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到了醫(yī)院, 上樓,正好碰上王秘書。
胡寄波搶先問:“喬老的狀況呢,怎么樣了?”
王秘書身后還跟了一幫人, 也都在打量蘇嬌和鐘天明, 他搖頭說:“應該不太好。”
又說:“剛剛被推進急救室,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出來,蘇小姐,鐘sir, 你們先跟我到普通病房, 咱們休息一下,慢慢等吧。”
但他話音才落, 隨著一陣吵嚷聲, 急救室的門開, 喬震一手扶門,就站在門口。
像他這樣倔脾氣的人, 醫(yī)生也拿他沒辦法。
王秘書和他的下屬們還想勸他的, 可他一手扶著墻已經走到蘇嬌面前了。
伸雙手, 他接過了陶罐,有醫(yī)生適時推出輪椅來,他跌坐到了上面,半晌才喃喃的擺手,說:“辛苦你們了,但我真的很好, 也不需要你們做什么檢查急救的。”
又拍拍蘇嬌的手, 柔聲問:“嚇到你了吧?”
蘇嬌坦言:“與其看您這么強撐, 我更想和您一起敲響上市的鐘聲。”
喬震本來以為自己沒問題,也是最早到公審現(xiàn)場的, 但去了之后他一直覺得胸口有點悶,也幸好王秘書是退伍轉業(yè)的軍醫(yī),有經驗,就強行給送到醫(yī)院來了。
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別人千勸萬勸勸不住,但蘇嬌一句話他就軟了。
不過哪怕進急救室,他也依然抱著女兒的骨灰盒。
醫(yī)院離公審現(xiàn)場并不遠,大喇叭一聲在響,由普通人的聲音組成的聲浪一道高過一道,蘇旺和鐘天明雖然沒去現(xiàn)場,可也通過醫(yī)院的窗戶看了個大概。
蘇嬌只對錢感興趣,外公又一直在急救室出不來,她當然沒有興趣看。
她心里還有個事兒,喬震說有財物要給她,那會是什么?
等到中午,王秘書用搪瓷缸子端來盒飯,她也不過隨便吃了兩口就放下了。
醫(yī)院的走廊一片寂靜,她就坐在長椅上等著。
季胤倆手下,阿旭和阿彪其實也在,偷渡過關之后,他們就一直在跟蹤蘇嬌。
季胤擔心喬震耍花招,人此刻就在海上,隔幾分鐘就要通話打聽情況。
到了下午四點鐘,終于有醫(yī)生出來,說在輸過液體之后,喬震的心率趨于穩(wěn)定,可以留院觀察,也可以出院了,他這才算是被宣告脫離危險了。
他的心臟原來沒有大問題,突然出毛病,其實也是因為下屬們被腐化拉攏的太多,受了刺激的緣故,休養(yǎng)了這半天,心情平復的差不多了,他甚至不需要坐輪椅。
出了門,他也是即刻要工作,命令胡寄波:“直接上文化宮。”
他的身姿比蘇旺還挺,跟鐘天明有得一拼,他的腳程甚至比鐘天明還要快。
鐘天明都不免擔心他:“喬老,您是帶病之軀,很該走慢一點。”
喬震并不跟他說話,上了車,也才跟蘇嬌說:“文化宮就是曾經的季胤家。”
季胤在大陸的家用地主形容其實還差了點,因為他家是四五代人積累的巨富之家,要不然的話,家也不可能直接做成一個城市的工人文化宮的。
警車離開了,打扮成本地人模樣的阿彪跟上。
阿旭給季胤匯報情況:“爺,他們去您家了。”
喬震帶著蘇嬌去了他家老宅?
季胤的心又是一提。
但猜不到什么原因,就只說:“跟緊點,隨時電話聯(lián)絡。”
工人文化宮原本是人們免費休閑,下圍棋,打乒乓球,打籃球的地方,但在改革開放后就對外經營,租給個人們開各種培訓班了,里面都是下棋打球的孩子。
館長在門口等著喬震:“喬書記好。”
喬震帶著鑰匙,邊走邊說:“當年事發(fā)之后,季胤被判有罪,國家是判了賠償金的,但隨著他離開,季家再無人丁,政府于是收走了他家用于賠償,剩下的是我的轉業(yè)金,還有,我坐牢那么多年,津貼全部用于賠償了,還借了親友許多錢。”
季胤踩著層層尸骨到了香江,從此高唱凱歌一路發(fā)財。
但那些死了的人雖然也有罪,可也有一筆賠償金需要他來掏。
他雖然坐擁金山,但不可能掏錢的,而他的爛攤子就是喬震收拾的。
不過那時候他家除了個院子也別無他物。
但風水輪流轉,在二十年后,于當年被政府收走的,屬于他家的一些物品現(xiàn)在被歸還了,而因為喬震幫他清償了債務,理所當然,那些東西就屬于喬震了。
基本也都是字畫,瓷器,文玩一類的東西。
抵賬的時候當然很便宜,但現(xiàn)在今時不同往日,就拿字畫來說,季家的都是歷朝歷代的古物,要拿到拍賣市場上,能比喬震自己的那些還要值錢。
喬震一生行得正坐的端,甚至沒有把東西帶回家,而是一直鎖在季家。
原本他也是考慮等把季胤抓回來,返還東西的同時討債,再給他定罪,走流程的。
可正好今天要嚴打,再加上他深思熟慮后,覺得把東西交給蘇嬌才是最合適的,又擔心她對大陸有偏見,怕公安和土匪而不敢來,所以才說自己有病。
他進后院,開的是一間長期鎖著的門,一幫懶得學習的小同學們就呼啦啦的全圍過來了,在門外探頭探腦,有人問胡寄波:“公安叔叔,你們來干嘛的?”
還有人問:“這屋子里裝的什么呀,我們能看看嗎?”
不管大陸還是香江的小孩子都一樣好熱鬧,有個小家伙身高只到鐘天明的腰,抬頭一看,卻說:“哇,這個皮帶我認識耶,香江那邊,皇家警察的皮帶。”
相比于鎖在一間老房子里的舊文物,這個年代的孩子們更感興趣的是新事物。
一幫孩子呼啦啦圍了過去,有的摸鐘天明的皮帶,還有的扯一扯他的T恤:“這個T恤也是阿sir們的吧,我們在電視里見過喔。”
鐘sir都阻止不了這幫小屁孩兒,七手八腳,有人掏他的兜了:“這是什么?”
那是鐘sir的警官證。
他想拿回來,那孩子轉身就跑:“快來快來,我有好東西。”
鐘天明想追,但他走不了,因為幾個小家伙們發(fā)現(xiàn)他皮鞋上釘?shù)氖桥=钫疲谶@年頭,大陸的皮鞋是只有硬咣咣的鐵掌,而沒有柔軟的牛筋掌的。
幾個孩子抱著他的腿呢,轉眼間,他的證件都要被另幾個孩子撕掉了。
他來趟大陸可不容易,而且是重案組全員擔保,他才能來的。
眾所周知,過來容易回去難。
尤其是,他的警官證萬一被撕毀可就麻煩了。
鐘sir向來做事心狠手辣,但對上一幫膽大包天的毛頭小子,他也無計可施。
他正急的不知道怎么才好,就聽突然響起一聲嬌斥:“把東西給我!”
是蘇嬌,連著幾把撥開一幫小屁孩,她再指拿證的那個:“還我!”
這孩子跟季凱差不多大,半大男孩,也很倔的:“你誰啊,我憑什么給你?”
蘇嬌大拇指一指鐘天明:“他是我的人,我這人脾氣不好,開不起玩笑,拿來!”
男孩成功被她唬到了,怔了片刻,乖乖把警官證交給了她。
蘇嬌再看一幫子圍著鐘天明的,還是一臉兇相:“不許再圍著他,都給我走開!”
一幫孩子灰溜溜的跑遠了,但也不忘給鐘天明做個鬼臉:“咩~”
一個身高體壯,面相兇兇的大男人,竟然還需要一個女孩子幫他出頭?
小孩子們都覺得他好窩囊喔。
但鐘天明卻無動于衷,乖乖的就跟著蘇嬌進屋子去了。
就仿佛蘇嬌幫他出頭是天經地義的一般。
說回室內。
要不是天晚了,要趕時間,喬震準備讓館長給蘇嬌好好講講季家的事。
可他一回檢查耽誤了太多時間,也就暫且不說了。
他們辦的是過境一日游,今天來,趕明天晚上六點就得回去。
所以在把東西裝到胡寄波的警車上之后,喬震得帶蘇嬌回一趟喬紅革的老家。
其實就是東海漁業(yè),只不過是漁業(yè)公司下轄的一個漁村。
也就是在那個漁村里季胤和喬紅革談的戀愛,也是在那兒搞的船并偷渡的。
女兒魂歸,喬震必須帶著她的骨灰回去走一走。
說回季胤這邊。
阿旭和阿彪一路也跟到了文化宮,并目睹了搬東西的全過程。
此刻因為是遠距離,他倆找不到車沒跟著,就來給喬震打電話了。
像瓷器,卷軸一類的東西搬出來的時候看得到,他們當然也如實匯報。
而季胤在聽完后,來了一句:“所以那些東西,政府真的返還了?”
醒悟過來倆手下聽不懂,他又說:“去找那個館長,請他吃頓飯,打聽一下詳情。”
倆手下答應,并去辦事了。
掛了電話,季胤良久的沉默著,終于輕輕嘆了口氣。
在他小的時候他家就被抄了,家里所有的東西也被搬光了,前幾年雖然大陸也有新聞,說是在清退當年抄走的東西,但他并不相信那是真的。
大陸那個地方,除了曾經的喬紅革,他也毫無留戀。
可是他家的東西竟然真的返還了,而且喬震沒有貪那些東西,就只是長久的鎖著,封存在他家的院子里,直到將它們返還給蘇嬌?
季胤向來認為人性本惡,還認為在大陸,只有壞人和強盜才能得利,吃虧的都是好人,善良的人,多年來他默默的捐贈疫苗,也是因為喬紅革的理想主義。
他不認同她的觀念,但他愛她,愿意為她而捐款捐物。
可要連他這個紅通通緝犯的財物都能被返還,就證明他原本的觀念是錯誤的。
也證明他果然是惡人,但大陸有真理,也有正義,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黑。
但當然,他依然不知道細節(jié),就只能是繼續(xù)等。
這時一路乘車,蘇嬌已經到阿娘曾經長大的地方,到海邊了。
雖說在風雨雷電交加的夜晚,那片滿是礁石的海域就是偷渡者的噩夢。
但當天氣晴朗風和日麗時,兩岸邊可遙遙相望。
蘇嬌就曾經常在跟阿娘一起出門度假時,對面的山頂看過海這邊的風景。
如今她終于來了,可是阿娘卻再也回不來了。
喬震一路都緊緊的抱著女兒的骨灰壇,給外孫女指她媽媽曾經讀過書的學校,賺過工分的田地,下過海的海域,以及她曾經住過的,矮矮的小石頭房子。
蘇旺一生的大半時光都在后廚,下了車,環(huán)顧妻子曾經住過的屋子,看到門口有張小凳子,凳子周圍的雜草被踩的干干凈凈,他說:“常有人會坐在這兒吧。”
喬震很想接受蘇旺,也想待他好一點。
可他那么優(yōu)秀的女兒嫁了個老實巴交又窩窩囊囊的廚子,他心里終歸不舒服,想對蘇旺熱情也熱情不起來,就只微點了點頭,習慣性的,他坐到了那張椅子上。
是的,那張小凳子一直都有人坐,坐的人也只有他。
從出獄后回到家的每一天,他只要閑下來就會坐在這兒。
想倆兒子,但更多的是想女兒,想她的日子過得該有多么開心,多么精彩。
他氣,恨,也難過,可是沒有哪一天像今天一般悲怮過。
那么多年,他沖動而魯莽的恨著,女兒滿懷歉就的默默挨著,直到閉眼。
知道一切的他是那么后悔,悔不能時光倒流自己主動邁出那一就,可已經不能了。
他曾經遠行的女兒回來了,但只剩一抹骨灰。
終于,他緩緩站了起來,說:“廠里還有接風宴呢,回去吃飯吧。”
……
再說另一邊的季胤。
阿旭憑借他的機智與高情商,并沒有付出一頓飯,就只讓了一支煙,在文化館館長等公交車的空當就把喬震二十年來幫季胤還債的事情全部打聽清楚了。
在此之前,季胤的氣并沒有消,也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上醫(yī)院看望過季凱。
至于蘇嬌轉讓股份的事,只要想起來,他還是要氣的跳腳。
可他也不知道,在他闖了那么大的禍并一跑了之后,牢是喬震坐的,死者家屬也是喬震安撫的,甚至在拿到屬于他的東西后,喬震都沒有碰過,而是鎖了起來。
就好像他一趟趟跑香江,只為東海漁業(yè)上市,也是跟已無關的事情一樣。
喬震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他的信仰和革命。
換句話說,喬震也是個純粹的理想主義者,但跟喬紅革不同的是,他更加強硬,也更加執(zhí)著,有幸,他也沒有碰上像季胤一樣的壞人,所以他最終成功了。
也是在這一刻,他就仿佛一面鏡子,讓季胤看到自己的卑鄙和無恥。
他也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確實是個惡人,無恥之徒。
喬震的高尚照映著他的卑鄙,照的他無地自容。
他依然怕喬震,怕那老爺子想到辦法,跨海抓他過去槍斃。
但曾經的他只是怕,可在今天多添了一種情緒,敬畏,他于喬震既敬有畏。
當然了,他殺了那么多人,賺錢之路也充滿著罪惡,而不論他怎么逃避,逃脫,他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也終會在將來的某一時刻,迎來命運的審判。
季胤過了二十年惶恐不安的日子,命中注定,他依然將繼續(xù)惶恐下去。
說回蘇嬌和鐘天明。
這天晚上他們在東海漁業(yè)吃的飯。
鐘天明和蘇旺住招待所,蘇嬌則是住在喬震的家里。
他果然是個誠實守信,重承諾的老頭子,在他家看了一圈,蘇嬌可以確定他沒有繼續(xù)抽煙,也一直在照著她開的藥膳食譜煲湯做菜,調理身體。
應該也是因為他本人比較自律,又勤于鍛煉,身體底子好,所以今天雖然心臟也不舒服,但送到醫(yī)院去,不一會兒就好了。
大陸的條件確實差,就連喬震這種大廠領導住的也只是窄窄的單元樓。
但蘇嬌這一趟來的特別值。
因為由此,她至少知道大陸的治安是什么樣子,人們的生活又是什么樣子的了。
而且藉由喬震,她也看出來了,將來的大陸,遠比香江更有發(fā)展前景。
正好喬震又給了她一批東西,她計劃回去之后連帶家里的一起抵押出去。
這一手她要狠狠大賺一筆,然后她就放眼大陸,趁著大陸的經濟還沒有發(fā)展起來,好好做些投資,將來就可以坐收其成了。
話說,這兩天鐘天明幾乎沒有跟蘇嬌聊過天。
但第二天一早,因為失眠而早起,她準備一個人去看看海邊的日出,剛好出門來,就見黎明的路燈下,鐘天明兩手插兜,站在單元門口。
蘇嬌當然覺得奇怪:“你不睡覺,站這兒干嘛呢?”
又問:“是不是我阿爸打呼嚕,吵到你了?”
鐘天明不好意思說是因為在異地,倆人又不在一起,他擔心,怕他的大小姐會有意外才來的。
就只淡淡說:“我也剛醒來,睡不著了,順道走,就走過來了。”
他這一聽就是胡說八道。
招待所離喬震家好遠的路呢,只是順道走,他能走這么遠?
但有他陪著,正好去看看大陸的,阿娘小時候經常看的日出倒也不錯。
想起阿娘,蘇嬌就不免又要想起季胤來。
而一想到季胤和她阿娘竟然是青馬竹馬,本來一心只想著賺錢的蘇嬌就不免又要好奇。
她也是認真的問:“我小時候,該不會真的喜歡過你吧?”
鐘sir穿的還是昨天的皮夾克,早起還沒刮胡子,有一層微微的胡茬。
男人也和女人一樣,外貌是很重要的。
而他和季胤一樣,都屬于雖然心黑,也心狠手辣,但是長得很好看的男人。
晨光照在鐘天明的臉上,照著他弧度優(yōu)美的顴骨,漂亮的眉弓,此刻他的眼神也不是平常那種兇狠陰戾的,而是溫柔的,濕潞潞的,在晨光下格外好看。
鐘天明勾了一下唇,卻問:“大小姐你怎么突然想起問這個?”
蘇嬌談過的對象不少,但只是因為覺得談對象就可以穿著漂亮衣服出去約會,可以隨便訓男孩子,覺得好玩才談的,并不是因為愛。
在那個長夢里她會嫁給梁鋮,也就跟梁鋮愿意娶她一樣,是權衡利弊之后的選擇。
但就像季胤那種外貌好看也能力強的男人,天然會得到喬紅革的喜歡。
蘇嬌反復思索,就發(fā)現(xiàn)如果自己小時候就見過鐘天明,還真有可能會喜歡上他。
所以很可能,她還真的跟他早戀過。
但就像喬紅革因為那段可怕的偷渡經歷而決然的離開季胤一樣。
蘇嬌也難免要想,在她忘掉的那段回憶里,會不會也有一些因素,叫她永遠無法原諒鐘天明的。
只可惜她失憶了,把有關于他的記憶忘的干干凈凈,就叫她很苦惱。
從東海漁業(yè)的家屬區(qū)走出去,過了圍墻就是沙灘,然后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了。
畢竟夫妻,而且從一開始,蘇嬌雖然不愛,但選擇了信任鐘天明。
所以到了海邊,她原原本本,把她的懷疑講給他聽,然后說:“想到我阿娘痛苦了半輩子,我心里很矛盾,一邊想要回憶起來,但一邊又害怕,也不想。”
她總歸好奇那段回憶,時不時就會想一想。
可她又怕回憶里有很可怕的事情,逼著她,叫她不得不跟鐘天明分開。
而雖然他總是在床上弄痛她,也總是悶悶的不怎么討喜。
但只要身邊有他,蘇嬌就有滿滿的安全感。
她既不想他背叛他,更不想跟他分開。
就好像她不愿意失去阿爹阿娘一樣。
也許那就是愛情吧,她怕他會離開她,更怕她因為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離開他。
關于她說的這些問題,鐘天明還真沒思考過。
不過那兩天一夜發(fā)生的事情雖然血腥,但比起季胤的經歷相比只能算毛毛雨。
蘇嬌所有的心結,其實也都在那個孩子。
但關于那個孩子的一切,也是鐘天明不愿意蘇嬌想起來的。
他想了想,先說:“如果我說一直都是我很愛大小姐你,我想你應該不會信的。”
蘇嬌果然不信,她迎著海風噗嗤一笑:“你又哄我。”
又說:“原來你還口口聲聲說我欺負你呢,我要真的欺負你,你會喜歡我?”
鐘天明也望著大海,先說:“雖然大小姐總是欺負我,但你也也總跟大家說,我是你的人,只有你才能欺負,別人,誰都不可以碰我。”
頓了頓又說:“你也總說我是你的人,所以一定要多喝牛奶多吃飯,要長得高高的,壯壯的,保護你不受任何人的欺負。”
蘇嬌對于小時候的任何一個,任何一件事都記得,但于鐘天明全無印象。
但就在他說完這番話后,她腦海里有了隱隱的回憶。
回憶里是瘦骨伶仃,滿身瘡疤,脖子上傷痕累累的鐘天明。
而她,全天后街最受父母疼愛,衣著也最光鮮,還有眾多伙計可以使喚的蘇大小姐,拉著那瘦骨嶙峋的少年,對一幫小屁孩說:“他是我的,只有我可以欺負。”
她也想起來了,還真有,她撫著他的胸膛說:“你是我的,所以你一定要長得高高的,壯壯的喔。”
那是顛沛流離了近十年后,鐘天明頭一回找到歸屬感,也直到現(xiàn)在,他都依然認為自己是她的。
所以昨天那幫小屁孩看蘇嬌兇巴巴的時都會恥笑鐘sir,可非但不會生氣,還會暗暗開心。
他一直都是大小姐的,也永遠都只屬于蘇大小姐。
……
此時朝陽恰好破海躍出,眨眼之間,已然停到了海面上。
一道霞光掃過來,蘇嬌仔細打量,就發(fā)現(xiàn)還真的是,鐘天明的眉眼,脖頸上的疤痕,果然是夢里的模樣。
也果然,他不負她的期望,已經長成了高大精健的模樣。
但蘇嬌總還是苦惱,那兩天中到底發(fā)生了些什么事,為什么她總是想不起來呢?
回首看朝霞,和被朝陽映到火紅的半邊天,她靠到了鐘天明的肩膀上。
那是一個謎,一個她想知道底牌,但又不敢掀開的謎。
也不知道在將來的某一天她會不會偶然想起,還是就這樣,永遠失憶下去。
聽到妻子的哀嘆,鐘天明想了許久,說:“別多想了,往前看。”
他們都還很年輕,正該做事業(yè),賺錢,享受生活,以及,計劃著要一個小崽崽。
而關于曾經那段往事,其實如果蘇嬌能回憶起來,她就會知道,現(xiàn)在的鐘天明,曾經的田雞仔,為什么會在她說想結婚的時候會毫不猶豫點頭,也會永遠只看,只愛她一個女人了。
她會想起他曾經是怎樣默默跟在她身后送她讀書,接她放學,默默忍受她的壞脾氣,也會想起他曾經怎么樣拼了命的保護過她,她又是怎樣蜷在他懷里,哭著鬧著要他以父母之名發(fā)誓,這輩子只準愛,也只準娶她一個人,否則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了。
她也會知道,她的苦惱和失憶都跟他無關。
但即便如此,鐘天明還是希望她不要想起來。
他的大小姐,那個在他殺翻一船人,在海上漂泊到瀕死,終于逃到香江,于昏睡中醒來,第一眼看到的,站在閣樓上,美的仿如云朵,月光般的女孩,他要她的生活中滿滿的,永遠都只有幸福的回憶,而沒有痛苦,也不會有負罪感。
所有的負罪感他也都會幫她背負掉。
就好比雖然所有人都認為他野心勃勃,必成惡龍。
但他要幫大小姐圓夢的那個初衷從來沒有變過,將來也永遠都不會變。
朝陽緩緩升起,天邊一片霞光,海上風和日麗。
鐘天明愿他的大小姐從今往后,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的心情,都能如此刻的朝霞一般,燦爛而耀眼!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