌打傳呼只一句話:來趟酒樓。
回到廚房,她正在嘗周進財剛炒出來的肉醬,外面梁鋮喊:“阿嬌。”
他倒挺不錯的,一喊就來了。
一看蘇嬌出來他就豎大拇指,說:“可以呀阿嬌,我聽人說不但凱少常住咱們蘇記,隨時享受美食,忠爺也來吃過好幾回了,你找我有事?”
他老媽因為疑似毒販子而被羈押,相應的,因為警方要依法行事,他也沒有被點天燈,只是像條野狗一樣被四方堂給踢了出來,而因為周進蓮幫他保存了實力,他雖然賺的不如蘇嬌多,但也在股市上小賺了一筆,正在賣力的四處拉客戶。
蘇嬌笑問:“聽說你最近發財發得不錯,就沒想過帶一帶老朋友?”
梁鋮頓時咧嘴笑了:“我怎么不想,但我不敢啊。”
周進財最恨的就是他,提著笤帚往他的腳上掃灰:“好狗不擋道。”
梁鋮既有蘇嬌撐腰,當然膽子大,他一語雙關:“你們周家呀,盛產掃把星。”
周進財再老實也聽出來他的意思了:“阿蓮對你那么好,你竟然叫她掃把星?”
梁鋮兩手插兜:“我又沒綁著她,她不走,叫我怎么辦?”
周進財想大罵吧,怕郭家二老聽到,郭方知道了要干仗,不罵吧,妹妹自甘輕賤,梁鋮又鄙視她,他又是個天生有骨氣的,氣的面色煞白,人都結巴了:“你!”
蘇嬌推開周進財,鑒于夢里對梁鋮的熟悉程度,湊近一聞:“昨晚過得蠻開心吧。”
又問:“跟誰一起出去玩兒了呀,當然,你不想說就算咯,沒關系。”
生意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因為蘇嬌交待過羅耀祖,要他瞞著事情,所以關于羅耀祖那800萬目前由她打理的事梁鋮并不知道,但梁鋮瞟一眼季凱,就見小家伙又在吃一碗牛肉粿條。
這小子在家不吃飯,在酒樓待著,嘴巴都不閉。
而且就算忠爺的行程是保密的,家里人當然知道他一天都做了什么。
這半個月內,就阮家人所知道的,忠爺已經來了四次蘇記了,每趟回家后都特別開心,就連他的幾個貼身馬仔都在說,忠爺總夸蘇記的飯做的好吃。
梁鋮早有心思跟蘇嬌合作了。
因為他需要請人吃飯才能談合作。
但高檔酒樓一間包房動輒三五千的低消,他是真請不起。
而蘇記,是連忠爺都來吃過飯的,價格還低,請人吃飯既有面子又有里子,多好?
一則他想跟蘇嬌和解,以后也好吧蘇記當成請客吃飯的地方,再則,當蘇嬌要盤問一個人的時候,她那勾人的表情,眼神里的挑釁也會讓人沒得招都想招。
不好直說,但他說:“昨晚我確實約到了一個貴客。”
蘇嬌勾唇笑:“怪不得呢,我一聞就知道,你昨晚沒干好事。”
她是做廚的,對于氣味當然敏感。
尤其是男女性.交后沒有洗澡的那種味道,太特別了。
但即使蘇嬌不是他的妻子,這方面梁鋮當然得否認,他否認的話術在行業內堪稱經典:“你懂的,場面應酬,我不得不去,但我可以拿我媽發誓,我只是去陪客。”
他還不忘巴結一下季凱:“凱少,看來這粿條味道不錯?”
季凱翻白眼:“滾遠點吧,你個死垃圾癩皮狗。”
梁鋮心說羅慧嫻沒能弄死這小子,也算老天不開眼,但他面上依然在笑。
畢竟不論季凱再垃圾,人家有個好爹,而梁鋮他爹呢,龜公而已。
身在底層,又有暴富的野心,當然就要能拉得下身段,所以梁鋮靜待半晌,見季凱并沒有實質性的趕他走的行為,這才又說:“阿嬌,既然你愿意喊我來,也算是為了你家阿蓮的幸福吧,我提一個合作方案,咱們一起賺錢,咋樣?”
蘇嬌繼續笑:“你想以后經常在酒樓請客,還想我幫你站臺做背書,對不對?”
他雖然會炒股,但要什么沒什么,蘇記開了五十年,蘇嬌還是有季凱和忠爺認證的名廚,梁鋮自然想借她的勢。他說:“我請客你燒菜,一單給你30%的提成。”
在夢里他就一直在給蘇嬌畫餅,她于是賣力燒菜,招攬客人。
但現在,她只是稍微和顏悅色一點,他立刻就又動上腦子,想用她來賺錢了?
周進財和蘇旺,蘇鳴三個不知道蘇嬌為啥要跟個人渣在外面聊半天,站在玻璃窗里,一個賽一個的,臉上陰云密布,季凱依然慢斯條理吃著粿條,在旁看戲。
蘇嬌之所以忍著惡心喊梁鋮來,自然是有原因的。
她湊近他,再一笑:“你要真想合作,咱們之間先得坦誠,你昨晚是跟阮天浩一起出去了對不對,要我猜得不錯,應該是去了油麻地的無上裝夜總會。”
如果梁鋮知道鐘天明是忠爺的大孫子,他是打死也不能往外說的。
但是就好羅慧嫻明明知道蘇嬌和季胤之間的關系,在夢里她甚至瞞了一輩子一樣,忠爺和鐘天明之間的關系,消息靈通如蘇嬌都不知道,梁鋮就更不必多說了。
而且忠爺畢竟老了,還手握一家上市公司,不炒股。
蘇嬌接待他也只能賺個飯錢。
但阮天浩不一樣,他手里有幾百萬,并且他愿意跟著梁鋮炒股。
梁鋮也不能總帶他去花銷大的地方,得找個便宜,安全,還有面子的地方吃飯。
他也以為蘇嬌是真心想跟他合作,點對,聲低:“對。”
但立刻又說:“阿嬌,你如果真想賺錢,這事你就要瞞忠爺瞞的緊緊的。”
蘇嬌非但不會幫他瞞著,而且提高了嗓門:“梁鋮你夠厲害的,攀上大人物了,東方巴士的太子爺呀,無上裝夜總會好玩嘛,玩到天亮的話,玩了幾個女人?”
梁鋮于陡然間愣住,甚至捏拳頭:“阿嬌,你!”
他是因為信任她才坦白的,而且有錢人家的二世祖,只有帶出去玩才能賺到錢。
但蘇嬌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季胤面前坑他一回,現在又要抗他?
哪怕她長得漂亮,也只是個好看的女人而已,好看女人全香江多得是,而且不管哪一個,都不會像她這樣,損人不利已的。
關于蘇嬌和季胤到底有沒有血源關系的事梁鋮并不確定,他也看到了,季胤好幾個手下最近常駐在光明巷,可他還是忍不住捏起了拳頭。
他還特別后悔,悔不該早晨跑過來買面包。
但周進蓮只能算個小掃把星,蘇嬌是貨真價實的大掃把星,因為隨著她大聲一說,季凱頓時跳了起來:“不是吧,阮天浩竟然去了無上裝夜總會?”
他抱著碗進門就往樓上走:“等著,我給他弟打個電話問問去。”
梁鋮依然攥著拳頭,面色煞白的站在原地,蘇嬌勾唇一笑,卻已經進門去了。
對于夢里的垃圾前夫,她跟季凱一個態度,只希望他能滾得再遠一點,但是對于阮天浩昨晚去干了啥,她特別好奇,還希望季凱能趕緊驗證一下。
因為東方巴士是阮智仁一手創立,賭牌是用幾十個大陸仔的命換來的,但是阮智仁全家被人殺在了海外,弟弟阮智信接棒,并且,他兒子是欽定繼承人。
要鐘天明不是阮智仁的兒子,九龍這地方光怪陸離,啥事兒都不新鮮,蘇嬌也懶得問,可昨晚她丈夫才親口承認過,說他是阮智仁的兒子,那蘇嬌可就要問問了。
季凱屬于看熱鬧不嫌事兒大,而且他跟阮天賜關系不錯,都不需要刻意翻電話簿,直接一個電話撥到對方家里,提起電話就問:“天賜,你哥昨晚出去螵一晚上?”
阮天賜又不知道實際情況,一本正經說:“你放屁,我哥昨晚被人綁架,折騰了一晚上,是趁著綁匪不注意,自己逃回家的。”
季凱差點笑死自己:“你爸你媽相信了?”
又指自己的眼睛:“我親眼所見,你哥昨晚螵的兩條腿都是軟的。”
阮天賜有點懵,但說:“你等著,我去問問我媽去。”
季凱掛了電話,回頭看蘇嬌在自己身后,指著電話,一臉挑釁的說:“我早跟你說過吧,季胤是真小人,做壞事都是明著來,我也是。但忠爺一族不一樣,他們是偽君子,那阮天浩讀書的時候名頭多著呢,什么道德楷模,國語研究員,君子典范,但是你看到了吧,哼,一螵就能螵一晚上,不是偽君子是什么?”
其實昨晚鐘天明聽到綁架案,卻一點都不驚訝的時候,蘇嬌也猜了個大概了。
將來的梁鋮上大陸經商,螵娼被抓,也會騙她,說是自己被綁架了。
悄悄跑去螵娼,卻撒謊說被綁架,聽來離奇,但是蠢男人們最喜歡用的伎倆。
蘇嬌于此倒也不奇怪,但她奇怪的是,忠爺把阮天浩那種東西欽點為繼承人,卻跟鐘天明相逢不相認,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蘇嬌就知道,阮天浩那個堂兄不是被綁架,而是在扯謊,并跑出去螵的事情鐘天明應該是知情的,就算昨晚不知情,現在肯定也已經知情了。
而如果季凱不在酒樓,如果不是梁鋮早晨起來還要拍個馬屁,帶對方來吃全九龍最好吃的菠蘿包,這件事則不會跟她有直接關系。
但現在,因為這兩樁巧合,它就跟她扯上關系了。
那不,晌午休息,她正準備出去逛逛,買點化妝品,卻接到鐘天明的傳呼。
她于是上樓回電話:“有事。”
來電的是鐘天明,先問:“梁鋮帶著阮天浩去咱們酒樓了?”
不等蘇嬌回答,立刻又說:“阮天浩的母親田素玉應該馬上到酒樓,并跟你們談封口費,那個女人很難纏,你先不要跟她正面交鋒,等我回來。”
關于梁鋮帶阮天浩去螵的事,本來會被悄悄壓下去,但因為幾樁連番的巧合,又因為有季凱的精準傳輸,現在已經傳到東九龍,阮家了,而阮天浩的母親在知道這件事后,第一不是教育兒子,給警察道歉,而是,找爆料的人掏封口費,說來也是奇葩。
偏偏江湖傳言,忠爺不像季胤是個小人,惡人,壞人,是個門風清正的真大佬呢。
“等一下……”
蘇嬌看左右無人,這才小聲問:“她知道你的事情嗎?”
鐘天明他爸是忠爺的長子,他的年齡應該也要大一點,如果在家,他就是長孫。
但因為全家被滅,沒了他,二房的阮天浩就成長孫了。
那么,忠爺的兒子兒媳婦們知道家里的長孫,鐘天明還活著的事嗎?
鐘天明默了片刻才說:“知道。但三代還宗,他們是南洋阮氏,而我,是大陸鐘氏。”
旋即又說:“我先掛了,回來再說。”
第38章 第 38 章
蘇嬌心頭一動, 大喊:“等一下!”
又問鐘天明:“關于阮天浩疑似被綁一事,你們警署是不是要幫忙保密?”
鐘sir說:“怕影響東方巴士的股價,忠爺找的九龍總警司。”
蘇嬌笑:“我知道了, 拜。”
還差十分鐘16:00, 掛了電話, 她一把抓起吧臺上的名片夾下樓,沖到巷口,恰好看到一輛的士, 一把拍停, 上車:“去股交所,謝謝!”
下了車, 沖進烏烏泱泱的交易大廳, 也幸好這一陣子是牛市, 出手的人很少,收盤時間交易的人更少, 沖到紅馬甲交易員面前, 報賬號遞單據, 她說:“全拋,謝謝!”
交易員見是東方巴士,顯然有點意外,但還是幫她寫了公告牌:“小姐,已成交。”
隨著收盤后洶涌的人流出來,蘇嬌先是找了個公用電話, 翻出老客戶古馳姐的傳呼號碼, 發了一條信息給對方:立刻來趟蘇記酒樓, 我手中握有大料。
經常買面包的老顧客古馳姐是在電視臺工作,是個頗有名氣的記者。
一旦被她抓到爆料, 可以在幾個小時內直接上電視。
既忠爺怕影響股價,要找總警司封口,天性不服人的蘇小姐也來勁兒了,她想挑戰一下,看這個料能不能爆得出去了,而如果她真的能做到,也就意味著,即使沒有梁鋮,她只憑自己,也可以像將來的梁鋮一樣,玩操縱股價那一套了。
這一手要能玩得好,她還能多賺一點。
股市剛剛收盤,打車的人太多,蘇嬌于是步行往回走。
在街邊恰好碰到一個提著筐子賣剛出生的小貓咪的,考慮到養寵物能分散人的注意力,如果季凱有一只,能有效分散他毒癮發作時的痛苦,一聽一只才五十塊,蘇嬌隨便從中拎了一只,準備帶回去給季凱。
事實上,一旦麻煩找上門,你想故意躲是躲不掉的。
她剛走到林記冰屋門口,林老板迎上她:“我早就說過,幾十塊錢一碗面,又不是人人當了冤大頭都會認栽不坑氣的,看吧,麻煩找上門來了。”
還真是,恰好五點鐘,這個時間點,是附近各個小攤販出發前往油尖旺三區擺攤的時間,從巷子里經過的人流量會特別大,蘇記門口就恰好有人在吵吵嚷嚷。
是一個女人,撕著蘇旺的衣領:“這是醫療診斷書,我吃了你家的炸醬面,上吐下泄了整整三天,我要你們賠我誤工費,醫療費,我要三萬塊!”
酒樓唯一的壯勞力周進財去了火車站還沒回來。
蘇鳴是個天生的軟弱性格,只會說:“這阿嬸是個騙子,是來找茬的。”
季凱當然在,但被喪輝和他爹的馬仔疤哥攔著,堵在個角落里。
鬧事的其實就是前兩天來,吹噓說自己家雇了三個采購,變著花樣打問蘇記豬肉來源的那個女人,看到蘇嬌,愈發大叫:“蘇記的面有毒,吃死人啦。”
這一看就是來砸場子的。
蘇嬌沖進人群,大聲說:“別吵了,我來解決。”
蘇旺一直做后廚,沒處理過前臺事務,只說:“阿嬌,她果然來訛人了。”
蘇鳴幽怨的看一眼遠處:“喪輝明明收了保護費,卻不肯出頭,也太過分了。”
喪輝只護季家的小少爺,不給蘇記撐腰,這確實有問題。
但暫且先不說這個。
女人松開蘇旺,拍自己LV的包包:“知道我生意做得的多大,一天要賺多少錢嗎,知道這個包包一只要多少錢嗎,吃了你家的面我住院三天,一天一萬,賠錢!”
她的LV包包確實是真的,但是幾年前的基礎款,背的太久,都磨損的不成樣了,也就唬一下底層人,當然,她這個節骨眼來鬧事也是早就瞅好的,前往油尖旺擺夜攤的小商小販們,比八卦小報更具有傳播謠言的能力。
在這種情況下,你要跟她講道理你就輸了。
蘇嬌逼近一步,說:“阿嬸,你這包包是假貨喔。”
女人一愣,旋即舉起包包:“你懂不懂啊,你看啊,這是真的。”
蘇嬌再逼近一步:“皮鞋都開線了也不補一補,是最近行情不好,沒訛到錢?”
女人后退一步,抬腳:“我的鞋子是真的,PURADA。”
蘇嬌抱手臂,鄙視冷笑:“明明是假的。”
女人被激怒了,直接把包往蘇嬌臉上一懟:“睜開你的狗眼……”
在九龍長起來的女孩子能有善茬,蘇嬌一手女人的頭發一把扯包,刺啦一聲包被扯破,她惡人先告狀:“看吧,我就說是假的,要真是大牌,這么容易被撕壞?”
錢沒訛到,還要損失一只名牌包?
女人還想往前沖,但蘇旺畢竟男人,雄起來了:“你碰我女兒一下試試。”
不像香江島上遍地有錢人,識貨,九龍的窮人們不識貨,以為一把就能撕爛的果然是假包,立刻有人說:“穿一身假貨來訛錢,有意思。”
還有人說:“我追了全部《流氓大享》,看得出來,她渾身上下,一眼假。”
蘇嬌回頭:“大家快散了吧,再晚搶不到好位置了。”
圍觀的人也才想起來,要不趕緊點,一會兒好地段都要被人占完,頓時一轟而散。
雖然沒人看熱鬧了,但女人的事情當然得解決。
蘇嬌看她:“你有什么條件,進來說吧,咱們慢慢聊。”
女人心疼的捧起自己的包包:“這是真包,你得賠我,不然我就找記者曝光你們這家黑心酒樓,說你們賣的食物有毒,我要鬧到你關張為止。”
蘇嬌拉開椅子,還給女人泡了一杯茶,恰這時鐘天明回來了,但他在玻璃窗外看了一眼,并沒有進來,只是招手讓蘇嬌出去。
蘇嬌擺手,示意他等會兒,轉口問女人:“大嬸家里做什么生意的,貴姓?”
女人心疼的摸著包:“我憑什么告訴你?”
又說:“這包就要兩萬塊,你要不賠我五萬,這件事你別想罷休。”
轉眼又要被多訛兩萬塊,酒樓一天才能賺多少錢?
蘇旺再看大佬喪輝待在對面翻白眼,氣的說:“以后休想我再交保護費。”
堂口收錢就該保店面平安,但關鍵時刻喪輝裝死了,試問蘇旺怎么能不生氣。
蘇嬌說:“我們小本經營,沒那么多現金,需要湊錢,你先等會,我出門找錢去。”
她剛才說扯就扯說打就打,轉頭卻要爽快賠錢。
且不說蘇旺和倆伙計目瞪口呆,季凱剛進來,接過小貓籠子,直接來了句:“蘇小姐你沒事吧,她明明就是個騙子,你不干她,還給她錢?”
已經是六點鐘,開始上客了,進來兩位食客,看女人頭發亂蓬蓬,提個破包,也都很驚訝的打量著女人。蘇嬌對季凱說:“你先把貓帶到那邊,天臺上去養。”
季凱一看到貓,頓時又轉怒為喜:“蘇小姐,這是哪里來的小貓咪呀?”
蘇嬌先沒回答,只說:“快去,別貓毛落飯店里,客人吃到可就麻煩了。”
出店門,她迎上鐘天明,正欲說話,一個五十多歲,胖乎乎的阿嬸來拉她的手,笑著說:“蘇小姐,早就聽我家老爺說起你,今天可算見著了。”
鐘天明搖頭,顯然想自己解決這件事。
蘇嬌并不知道他的解決方案,但暫時也不想知道,因為鐘sir大概率能視金錢如糞土,當然,他以后會有豐厚的回報,在回歸后,他將登上權力的巔峰。
但蘇嬌不一樣,一開始她還不算太自信,但現在她越來越發現,即使沒有梁鋮,她也可以不是只做個小小包租婆,而是賺更大的大錢了。
羅慧嫻為了錢能鋌而走險,周進蓮明明被梁鋮那么嫌棄,還抱著人家的大腿,相比之下她的資源更好,起點更高,現在又是最好的機會,她當然要把握時機。
……
胖乎乎的阿嬸拉著蘇嬌往前,邊走邊說:“蘇小姐應該知道臥龍崗墓園吧,風景好,風水棒,家里只要有人埋在那里,保證全家生意亨通,順風順水喔。”
不等她回答又說:“那就是我家的產業,知道我家太太是誰了吧?”
金花姐和喪輝都站在發廊門外。
胖阿嬸極絲滑,把蘇嬌交到了一個站在發廊門內的,女人手上。
這女人就是真正的有錢人了,拎的包包,身上的套裝都無一不精,她的一雙手也保養的極好,光滑綿軟,拉起蘇嬌:“這就是阿嬌呀,怪不得天明愿意入贅!”
在九龍,窮人蘇嬌或者不認識,但有錢人她都認識。
這位叫田素玉,是目前東方巴士公司目前的主席,阮智信的太太。
也就是鐘天明的二嬸。
她娘家所經營的,最大的產業是個墓園。
九龍也得有錢人才能上墓園買一塊墓地,窮人的骨灰都是寄放在墳場。
所以田素玉人送外號墓園大小姐。
蘇嬌夢里只見過她一兩面,因為她會比忠爺死的更早。
她側瞟一眼,喪輝和疤哥,金花姐自動走遠,她才又說:“阿明跟你講過吧?”
蘇嬌含混點頭:“講過。”
她只聽鐘天明講過說忠爺是他爺爺,別的他沒提過,她也還沒問過。
而且她覺得,如果鐘天明認可自己的祖父,他又在做警察,想對付販毒集團,那么,他肯定就會私底下求助忠爺,叫他幫忙。
要忠爺也認可鐘天明是孫子,肯定也不會袖手旁觀,而是會主動站出來。
但都沒有,能讓忠爺和季胤坐下來談的,是那本電話簿。
所以忠爺和鐘天明的關系應該是,彼此都不認可,一個不尿一個才對。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造就了目前的情況的?
答案就在田素玉這里。
她說:“其實當初家公在得到阿明的消息后,第一時間就準備迎他回家,雖說在以為他已經死了的情況下他被歸到本家,我家阿浩順理成章做了長孫,現在也不好再改族譜,但就算不是阮氏長孫,他也是我們阮家的孩子,享有一部分財產的。”
蘇嬌突然明白,鐘天明為什么既不肯認忠爺,也不肯回家了。
凡華人,總有認祖歸宗的情結。
一開始他叫阮天明,是阮氏長孫,但在他被綁之后,忠爺以為大孫子已死,于是就把鐘天明一家改回本姓,入到鐘家的族譜中,阮天浩就成長孫了。
阮氏在南洋勢力還挺大,長孫也不可能隨意改來改去。
可是,鐘天明被綁走的時候是東方巴士的繼承人,回來變成了邊緣人,他又怎么可能就那么不明不白的回去?
季胤之所以那么熱絡的認他做干兒子也是因為這個吧,等于變相給忠爺點眼藥。
說來形勢還蠻復雜,因為田素玉不但要封酒樓諸人的口,還得封季凱的口。
她算精明了,雖然不知道季胤和蘇嬌間的關系,但知道季凱既住在酒樓,被蘇嬌喂順了嘴,當然就會聽她的,所以目標明確,就只專攻蘇嬌一人。
而且拋出來的第一個誘餌就極具誘惑力
她說:“我聽家公說你母親是個難得的,有大義的女性,但我聽人說你竟然沒有給她找一塊好墓地來安葬?”
青蝦村鄉下有公墓,只要交管理費就可以下葬,墳場價格也不高。
但主要是蘇旺舍不得,喬淑貞的骨灰壇子一直在他床底下。
等將來他去世,蘇嬌手頭寬裕,買的也將是田素玉家的臥龍崗墓園。
她明白這女人的意思了,但故意說:“看來夫人您是來向我推銷墓地的。”
田素玉撫蘇嬌的手:“怎么會呢,你既是阿明的太太,你看上哪塊就哪塊,找幾個天師,在墓園挑個好位置,你母親得以安息,你和阿明從此也可以順風順水。”
蘇嬌聽到二樓有輕微的腳步聲,為了掩蓋,故意咳了一聲才說:“所以是白送的?”
田素玉先說:“咱們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
又說:“雖然不像天浩名牌大學畢業,國外深造金融,而且乖巧懂事又孝順,天明只是個小小差官,但在我們他和天浩是一樣的,他們有事,我同樣擔心。”
蘇嬌可算明白鐘天明為什么不讓她見這個女人了。
她兒子國外深造,乖巧懂事,到鐘天明,就變成小小差官了,她是得有多不自信。
聽到樓上響起一聲弱弱的喵嗚,蘇嬌大聲說:“有什么阮夫人直說就好。”
繞了半天的彎子,田素玉也終于談到主題了:“你不要相信凱少的胡謅,他只是個小孩子,說話不算數的,而且我家天浩是在西九龍,天明的轄區被綁的,你知道那意味著什么吧,這件事要是傳出去,天明要受上司斥責,東方巴士的股價也將震蕩,情形會變得于大家都不利,叫大家都不開心。”
蘇嬌說:“但是阮夫人,您兒子的朋友梁鋮已經承認他們是去了無上裝夜總會,您兒子明明是去螵了,卻告訴你們是被綁架,這有問題。”
要沒有問題,田素玉能來一趟嗎,她的涵養也快要用光了:“不論事情真相如何,它都不能影響到股價,所以如果你還想要墓地,就永遠不要再談起這件事。”
蘇嬌聲音更高:“可他明明去螵,非說自己被綁架呀。”
再這樣下去,路人都要被她吸引進來了,田素玉伸手:“我給你五萬,不,十萬。”
“他撒謊浪費警力,卻只是去螵,你就給十萬封口費?”蘇嬌再反問。
田素玉深呼吸:“請你不要再講了,講出來對大家都不好。”
蘇嬌分明就是故意的:“您兒子國外深造,學會了報假警,懂事乖巧,所以跟父母長輩扯謊,說他被綁架,而您覺得,他做得沒錯。”
要不是鐘天明就在外面站著,田素玉就要喊馬仔們出面了。
但因為有他,蘇嬌有恃無恐,笑的得意。
突然間,平靜被陡然打破,一只小貓下樓梯,季凱在叫:“喵喵,回來,喵喵。”
緊接著是閃光燈,晃的田素玉眼睛都睜不開。
發廊只開了前面的燈,后面的沒有開,但蘇嬌進來的時候就發現了,角落里坐著兩個黑衫短打的馬仔,看到閃光燈,倆人一躍而起,往樓上沖。
蘇嬌也大喊:“鐘sir,抓壞人,有人要殺人啦。”
季凱正在捉貓,眼看鐘天明沖進來,連忙躬腰把小貓護到了身上:“不要踩我。”
鐘天明當然不會踩他。
木質樓梯又不高,他一躍抓上二樓的圍欄,再于半空中蹬一下腿,躍上二樓,就見兩個馬仔把個女人按在地上,一個在踢女人的肚子,一個在掰她的手。
鐘天明大掌開合,直接將這倆馬仔的腦袋撞到了一起,已是砰的一聲。
倆馬仔顯然不敢跟他打,但田素玉也追上來了,吼:“你們怎么做事的?”
又說:“還不趕緊給我追人,搶相機,快!”
倆馬仔不跟鐘天明打,可他們要追人,鐘天明得攔著。
老板娘在身后大吼大叫,一個馬仔說了句大少對不起,抬拳想搗,另一個也賊著呢,趁鐘天明防他的同伴,抬腿就踹他的小腿干。
這馬仔的皮鞋前面釘了鐵馬掌的,那一腳踹過來,鐘天明就算不骨折,也得痛到跪下,但當然,他既是在警校第一能打,就不可能連兩個馬仔都干不過。
但他打架很有意思的,或者說,很毒。
發廊二樓是燙發區,還是那種老式的,掛在天花板上的大燙頭機。
隨著季凱一聲驚呼,鐘天明把一個馬仔砸到了掛燙機上,掛燙機砸上不遠處的田素玉,她才一聲尖叫,另一個馬仔被鐘天明一腳踹向樓梯。
這馬仔撞向正在尖叫的田素玉,倆人一起滾下了樓梯。
在一陣乒乒乓乓后,田素玉一聲尖叫:“阿疤,給你老板打電話!”
再叫:“告訴他,我在他的地盤上被人欺負了。”
所以她這是在給季胤去電話?
就這功夫,蘇嬌已經下樓,轉到自家后門上了,恰好迎上被蘇旺堵著的古馳姐。
這一番番的折騰,蘇旺也不知道咋回事,手里還提著菜刀。
一看到蘇嬌,古馳姐揮手:“靚女,快來幫幫我。”
這古馳姐本來白天在中環上班,最近沒機會買面包了,但偶爾下班就會過來吃炸醬面,接到蘇嬌的傳呼,她是從中環專門趕過來的。
她是記者,嗅覺當然很敏銳,剛才正好季凱在外面,一看蘇嬌發的傳呼信息,直接從隔壁翻了一道過到金花姐這邊,從樓上錄音又拍照。
九龍倆大佬,季胤當然沒人敢惹,惹了也沒什么影響,因為他是做高利貸的,永遠都不可能上市,他的黑料即使爆出來,于他也沒有任何影響。
但忠爺不行,因為他善名在外,人人都說他教子有方,而且,東方巴士剛剛上市,作為公司欽點的繼承人,螵娼不算什么,但去螵娼卻講成被綁架,阮天浩又向來塑造的是學霸人設,崩于一夕,試問,又怎會不影響股價?
蘇嬌喊來古馳姐,就是要把這個大黑料爆出去。
她所有的股票已經全部出手了,只要料今晚爆出去,明天東方巴士就要一泄千里。
話說,到了巷口,蘇嬌又碰上個熟人,季胤。
他依然開一輛越野車,但跟上次開的不是同一個牌子,而且本人就在駕駛座上。
全九龍道上的人都是相通的。
曾經忠爺和季胤也為了搶地盤拼的血流成河過,但現在他們已經劃定了區域,互不打擾,而且但凡有事,倆家也會商量著解決。
所以說來也是好笑,剛才田素玉打電話搖人,喊的就是他。
但季胤應該也很頭痛,因為他曾經發過誓,這輩子都不進光明巷的。
他看著蘇嬌把古馳姐帶出了巷子,看著她幫古馳姐打了輛車,直到古馳姐離開,本來應該是想下車,但蘇嬌主動走了過去,坦言:“是我爆的料。”
季胤又不瞎,當然看出來了,狗仔是她喊來的,料,也是她想爆的。
他想了想,問:“你也買了東方巴士?”
蘇嬌還不了解忠爺那個偽君子,但要跟真小人交流,其實坦誠才是最好的。
所以她說:“本來我所有的資金都壓在里面,但就在今天下午,我全部拋了。”
季胤一手還扶著方向盤,一手扶著額頭,突然就笑了:“你想拉低股價再進一次?”
當明天股價跌下去,逢低再進,蘇嬌就能買到更多,也能賺得更多。
她坦言:“你們這些大莊家都還沒有賺夠,也不想被套牢,就肯定會把它重拉起來的,不是嗎?”
一支剛剛被政府打了雞血的股票,季胤他們要拉到50塊,再拋出,讓它跌到30塊,然后就會一直平穩運行。
蘇嬌因為夢而知道結果,現在也只想多賺一點。
其實季胤不會有什么損失,頂多就是震蕩一下,再重新把股價拉回去。
但他依然很驚訝:“阿嬌,你真是你娘教育大的?”
蘇嬌冷冷反駁:“我姓蘇,請叫我蘇嬌,也可以是……蘇大小姐。”
如果奉行喬紅革教的那一套做人理論,蘇嬌也得吃虧。
但因為那個夢,她長了經驗和教訓,現在隨心所欲,只利己。
而且其實她一直在拒絕季胤,試圖讓他離她遠一點,態度還堪稱惡劣。
但季胤屬于你不能罵,一罵他就爽的人。
看她轉身離開,他遠遠說:“大小姐,今天這招,玩的很漂亮!”
……
說來,田素玉的涵養和胸懷可真不像個上市公司總經理的夫人。
但當然,哪怕她再在蘇嬌面前端架子,忠爺也只在東九龍橫,一海之隔,香江島上,像田素玉這樣身份地位的闊太太如過江之鯽。
她受了點小傷,大概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辦,等不到季胤來,于是又打了個電話給丈夫,這會兒正在等丈夫給她出解決方案。
以及,有意思的是,下午跑來訛錢的女人此刻進了發廊,也跟田素玉在一起。
這也意味著,那個女人其實就是田素玉派來的。
女人在那邊訛錢,田素玉在這邊給蘇嬌給好處,怎么說呢,就是她們分明在耍手腕,但因為智商不算高,那手腕也就耍的特別拙劣。
且不說田素玉還想怎么搞,此刻蘇嬌才顧得上跟鐘天明交流。
但她還沒來得及詳細解釋,鐘天明就說:“沒關系的。”
又說:“忠爺必須面對一個問題,那就是,他親自挑選的繼承人雖然不壞,但是很平庸,不但平庸,而且還很蠢這個事實,早一點晚一點都沒有什么的。”
蘇嬌突然發現,鐘天明好像特別精準的概括了阮智信和阮天浩父子。
他們倒不壞,但確實特別平庸。
不但平庸吧,而且在處理很多大事情的時候還顯得特別蠢。
而且就現在來說,還沒有任何一種跡象表明,忠爺會只給兒子孫子發一點年金,然后把公司交給管理團隊去打理。
但是,在他去世后,他卻確實那么做了。
那是不是也意味著,在夢里那輩子,也跟現在一樣,阮天浩也是在自家股票上市的關鍵階段明明跑出去螵卻報假警,并且這事被鐘天明逮了現形,并且捅給忠爺知道?
不過就好比鐘sir其人的城府,蘇嬌直到現在依然沒有摸到底一樣。
現實似乎遠遠比蘇嬌想象的更加刺激。
因為鐘天明沉吟片刻后又說:“抱歉,關于這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講,也想跟你談一談我的父母,但又一直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就想,等東方巴士那邊的情況確定了再講的。”
蘇嬌反問:“什么情況?”
鐘天明一臉坦然:“它是由我爸一手創立的,我不能把它交給一幫蠢貨去打理。”
蘇嬌恍然大悟,為什么將來的東方巴士會會是管理公司在負責運營,阮氏父子只能拿點年金,借著它的名頭在外風光,但沒有實權了。
涉及錢財,傻子才會不去爭不去搶。
鐘sir面善心黑,看似不爭,甚至在逃出匪窩后,爺爺不認,家也不回。
但是,作為被改姓,被挪出族譜的長孫,他在將來才會實際控有東方巴士,這才是真相。
第39章 第 39 章
當然了, 鐘sir是甫一到九龍,就能搞定季凱給他做線人,并成功在季胤和毒販子利叔之間挑起戰火的人, 要是沒有心機和城府, 他做不到的。
話說, 本來蘇嬌只好奇一點,鐘sir全家被綁一事到底是怎么發生的,她想知道原委和細節, 但現在她的好奇又增加了一項, 那就是,他是怎么拿回東方巴士的。
以及, 東方巴士可是全香江唯一合法的博.彩業, 還是上市公司, 如果由他控股,他將擁有花不完的錢, 那他為什么還要上班。
因為熱愛966, 愛加班?
這都夜里八點了, 呼啦啦的來了七八個剛下班的阿sir來吃面。
陳明就在其中,遠遠看到鐘天明就在問:“鐘老板,給我們留面了吧?”
蘇記的面味道沒得說,而且只要是阿sir們來,后廚都恨不能用肉蓋滿他們的碗,唯一一點不足就是收市太早, 阿sir們下班晚, 總是趕不上。
鐘天明其實壓根兒就沒顧得上說留面的事, 當然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面。
還好蘇嬌搶著說:“有的有的,快請里面坐。”
阿sir們大老遠的來, 就算面已經賣光也得重新和,蘇嬌當然得說有。
怕后廚忙不過來,她于是洗手進廚房幫忙。
她剛進門不久,季凱抱著小貓咪進來了:“蘇小姐,阮太太剛才灰溜溜的走啦。”
看到來了一大幫警察,也不好再鬧事,田素玉終于離開了。
不過給警察們的面倒是有,但例菜不多了。
蘇嬌于是拿出老爹給她和季凱買的蘆筍來,加上雞湯燙煮,再迅速剝幾只大蝦,蘸面糊,寬油炸成天婦羅,等那邊周進財的面撈入碗中,她的例菜也恰恰做好。
因為開著油煙機,她并沒有聽到季凱說話。
甚至直到猛然回頭,她也才看到正在吸口水的小少爺。
蘇嬌生氣了:“如果你再敢把貓抱進廚房,明天我立刻把它丟掉。”
季凱倒也乖,抱著貓出門去了。
但這邊蘇嬌剛忙完,關了抽油煙機出來透氣兒,他就問:“蘇小姐,我的菜呢?”
蘇嬌說:“你阿財哥正在做,馬上就好,大家一起吃。”
季凱恍然大悟,也生氣了:“所以剛才你燒的菜不是給我的?”
雞汁浸鮮蘆筍,上面是酥脆的天婦羅,季凱以為那是蘇嬌給他做的,所以雖然她剛才很兇的指責他,但他選擇了忍氣吞聲,結果非但不是,甚至都沒他的份兒?
季凱這回是真的怒了,又委屈又憤怒。
他好想吃清甜的蘆筍配雞湯,還想吃炸的酥脆的大蝦。
因為饞,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正好閉店,大家也要吃飯了,蘇鳴樂出來喊人:“凱少,準備吃飯啦。”
季凱非但不吃,反而上樓了,邊走邊吼:“滾,我不吃!”
蘇鳴雖討厭季凱,但也得看錢的面子,就問蘇嬌:“阿姐,我把飯給凱少送上去?”
蘇嬌卻說:“咱吃咱的,不管他。”
天氣太熱,唯有后天井最涼快,周進財索性把菜擺在井蓋上,大家一起圍著吃。
因為在夢里,鐘天明的身世連消息靈通的蘇嬌都不知道,也就意味著它一直是個秘密,所以她暗猜,鐘sir現在應該是不想公開,也只打算私底下問他。
但她剛進廚房端湯,蘇旺就說:“阿嬌,天明跟你講了吧,他竟是忠爺家的孩子。”
這意思是剛才抽著空兒,他把自己的身世已經跟蘇旺講了?
周進財也進來端湯,正好聽到,也被驚到了:“啊?”
蘇旺又說:“他還說,最近總來吃飯的那位老人家就是忠爺。”
周進財再一聲:“啊?”
他們是底層人,當然不認識,也沒可能見忠爺。
但對方的名字卻如雷貫耳。
這舅舅外甥的對視一眼,目光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恐懼,
曾幾何時,不知不覺間,九龍的倆大佬竟然在他們酒樓聚頭了?
這簡直比中六合.彩頭獎還叫他們驚訝。
說話間澆完花,澆了澡的鐘天明也下樓來吃飯,大家也就先不蛐蛐他了。
但關于忠爺的大兒子一家人被仇人綁架并殺害的事在九龍是公開的事,所以端起碗來,蘇旺轉著圈兒就得問問:“天明應該記得吧,小時候的事情?”
鐘天明曾經是阮家的長孫,都記得爺爺最愛吃腐乳餅就茶做點心和宵夜,當然也記得全家被綁,綁匪跟忠爺間談條件,以及從他爹到他媽,一個個的慘死。
人和人閱歷不同,思考問題的深淺也不一樣。
周進財搶著問:“你為什么不回家呀?”
忠爺握有整個東九龍,雖然周進財從來沒見過,但他的二兒子阮智信,阮智信的小舅子田義,大孫子阮天浩都是流傳在古惑仔們嘴巴上的,聲名赫赫的人物。
鐘天明有那么好的出身卻不回家,小時候在西九龍流浪。
周進財想不通。
蘇旺畢竟年長點,知道的消息也多。
他說:“我恍惚聽人說好像錯在你母親,是吧?”
鐘天明的母親也姓田,叫田素麗,跟他二嬸田素玉是堂姊妹,所以她們是倆堂姊妹嫁了倆親兄弟。
但不同的是,田素麗家境一般,因為跟阮智仁是大學同學,一結婚就夫妻雙雙創立了巴士公司,事業做的如火如荼。
阮智信和田素玉則一直跟在忠爺身邊,負責幫忠爺打理堂口事務。
關于鐘天明一家被綁的起因是,據說他在鄉下的外公外婆打來電話,說是身體不適,而當時他們分明剛剛拿到賭牌,結的仇家也很多,按理就該多喊幾個馬仔一起陪著回鄉,可是田素麗著急父母,只帶著丈夫孩子和一個馬仔就火速趕去了。
結果就是她的父母早被仇家干掉了,他們全家也齊齊被綁。
且不說忠爺在聽聞的第一時間就拍案,罵大兒媳婦做事太過魯莽。
這事兒傳到外面,別人聽了也得說一句,錯在鐘天明的母親,田素麗。
在九龍想做大事,不但要心狠手辣,人還要能沉得住氣。
鐘天明全家之所以被綁,就是他媽不夠沉穩,被敵人趁到空子了。
斯人已逝,蘇旺也不好多做評價,但關于當時忠爺的處境,畢竟為人父母,他也懂一點,就說:“當時如果忠爺放手賭牌,他全家都得遭殃的,天明你多理解吧。”
蘇鳴聽的云里霧里的,卻也問:“為啥呀師父?”
鐘天明給他挑了只大雞腿,說:“不聊了,都吃飯吧。”
周進財才張嘴,蘇旺立刻也說:“天明說不聊就不聊,以后大家都不準再講。”
他把另一只雞腿夾給鐘天明:“你也吃。”
這個上門女婿,從一開始蘇旺就是在高攀。
但因為他女兒生得漂亮,他一開始還蠻有底氣,覺得鐘sir這個人,攀一攀他還是能攀得上的,但此刻蘇旺的心里跟蘇嬌一樣沒底,發慌。
因為鐘天明的爺爺也是個贅婿,而且他奶奶去后,阮家的一切全歸他了。
后來大兒子又為他引入大陸勢力,兩廂合一,他就在東九龍穩如泰山了。
在大兒子被綁后,他如果交出賭牌,倒是能換大兒子全家活下來,但要那樣,他就必須得退出九龍,可是,他的仇家那么多,退出去之后全家又焉能落得善終?
所以別看忠爺面善,但也是個狠人。
他狠心砍掉了大兒子一脈,保住了賭牌,也保全了剩下的,家人們的性命。
但是,既然鐘天明有這么一段往事,又有那么個背景,蘇嬌不就等于也沾染上道上人了嗎,以后萬一因為道上爭鋒而有個三長兩短呢,蘇旺心里又怎能不慌?
大家各有心思,但因為鐘天明不想聊,就都不聊了,沉默吃飯。
吃完飯上了樓,蘇嬌才要洗澡,鐘天明也正準備刷牙,只聽啪的一聲,對面的窗戶被打開,季凱舉著只小貓咪說:“鐘sir,我有事跟你講。”
見對方不應,又說:“轉告你太太,我和她的友情已經結束了。”
鐘天明只回了一個字:“唔。”
季凱沒得到足夠的重視,更生氣了:“我跟你的友誼也結束了,把我的槍還我。”
這終于戳到鐘天明的痛點了,他回頭:“你怎么跟個孩子一樣?”
季凱說:“我本來就是個孩子呀,還我。”
本來蘇嬌沒太聽懂他的意思,但是恰好鐘天明把佩槍放在床上,旁邊還有一截黑乎乎的槍.管,而她畢竟在夢里也是雇過保鏢,買過武器的人,大概明白了,鐘天明手頭有警署配發以外的槍.支,而且是通過季凱的名義購買的。
那么,說野一點,即使鐘天明用那把槍殺了人,也沒有人能追蹤得到他。
要說季凱可憐吧,他脾氣太壞,是真招人煩。
但要說他可恨吧,他敢進毒販交易現場,給警方當線人。
那么,他這壞脾氣要怎么辦?
……
話說,季凱之所以選擇跟鐘天明合作,是因為對方承諾過,會幫他殺了最兇狠的毒販子利叔,那也是曾經綁架過季凱,并給他注射毒.品的人。
季胤跟忠爺做的選擇其實是一樣的,他們在被威脅時,選擇了保全錢和自己的勢力,而非至親之人,才能叫對手無機可趁,被迫認輸。
像鐘天明,季凱這樣的人想要復仇也行,但是得他們自己來。
九龍道上就是這樣的規矩。
沒有什么家族傳承,每個大佬都該是自己殺出頭的。
季凱也是這樣想的,但他畢竟還小,只是個孩子,耍任性不分場合。
他也意識不到,像鐘天明這種人,你一旦把他惹急了,他會直接把你處理掉。
倒不是因為他性惡,而是在九龍,做任何事就都得心狠手辣。
想做大事,也絕不能耍小任性。
此刻鐘天明看著季凱,目光里已經有殺氣了:“凱少,我勸你冷靜一點。”
不怪他爹罵他蠢,季凱繼續伸手:“我不,我冷靜不了。”
蘇鳴剛洗完澡回房,一頭霧水:“凱少,你怎么又生氣啦?”
季凱冷笑:“哼哼,問問你姐夫吧,他知道。”
氣氛陡然間箭拔弩張,而其實只要鐘天明挪開天臺上的花,留出狙擊口,頂多不過兩三天,就會有人用狙擊槍送季凱去見閻王的。
坦白說,鐘sir望著圍墻上的花,已經起心動念了。
但也恰好這時蘇嬌抱著衣服出門了,懟手到季凱鼻子下面:“把我的貓還我。”
一只剛剛出生不久,只有巴掌大的小貓咪,季凱雖然才剛拿到,但愛的不行,一直在懷里團著呢,他當然不給,還說:“你花了多少錢買它,本少爺給你。”
蘇嬌手叉腰:“以為你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啊,哼,本大小姐不稀罕。”
又故意說:“本來我覺得養只小貓咪會對你的恢復有好處,于是千挑萬選,精挑細選,從幾十只貓貓中挑了一只最可愛的給你,想讓它陪伴你,結果你動不動就發脾氣,萬一嚇死我的可愛小貓咪了呢,還給我!”
這小貓是串種,灰白色,臉還特別大,一直在流口水,挺丑的。
但季凱在家偶爾養只貓,季胤嫌叫的煩,會直接命人扔掉,蘇嬌給他買貓已是難得,而且雖然貓貓丑吧,但是季凱抱著玩了半天,已經對它有濾鏡了,這一聽它竟然是蘇嬌千挑萬選來的,心態一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由衷說:“它確實可愛。”
蘇嬌嫌貓掉毛,不愿意摸,但輕輕點手指:“再敢發脾氣,我立刻收回我的貓。”
季凱火氣來的快,去的也快,舉貓:“嘻嘻,鐘sir,你看它多可愛?”
鐘天明也只好說:“果然可愛。”
可憐蘇鳴什么都不知道,又自以為明白了:“就為了只貓吧,看你發多大的脾氣。”
季凱輕輕撫摸貓咪:“它有名字的喔,叫咪咪。”
蘇鳴對貓不感興趣,上床睡覺去了。
季凱團著貓貓才要走,蘇嬌突然拉他,指著圍墻上的花低聲問:“知道鐘sir為什么要養那些花嗎?”
鐘天明剛進臥室,也于傾刻間豎起了耳朵。
就好比蘇嬌不知道他作為一名阿sir,能有多心狠手辣,蘇大小姐刻意曝光阮天浩的黑料,給季凱買貓貓,這一切事情都是鐘天明所想不到的。
而于他來說,季凱如果實在不可控,他就不用了,當一步廢棋,丟掉就好,可是蘇嬌又給季凱買貓,又刻意想把他養的胖胖的,現在還講花的事,為什么?
鐘天明側耳傾聽,就聽見蘇嬌說:“鐘sir說那些花千萬不可以挪,因為一旦挪了,毒販就會找槍狙你,你懂吧,雖然你脾氣那么壞,討人厭,可他一直在保護你,但如果你再唧唧歪歪,吵吵嚷嚷,我就挪開那些花,送你去見上帝。”
季凱團著貓,臉上還在笑呢。
他也一直覺得蘇嬌不但菜燒的好,脾氣也不錯,結果她說翻臉就翻臉,還那么兇?
但再仔細一琢磨,發現她講的是真的,男孩終于不笑,也不狂了。
松開他,蘇嬌冷哼一聲,邁著得意的步伐進小廁所洗澡了。
……
回臥室,空調溫度不高不低,剛好合適。
蘇嬌一摸,剛才還在床上的槍已經不見了,顯然是鐘天明藏起來了,但她對那東西當然不感興趣,只興沖沖問男人:“東方巴士是阮智仁阮總一手創立的,鐘sir你如果想把它要回來,應該是要起訴立案吧?”
雖然但是,哪怕沒她的份兒,一家上市公司的歸屬呢,蘇大小姐很感興趣。
她又說:“你的錢我全存著,只要你需要,我馬上給你寫支票。”
妻子擦干頭發躺下來,鐘天明當然也就躺下來了。
但他卻眼神下瞟,問:“你是不是……”
蘇嬌正在例假期,她也不是那種扭捏的性格,所以搶著說:“是。”
又興致勃勃的說:“所以咱們還是聊正事吧。”
蘇小姐想聊東方巴士的事,但鐘sir顯然不想,反而說:“我跟你聊的也是正事。”
蘇嬌只好說:“我身上不好。”
她不排斥那種事,但是至少今天不行,而且她并不覺得那件事有多重要。
鐘sir無愧是個警察,他聲音很溫柔,但說的話卻一點情趣都沒有:“我也只是想征得你的同意,所以……你是同意的,對吧?”
關于那件事蘇嬌不想低頭的,但這個男人不但不懂變通,還就想讓她低頭。
他可真是,白瞎了好身材,性格簡直無趣。
她其實是在賭氣:“如果我不呢?”
但鑒于對方是個會悄悄瞇瞇打人殺人,還于不動聲色間嫁禍于人的狠人,蘇嬌又小聲嘀咕:“總不會,我不愿意你就打我一頓,或者……”殺了她吧。
她也只是試探,但鐘天明立刻說:“不一定!”
蘇嬌惜命,主要是她揣摩不準鐘sir的脾氣,只好委屈的說:“我愿意還不行嗎?”
她還從來沒有這么向人低過頭,用被子裹緊了自己。
而且她今天身上不好,萬一他想來真的,會叫她落下病來的。
那么,他要真的敢強上,她也就不客氣了,她要他變第二個羅耀祖。
但顯然,鐘天明比羅耀祖更可惡。
他啞聲說:“那天你用嘴唇碰過我的耳朵。”
燈還開著,蘇嬌一臉羞憤:“所以呢?”
鐘天明語簡:“再來一下。”
早知道那天蘇嬌就該啐他一口,而不是親他一下了。
她猛吸一口氣又猛得轉身,呼吸急促的靠近男人,終于,蜻蜓點水一般吻了一下鐘天明的耳朵,又立刻縮了回去,還捂上了嘴巴。
他的耳朵好燙,她的嘴唇都被燙到了。
而且自己愿意,想親和被人強迫去親是兩碼事。
此刻蘇大小姐心里只有悲憤。
同時啪的一聲,燈滅了,一片黑暗中她也暗暗抬起了腿。
但是她等了好半天,鐘天明都一動未動。
……
其實只要有料,媒體會比蘇嬌想象的更加能炒作。
第二天一早她起來烤面包,順帶放開電視機,就發現7:00鐘的新聞快報上,已經有關于阮天浩的新聞了,而且主持人言辭極盡犀利,說的是,東方巴士太子夜深夜巡歡,致西九龍重案組人仰馬翻。
要光聽主持人講的,人還以為是,阮天浩是一個人干翻了九龍重案組呢。
一個電視臺播出,別的當然也要轉播,到了9:00鐘的早間新聞時段,各個電視臺都把這條新聞列到了前期簡介中。
要怪就怪東方巴士這幾天勢頭太猛,關注度也太高了點,而最切實的效果就是,剛剛被吸引進來的散戶們一看,啥也不說,趕緊趁高開賣,跑。
所以到了中午收盤時,羅耀祖來找蘇嬌了:“阿嬌,東方巴士一直在跌!”
他的賬戶跟蘇嬌的在一起,由她打理,所以她說:“放心吧,我昨天已經拋了。”
要知道,梁鋮今天也在交易所,也被套牢了。
但是蘇嬌竟然跑掉了?
羅耀祖豎起大拇指:“阿嬌,你是真股神,以后我就跟著你干吧。”
金花姐的店昨晚被鐘天明和倆東九龍的馬仔給砸了,今天沒法營業,正在收拾店面,她聽到消息,也湊過來了:“阿嬌,要不我把錢給你,你也幫我炒股?”
幫人炒股確實是一個累積原始資金的好辦法。
以后更有能確定會穩漲的股票,蘇嬌也得學梁鋮的辦法,去驀資。
但她堅持一點,不拿街坊鄰居的錢,也不幫他們炒股,畢竟股市千變萬化,連她都能影響到股價,萬一在她意料之外跌了,賠了,以后可就不好做鄰居了。
但也不能直接拒絕人嘛,所以她說:“幫你炒股就免了,但有看好的股票,我會幫你參謀,通知你的。”
金花姐笑著說:“怪不得大佬們愛往蘇記跑,咱們阿嬌,是個招人疼的好姑娘。”
倆人正聊著呢,昨天那個被蘇嬌撕了包的女人又來了。
一看到她,金花姐立刻止聲,轉身進自家店了。
羅耀祖正好也餓了,進蘇記要面,吃炸醬面去了。
女人看蘇嬌:“蘇大小姐,做人留一線,才能日后好相見,你做的也太絕了。”
她的名字叫孫云慧,其身份是阮天浩的奶媽子。
之所以穿的都是半新不舊的名牌衣服,當然是田素玉送給她的。
蘇嬌反問:“你不是說吃壞了肚子要賠償嗎,怎么,三萬不要,五萬塊也不要了?”
孫云慧之所以上門鬧事,是來給田素玉打前站的。
事情沒有鬧成,還被蘇嬌白白撕掉了一只名牌包,她自己心里也特別不舒服。
但今天她來,倒不是為了要蘇嬌賠償寶,而是,她來轉達阮智信夫妻帶的一段話,她說:“蘇小姐,我家老爺和太太讓我轉告你,我家老太爺的身體很不好,已經到病入膏肓的階段了,稍微有點閃失,可能人就沒了,你們酒樓要不想攤上那種客人沒在店里的,不吉利的事情,以后我家老太爺訂座的時候,你們最好推掉。”
忠爺確實已經很老了,要有客人死在酒樓,也確實不吉利。
但是不怪鐘天明說阮智信夫妻蠢,他們確實夠蠢的。
人的生陽皆來自五谷雜糧,而忠爺胃口那么好,一頓能吃一碗炸醬面,或者是一大碗白米飯,就證明他的身體很好。
至于阮智信夫妻咒老爺子早死,也只有一個原因,怕老爺子跟鐘天明之間的關系破冰,合好,他們要少分遺產,但是上門帶話,搞要挾這種做派……
蘇嬌只能說,雖然忠爺一直在勸后輩多讀書,學做人,但畢竟他是泥腿子出身,不會教育,他的孩子們一個個的,也都水平堪憂,是粉飾都粉飾不了的那種。
其實蘇嬌覺得,鐘天明既不認爺爺,也不歸宗分遺產,就一定是在憋大招。
他非仁善之輩,也知道阮天浩不是可托之人,既然想主動談東方巴士的歸屬權,就必定會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講給忠爺聽。
那么,忠爺就必定會專程來確定這件事。
當然也少不了她和季凱兩個證人,所以……蘇嬌抬眼一瞟,再一笑:“阿嬸,要不你看看你身后呢?”
因為她的目光恰好落在孫云慧的包上,這又是只名牌包,孫云慧以為蘇嬌又想耍昨天的花招,來撕她的包,趕忙以手捂包,卻也回過了頭。
巷口有一排溜的車,打頭的是一輛黑色奔馳,后面的同樣的是黑色,是清一色的大眾車,孫云慧只瞟了一眼,立刻舉包擋臉,轉身就跑。
當然咯,來的是忠爺。
而且今天不是微服私訪,是帶了一大幫人來的。
……
平心而論,如果蘇嬌是忠爺,知道自己的兒子兒媳婦為了不讓他跟鐘天明有過多接觸,私底下耍花招,還咒自己死,她肯定要被活活氣死的。
更加諷刺的是,他當初可是放棄了大兒子一家,保全了小兒子一家的。
現在可好,得意的大孫子,太子爺因為螵,影響的他股價一泄千里不說,想要搞清楚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他還得來趟蘇記酒樓,就說諷不諷刺。
酒樓還在營業,一樓也沒有位置。
蘇嬌想的是不論忠爺問什么,她和季凱照實回答就好。
他們都是聽梁鋮說的,至于阮天浩到底有沒有螵,忠爺手眼通天,只要他想查,自然就能查得到。
而且對于身在九龍,適齡又未婚的男性來說,螵非常普遍。
阮天浩錯就錯在,他不應該用綁架做借口,搞的他爹阮智信被嚇的三魂掃二魂,也搞的西九龍重案組為了找他,在西九龍整整轉悠一晚上,累到人仰馬翻。
看忠爺來,蘇嬌就準備進門喊季凱了。
他是第一個看到阮天浩的人,也是蘇嬌和梁鋮聊天的時候,一直在現場的證人。
但忠爺遠遠伸手,示意蘇嬌來托自己的手,并一把反握緊攥上她的手,然后說:“我跟季胤一樣,也有過四個兒子,有兩個英年早喪,剩下的兩個中,天明他爸自幼聰明伶俐,長大后也不負我所望,讀大學,創事業,為我爭光,所以我向來覺得,三歲看老那句話便是至理明言,但天明小的時候……”
蘇嬌明白了:“他小時候是個笨蛋?”
鐘sir精明成那樣,小時候居然是個小笨蛋。
真的假的?
因為關于爭賭牌一事,九龍人盡皆知,忠爺也就不多講了。
他只說:“而且為了搶那張賭牌,遺留下一大堆的孤兒寡母,都是從大陸來的,沒有賭牌就沒有生計,如果當時我把賭牌交出去,那些人誰來養,又如何謀生?”
凡事要站各自的立場。
大佬們為了爭利益殺來殺去,比誰比誰更狠,狠才能站在巔峰。
而在忠爺看來,小時候的鐘天明是個小笨蛋,具體有多笨蘇嬌也不知道,但應該比阮天浩笨一點。
那么,在選繼承人的時候,老爺子的天平自就會更傾向阮天浩。
再則,為了拼那張賭牌,死了一大票的大陸仔,那些人的妻兒也都需要人來養。
在忠爺看來,他狠心斷腕,舍了大兒子,但是,他保全了那幫大陸仔的家人們的生計。
哪怕罪孽深重,可在他當時,那已經是他所能做的,最佳的選擇了。
……
第40章 第 40 章
最近股交所的人全知道蘇記了, 一到午市,客人尤其多。
所以雖然近些年來忠爺深居簡出,也老的不成樣了, 但總還是有人認出他來。
倆食客吃完面出來, 正在擦嘴, 迎面一看,同時袖手:“忠爺?”
又同聲問:“您老竟然也來吃蘇記的面?”
忠爺身后一個穿黑西服的中年男人緊趕上前,笑著說:“何總許總, 借一步說話。”
蘇旺本在店里忙活, 但一看大佬前呼后擁的來的,也忙趕了出來, 搓著雙手說:“忠爺您今兒想吃什么, 阿嬌不忙, 我讓她馬上給您燒菜。”
剛才那中年男人搶一步上前,依然在笑:“爺吃過飯才來的, 閑聊兩句就走。”
又自顧著從酒樓里搬出張椅子, 再一伸手, 有手下遞給他一只錦面墊子,往上面一墊,這人又笑著說:“爺,站久了怪累的,坐下吧,跟蘇小姐慢慢聊。”
再一伸手, 有手下適時遞上保溫杯, 他輕聲問:“爺要不要喝茶?”
忠爺擺手, 并說:“阿義你先下去,我喊你你再來。”
蘇嬌哪怕在夢里也沒見過這人, 那意味著他也是個早死鬼,九龍的場面上也不會有他,因為這人面相肖似田素玉,她一猜,笑問:“田總也不要吃一碗面?”
她猜這人應該是田素玉的弟弟,也就是阮天浩的舅舅,田義。
忠爺一派,阮智信之下還有個叫鐘誠的,這個田義坐著第三把交椅。
他依然在笑,擺手說:“改天吧,等爺不忙的時候我抽時間上門,專門來品嘗。”
忠爺看他退下,又說:“念及往事我總心痛,痛徹心扉,但并不曾為自己的選擇而后悔過,我也總對天浩有所不滿,但不是因為他不乖,恰恰相反……”
他說:“我所不滿的是,一直以來他都太乖了點。”
不論兒子還是孫子,于男人來說,只要他有權有勢就可以多多益善。
忠爺可不止阮天浩一個孫子,還有個阮天賜。
但那個要更笨點,所以他沒有培養。
畢竟夢里也做過有錢人,交往的也全是各種大佬,蘇嬌明白這老爺子的意思了:“您雖表面尊孔孟,但內里崇尚的實則是厚黑學,而這些,您的繼承人得要自悟。”
孔孟講的是君子端方,謹言慎行,厚黑學講的就比較簡單了。
只有三個字:不要臉。
忠爺專程來一趟,當然有其目的。
但因為蘇嬌這句話,他驀然抬頭,仿佛頭天認識般盯著她。
蘇嬌再笑,繼續說:“在您看來,男人可以犯錯也可以風流,只要不下流,濫情濫性就好,所以雖然您一直對小輩們嚴加約束,要他們乖巧聽話,但其實心底里卻盼著他們能跳出您的桎梏,去做一些出格的事,你在后面自然會兜著的。”
忠爺的眼中有滿滿的驚訝。
因為他一直以為,蘇嬌能讓他的大孫子走上像他一樣,做贅婿的老路,憑的是她天生嬌美的臉蛋兒,卻不想她對人對事的見識,竟比他想象的還要高。
他說:“你娘曾經救過全九龍,所有的大陸人。”
又說:“我聽說她是大學生,是因為她的教女有方吧,才叫你有這般見識吧。”
這就又得說說,忠爺對于他的得意大孫子去螵,導致股價暴跌的態度了。
明面上他當然要生氣,甚至放狠話,給給阮天浩上家法。
但其實在九龍這種豺狼遍地走的地方,東方巴士的繼承人要真的只是個乖巧的應聲蟲,等忠爺一閉眼,就不說外人了,社團內部的元老們就可以把他生吞活剝。
一個好的繼承人就應該是表面端持,是君子,但私底下要講厚黑學,要陰險狠辣有城府,也只有這樣,他才能接管,并鎮得住一座堂口。
所以別看忠爺表面生氣,但其實他心里很欣慰:乖孫子終于會跟他耍心眼子了。
也就不怪鐘天明說阮智信兩口子笨了。
他們完全不了解老爺子的心思,反而跟跳梁小丑似的,出點事就方寸大亂,跑到蘇記酒樓來,一招接著一招的耍昏招,最終只鬧得個貽笑大方。
老爺子亮了他的態度,蘇嬌當然也得亮她的。
她說:“關于有人傳言,說阮天浩螵娼的事與我無關,我也不會四處亂說的。”
其實從現在開始,哪怕蘇嬌拿著小喇叭四處廣播也沒啥用了。
忠爺親自下場,這件事他就能壓得下去。
田義很上道的,把手下安排在各處墻角,他自己也站在個角落里,不時看看表,再咳嗽兩聲,顯然是想提醒忠爺,還有別的事兒要辦,他們也該走了。
但忠爺朝他擺擺手,又拍拍胸口,對蘇嬌說:“等我后來找到天明的時候他已經考上警校了,我也意識到了,孩子小時候的性格和表現決定不了他的一生,但那孩子心里恨我,也拒絕回家,可是阿嬌,你的酒樓是家庭作坊,東方巴士也一樣,俗話說得好,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我不好勸,但你很該勸勸天明,天浩需要他的幫助,而他,身為男人,此生也不該止步于個小小差官,對吧?”
能做大佬的人當然都不傻。
而雖然忠爺曾經迫不得已,放棄了他自認為比較傻的鐘天明,專心培養阮天浩。
現在他也依然要堅持,讓阮天浩做繼承人。
但是作為一個大佬,發現被自己拋棄的孩子經過野蠻生長,已然長成參天大樹時,哪怕鐘天明拒絕認他,他也不會就那么放手的。
反而,他會立刻想到,如今的鐘天明,于阮天浩來說,是個極得力的左膀右臂。
畢竟博.彩業能源源生金,只要他們兄弟并肩攜手,就能更上一層樓。
老爺子想法挺美,但如果蘇嬌是鐘天明,她也不樂意。
畢竟賭牌是鐘天明他爸和一幫大陸人拼了命換來的,憑什么讓阮天浩繼承,就憑他終于學會了撒謊?
那么,聊了這半天,忠爺委蘇嬌以重任,要她勸鐘天明回家。
她是要答應還是拒絕?
都不。
蘇嬌選擇暗刺這位大佬,并讓他不舒服一下。
那個叫孫云慧的奶媽還沒走,在巷口伸著脖子探頭探腦半天了,蘇嬌趁著她探頭的功夫伸手一指,說:“忠爺您看到了吧,那位阿嬸今天專門捎來您家兒女的話,說您年事已高,身體也差,叫我們接待的時候掂量著點兒,您……”
她故意靠近,語帶關切:“您要身體不好,切不可強撐。”
從她開始說話忠爺的面色就變的慘白,等她說完,直接放聲咳嗽。
鐘天明也是他的孫子。
而且是在他成年后,忠爺才發現他不但不傻,還很有心機有手腕,有城府,是個極難得的才干青年,他之所以微服,一趟趟的跑到蘇記來吃飯,就是想把鐘天明拉回東方巴士,讓他成為阮天浩可以借的勢力。
但他愚蠢不堪的兒媳婦卻背著他,悄悄派人到酒樓來搗鬼,瞎指手劃腳?
是因為怕鐘天明一旦回了家,也要分一部分股權吧?
但她也不想想,單憑他們夫妻和阮天浩,能不能守得住東方巴士那么大的產業。
鐘爺果然被氣到了,咳的前仰后合。
田義也趕了過來,一手喂茶一手撫背,忙著幫老爺子順氣兒。
他還邊說:“爺您別生氣,我姐就那樣,小心眼吧,還笨,上不得臺面。”
忠爺終于咳完,對田義說:“給鐘誠去個電話,就說從今天開始禁大太太的足,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準放她出來。”
田義愣了一下,因為他姐向來做事不著調,但因為太笨,向來也做不了太大的壞事,忠爺對她就還算寬容,但是今天,他怎么突然變的如此刻苛了。
甚至,他把軟禁家中太太那種大事,居然要交給外人鐘誠去辦?
但他只心里狐疑,立刻掏出大哥大:“我馬上辦。”
忠爺站了起來:“勞阿嬌今晚備一桌菜,價格隨意,可口就好,我要招待個客人。”
蘇嬌送他離開,并說:“賬單屆時我寄到您府上?”
忠爺一揮手,田義直接遞來蓋好章子的支票,他說:“你自己填就好。”
他的支票,由蘇嬌自己來填數字,吃多少錢她填多少就可以了。
這也是將來私房菜運作的模式,蘇嬌收下了:“您慢走。”
忠爺一上車,他的手下們也齊齊上車。
蘇嬌一回頭,好家伙,酒樓所有的客人全端著碗,湊在窗戶上在看。
看她回來,有食客問:“老板,忠爺找你有事,什么事兒?”
蘇嬌說:“他說要請客,訂一桌菜。”
另有食客一聽起興趣了:“你家還有菜啊,一桌怎么訂的?”
蘇嬌笑著說:“暫時一天頂多能接待兩桌,不含煙酒糖茶,一桌500塊。”
五百塊都夠到中環的高檔酒樓吃一桌了,食客環顧一圈,搖頭了:“我倒是愿意相信蘇記的口味,但就咱們這裝修,要請的是貴客,未免不夠檔次。”
蘇旺也覺得裝修太寒酸,在撓頭,蘇嬌笑指隔壁,說:“那邊也是我的店面,過陣子我就裝修,您只管放心,我必定好好裝修,叫酒樓配得上您請的客人。”
蘇旺可算明白女兒前段時間為啥不裝修隔壁了,頓時笑了起來。
食客擱下碗擦嘴,也說:“那我可就等著了。”
生意要勻步做,慢慢擴大,用炸醬面攢客源,將來開私房菜就順理成章了。
這會兒已經是下午了,剛才因為忠爺在,好多人分明飯都吃完了,不肯走,要看熱鬧,這會兒既忠爺離開,他們當然也一轟而散。
蘇嬌覺得挺奇怪的是,向來愛湊熱鬧,又大嘴巴的季凱這半天居然都沒下樓。
上天臺一看,就見他撅著屁股趴在地上,面前擺著幾只小碗,里面有牛奶,魚肉,還有蛋黃,小貓咪咪正在舔牛奶,他沉默而專注的看著。
她買的這只貓眼神不大好,而且好像有點傻,喝幾口牛奶就困了,直接頭一歪,栽進盛奶的碗里開始打小呼嚕,季凱而心的將它撈起來,又仔細擦干凈。
見貓似乎比昨天干凈了,蘇嬌問:“你今天給它洗澡啦?”
季凱說:“小聲點,不然你會嚇到它的。”
又說:“剛才忠爺來,是來封你口的吧,接下來呢,他準備去干嘛?”
上市公司的繼承人不但螵娼還報假警,簡直可謂道德敗壞,最重要的是,事情才發酵了幾個小時,已經影響到股票跌停了,忠爺當然要出面干預。
既他專程來西九龍,季胤又投了大量資金在東方巴士,蘇嬌暗猜,九龍兩位大佬應該是要聯手做一件慈善方面的事情,并請一大票記者來,屆時,只要在慈善會上,他們把阮天浩帶在身邊,等記者問的時候把傳聞否認掉,再當眾夸他幾句。
那么,再過兩三天,等正向的新聞報道出來,阮天浩自然也就被洗白了。
博.彩業畢竟是塊金餑餑,等阮天浩被洗白,它自然就又漲上去了。
蘇嬌把自己的推測跟季凱講了一下,并說:“要我猜得沒錯,他現在去找你爹了。”
傻貓咪咪睡了一會兒又醒了,季凱連忙端蛋黃:“咪咪,來吃這個。”
又說:“我覺得吧,做廚太委屈你,你這個腦瓜子,都趕得上我爹的狡猾勁兒了。”
其實蘇嬌在夢里開著私房菜館,充當的也是話事人的角色。
只不過她只負責幫人出謀劃策,調停事務,經濟利益她全部讓渡了梁鋮。
想到這兒,蘇嬌就愈發確信,夢里梁鋮能變的有錢,全是因為她的存在,這輩子沒了她的助力,就不說暴富,他只會是一個泯然眾人的平凡人。
她笑問季凱:“要不這樣,等你接了你爸的班,雇我給你二堂主,怎么樣?”
季凱對自己的認知到是很清醒。
他說:“我爸手下,不論阿疤還是阿彪,阿蒙,可沒有一個是善茬,他哪天閉眼,那幫人立刻舉刀,第一個要殺的就是我,我爸也說了,除非我能干掉他們其中的一個,否則就別肖想社團大佬的位置,所以抱歉,我雇不了你。”
忠爺和季胤是風格特別明顯的兩個人。
季胤只想當強者,也只想斂財,覺得兒子不行,干脆就不培養他。
但忠爺不一樣,他從很多年前就把阮天浩帶在身邊息心培養,如今提拔的人,就好比田義,是阮天浩的舅舅,也是他的親信勢力,也是為了保孫子能平安接班。
而要這么對比,阮天浩就是銜著金鑰匙的大少爺,季凱跟鐘天明一樣,也是可憐的小苦瓜,想到這兒,蘇嬌笑問:“今天有沒有胃口,要不要我煮點麻辣湯給你?”
季凱眼睛一亮:“要,但記得要多煮點土豆粉。”
那種爽爽滑滑的粉配上酸酸辣辣的湯,一想起來他就要流口水。
……
忠爺安排了飯,但并沒有講他要請的客人是誰。
不過蘇嬌大概猜了一下,已經猜到他要請的客人是誰,喜歡吃什么了。
下了樓,她安排蘇旺去買一只大鵝頭,再讓周進財燒幾只豬蹄鹵上,并轉放到豬腳姜的壇子里,又把今天才攢的雞雜和大腸全部清洗干凈,先用料酒腌著。
做完這些事情,已經是下午四點鐘了。
離晚市還有一段時間,蘇嬌于是打著扇子出門透氣兒。
她剛出門就迎上喪輝,他說:“可真是新鮮了,堂口竟然喊我去裁衣服。”
金老板沒客人,也在外面搖著扇子納涼,笑著說:“咱們胤爺這是越搞越正規了,連你們這幫古惑仔的衣服都愿意管,他要哪天成立個政府我都不覺得奇怪。”
喪輝笑著說:“堂下有人猜測,他很可能是年齡大了,想結婚了。”
金老板一驚:“我還以為胤爺這輩子不結婚了呢,對象是誰,哪個大明星?”
喪輝說:“具體還不知道,但應該不是娛樂圈的人,是混道的,因為他問過疤哥和蒙哥幾個,如果以后是個女孩子來接他的班,大家服不服。”
金老板點頭:“咱九龍還沒有過女大佬呢,胤爺的胸懷氣魄果然不一般。”
喪輝轉身要走,又止步:“麥會長好。”
西九龍福利會的麥會長來了,遠遠就伸手,要拉蘇嬌。
等拉上她的手,又笑問:“你猜我今天是來干嘛的?”
蘇嬌說:“有人請你吃上蘇記吃飯吧,放心,我做的菜全是你愛吃的。”
要想洗白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做慈善,最直接的方式也就是捐款了,所以忠爺去找季胤,倆人一商議,就準備給西九龍福利會捐一筆款。
那么忠爺要請的人,也就只可能是麥會長。
蘇嬌備的菜,也恰是按照麥會長的口味來備的,那也是為什么,全香江別人做私房菜總經營不長久,但她的菜館卻能賓客盈門,一位難求。
但蘇嬌也不一定能猜到所有的事,問還是會有很多意料之外的事。
麥會長笑著說:“后天咱們福利會有個記者見面會,你最好也去一趟,因為有個匿名人士以你娘,喬淑貞的名義匯了十萬塊給福利會,說要成立一個以你娘命名的基金,專門用來資助從大陸偷渡香江的女性,基金初始獎金一百萬,剩下的九十萬,等到后天開記者會的時候,那位匿名人士準備直接交給你。”
匿名人士,以喬淑貞的名義捐款?
金老板還在,在聽八卦:“有人用蘇嬌阿娘的名義給福利會捐款,會是誰?”
蘇嬌笑著說:“可能是她原來資助過的某個人吧,金老板你知道的,我娘向來心善,原來資助過好多從大陸偷渡過來,沒辦法謀生的女性。”
金老板點點頭,轉身走了。
麥會長跟忠爺約的是晚上七點鐘,也還先不進酒樓,跟人談事情嘛,得要回家換一件比較莊重的衣服,于是也走了。
其實打著她娘的名義捐款,并成立基金的那個人,蘇嬌就算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到是誰,她也知道,像季胤那種憑雙手殺上九龍第一大佬的人,他想做什么就必須做到,她不接招,不跟他對話,他挖空心思,也要找到讓她低頭的辦法。
果然,像是成立基金會,救助大陸婦女那樣的,喬淑貞喜歡,麥會長也樂于促成的事情,他這就干上了,也等于是把難題甩給她了。
畢竟他雖然認捐了一百萬,但到賬的僅僅只有十萬塊,剩下的九十萬,他當然要看蘇嬌的心情才愿意掏。
但蘇嬌當然不服氣,而且氣的牙癢癢。
畢竟她從一出生,就是在阿爹阿娘四只眼睛,滿滿的關愛中長大的。
羅耀祖想強迫她,她把他的蛋給爆了,夢里梁鋮想讓她低頭,她把他打成豬頭了。
那么季胤呢,一回又一回的,變著花樣的挑釁她,她要怎么做,才能讓他不但乖乖把錢捐了,還碰一鼻子的灰,丟個大臉才好?
那不,蘇嬌正在想這件事兒,就見有幾個阿sir在巷口停了車,并從上面搬下一臺老虎.機來,說說笑笑的朝著蘇記酒樓來了。
他們是普通巡警,跟鐘天明不是一個體系,但因為陳明的宣傳,都知道蘇記酒樓是鐘sir家開的,把老虎機放到酒樓門口,幾個警察進門了:“老板,來碗面。”
蘇鳴一看到老虎機,先大叫:“哇,咱們街上有人要開夜總會啦。”
周進財也出來了:“誰家準備開賭場吧。”
一個警察笑著說:“這是無牌的,非法老.虎機,是不是看著跟真的一樣?”
于外行人來說,老虎機或者是擺在賭場里,再或者夜總會里頭,不過是個賭具而已,它是合法的或者非法的,無人在意。
但其實老虎機里面的學問可大了。
香江只有一張合法賭牌,在忠爺手里。
各個合法賭場的賭具也只有他才能生產。
而且它不得賣買,只能租賃,也就是說只要有人想開賭場,從牌照到老虎機,再到各種各樣的賭臺,老板們都得去問忠爺租賃,那也才是博.彩牌照價值所在。
至于非法的老虎機,就是有人不通過忠爺,悄悄從外面搞來賺錢的。
季凱聽到賭場二字,一下子也興奮了,抱著貓貓下來問:“誰要開賭場?”
再拍老虎機:“快給它插上電,找幾個硬幣來,咱們玩兩把。”
一個警察笑著說:“這是我們繳獲的非法賭具,是鐘sir讓送過來的,最好別亂碰,完了我們還要搬回去呢。”
季凱看蘇鳴,摸不著頭腦:“鐘sir弄個這玩藝兒來干嘛?”
蘇鳴哪知道,他還忙著要干活,就回廚房去了。
蘇嬌當然也猜不到,鐘sir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但她估計,既然今天忠爺約了晚上的飯,他又搞了一個非法賭具回來,那他要談的事情,肯定和賭牌有關。
果不其然。
轉眼快七點鐘了,她的鵝頭和豬雜,雞雜也恰好鹵爛鹵透,鹵到入味,她正準備調湯,先給季凱做麻辣燙,鐘天明從后門進來了。
他今天穿的是藍白色的半截袖警服襯衫,一套的警褲,警棍和槍都還在腰上別著,穿襯衣嘛,當然不好進門就撕,他也并沒有上三樓,而是直接去了二樓。
七點整準時,忠爺和麥會長也先后到了。
其實忠爺還請了季胤,想讓他也來,三個人一起吃飯。
而且他還極力向季胤推薦了蘇記酒樓,說了蘇嬌做的飯到底有多可口。
但季胤曾經跟喬紅革發過誓,永不踏足光明巷的,不好意思來,就推脫掉了。
今天阮天浩的舅舅田義整天跟著忠爺。
一行人剛走到酒樓門口,田義突然止步:“這兒哪來的老虎機?”
忠爺瞟了一眼,說:“難道不是你給蘇記送的?”
整個香江,老虎機只有一家生產兼經銷商,就是東方巴士。
而且它是由老板阮智信親自負責營運,租賃費,則是由田義帶人收取。
這兒突然多了個老虎機,不是田義送來的,難道是阮智信?
田義想問問姐夫,確定一下事情,忠爺卻擺手說:“罷了,這么晚了,我已經餓了,就不要糾結這些事情了,抓緊時間吃飯吧。”
田義莫名覺得不對,心跳的怦怦的,于是說:“對了爺,您的茶葉我忘在車上了。”
忠爺肘著他的手,說:“不必取了,蘇記的茶更香。”
這時蘇嬌已經把菜全切好,配好了,各樣鹵水也已經鹵爛鹵入味,只等裝盤了。
她從火車站買的茶葉,半斤80塊,但等泡給忠爺,一杯就要40塊,開酒樓嘛,該賺的錢就得賺,當然,服務也必須到位。
所以她眼看田義肘著忠爺上樓,便也托盤端著茶杯茶葉,提上水壺上樓了。
……
田義推開包廂門的剎那,愣了一下。
忠爺隨后,也愣了一下。
包間的燈是開著的,在窗戶的位置站著一個高高大大,穿著警服的男人。
男人面向窗外,也只有一個背影,但是田義心里哆嗦了一下,因為只一眼他就看出來了,那是在忠爺以為他已死,于是將他挪戶,結果他還活著的,忠爺的大孫子,鐘天明。
忠爺更是雙腿一軟。
因為自打從警校發現鐘天明,直到現在,整整十年了,忠爺想過各種辦法,試圖跟大孫子見上一面,哪怕不一起吃飯,也心平氣和的坐一坐,可鐘天明全部拒絕。
十年了,這個小時候笨笨呆呆,木木訥訥,卻在長大后,尤其是加入香江警隊后,叫忠爺不說刮目相看,甚至心里發寒的孩子,他拒絕跟忠爺相認,甚至對話。
可是今天,他突然出現在這間包廂里,顯然是在等著見忠爺,為什么?
忠爺第一個念頭是,是不是他頻繁來吃飯,又一直在給蘇嬌遞橄欖枝,是不是惹到鐘天明生氣了,要跟他發脾氣,或者是下通牒,趕他走。
但并不是。
一個在十年中,堅決不認爺爺的孩子,他突然站出來,當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彬彬有禮的拉椅子,示意忠爺:“您請坐。”
再拉一把椅子:“田二當家也坐。”
田義笑著擺手:“不不,爺請了客人的,我只是個下手,坐了不合適。”
鐘天明直接伸手按肩:“坐下。”
田義面色露著隱隱的慌張,還有幾分不滿,但側著屁股,歪坐到了椅子上。
鐘天明是警察,做事當然講效律,也直接。
他說:“我知道忠爺今天請客,也不多便多打擾,我也就問一件事情,忠爺,請問貴公司對外租賃的老虎機總共有多少臺?”
忠爺已經沒有精力管經營方面的事情了,家業他準備交給二兒子阮智信,用的副手也是阮智信的小舅子田義,當然問田義:“咱們有多少臺老虎機?”
田義深深往外吐了口氣,說:“182臺。”
目前市面上合法的老虎機總共就182臺,東方巴士公司月月都有租可收。
但鐘天明說:“可經過我們警方的摸底排查,僅西九龍就有320臺老虎機,田二當家的,您能跟我講講,這是怎么回事嗎?”
蘇嬌進來泡茶,麥會長也來了了,但看到鐘天明站在包房里,就都沒有說話。
田義僵澀一笑,說:“總有些不安分的大陸仔非法經營老虎機,關于打擊他們這件事,鐘sir,我們東方巴士公司可就拜托您了。”
鐘天明就知道他會這樣說。
他說:“可是經過我們的取證調查,所有經營者都說他們是從您手里租的機器,也每個月都在向您交租金,這又是怎么回事?”
田義突然騰的一躍,差點就要站起來,但鐘天明雙手一摁,重重將他摁回了椅子上,雙手箍緊他的雙肩,叫他無法反抗,再問:“到底怎么回事?”
忠爺隨之一聲鼻嗤,攥拳攥的手指咯咯作響。
麥會長也看蘇嬌,低聲問:“阿嬌,到底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這事兒不論田義還是忠爺,其實心里都很明白。
市面上假老虎機泛濫,但是,不是外人搞的,而是忠爺欽點的繼承人,阮天浩的舅舅,田義搞的。
也就是說,忠爺還沒把家業交給阮天浩呢,他舅舅就已經偷走一小半了。
何其諷刺的是,為了讓田義能盡心輔佐阮天浩,忠爺甚至用他做二把手,帶在身邊熟悉業務。
這事兒忠爺真的很難堪的。
因為他是鐘天明的爺爺,是長輩。
但鐘天明看他時,眼神仿佛在說,我爸用命換來的基業,您就這樣肆意的揮霍,并交給一幫又庸又鄙,眼里只有蠅頭小利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