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可怕
桐島郁彌追著少女出來, 情緒沒那么上頭后，反倒不知道該說什么。他跟在少女身邊，緊了緊身上的背包帶子, 不著痕跡地用余光觀察起少女。
少女卻并不給他這個機會，偏頭看向他：“你在看我。”
偷看被當場抓包, 桐島郁彌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我……我只是……”結結巴巴說不出個所以然。
清月瞧著青年染上緋色的精致五官, 心情莫名其妙地更好了一些，她沒有抓住這件事情不放, 體貼地換了個話題：“之前推薦的《海底兩萬里》你有看嗎？”
“看了！我有很認真地去看。”桐島郁彌立刻表明態度。
少女明悟他的緊張：“不感興趣嗎？”
“……”郁彌張了張嘴，試圖辯解, 最后在少女的注視下低下頭, 不好意思地扣著背包, 很輕地嗯了一聲。
“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少女的表現很平淡，并沒有如他想象的那般。他小心地詢問起緣由：“清月不會覺得不高興嗎？”
“為什么要不高興？”
“那本書是你很喜歡的作品吧？將自己喜歡的作品分享給其他人，結果……”他點到為止，顯然是覺得自己很不爭氣。
“你誤會了，《海底兩萬里》并非我很喜歡的作品。”清月指出郁彌話語中的錯漏之處。
她會看這本書也只是因為它屬于中學生必讀課外篇目。只不過與其他篇目比起來, 這一本的內容拓展了眼界，給那個時候還很稚嫩的她留下較為深刻的印象。
“原來是這樣嗎？”郁彌這才放下心來, 還好不是清月特別喜歡的作品。如果清月真的喜歡，那么即便再困，他也會好好閱讀的。
“每個人閱歷不同，取向不同, 自然會喜歡不同的作品。”
桐島郁彌點頭表示認可。
兩人又往前走出一段距離, 青年見少女沒有再開口的打算, 主動表示感謝：“那天的事情，多謝。如果不是因為清月, 我也不會這么快和遙他們和解。”
少女承下這句感謝：“不用謝。”
經對方提起，清月想起來了自己面板上，被劃去的任務。
那天回家后，她查閱面板，翻閱了一下新增加的七瀨遙的任務，竟然意外發現，桐島郁彌的任務被劃去了一條——【見證桐島郁彌與遠野日和的爭執】。
任務被劃去，就證明她做了什么讓原本的命運線偏移了一分。沒有她逼著桐島郁彌給朋友打電話，想必青年還要擰巴好一段時間。
而這還不止是個例，相同的事情還發生在了糸師凜身上。
清月表示不理解，朋友之間，兄弟之間，就一定要存在這樣或那樣的心結，才能是故事更加豐富？
然而這也不過是她一人的淺見罷了。
清月偏過頭，又看了一眼身旁的青年。她發現，桐島郁彌和糸師凜的相同點還挺多的，頭發顏色都不算明艷，一個墨藍，一個墨綠。兩人在兄弟關系中都是弟弟，且兩者的相貌都偏精致。
這些都還能說是牽強附會，兩人說話時候的聲線簡直太過相似，只不過郁彌的聲音柔軟許多，糸師凜的聲音則是壓得很低的。而另一道相似的聲音，是悠太。
不同這兩人，悠太是哥哥。
少女忽然開口詢問：“你的哥哥是什么性格？”
“啊？”桐島郁彌瞪大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么，“清月你剛才？”
“我問，你的哥哥是什么性格？”清月耐心重復了一遍。
青年先是一頭霧水，接著不知道腦補了什么，臉頰變得緋紅一片。
“你在想什么？”
青年猛地回神：“沒有！我沒有！”
清月不信，繼續詢問：“是很冒昧的事情嗎？”
“不是！”桐島郁彌搖了搖頭，同時拉開距離。這種欲蓋彌彰的行為恰好證實了少女的揣測。
少女索性跳過這個問不出答案的問題，繞回之前那一個：“你還沒告訴我，你哥哥是什么性格。”
“我哥哥他……”他本能的想要接話，不過卻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壓下臉上的紅潮，“應該是我問清月才對，為什么你突然問我這么奇怪的問題。”
“這又什么奇怪的？”清月不解。
少女的表情格外坦然，桐島郁彌原本的猜測有所動搖，他又觀察了一番少女的表情，仍舊沒有一絲一毫的異樣，所以，真的是他多想了？得出這個結論的青年喪氣地走了回來：“哥哥的性格嗎？應該是開朗型吧，無論是在國內還是國外，他都可以很快和陌生人打成一片。”
清月點點頭，這是合理的，開朗型的哥哥碰上郁彌這樣別扭的弟弟，才不會出現太大的矛盾。
她設想了一下，如果郁彌和糸師凜是兄弟……其實也不會很糟糕，畢竟郁彌肯定說不出那么無情的話。
“所以清月為什么突然問我哥哥的問題？這個很重要嗎？”郁彌不死心，又開始試探。
“因為之前了解到一對兄弟，弟弟雖然十分崇拜哥哥，可他們的關系卻十分惡劣的。我有些好奇其他兄弟的相處方式會是怎么樣的。”
“原來是這樣。”得知了背后的原因，郁彌難掩失落。
清月則是留意到他身側的背包：“你今天不用練習嗎？”
“也沒有那么著急。”桐島郁彌似乎很怕少女突然說出一句，你下午還要練習，我就不打擾你了，他說得又快又急，“你等會兒有什么安排嗎？我時間還挺多的。”
“我打算回家了。”
“那我送你回家。”桐島郁彌不假思索地回答。
“嗯？”少女淡淡地注視著他。
青年背在身后的手掌，握緊成拳，給自己鼓勁，問話時仍舊有些中氣不足：“不可以嗎？”
“我只是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誒。”郁彌頓時泄了氣。
銀發少女朝著路邊招了招手，立刻有一輛出租車停在面前，她率先打開車門坐了進去，不過卻沒有關上車門，少女的聲音從車內傳了出來：“既然你堅持，那就一起吧。”
峰回路轉，桐島郁彌的心情立刻多云轉晴，難掩開心地坐了進去。
清月向司機報出了今川宅的地址，就不再開口，撐在車門上打量著窗外的景色。少女不說話，郁彌也陪著不說話，只是安靜地注視著少女，用好每一秒鐘。
出租車沒過多久便抵達今川宅，青年只覺時間過得太快。
在少女結賬之前，郁彌搶先替她支付了車費。少女動作慢人一步，也沒多說什么。
“我就不邀請你進門了。”
“沒事沒事，是我自己堅持要過來的。”桐島郁彌擺手表示不用。
“那么，再見。”清月正打算開門下車。
“清月。”郁彌趕忙叫住她，對上少女問詢的目光，他頭一次沒有偏轉視線，堅定道，“下個月的選拔賽，清月可以過來觀賽嗎？”
那場比賽就在她的任務列表中，即便郁彌不說，她也會去的。眼下被人這般邀請，清月不介意自己的態度變得更堅定：“我會去的。”
紅棕色的眼眸一下子變得格外閃亮，青年的唇角無可抑制地上揚：“我會等著你。”
“好。”
進門前，清月多看了一眼淺羽宅。
昨天祐希在被悠太匆匆拉走后，沒過一會兒就過來向她道歉。不用多想，肯定是悠太要求的，可是他本人并沒有出現。
清月能猜到對方也許不太好受，可具體到了那種程度，她不清楚。她要去看看嗎？
少女打開門，一直縮在籠子里的小白察覺到了門邊的動靜，刷地豎起耳朵，抓撓起籠子，想要借此獲得主人的關注。清月將它從籠子里放了出來，后者先是繞著她轉了一圈，然后親昵的蹭了蹭她的小腿。少女取過旁邊的奶糕用溫水泡軟，放到了小白跟前。
美食在前，小貓也顧不得親近主人，專心干飯。
清月注視了小白一會兒，將對方的耳朵按了下去：“你今天會往隔壁跑嗎？”
按下去的耳朵很快又支棱起來，少女不再看它，時間不算早了，她可以先準備食材。
星川一輝說的訪談節目就是今天，她干脆把電視調到日賣衛視，一邊處理食材，一邊等著節目播放。
等她處理完食材，想看一眼小白的情況，卻沒能看到那抹白色影子。手上沒有其他事情，她干脆又去花園轉了下。
之前雜草叢生的花園，如今已然十分整齊，松田幫她修剪了一半，昨天下午她抽了點時間，將花園的另一半也給修剪了，
也因此，她掃視一圈，沒能發現小白的身影，看向沒有合攏的大門，想到了上次偷溜出去的小白，它不會真的跑到淺羽宅去了吧？
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她想了想，走出大門，按響了淺羽宅的門鈴。
只要悠太在家，開門的工作一般都是他。并不需要淺羽優子招呼，他已經自發地走到門邊，擰開門把手，剛一推開門，銀發少女頓時撞入他的眼瞳之中，停留在門把手上的手指猛地顫動一下，臉上的表情也好似不再受他控制，隔了有一會兒，才用干澀的嗓音叫出來人名字：“清月。”
清月收回自己打量的視線，講明緣由：“不好意思，我在家里沒發現小白，想著它可能又跑到這邊來了，我能進去看看嗎？”
少女神情依舊淡然，悠太曾無數次設想過兩人的再次相遇，也將這種態度納入可能性當中。可真正遇到了，他無可抑制地揣摩起少女的心思，這是不在意，還是不介意。
悠太舒緩下緊繃的心臟，側身讓開了位置：“你先進來吧。”
“打擾了。”
少年注視著少女的背影，想了下說：“我陪你一起找吧。”淺羽宅的花園侍弄得很好，地栽，盆栽，一只貓要是躲起來了，想找到可不容易。
少女轉身道謝：“麻煩了。”
“不，不麻煩。”
祐希盯著手里的漫畫，心思已經飄得老遠。悠太昨天說想要休息，起床后就恢復成平日里看見的樣子，可是他清楚，那不過是哥哥的完美偽裝。
他有心想要改善關系，悠太不抗拒，也不親近，讓他有力無處使。此刻見哥哥出去有一會兒，祐希想了想，同樣來到花園，他一出門就看見了那頭醒目的銀發，不可置信地低喃出聲：“今川？”
少女耳朵捕捉到聲音，朝他站著的方位望了過去。
祐希一個激靈，接著看向自家哥哥。后者就跟在銀發少女身邊，臉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太多情緒，但是身為雙生子，祐希卻從中體會到一種難言的復雜，和種種情緒遮蓋下的隱秘的愉悅。
爛攤子還是得交給系鈴人。
“今川怎么過來了？”
“我來找小白。”
“它又跑過來了嗎？”
“我也不是很確定。”
“那我也來幫忙吧。”祐希想了想開口，用手指指了下方向，“哥哥和今川去那邊，我就去這邊。”
“麻煩你了。”
悠太試著叫了聲小白的名字，沒有任何回應。不得已只能從起始位置一點點地往里面排查。
找了一會兒后，清月的目光定在園中一顆高大的樹木上。只不過一直低著頭排查空隙的悠太沒發現，他想了想開口：“昨天的事情……”
“你很在意嗎？”少女收回目光，截斷悠太的話語。
悠太斂聲，抿了抿嘴唇。
見他不作答，清月轉頭看向他：“你沒必要這么在意。我大概能猜到一些你的想法，是覺得祐希的沖動打破了我們間還算平衡的關系嗎？”
悠太聽著少女平緩的語調，好一會兒自嘲地笑了出來：“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在你眼中，我是很遲鈍的人嗎？”
“怎么會呢？在我看來，你是個非常可怕的人。”
清月愣住，這是既高高在上，第二個超出常理的評價。
“為什么？”
“解釋起來會非常復雜。”這么說其實就是一種婉拒。
清月沒有繼續追問，表明自己的想法：“我的態度，并不會因為昨天的事情而有什么改變。”
悠太正俯身撥開盆栽，因為這句話，手上的力氣沒留意，一下子撕扯下好幾片樹葉，心中越發苦澀，就是這樣才會讓人感覺可怕。
似一座靜默的山，不為風揺，不為雨動。
他直起身，看向少女，開口詢問：“我們是朋友嗎？”他的目光極為誠懇，然而在那之中似乎還有些別的東西。
清月頓了一下，還是按照心中的想法回答：“當然。”
“我知道了。”悠太呼出一口氣，“小白好像不在這里，我們去祐希那邊看看吧。”
“不用了。”少女看向眼前的那棵大樹，輕輕喚了句，“小白。”
沒有動靜，她不由得走到樹下，拍了拍樹干。只見一道白色的影子快速從樹上竄了下來，速度太快，導致它落地的時候，直接撞到少女的小腿上。
悠太愕然地盯著這一幕，接著反應過來，對方恐怕很早就發現了小白的位置，只是為了說清楚那些事情，才故意裝作沒看見。
這是不是說明，少女其實同樣在意他的態度。
淺羽悠太注視著屈身將小貓抱起的銀發少女，好一會兒笑了，為什么他的初戀會是這么“可怕”的一個人呢？
第092章 報紙
七點多的清晨, 紅綠燈路口，路燈一亮，一連串的自行車便如開花一樣, 散入各個道路。
司機白川耐心地等待著前方的學生們散去，這才緩緩啟動汽車。
“白川先生, 麻煩在前方的書報邊停一下。”
“好的, 今川小姐。”白川點頭應下。
正在閉目回憶課文和答題思路的夏未睜開眼睛，偏過頭問：“清月去書報亭干嘛？”
“買一份報紙。”
昨晚的訪談節目上, 星川一輝毫不客氣地將那起引發過大轟動的爆炸犯貶得一文不值，初聽聞, 一旁的主持人都沒能很好控制住面上表情。
媒體人很快捕捉到了爆點, 尖銳指出, 這位爆炸犯仍然處于逃逸中。
星川一輝相當帥氣，五官英俊中帶有一分不羈，當他刻意表現出戲謔時，那一抹嘲諷就顯得格外突出：“我國的執法人員全都是白拿稅金的蛀蟲，這個事實難道不是公認的嗎？當時如果換作我來偵辦這起案件, 一定不會放跑任意一個罪犯。”
這位偵探出色地完成了挑釁任務，接下來需要驗證的就是那份日報上是否及時刊登相關報道。
報刊亭前有不少人, 清月等了一會兒才輪到她：“麻煩給我一份XX日報。”
“請稍等。”那位體型富態的店主從旁邊取過一份報紙，見購買人是個學生，小小驚訝了一瞬，“現在還會看報紙的中學生可不多。”
清月將錢遞了過去：“個人愛好罷了。”
并不需要展開, 相關報道就在頭版。新聞人為了賺取流量, 往往會干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各何況這一次，可是警察與偵探的針鋒相對, 天生就有爆點。
坐回車內，清月將報道迅速瀏覽了一遍。編撰這則新聞的記者在原有基礎上還增加了一些藝術加工。相信無論是警察還是那名犯人，看見這份報紙都不會太開心。
反正也買了報紙，清月干脆將其他版面的消息也都看了看。
夏未咬著唇在一旁獨自哀怨，她在這里努力回憶知識點，清月卻在旁邊老閑在在地看報紙，其中酸楚，又有幾人知。不過為了這次考試進步，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閉上眼睛重新開始回憶，發現自己再也沒有辦法投入，扣弄起一旁的坐墊：“清月就一點也不擔心今天的考試嗎？”
“沒有那個必要。”少女頭也不抬地將報紙翻到下一頁。
這就是學霸的自信嗎？夏未撓了撓臉，她也好想成為這樣的學霸啊。說起來，一想到學霸，她腦子里立刻就出現了跡部的模樣。畢竟，對方可是她三年來的噩夢，同為大財閥的小輩，一個年級首席，一個及格堪憂，經常會有人把他們放在一起比較。
跡部是學霸，清月也是，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湊到少女跟前：“清月肯定比跡部還要厲害吧？”
“跡部？”清月不解她為什么突然提到紫灰發少年。
“從入學開始，跡部這個家伙就牢牢霸占了年級第一的位置。不知道他哪來的那么多精力，又要訓練網球，又要接觸公司事務，還能分出心思學習。”夏末碎碎念，雖然口吻很不客氣，但是清月能很明顯聽出她的酸意。在她們這個圈子里，能夠像跡部這樣嚴格要求自己的可是極少數。
清月先前并不知道跡部的成績，此刻聽說對方居然可以常年穩定年級第一，也不得不承認，至少在這一塊兒她比不過。
她雖然也能考第一，但是次次第一，真的很難。況且自己只需要學習，對方還需要分心完成其他事務。
故而清月發自內心地贊嘆了一句：“他很厲害。”
“啊？”夏未微張嘴巴，“不要啊，這還沒有出成績，清月你就放棄了嗎？”
清月無言，放棄這種東西是你自己腦補的吧，她根本就沒說要和跡部一較高下。而且在成績這一塊兒，即便她真的考過了跡部，多少也有些勝之不武。
“與其關心這些，你自己呢？周末應該有好好復習吧？”
“那可不！”夏未挺起胸膛，“我可是專門請了東大的學生來做家教，這一次的成績絕對可以讓媽媽大吃一驚。”
聽到夏未竟然請了家教，清月點點頭，雖然之前有說過，夏未的成績如何，她并不在意。但是耐心些，多學習知識，總沒壞處。
“那我就期待你的一鳴驚人了。”清月將報紙疊好放進背包中。
“呦，又在看報紙了？”棕發警官剛走到辦公室門口，就見到了舉著報紙的同事，打趣道。
“二階堂，你過來看這個。”同事注視著報紙，神情凝重，招呼人過去。
二階堂奇怪，將公文包放回工位，湊了過去。待看見報紙的頭版，他沉默了。隨后到達的處理班成員也都知曉了這份報紙的內容，沖動些的警察，激動地將袖子撩起，要不是被人拉著，估計就直接奔去事務所，找那位星川偵探理論一番了。
松田到得不算早。
見到這位佩戴墨鏡的卷發青年，處理班成員們紛紛別開視線，就連之前義憤填膺的那位都低著頭，隨意找了個借口和同時聊天。
他們都知道，那起爆炸案使得對方的發小意外殉職，全都選擇在這件事上保持沉默，不愿意觸他的霉頭。
松田性格直爽，有話直說，看起來粗直，但在觀察力和感知力兩項都極為優秀。他進入辦公室的瞬間，就察覺到了所有人的回避。也不需要問為什么，他一眼就注意到被眾人包圍的那份報紙。
也沒有表露出什么異樣，走過去，同人打過招呼，然后伸手一撈，那份報紙就到了他的手上。其他人來不及制止，只能看著青年隱在墨鏡下的眼睛迅速滑動，捏著報紙的手指越發使勁，然后“咔嚓”，脆弱的紙張被他生生撕裂。
眾人不約而同地咽了口唾沫。
有人不放心，叫道：“松田？”
卷發青年放下報紙，神情看不出喜怒：“抱歉，這份報紙是早田你的吧？我等會賠你一份。”
“不用不用，這報紙我剛剛就已經看完了。”
“那明天上班，我幫你帶一份明天的。”
早田沒辦法，直接應下：“好。”他不放心又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情。”松田推了下墨鏡，“都回工位吧。”
卷發青年在工位上落座，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報紙上的文字，但是他越克制，那些字體就越清晰。
“砰！”
驟然響起的錘擊聲讓辦公室所有人身軀一震，紛紛看向聲源處。松田收回拳頭，撐著桌面站起身：“抱歉，我去外面冷靜下，有任務直接給我打電話。”
“好，你去吧。”上級不在，年紀最長的前輩做主點頭。
一路乘電梯上了頂樓，松田一邊推開天臺的門，一邊下意識地往口袋里摸去，沒能摸到煙盒，卻摸到了了扁平的長條。
卷發青年將口香糖從口袋里掏了出來，他都忘了他現在正在戒煙，也許是尼古丁的短缺，也許是心里的煩躁，他粗暴地拆開外包裝，一片，兩片，他一口氣往嘴里塞了三片。
牙齒毫不留情地碾壓過軟條，松田忍了忍，然后一腳蹬在眼前的鐵門。
他很憤怒，但他氣的不是那個口出狂言的偵探，氣的是自己無能。這樣一想，那位偵探說得沒有一點毛病，不然怎么會一年多了，那個逃逸的爆炸犯依舊沒有半點消息，他申請調職的文件也被一壓再壓。
青年走到天臺，雙手撐在防護欄上，高處的風比之平底來得更凌厲，帶起他的頭發胡亂飛舞，呼嘯的寒風下，松田也稍微冷靜了些。
口中的甜味散去，松田又無意識地咀嚼了幾下，上一次聽聞這個案件是什么時候？他無可抑制地想到少女。
和對方談起那起案件的細節。
陪同自己一同去祭拜阿萩。
松田腦海中猛地閃過一句話：“松田先生很想要抓住那名犯人吧？我想幫你。”
松田陷入沉思，他當初沒能弄明白，少女為什么想要了解那起案件的細節，如今那起案件再度被曝光于公眾視野。這件事情是否與少女有關？他下意識就想撥通電話求證，手指懸停在通話鍵上才記起此刻的少女應當在上課。
他又在天臺上吹了一會兒冷風，打消了自己詢問的想法。如果這是清月的幫忙，那他就等一個結果。
被他惦記的少女，此刻正在進行入學后的第一次正式考試。大抵是因為之前的數學小測中，她拿了滿分，導致無論是同學還是老師都格外關注她的表現。
將剛到手的試卷攤平，清月將所有題目過了一遍，出題形式與華國大差不差，甚至因為這只是初三的試卷，只稍看一眼，就能輕易得出答案。
五分鐘的閱覽時間已經足以讓她完成五分之一的試題。隨著鈴聲響起，清月拿起筆，幾乎是毫無遲滯的落筆。
考試期間禁止交頭接耳。可這并不妨礙跡部將注意力放在少女身上，在周遭密集的寫字聲中，有一個聲音是那么的不同尋常。
其他的聲音，或急躁，或用力，時而停歇，有快有慢。可這道聲音從始至終，都保持著恒定的速度，不急不緩地書寫著，沒有半點停滯。
跡部知道這是誰書寫的聲音，他握著筆，一動不動地聽了三分鐘，這段時間里，沒有出現任何不和諧的音符。
不會遲疑，不會犯錯。
可望而不可即就是這種感覺嗎？跡部深呼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雜念，開始認真答題。
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十五分鐘，清月停下了筆。
簽字筆被她啪嗒一聲扣在了桌面上，清脆地一聲頓時引起周邊同學的側目，他們并沒有大幅度地動作但是余光下，也都注意到少女微微抬起的試卷，顯然，對方已經完成了答題。
可他們，低頭瞧了瞧進度不一，卻明顯還有一大截需要他們繼續努力。
監考老師站在講臺上，他并非是三年A班的老師，但是同在一個辦公室，不可能錯過少女身上的八卦，此刻見她這么快完成試卷，下意識吸了口涼氣。
跡部瞧著自己寫到一半的作文，他又輸了一門。
等到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夏末見監考老師拿著試卷走出教室，便飛快地跑到了三年A班門口，口中不停地記憶自己的答案。
見到清月起身朝她走過來，便立刻抓住對方的胳膊，將自己的選擇題答案報了出來，然后一臉期盼地望著少女：“怎么樣，我對了幾個？”
“第二個C，第五個B，其他的沒有問題。”
這張試卷的選擇題一共六個，錯兩個已經算多了，不過夏未還是一副很開心的樣子：“這樣我心里就有底多了。”
清月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岔開話題：“去吃飯吧。”
等兩人離開，班級里頓時熱鬧起來：“你剛剛聽清楚沒？我沒注意，漏了點。”
“聽見了，選擇題應該是……我剛剛對了一下，我和今川的答案一樣。”
“我有一個不一樣。”
“你完了，這次考不過我了。”
“滾蛋！”
“你們這么閑的嗎？”紫灰發少年從座位上起身，看向在門邊嬉鬧的同學。
其他人相互對視了一眼，腳底抹油溜了：“我們就不打擾跡部同學了。”
第093章 宴會
金碧輝煌, 觥籌交錯。清月被過分明亮的燈光晃了下眼睛，眨了眨，才壓下心中的不適應, 站在身邊的棕發少女就比她自如多了。
四人走下電梯，宮原咲喜子挽著丈夫的手臂, 轉過頭來作交待：“清月第一次參加日本這邊的宴會, 夏未你多幫襯她一下。”
棕發少女比了個手勢：“放心交給我吧。”
宮原正臣性格跳脫，在小輩面前也毫不掩飾：“清月要是覺得其他人麻煩, 也不必勉強自己結交。就當是得了個免費吃飯的機會，聽說這一次七海家專門聘了三位畢業于遠月的名廚, 味道肯定不差。”
宮原咲喜子一聽, 不著痕跡地擰了他一下。后者的五官扭曲了一瞬, 又很快恢復。
清月裝作沒看見：“多謝姑父關心。”
“我們得去給主人打個招呼，我們待會兒再見。”宮原咲喜子朝銀發少女露出個溫和的笑容。
“待會兒見。”
等人走遠之后，夏未立刻泄了一口氣，繃得筆直的背脊松垮下來，她扯了扯身上的禮裙：“憋死我了。”
為了參加今天晚上的宴會, 兩人在放學后就被司機帶去了專門的工作室，由專人幫她們搭配服裝和弄造型。夏未平時沒怎么鍛煉, 為了掩飾身材上的缺陷，她不得不時刻收腹挺胸。只要稍微松口氣，小肚子就暴露無遺。
她不由看向身側的銀發少女，一身裁剪得體的西裝, 上半身是黑色的收腰西裝外套, 在胸前別有新月形狀的紅寶石胸針, 在腰線處用同色系綁帶收攏，墜下一截。整個腰身, 夏未偷摸摸用手量了一下，細得過分。下身則是黑與紅拼接的寬松西褲，行動間好似在黑夜里流動的紅色波浪。
整體颯爽干練，夏未抬手不自覺地擦了擦嘴角，還好是干的。怎么辦，她完全不想把清月介紹給自己的那些朋友，這么帥氣的清月，她才舍不得給其他人看！
“現在去哪里？”清月收回逡巡的視線。宴會舉辦地，是東京都某棟五星級酒店的頂層。天花板上有著許多座巨型水晶吊燈，無數顆晶瑩剔透的水晶折射出絢麗光彩，墻壁上則懸掛著許許多多色彩濃烈的大幅油畫，往來間都是各界的名流，端著紅酒杯談笑風生。
這是她以往只能想象的場景，如今卻身處其中。
夏未無所謂道：“反正我們也不是主角，隨便找個地方貓著吧。”她決定了！朋友什么的見鬼去吧，她才不要主動將清月介紹出去，要認識就自己找上門。
“我聽邁克爾說，你似乎有了一位傾慕對象？”跡部瑛子拿過司機遞來的手提包，饒有興趣地看向慢她一步下車的跡部景吾。
跡部被問得頭皮一緊，心中開始埋怨邁克爾多嘴。不過在表面上仍舊鎮定自若，摸了一把精心打理過的頭發，他昂頭看向母親回應：“是。”
“對方似乎是你的同學？”
“她剛從德國回來。”
“等等，”跡部瑛子眼眸中閃過一道微光，“不會是今川家那位吧？”
“你認識她嗎？”
“只是聽咲喜子偶爾提過一兩次。”跡部瑛子想起曾經私下聚會時，咲喜子就曾詢問過要如何才能拉進與侄女的關系，想到此，她意味深長地瞧著跡部，“不過據我了解，那位可說不上好相處。”
“清月很好。”跡部并不贊同母親的建議，蹙眉反駁。
“這就已經開始維護起對方來了嗎？”跡部瑛子捂著嘴，含蓄一笑，眼眸中滿是促狹。
“母親！”跡部不得不加重語氣。
跡部瑛子撤開手，不再打趣自家兒子，先一步進入打開的電梯：“不知道這一次，我是否有機會見到這位令你如此傾心的少女呢？”
跡部感覺少女不像是會主動參與宴會的人，一時間也不是很確定，他注視著跳動的電梯屏幕，含糊道：“應該可以吧。”又像是想到什么，叮囑，“要是真見到了，你不要亂說話。”
跡部瑛子挑眉：“什么叫亂說話？我難道不清楚分寸嗎？”
“原來你也知道分寸啊。”跡部在心里默默吐槽。
接著跡部瑛子話鋒一轉：“你這么擔心，難道是還沒有向對方表明心意嗎？”
被戳到痛處，跡部沉默了會兒，堅持道：“反正你不要亂說話。”
跡部瑛子繼續發揮：“哦呀，我還以為按照你的性子，在確定喜歡后就會向人霸道宣誓，本大爺喜歡你，快同意做本大爺的女朋友吧！在感情上，原來你這么含蓄啊。”
跡部被她調侃得面色漲紅，他捏緊拳頭，仍舊嘴硬：“本大爺只是再等一個最佳時機罷了！”
“是嗎？”跡部瑛子翹起嘴角，“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反正不會太久。”跡部別過頭，說出這句話后，電梯也剛好抵達頂樓，發出清脆地提示音。
紫灰發少年朝母親伸出手掌：“跡部女士，我們該下電梯了。”
跡部瑛子笑著將手遞了上去。
母子二人剛剛走出電梯，就進入了夏未的觀察范圍。
在打發完那些上前攀談的人后，夏未就找了個能看見電梯的角落，此后每上來一波人，她就給清月介紹一番，如今見到跡部，她也沒啥八卦的心思：“哦，是跡部來了，也是，這種宴會肯定不可能少了跡部財團。”
一邊說著，夏未一邊往嘴里塞了顆葡萄，往餐巾里吐出葡萄皮，又接著道：“他旁邊那位就是跡部夫人，不得不說，母子二人真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都是那種華麗張揚的人。”
“誒，跡部他好像朝著我們過來了！”夏未立刻放下手里的葡萄和餐巾，挺胸收腹，拿出自己最端莊的姿態，不為別的，因為跡部瑛子也一同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夏未，好久不見。”跡部瑛子在兩人面前站定，先是笑著同棕發少女打招呼。
“瑛子阿姨，晚上好。”夏未回以甜甜的微笑。
接著這位華麗的夫人看向夏未旁邊的銀發少女：“夏未不打算同我介紹一下這位美麗的小姐嗎？”
跡部瑛子剛走出電梯，就細致地觀察起周圍的環境。作為一名前間諜，這可是基本功。目光在眼熟的名流人士中飛速掠過，然后就被身穿一套黑紅撞色西裝的少女牢牢抓住注意力。
出席宴會的女性，往往都是裙裝，但少女不是，一身西裝打扮讓她忍不住眼前一亮，效果到底有多突出，看看她身旁，眼睛都舍不得挪開的傻兒子就知道了。
夏未立刻做起中間人：“這是我的表姐，今川清月。”
“原來你就是今川，我聽咲喜子提起過你。”
“晚上好，跡部夫人。”
“不用這么客氣，同夏未一樣，叫我瑛子阿姨就好了。”借著談話的功夫，跡部瑛子將少女觀察得更細致一些。少女從始至終就保持一種不冷不熱的態度，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見自己的緣故。
跡部這才從驚艷中回神，他局促地點了下淚痣，向少女問好：“晚上好，清月。這身西裝很帥氣。”
“晚上好，你的西裝也不差。”
這是什么商業互吹嗎？跡部瑛子沒眼再看自己的傻兒子，主動告辭：“我還得向主人家打聲招呼，就不在這里礙著你們小輩聊天了。我最近都在日本，有時間的話，夏未不防帶著今川來我家做客，跡部莊園的位置你應該是知道的，或者我讓司機去接你們也行。”
“不用麻煩！有時間我一定帶著清月登門拜訪。瑛子阿姨有事要做，是我們不耽誤你才對。”夏未趕忙回應。
優雅夫人捂著嘴笑了笑，離開前又拍了下跡部的肩膀。
他們算是到得比較早的，后面又陸陸續續到了許多人，其中也有不少是三年A班的同學，后者也都注意到了他們，不過只是隔著老遠的一點頭，并沒有主動上前。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宴會正式開始的時間一到，整個宴會廳內的燈光接連暗了下來，維持在了勉強視物的水平，一抹聚光投射到中央位置的主席臺上。
一位穿著得體的中年紳士登上主席臺，他握著話筒，聲音低沉而溫和：“諸位能在百忙之中蒞臨小女的生日宴會，我不勝榮幸。在此，我誠摯地向每一位來賓，表達最衷心的謝意……”
“接下來，就由小女來和大家說上幾句。”話音剛落，場中便響起鼓掌聲。
鼓掌聲中，七海繪里身著一身精致晚禮服走上了主席臺，比起駕輕就熟的父親而言，她表現得還有些生澀，但也能明顯看出她的自信：“大家晚上好，非常感謝……”
忽地，暗下去的宴會廳霎時亮了起來，有暗至明的突然轉換讓不少人都下意識閉了閉眼睛。
遭遇變故，七海繪里站在臺上，舉著話筒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無助地看向主席臺邊的父親。
短暫適應后，有人拉過身邊的人竊竊私語：“現在是怎么回事兒？燈怎么突然亮了，難道是出故障了嗎？”
“不知道，也許是七海專門安排呢？”
……
后者在短暫驚愕后，立馬站上臺，拿過女兒手中的話筒，剛準備道歉，就聽見人群中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櫻井美紗人呢？”
這道聲音出現得十分突兀，眾人的竊竊私語也不禁停了下來。
不光是臺下的人停止議論，臺上的七海家主也因這個名字愣了愣。他不做回答，其他人又忍不住了：“櫻井美紗？這是誰？又哪家企業姓櫻井嗎？”
“如果說櫻井的話，可能是櫻井實業？聽說和七海財團關系還挺近的，我剛剛好像看到他們董事了。”
“那應該就是這家的小姐了。”
“不過為什么會有人問櫻井美紗在哪里？這不是七海繪里的生日宴會嗎？”
“剛剛又是誰問的問題？”
弄清櫻井美紗的身份后，不少人又都開始尋找起問問題的人在哪里。
清月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那道沙啞的聲音再度響起：“我問你，櫻井美紗在哪里？”
七海家主不由看向自家小女兒，櫻井美紗是她的好朋友，也只有她才知道對方為什么沒到。
七海繪里拿過話筒，一邊掃視全場想要找到人，一邊解釋：“美莎才剛下飛機，她乘坐的那般飛機晚點了。”
“她怎么能遲到呢？”聲音一下子就拔高了許多，清月能夠從中聽出壓抑的憤怒，“我可是為了她才準備的一切，她要是不在，我不就白白浪費了那么多心血嗎？”
借著這番談話的功夫，清月已經循著聲音找到了詢問人，對方身著一身保潔的服裝，守在安全出口的位置，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
就在其他人還在疑惑，準備，心血這些都是什么的時候，清月已經來到了那人的不遠處，她的身后還跟著，因為不放心她，主動跟過來的跡部。
“你為她準備了什么？”清月在距離那人十米遠的位置站定，憑借極佳的目力，她看見了對方身上的衣服呈現怪異的凸起，直覺告訴她，不要離得太近。
那位服務生緩緩抬起頭，同時將手從衣服口袋里拿了出來。清月看清對方手中握著像是遙控器一樣的東西，那人的手指在那東西上摩挲著，似乎在尋找正確的按鍵。
清月在那一霎屏住呼吸，她知道那是什么了。
服務生嘴上說著：“當然是，一場盛大的煙花啊。”手上也按下了某個按鈕，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接連幾聲轟響穿透眾人耳膜，腳下地面也猛地一陣晃動，平和的氛圍被打破，整個頂層頓時炸開了鍋！這種時候，各界名流都沒法抑制心中的恐懼，亂作一團，往角落位置奔跑躲避，稍微冷靜一些地撲向電梯位置，在下行鍵上瘋狂按動，卻沒能等來他想要的結果。
三十歲上下的男人麻木地看著這些上流階層的狼狽模樣，平時可望而不可即，如今卻也和普通人沒什么區別：“不要掙扎了。我已經把能夠通行的三部電梯都炸了。”
跡部顧不得周圍，爆炸發生的一瞬間，他就一把抓住了少女，等待晃動停止后，立刻關切詢問：“清月，你沒事吧？”
“我沒事。”清月面色凝重，就這個人的表現來看，絕對不止是炸掉三部電梯那么簡單，甚至于……
電梯無法使用，安全通道又被人牢牢堵住，電梯前的某個中年男人轉過身來，憤怒地咆哮：“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想要找的人是櫻井美紗吧？她人都不在這里，為什么不讓我們離開？我們根本不認識你！”
“說得對！我們連櫻井美紗都不認識，我們只是受邀請來參加七海家的宴會而已。”
“我們不會告訴警察這件事的，你放我們離開。”
說著，相熟的一些人互相對視一眼后，試探性地朝著那個男人逼近。
“我勸你們離我遠一些。”男人注意到了周圍人的動作，平靜地說出這句話，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緩緩解開衣服紐扣，一圈圈炸藥立刻暴露在所有人驟然緊縮的瞳孔中。
逼近的人群本能地開始后退。
心里承受能力較弱的人在親眼看見炸藥后，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好一些地也捂著頭，不可抑制地發出尖叫聲。
“現在還要從安全通道離開嗎？”他掃視起周圍的所有人。
與他目光接觸的人下意識地離他更遠了些，一時間顯得站在前方的少女和少年尤為突出。
“清月！”宮原咲喜子好半晌才緩過勁，結果一定眼就看見了站在最前方的少女，眼前一黑，差點徹底暈了過去。宮原正臣趕忙扶住她。
“正臣，你快想想辦法！得趕快讓清月回來。”宮原咲喜子死死拽住丈夫的胳膊。
夏未也同樣著急。之前她想跟著少女一起的，結果被人拒絕，讓她趕緊去找宮原咲喜子他們。
“這個時候……”宮原正臣神情嚴肅。
“最好不要輕舉妄動。”跡部瑛子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
“瑛子？”宮原咲喜子詫異地看向來人，接著像是意識到什么，又看向銀發少女身邊的紫灰發少年，“那是跡部？”
跡部瑛子點點頭，她的心情同樣不平靜。她唯一的孩子，就那么站在直面罪犯的第一線，而且還是一名全身綁縛著炸彈的罪犯。可即便如此，少年也僅僅握住少女的手，沒有后退半步。
“我剛剛已經打電話報警了，只是不知道警察什么時候能趕過來。”跡部瑛子安撫了一下宮原咲喜子，但她心中依舊沒底，這種情況下，警察來了又能做什么，犯人抱著必死的覺悟，即便出動談判專家，又靠什么說服對方?
跡部瑛子厭惡這種生命不在自己手中的無力感。
“你們當中有人報警了吧？”男人再度開口，沙啞的聲線像是在沙地上窸窣前行的蛇類，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有一個要求，讓警察把櫻井美紗帶過來。不這樣做，你們知道后果的。”他晃了晃手中的遙控器。
“瘋子！瘋子！”有人忍不住瘋狂咒罵起來，為了那一絲生的希望，立刻有人撥打報警電話，對著電話那頭的警察瘋狂咆哮，完全失去了原有的風度。
聽著那混亂，嘈雜，隱隱帶著癲狂的聲音，男人的嘴角緩緩咧開一個弧度，露出里面森白的牙齒：“櫻井董事，你還要躲在人群中嗎？”
除了櫻井美紗，這里還有一位姓櫻井呢。
所有人都開始尋找起那一位櫻井董事。
無處藏身的櫻井董事哆哆嗦嗦地站了出來：“平田，你……你，到底……想……想做什么？”
這位被稱作平田的男人，慢條斯理地脫去身上的衣服，綁縛在他周身的炸彈完完本本地暴露在眾人的視線中。
他咧開嘴，注視著櫻井董事，像是見到了極親密的伙伴：“如你所見，帶著你，馬上就要到這里的櫻井美紗，還有在場的諸位，一同下地獄啊。”
第094章 獲救
時間進入五月, 四月的明媚天氣不見，空氣中的豐沛水汽化作淅淅瀝瀝的小雨，松田陣平盯著公寓窗戶上的水霧, 不知怎么地，心中平添幾分煩悶。
他不喜歡下雨天。
他打開客廳的電視, 試圖通過電視上的娛樂節目放松心情, 主持人的段子還沒說完，茶幾上的手機猛地振動起來, 青年眼皮一跳，立刻接通：“這里是松田。”
“臨時接到任務, 松田你即刻前往XX酒店, 你的裝備我會讓人幫你帶過去, 具體事宜，等你到了，我們當面詳談。”
“是！”松田一把抓起手機和鑰匙，飛奔著出了門。白色的馬自達穿破雨簾，很快就消失不見。
豪華酒店的頂層, 清月能夠明顯感受到，跡部在聽聞那句話后, 抓住自己的手掌驟然使勁。她不由側眸望向跡部：“你害怕嗎？”
“我要是說不怕，你應該也不會相信。”跡部迎上少女的注視，并沒有逞強，十分坦然地承認。
“會害怕是正常的。”清月神情淡然, 動了動被跡部緊握住的手指, “先把我松開吧。”
跡部反而握得更緊了, 海藍色的眸子牢牢地盯住她：“你打算做什么？”
“有些事情需要弄清楚，我不想什么都不做, 干等著警察到來。”少女移開視線，看向那位櫻井董事，對方因為那句話，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此刻正瘋狂磕頭，哀求著男人放過他。
被他哀求的對象，先是飽含快意地注視了一會兒櫻井董事的丑態，但又很快恢復成那副麻木的樣子，像是一具失去了靈魂的空殼，對其他人的哭訴，哀求，咒罵之聲充耳不聞。
“可是……”跡部不放心。
“在見到櫻井美紗之前，他絕對不會輕舉妄動。”清月注視著跡部，后者在她鎮定的目光下緩緩松開了手。
銀發少女往前邁出兩步，皮鞋踩踏在厚實的地毯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宴會廳里的人，有的貼在落地窗前，觀望著樓下的動靜，等候警察的到來，有的擁抱著家人，在心里默默祈禱，也有的人密切注視著平田的一舉一動……
宮原一家便一直牢牢地注視著最前方。在跡部瑛子的建議下，她們幾人往前走了走，不過仍舊與清月與跡部保持一段距離。
位于第二梯隊的他們留意到少女的動作，宮原咲喜子扣住丈夫的手指又緊了緊：“清月這是打算做什么？”夏未同樣十分緊張，抓住父親的衣擺，一眨不眨地盯著銀發少女。
跡部瑛子目光動了動，她摸不準這位少女的想法，但是不妨礙她很佩服對方，這個年紀，她就做不到對方這般，即使在面對不知何時就會被引爆的炸彈，也能保持淡然。
“這位先生。”一道突兀響起的平靜聲音，一下子壓過了宴會廳內所有喧囂，平田僵滯的眼睛動了動，看向七步距離外的少女。他臉上出現了一抹困惑：“你在叫我？”
原本吵嚷的宴會廳陷入寂靜中。
在之前嘗試與對方溝通失敗后，大多數人都帶著家人遠離平田，他們都清楚，和瘋子是講不通道理的，此刻見到竟然又有人主動去和瘋子交流，都不由得停下手中的動作，密切關注起動向。
身穿黑紅撞色西裝的少女神情鎮定，她點頭承認：“是的，平田先生。我心中有不少疑惑需要你來幫我解答。”
“哦？”平田的眼珠子轉了轉，他用手指點了點身上的炸藥，“你不怕我？”
“可你不會在這個時候引爆炸彈，不是嗎？”清月并沒有看向炸彈，目光注視著平田的眼睛。
平田掃過那些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有所異動的名流們：“那可說不準。”被他目光掃過的人，又下意識地往后退了退。
“那你就不等櫻井美紗了嗎？”
“呵。”他僵硬地扯出一個微笑，“你要賭一下嗎？或許櫻井美紗在我心里也沒有那么大的重量。櫻井董事，你，還有在場所有的上流人士，不比她一個人重要？”
“華國有句話，叫作冤有頭債有主，我們所有人都只是添頭，我不認為我們可以與櫻井美紗所等同。這也正是我好奇的地方，櫻井美紗到底做了什么，使得平田先生你不惜一切，想要拉著這么多無辜路人陪葬。”
平田似乎是聽到了一個很可笑的詞語，他做出一個極其夸張的表情，用手指著那些西裝筆挺的企業家，議員，社會名流們：“無辜？你說你們無辜？”
黑色的眼眸中流露出刻苦的恨意，他指著跪伏在地上的櫻井董事：“這位櫻井董事，對待手底下的員工極盡苛責，需要的時候，他當你是得力干將，不需要的時候，就是腳邊隨意踢打的一條狗。”
“能夠爬到如今這個位置，哪一個沒做過虧心事！你問問你身后的那些人，他們誰沒有欺壓過手底下的員工，沽名釣譽，以權謀私，暗箱操作這些事情，他們有誰能夠問心無愧地站出來，說一聲自己沒做過？”
“而你竟然敢說他們無辜。”平田咬牙切齒地擠出這句話。
宮原正臣安撫住自己的妻子和女兒，走到了清月身邊，擲地有聲地回答：“我可以。”
少女側過頭看向自己的姑父，眼瞳閃了閃，有些意外。后者給了她一個不要擔心的眼神。他神情鄭重，平靜地注視著平田：“我可以向神明起誓，宮原家不曾做過一件虧心事。”
“宮原？”平田低聲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他目光一動，“宮原超市嗎？”
“是的。”
長久的沉默后，平田往旁邊讓出了一個身位：“你可以帶著你的家人離開。”
一言引起軒然大波：“憑什么宮原就可以離開！”
“我風間勝雄也能保證風間家從來沒有做過一件虧心事。”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所有人都開始拼命宣稱自己的無辜，不肯錯過這個唯一的逃離機會。
平田將手中的遙控器高高舉起，所有人立刻噤聲，目露驚懼地望著他。
男人并不解釋什么，無神的眼珠盯著宮原正臣：“宮原先生，你可以帶著你的家人離開了。”
宮原正臣暗自握了一下拳頭，又道：“我可以擔保，跡部財團也未曾做過那些事情。”
然而平田卻直接搖了搖頭：“我只會放你和你的家人離開。”
宮原正臣沒有辦法，泄了氣地轉身看向與妻子站在一起的跡部瑛子……
咲喜子地抓住跡部瑛子的手，嘴唇微微顫動，沒能說出一句話。后者給她遞去一個安撫的眼神，拍了拍對方的手，跡部瑛子笑了笑：“快去吧，不用擔心我。”
咲喜子咬著唇：“等我出去之后，立刻調用直升機過來。”
“瑛子阿姨。”夏未紅著眼眶看向跡部瑛子。
華麗的夫人捏了下她的臉。
跡部景吾此刻神情復雜地盯了一會兒背對他的少女，退回了母親身邊。
宮原咲喜子帶著夏未來到宮原正臣身邊。
平田看向宮原正臣，后者心領神會：“這是我的妻子，宮原咲喜子，我的女兒宮原夏未，還有，”他拉過一旁站著的銀發少女，“我的侄女兒今川清月。”
平田注視了一會兒銀發少女，然后點頭：“你們可以離開了。”
“清月……”宮原正臣話沒說完，就被推了一下，他頓時止住話頭，讓妻子和女兒走在前面，他第三，清月落在最后面。
夏未和父母有些費力地推開安全通道的大門，借此機會，銀發少女轉過身看向跡部，后者正一直注視著他，見她望了過去，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什么，最終什么也沒說，只給了她一個微笑。
隨著吱呀一聲，厚重的通道大門被打開。清月回身，宮原一家已經走到了門口。
望著洞開的大門，場內的不少人都有所異動，為了防止有人借此機會一窩蜂地沖上來，平田一直舉著遙控器。沒人敢去賭瘋子的想法，他們收回腳步，嫉妒而扭曲地注視著安全通道處的幾人。
少女這才邁步走向大門位置，與三人避開平田的行為不同，她就那么直直的走過去，兩人的距離在一點點的拉近，平田并沒有將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他用幽冷的目光威脅著每一個試圖沖過來的人。
也就沒有留意到少女不知何時取下了胸前的胸針。
在兩人交錯而過的瞬間，一抹紅影一晃而過，平田突然爆發出一聲慘叫，在眾人來不及反應的瞬間，少女抽出了腰間的系帶，系上男人一邊手腕，然后往后一扯，另一只手帶過平田的另一只手腕，將他的兩只手牢牢地捆縛在一起。
完成捆綁動作后，微一彎腰，往下伸手一撈，在遙控器落地之前，兩指卡在邊框將之拿了起來。
一番動作發生在電光石火間，全場所有人的一個呼吸都還沒有完成，先前那個兇厲的恐怖分子就已經被死死控制住。
跡部憑借極佳的目力將少女行云流水的動作看了個清楚，此刻他瞪大眼睛，在他的注視下，少女一記手刀劈在平田的側頸，面露猙獰的男人一下子失去意識，身影一晃眼見就要摔倒在地上，被少女一只手提住衣領。
全程，平田都不曾有過太大掙扎，因為少女的動作太快太迅疾。
跡部這才眨下眼睛。
宮原咲喜子站在門外，本想催促少女盡快離開，就見到了匪夷所思的那一幕，她的大腦還在反應，結結巴巴地叫出侄女兒的名字：“清……清月？”
其他人也都反應過來，眼見罪犯被控制住，也顧不得紳士與淑女風度，拉上自己的家人就朝著安全通道狂奔而來。
擋在門口的幾人紛紛閃避。
清月小心地提著平田往旁邊挪開，這種炸彈極不穩定，剛才那一番動作也是在仔細觀察了炸彈和心中進行無數次演練后實施。
跡部跑到她身邊，難掩激動：“清月！”
后者淡淡應了一聲。
跡部瑛子也緊接著走過來，眼眸之中一片異彩。其他人清楚，她還不知道少女這一系列動作的含金量嗎？處于巔峰時期的她能有對方的三成水準嗎？
她不由得真誠夸獎道：“你很厲害。”
跡部看著一窩蜂沖向安全通道的人群，激動褪去，他又冷靜了些：“我們也得盡快離開。”
“不行。”清月搖頭拒絕。
“為什么？”跡部擰眉。
“我們不知道，平田有沒有其他手段，必須要有人盯著他。”
“可是……”跡部還想再說什么，卻被跡部瑛子按住肩膀，“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嗎？不要看我這樣，我可是當過一段時間間諜哦。”
“……”清月眨了下眼睛，詫異自己剛才聽到的東西，這位面容美艷，日本超大型財團的夫人居然當過間諜。
她驚訝的時間極短，很快做出回應：“不需要。”想了想她又接著說，“這里是頂層，一路逃命下去，如果沒有人組織，可能會有其他變故，如果有瑛子阿姨指揮，一定能夠將意外降到最低。”
夫人眼睛一亮，她忍不住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清月別過臉，不再去看她。
跡部瑛子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景吾，我們下去吧。”
跡部不動。
“不要給今川添麻煩。”跡部瑛子冷下口吻。
跡部無奈，臨走之前他緊盯著少女：“我就在樓下等你。”
清月點頭回應。
少年這才戀戀不舍地跟著母親一起走向安全通道。他們走出來就見到了站在通道旁不曾下去的宮原一家。
“清月。”咲喜子走到門邊輕輕叫了聲。
“我會盡快下去。”清月面色和緩許多，承諾，又看向跡部瑛子，“瑛子阿姨，姑姑她們拜托你了。”
“小心。”
待到所有人都離開了頂層，清月觀察了一下靠坐在墻壁上的平田，見對方沒有清醒的跡象，這才來到擺放水果的位置，之前夏未吃葡萄的時候，她就留意到，餐盤里放了一把小剪子。果然，此刻剪子也還好好的放在那里，并沒有因為宴會開始后，服務生的退場而帶走。
拿著剪刀走到平田身前，為了避免在拆彈過程中，人突然醒來，清月又給他補了一記手刀，這才開始觀察起炸彈的線路。
心中有數后，她開始拆彈工作，將電線和小型機械部件一一拆除，再一次確認，炸彈徹底沒了引爆的可能。清月將其收撿好，拿去宴會廳的另一角。
接下來就需要靜候警察的到來。
從警視廳接到報警通知一直到清月制服罪犯，才過去不到五分鐘。
在炸彈的刺激下，所有人體內腎上腺素飆升，從頂樓跑到一層也就七分鐘不到，眾人在到達酒店一樓后，也沒有停息，直到確信自己已經脫離爆炸范圍，才撥通司機電話，想要盡快乘車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報警人宣稱電梯已經被罪犯炸毀，警視廳不得不調用直升機，以便好觀察頂層的情況。
直升機在十分鐘左右抵達現場，螺旋槳轉動的聲音頓時引起了清月的注意。直升機抵達后，估計后面的大部隊也快了。
少女看向一旁的平田，人還沒有醒。
與那些瘋狂逃命的人不同，宮原一家和跡部兩人到達一樓后，并沒有離開，全都仰著頭，迎著蒙蒙細雨，密切關注著頂樓的動向。
他們奔逃的這段時間，沒有任何爆炸聲音傳來，這讓他們安了安心。
“怎么就只有一架直升機？”跡部盯著天空的直升機，又逡巡了一遍周圍，并沒有在四周看見警車的影子。
“警車沒有那么快。”跡部瑛子冷靜得多，“不過也應該快到了。”
夏未下來后就狠狠地抱住咲喜子：“嗚嗚，媽媽，清月肯定會沒事的，是不是？”
咲喜子回抱自己的女兒：“嗯，一定會沒事的。”
宮原正臣沒有辦法，只好抱住妻女，希望這樣能給她們帶去些安全感。
比警車先一步抵達的是一輛白色馬自達。松田的公寓距離這里不遠，故而上司才沒讓他先回警視廳。卷發青年停下車，正準備打電話通知上司，他已經抵達現場，就看見了一頭熟悉的紫灰色頭發。
跡部景吾？松田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立馬解下安全帶，跑了過去：“跡部，你怎么會在這里？”
“松田。”跡部看見他先是一愣，然后想起對方就是排爆的專家，猛地扣住他的肩膀，“你們接到報警電話了吧！清月還在上面，你能幫她的對吧！”
“清月？”松田喃喃一聲，瞳孔驟然緊縮，一下子仿佛回到了一年多前的那個早上，同樣的□□，同樣高聳的大樓，自己也是站在樓下。
“松田警官！”棕發少女也跑了過來，希冀地望著他，“你一定可以把清月安全帶下來對不對？”
夏未的聲音一下子拉回松田的思緒，他定定看了眼夏未，又將周圍人的殷切注視看在眼中，重重地一點頭：“我會的。”然后大步跑進酒店大樓。
在極速跑動中，他不忘打電話給上級：“我已經先一步抵達現場，目前正前往頂樓查看具體情況。”說完也不等上司回話就掛斷了電話。
“松田，松田！”他電話掛得太快，上司只能對著被掛斷電話瘋狂呼喊，他氣憤地錘了一下身旁的車門，“這個家伙越來越沖動了。”接著又扯著嗓門問司機，“距離現場還要多久？！”
“五分鐘！已經是最快速度了。”
上司又罵了一句：“怎么這么慢！”
“唔——”被隨意丟在一旁的平田發出一聲低吟，然后猛地睜開眼睛，下意識去握手里的遙控器，但是握了一個空。
握拳的動作牽扯到手上的傷口，他忍不住抽吸一口冷氣，又掙扎了一下，只感覺手腕的繩結越來越緊。
他低下頭，發現身上的炸彈也不知所蹤。他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這才看見落地窗邊的銀發少女。
對方似是察覺到他的動靜，轉過身來：“你醒了。”
第095章 隱情
平田掃視周圍, 偌大的宴會廳內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他迎上少女看過來的目光，喃喃自語了一句：“我不該讓你們離開的。”
直升機在大樓外盤旋：“里面的人聽著……”
少女權當沒聽見：“你原本抱著同歸于盡的打算, 那么又為什么臨時起意，選擇放宮原家的人離開？”
“一開始, 我就不應該和你說話。”三十多歲的憔悴男人并沒有回答少女的問題, 找出了這次行動失敗的根源。
此刻他雙手被人綁在身后，想要報復的對象也全都跑了個沒影, 平田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直接坐在原地, 并沒有交流的打算。
少女也不追問, 轉過身抱臂看著窗外的夜色。
“之前你不是問題很多嗎？”最終還是平田沒忍住先開了口, 也不需要少女回應，自顧自說道，“其他企業我不太了解，可宮原超市確實沒有做過虧心事。你應該不知道，超市閉店后, 會有人專門清理過期食物。那個時候我為了省錢，就每天蹲守在超市后面, 祈求他們勻點東西給我。”
“那個負責人告訴我一直吃過期食品不好，自費給我買了一份盒飯。還說如果有困難，就去找經理，超市最近還缺幾個搬運工。”
清月安靜聽著, 并沒有打斷他。可恨之人, 必有可憐之處。
“我當時捧著那份盒飯哭了很久。后來我像他說的那樣, 抱著試一試的心理找到超市經理。他果然給我安排了一份搬運工作。即便我體力和力氣都不如人，他還是把我留了下來。”
平田環視一周布置豪奢的宴會廳, 譏諷道：“這對你來說，應該很難理解吧，畢竟一出生就含著金湯匙長大。”
“你吃不起飯的原因和櫻井美紗有關嗎？”
“那個女人。”平田立刻咬牙切齒，“如果不是她，我怎么會丟了櫻井實業的工作！”
在平田的講述中，他畢業后就進了櫻井實業，一直都任勞任怨，頗得櫻井董事的重用。但是櫻井董事并非是個好上司，克扣工資，壓榨員工是常有的事情。只是這樣他也能忍，畢竟以他現在的年齡，再去找工作，也不過是往下兼容。
某次通宵加班后，他不小心將咖啡灑在了來公司玩的櫻井美紗身上。這位大小姐勃然大怒，吵著嚷著讓櫻井董事開除他。櫻井董事當著所有人的面前教訓了櫻井美紗一通，說平田是老員工了，不過一件衣服而已，結果在他拿著簽字合同回公司那天，就被人事告知——他被開除了。
不僅如此，連那一個月的基本工資和任務完成的獎金也沒有結給他。因為財務告訴他，櫻井小姐的那套衣服就要八十萬円，他的工資和獎金甚至不夠賠付。
“我在櫻井實業兢兢業業工作了八年，最后得到的就是這么一個待遇。”平田雙眸充血，他死死盯住清月，“你是不是想說，工作丟了再找下一個就是？至于瘋狂到拉著幾十個人陪葬嗎？”
“因為我弟弟死了啊！”平田對著少女狂吼道，瞪視清月的眼角幾近開裂，“他是那么乖巧聰明的一個人。從小他身體就不好，不能像普通小孩兒一起上學，奔跑。我努力工作，就是想讓他過得更自由些。
“可是我的回報是什么？在我最需要錢的時候，櫻井父女毫不留情地把我開除。工資被克扣，沒有穩定的工作，即便抵押了房子和車子也只能向銀行貸到一點錢。
“我想要追回我的工資就得請律師，那又是一筆大開銷。我努力地找工作，但是沒有人要我，后面我才知道，是櫻井美紗在她的小圈子里詆毀我，我只能去打日結的臨時工。
“沒有錢，做不了手術，我只能看著他的情況一天天惡化。他那么聰明，盡管我每次去醫院都偽裝得很好，可還是一眼看出了我的窘迫。他跟我說，‘哥，我想回家。’你能懂我當時的感受嗎？
“不能，你們不能！我甚至連給他一個體面的葬禮都做不到！公司的后輩來看我，我問他，公司情況怎么樣？后輩說，就那樣吧，不過櫻井董事跟他們炫耀，櫻井美紗在海外留學，還交往了某某上市企業的男朋友。
“哈哈哈，多可笑啊。我弟弟死了，她還能活得好好的。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我不允許！哈哈哈哈哈所以我要櫻井一家下地獄，你們也是，也一起，哈哈哈哈你們沒有一個無辜的！”平田發出癲狂的大笑聲。
清月抓住某個關鍵點：“櫻井美紗今天會回國參加七海繪里的宴會，這個消息，也是那位后輩告訴你的吧。”
平田狂笑的聲音漸漸平息下來，瞇著眼睛看向面無表情的少女：“你這算是誘供嗎？”
“不，我只是單純想弄清楚前因后果罷了。”
平田注視她半晌，突然開口：“你真冷血。”
清月走到他身前：“你怎么判斷我冷血？因為我沒有對你露出憐憫之情？”
“我們做一下假設，櫻井美紗的飛機沒有晚點，如你所愿地出現在宴會，你會怎么做？”
“按照宴會流程，即便是宴會開始后，也應該有服務生才對，但是燈光暗下去后，他們全部消失了。
“你提前讓他們離開，是因為你根本不打算給我們反應的機會。引爆電梯，貓戲老鼠一般地看著櫻井父女對著你跪地哀求。等他們滿足你的扭曲快感后，你會毫不留情地按下引爆按鈕。”
“只需要動動手指，無論是你憎恨的對象，你厭惡的上流人士，全都要和你一起下地獄。那你設想過場內會有像宮原一家的無辜人士嗎？
“你只覺得參加這場宴會的人，他們骯臟不堪，他們同流合污。你是不是還覺得你為這個世界做出巨大貢獻，畢竟你可是清掃了一大群蛀蟲？”
清月一腳踢在男人的胸口，即便收著力，男人也被她踢出五米遠，他的整個胸膛凹陷下去，狼狽地哇地吐出一口血。
少女一步步地走近：“你固然有值得可憐的地方，但當你下定決心成為一個殺人犯，并且正式實施，你的可憐就成了你狡辯的借口。你無時無刻不在腦海中美化你的殺人正當性。”
“平田，你的弟弟要是知道了你的選擇，他會心寒嗎？”少女停在平田跟前，聲音從高處跌落，如同重錘一樣敲擊在他的心口。情緒激動下，平田沒忍住，又嘔出一口血，即便如此，他仍舊試圖辯解些什么：“我……咳咳，我……不是。”
少女已經不想再聽，她蹲下身子看著平田：“剩下的炸彈在哪里？”
平田的眼睛徹底失去了光彩，毫無焦距，只不住地低喃著：“我沒錯……我不是………小光，哥哥沒錯。”
清月放棄從他這里獲得答案，觀察起宴會廳，為了使這場宴會符合七海繪里的喜好，廳內多出很多擺件，她直覺炸彈就隱藏在這些雜物當中，正準備動身查找，就聽見了還不太明顯的腳步聲。
聲音由小變大，預示著有人正在快速接近，隨著腳步聲逐漸清晰，伴隨著響起的還有粗重喘息，清月看向安全通道外，想要看清來人是誰。
在略顯昏暗的燈光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少女眼前。那頭卷發因為主人的極速奔跑而變得凌亂，清月愣了下還沒來得及叫出來人名字，就被猛沖過來的青年死死抱住。巨大的慣性下，以她如今二十點的力量屬性，也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松田一只手攬住少女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肩膀，用力之大，幾乎要將少女嵌進他的血肉中，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感知她的溫度與存在。
一口氣從一樓爬到頂樓，松田幾乎榨干了身體所有潛能，他現在什么都說不出來，只能發出粗重的喘息。奔跑的時候不覺得，此刻雙腿開始發軟，僅僅維持站立的姿勢都開始抖個不停，得借助少女的支撐才不至于讓他倒在地上。
他將臉埋進少女的側頸中，灼熱的呼吸燙得少女的皮膚也跟著發紅發燙。
她沒受傷，他也沒來遲。
松田的擁抱重而實，清月的大腦陷入短暫的停滯，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應對。
急促的呼吸逐漸平復，松田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多么冒昧，他緩緩松開懷抱，拉開兩人的距離，可那雙靛青色的眼眸依舊遵循某種本能，注視著少女，無比的認真，似是想要將對方的每一瞬呼吸都刻印在記憶中。
汗水從他的臉上瘋狂冒出，細密的汗水蜿蜒著，向下打濕了他的眼睛，青年這才不得不閉上眼睛。
短暫失去青年的注視，清月陡然生出種輕松感。她自然垂在身側的雙手挪到身后，交握在一起。
她開口詢問：“怎么就只有松田先生你一個人？”
“你還好嗎？”松田抹掉淋漓的汗水反問。
清月停頓，回應：“我沒事。”
等到少女給予肯定的回復，他明顯地松了一口氣，解釋道：“我比他們先一步抵達現場，于是先上來看看情況。你沒事就好。”
他頓了一下，眼眸認真：“夏未他們很關心你。”
“她們沒事吧？”
“她們很好。”
“嗯。”
松田此刻并不清楚到之前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既然需要用到□□處理班，必定和炸彈相關。聯系到跡部和夏未的特殊身份，他大致有了猜測，突然出現的爆炸犯用炸彈威脅了這場宴會上的客人，只不過不知道什么緣由，犯人炸毀了酒店的三部電梯后，被少女成功制服。
解除威脅后，其他人全部下樓避難，只有少女留了下來，看守犯人，等候警察的到來。
他掃了一眼少女的不遠處，一名看不清楚面容的男人跪在地上，額頭抵著地毯，還能聽見他不停發出囈語聲。
犯人已經制服，那么就只剩下：“犯人有交待剩下的炸彈在哪里嗎？”
“沒有，我正準備去找。”
“這種事情是警察的責任。”松田皺起眉。
“我并非一竅不通。”清月讀懂了他的表情。
“但是……”松田仍舊想反駁，他很抗拒少女接觸炸彈這種危險物，害怕同樣的遺憾再次發生在他的身上。可在對上少女沉靜眼眸后，他妥協，“那我們分開去找。”
“松田先生，請等一下。”
青年止住腳步。
少女走近平田，詢問：“你現在想清楚了嗎？”
平田停下囈語，緩緩從地毯支起上半身，漆黑的瞳孔轉了幾下，磕磕絆絆地說出了所有炸彈的放置地點。
宴會廳的角落位置，很好地掩蓋在裝飾物的底下，每一個都很小，大大減少了被發現的可能性，不過數量卻很多。
在他們分頭排查炸彈時，松田的手機突然響了，他剛一接通，清月就聽見電話那頭傳來的咆哮：“松田警員！□□處理班成功抵達現場，酒店頂層的情況怎么樣？”
“犯人已經被控制住，也交待出所有炸彈位置，目前正在排查□□。”
“很好！”上司狠狠地錘了一把車門，“我聽跡部夫人說，絕大多數客人已經成功避難，頂層就只剩下犯人和一名客人，報告一下那位客人的情況。”
“清月沒有受傷。”
上司愣了一下，才反應松田口中的清月就是那名留守在頂層的客人。
“松田警員，現在我替指揮部下達指示，押送犯人，同時保護好那位客人前往天臺，直升機會在上面等候你們。”
掛了電話，上司又打了個手勢，立馬有一隊穿著專門制服的排爆組，從酒店大門進去。而一直盤旋在大樓周圍的直升機也聽到指示，拔升高度，懸停在酒店的天臺上。
這算是他們解決最為迅速的一起案件，不用費心驅散人群，不用絞盡腦汁控制犯人，只需要在最后一名客人撤離酒店后，完成炸彈的拆除就可以收工。
上司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舉起望遠鏡觀察直升機的動靜。
“我們上去吧。”松田一把提起平田，看向銀發少女，又觀察了一下犯人的慘狀，“如果其他人問起犯人為什么會這么狼狽，就說是我踢的。”
清月不介意自己的暴力行為被其他人知道，反而將這件事推給卷發青年：“警察擅自對犯人動用暴力，會被處分吧？”
松田露出一個有些狡黠的笑容：“只要有正當理由。”
清月注視他一會兒也笑了：“我知道了。”
卷發青年因為她的微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后，少女已經往前走出幾步。他這才有暇觀察起手中提溜的憔悴男人，后者又狼狽的咳出了一口血。他忍住給對方補上一記得念頭，拽著人跟上前面的少女。
直升機駕駛員注意到天臺動靜，緩緩降下高度，停在酒店的專用停機坪上。兩名荷槍實彈的警察從直升機上跳了下來，一個接過松田手里的犯人，一個朝著兩人敬了一禮，沒說半句廢話。
知道接下來的事件和自己無關，清月率先道別：“松田先生再見。”
“再見，清月。”
在少女即將登上直升機時，青年又叫住了她：“清月……”他想問報紙上的那件事是否與她有關，卻又在對方看過來的時候打消了想法。
無論怎么看，現在都不是詢問的好時機。只能說出一句：“路上小心。”
直升機上的所有警員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他們這是要帶著人前往警視廳，這句小心，在點什么呢？
“我知道了。”少女倒是沒想那么多。
望著緩緩駛離酒店的直升機，松田呼出一口氣，返回宴會廳，接下來就輪到他去履行職責。
第096章 警視廳
日落之后, 這場雨就沒有停過。駕駛員也格外注意，將直升機開得非常穩。
留意到直升機返航，宮原咲喜子立刻詢問身邊的警察：“這是要去警視廳嗎？”
“是的, 宮原夫人。”擔任現場指揮的警官立刻回答。
“這次辛苦你們了。”
“這是我們的職責。”指揮立刻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
知曉少女會直接前往警視廳，宮原咲喜子也不愿在這里多待, 打算立刻動身。
“我和你們一起過去吧。”跡部瑛子開口道。
“好, 一起過去。”咲喜子點點頭。
危機還未徹底解除，需要警察留守, 不過指揮也點出兩位隨行警員，在旁邊護送。
直升機平穩降落, 還是那兩位警察, 其中一位與前來迎接的警員, 一同將犯人帶去審問室。另一位則帶著清月前往問詢室，警方還需要了解更多的細節。
問話的是位年紀頗長的女警官。她在進入問詢室前，就被告知，銀發少女的身份有些特殊。故而在詢問細節的時候，她問得十分謹慎, 結束后更是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引領少女來到警視廳的接待處：“今川同學, 請稍微在這里等一等，你的家人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麻煩廣田警官。”
“不麻煩的。”
清月沒等多久，就見到大門口走進一行人。夏未走在最前面，一番掃視注意到清月, 便朝著她飛奔而來, 結結實實抱住清月, 本來已經止住眼淚的眼睛，此刻也不受控地再一次流下淚來, 浸濕了清月的衣襟。
“嗚嗚，清月。”
銀發少女輕聲安撫：“都沒事了。”
宮原咲喜子第二個來到少女跟前，沉默著，將擁抱著的少女們一同抱進懷里，柔和聲線帶著隱隱的哭腔：“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清月能夠察覺到宮原咲喜子抱著她的手臂正在微微顫抖，她遲疑著，抬手手臂，回抱兩人。
沒有人能體悟到宮原咲喜子的心情，清月手臂回抱的瞬間，一直竭力穩持鎮定的咲喜子也落下淚來，情不自禁地發出嗚咽。她不敢想象，要是在她們離開后，出現了什么意外，她要怎么去面對自己的兄長，和逝去的摯友。
哭過一場，將心中的恐慌好好發泄一番，宮原咲喜子也意識到她們還在警視廳，她主動松開懷抱，抹去眼角的淚珠。
“我聽警官們說，這邊事情還需要了解下情況，問話結束了嗎？要是結束了，我們回家，清月也跟我們一起回宮原宅。”
“結束了。”少女拍了下仍然固執抱著自己的表妹，頓了一下后說，“我想在這里再待一會兒。”
咲喜子一愣：“為什么？”
夏未聽到清月的話，不禁抬起頭：“是想等松田先生嗎？”
“松田先生？”宮原咲喜子腦中冒出那位卷發警官的模樣。她還有印象，少女曾經拜托過她為這位警官制作錦旗，今天是第一次看見真人，確實是一位非常優秀的警官。
少女沒有隱瞞，直接承認：“是的。”
知道兩人關系親近，可咲喜子并不放心少女一個人留在這里。
跡部瑛子瞥了身側的兒子一眼，初時見少女并未受傷，他總算是放松下來，不過在聽見松田這個名字后，雙手陡然握緊成拳，流露出一股股濃濃的不甘心。
這是有淵源在？間諜思維讓她迅速想到了合理的解釋，不由看向少女。沒記錯的話，少女的年紀還不到16吧。
可，跡部瑛子看向對方一如既往的鎮定表情，這種不為任何外物而動搖的心智，清醒又堅定，還不止于此，直面炸彈也能毫不猶豫動手的干脆和自信，她不禁微微勾了勾唇，假使她是男性，恐怕也會抑制不住的心動。
念頭伴隨笑意被她很快壓下，她邁步來到少女跟前：“請恕我冒昧打擾。”見少女朝自己忘了過來，跡部瑛子這才繼續道，“你委托給我的任務，我圓滿完成了。”
清月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這是自己在對方臨走前，交代過的事情。這位夫人還真是不按套路出牌。
“謝謝瑛子阿姨。”
“我不過開個玩笑，怎么樣，氛圍有變得輕松些嗎？”華麗的夫人，撩了一下耳旁潤濕的頭發，臉上的笑容淡去，變得極為鄭重，“真正該說謝謝的人是我才對，之前情況危急，沒來得及向你表示感謝，希望你不要介意。”
“瑛子阿姨不必如此，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夫人忍不住復述了少女的形容：“力所能及嗎？”腦中快速閃現出少女行云流水的一套動作，目光落在少女的左胸，那里的新月胸針已經不見蹤影。越是回味，就越覺得恐怖，人類真的能達到那種速度嗎？
她一個眨眼，斂下眼底浮現的復雜情緒：“不管怎么樣，清月救了我和景吾是事實，我會挑選一個合適的時機登門表示感謝。”
一旁的咲喜子忍不住開口：“瑛子，你用不著這么客氣。”
跡部瑛子朝她笑了一下，招呼起不遠處的紫灰發少年：“景吾，過來。”
跡部深吸一口氣，將心中的糾葛壓下。他緩步走到少女身前，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中，一改往日的高傲，鄭重地鞠了一躬：“這次的事情，非常感謝。”
跡部是什么性格，幾人都知道，這個高傲的小少爺，從來都是華麗張揚，還是第一次露出這樣的姿態。
就連跡部瑛子也很意外，他能做到這個程度。
但越是這樣，就越能說明……
跡部瑛子的手掌落在跡部的背上，笑著告別：“該說的都說了，我和景吾先告辭了。”
一番寒暄后，跡部瑛子帶著跡部走出警視廳。司機早早地將車開到門口，此刻立馬撐著傘迎了上來，為兩人打開車門。
上車后的跡部瑛子倚著靠背，閉上眼睛，一只手落在身側的柔軟坐墊上。她已經許久不曾感受到像今天一般的心身俱疲。
汽車開出一段距離后，她才睜開眼睛，看向身側一直沉默的少年：“你在不甘嗎？”
被點中心事，跡部偏頭看向自己的母親。
之前在雨中站了許久，跡部瑛子的頭發已經沒了造型，她往后梳了梳頭發：“遇到危機，自己非但不能保護傾慕的人，反而還要接受對方的保護。為了不給少女拖后腿，被逼著離開，你是不是覺得自己一點用處都沒有？”
她的眼眸帶著前所未有的鋒銳，一下子剖開跡部的內心。
少年咬住牙齒。
然而跡部瑛子沒打算就這么放過他，她繼續道：“深刻認識到自己有多無能的你，想要幫助清月，卻只能向敵人求助。因為家世，從來沒有想做又做不到的事情，你已經很久不曾體會過這種挫敗感了吧？”
跡部無法反駁。
“你應該清楚，清月不是普通人。”跡部瑛子突然說了一句古怪的評價。
“我知道。”不說少女堪稱非人的學習能力，只說她今天展露出的冰山一角，就不是他通過正常鍛煉能達到的。
“她的世界和你不一樣。如果真要說誰離她更近一點，肯定不是你這樣的普通學生，那位松田警官，或許勉強能夠上。”跡部瑛子繼續往跡部心上插刀。
而這是不爭的事實。
“我該怎么做？”跡部迷茫地看向自己的母親。
這位前間諜掀起紅唇：“硬實力跟不上那就軟實力嘍，跡部家的權勢對方不缺，你想要獲得資格，那就拿出比其他人多一倍甚至幾倍的真心。”
“如果是這樣。”仿佛有一團火焰在跡部的眼底燒了起來，他回答得擲地有聲，“本大爺自認自己的愛不會輸給任何人。”
“我很欣賞你的自信。”跡部瑛子鼓起掌來。
在跡部母子二人離開后清月也主動勸說起宮原咲喜子：“姑姑和夏未都受到了不小的驚嚇，你們也該回去好好休息，我一個人在這里就行。”
“可是……”宮原咲喜子試圖再說些什么。
一直沒怎么說話的宮原正臣注視著少女：“一個人沒有問題嗎？”
“沒問題。”
“好。”宮原正臣點頭，招呼還掛在清月身上的夏未，“夏未，我們回家。”
夏未最后抱了抱銀發少女，什么也沒說，跟著父母離開。
“你怎么能讓清月一個人呢？”咲喜子出了警視廳就朝著宮原正臣抱怨道。
“她比我們想象的要強大。過多的關心反而對她是一種負累。”宮原正臣正色道。
宮原咲喜子怎么會不知道，如果不是少女今天的挺身而出，這件事情怎么會如此輕易地了結。那非人的速度，還有面對罪犯的從容不迫，在場的哪個成年人能夠做到。
少女身上有著很深的秘密。宮原咲喜子沒打算探究，但清月是她的侄女兒，她底氣不足地反駁道：“她還只是個孩子。”
“年紀并不代表心智。”宮原正臣搖搖頭，“心智才是判斷一個人是否成熟，能否獨當一面的標準。”
“……”咲喜子忍不住朝身后的警視廳望了望，深深地嘆了口氣。
佐藤美和子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她剛出外勤回來，一眼就看見在接待處坐著，存在感極強的少女。
“今川同學，”她詫異地叫出對方名字。
少女望了過來，對她還有印象：“佐藤警官。”
短發警官立刻露出驚喜的表情：“你竟然還記得我的名字？”
“你的演說非常精彩。”
佐藤的臉一下子就紅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別人如此真誠地夸贊自己的演說，手忙腳亂地做出一串小動作：“你是不是來這里找松田前輩，我現在就去處理班幫你看看松田前輩在不在。”
說完也不等少女回應，就邁著凌亂的步伐跑開。
跑出一段距離之后，佐藤的大腦才冷靜下來，開始分析，她在中途接到了請求支援的電話，說是某處五星級酒店被安裝了大量□□。松田前輩肯定是外出執行那個任務，少女清楚這個消息才會坐在大門口不遠處。
自己居然自作主張地想要去找松田前輩，簡直丟大臉了。今川同學不會覺得警察都像自己這樣不靠譜吧。
清月在短發警官跑開后，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在場的炸彈裝置并不復雜，按照松田的速度，三分鐘不到就能搞定一個，十多個小型炸彈，要是有人幫忙，最多半個小時的時間。
“看來快到了。”清月手指貼著杯壁，滾燙的咖啡已經變冷。
佐藤自然沒能在處理班找到松田的影子，她去而復返，神情窘迫：“咳咳，抱歉，今川同學，松田前輩他們還沒有回來。”
少女抬頭看了她一眼：“嗯，我再等一會兒就是。”
佐藤在她的身邊坐下：“那個，我有一個問題想要詢問你，如果覺得冒犯的話，你也可以不回答。”
“什么問題。”
“就是，我剛剛聽說，這次的案件是因為今川同學你提前控制住那名犯人，才能夠讓頂層的客人及時撤離。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從處理班回來的路上，就聽見有同事談論這件事，當事人就在她跟前，她根本忍不住。
眼前的少女實在太具有欺騙性。剛剛從大門進來的時候，她一眼就留意到對方的存在，精致明艷的五官，帶給她的沖擊完全不輸電視上的大明星。
少女的身材高挑勻稱，沒有唬人的肌肉，簡直就是校園女神的化身，此刻穿著西裝，在美麗的基礎上又平添幾分中性的魅惑。
她完全無法將這樣的美人和暴力劃上等號。
這個問題，她之前就已經回答過一次。清月適當刪減了一下，復述：“當時他的注意力并沒有放在我身上。手掌心靠近手腕的位置，有著密集的神經和血管，一旦產生劇烈疼痛，就會使得手部肌肉痙攣，進而松手。我利用胸針的別針，在那瞬間抓住時機劃傷了他，只需要在遙控器落地之前，控制住犯人，并抓住遙控器就行。”
佐藤認真聽著，同時在腦海中演練畫面，前面都是他們警校學習過的東西，而在少女說出，只需要在遙控器落地之前……她漸漸睜大眼睛，就打單人身高一米八，那么他手舉遙控器，高度最高不會超過兩米。遙控器做垂直落體，時間不會超過一秒鐘。
一秒鐘做完那一系列動作？
佐藤完全無法想象，這是倚靠人力能夠做到的。可是少女沒有欺騙她的必要，她吞了吞唾沫：“好，好厲害。”
少女不可置否。
她知道這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她也并非想將這種事情宣揚得人盡皆知，對于“不正常”的她而言，維持正常態才是最佳策略。
可她制服罪犯的動作并沒有避著人，即便她不說，也不可能隱藏下去。
要是真的有麻煩找上門，就再做考慮。
佐藤問清楚少女的方法后，就沒再開口一直陪在少女身邊。
又過了十來分鐘，處理班的車隊，才緩緩出現在警視廳前。一群身穿特殊作戰服的警員從專車內魚貫而出，松田駕駛著自己的馬自達跟在車隊后面。雖然這是他的下班時間，不過結束任務，還得寫報告，反正家里也就他一個人，在哪里寫報告不是寫，干脆跟著大部隊回了警視廳。
佐藤耳朵動了動，她聽到了動靜，有一群人正朝著警視廳過來，她立刻對身旁的少女說道：“處理班的人回來了！”說完后，她激動地站了起來，揮手示意，“松田前輩。”
搜查一課來了一位美麗的女警官，整個警視廳都知道。此刻處理班的人見到這位警花對待松田如此熱情，不少警員臉上都露出意味深長的神情。
有人朝身后打趣：“有人找你哦，松田。”走在前面的人，很有默契地給松田讓出位置。
而走在松田身邊的，故意落后腳步，推了他一把。
松田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他都已經說過自己和佐藤沒有關系，怎么這群人還是這副樣子。
他被迫離開隊伍后方，心中正不解佐藤找自己做什么，等他走出人群，立刻留意到，佐藤身邊徐徐站起的銀發少女。
即便是夜晚，警視廳的大門位置也亮堂一片。熾白的燈光下，襯得西裝上的紅色更顯艷麗，仔細去看，甚至還閃著微光。明明這里是警視廳，可是因為有銀發少女存在，這一刻也變作了盛大的宴會，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她身上。
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了一道清亮的聲音：“松田先生。”
松田陣平這才從驚愕中回神，他僵硬地走到少女身邊：“所以……你……是在這專門等我的？”
佐藤搶白道：“今川同學可是在這里等了前輩你半個多小時了。”
焰火騰地炸開，卷發青年的眼眸一下子明亮無比，他開始瘋狂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在這里等我。我應該更快一點的，這樣你就不會等這么久，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他雖是在道歉，可是他卻是微笑著，燦爛無比。
他已然忘記了自己身處何地，滿腦子都是，清月在等我，她在等我。一時他的眼中只能看見少女的存在。
青年的微笑泛著傻氣。
清月很清楚，松田拆彈水平一流，那種簡單的炸彈，根本不會對他造成困擾。
那她為什么一定要留在這里，非要見他一面，她不清楚，只是覺得，或許留下來會更好。
可能有些不合時宜，但這個樣子的松田先生和陣平真的很像。
不過他們本來就是一個人。
上司先一步返回，向管理官報告完情況，聽說處理班任務結束，就來大門位置看看，結果一走近就看見烏泱泱的一群人：“你們怎么都堵在這里？”
松田猛地回神，終于想起自己任務剛結束，現在在警視廳：“清月你等我一會兒，我去給上司說一聲，說完我送你回家。”
“好。”少女點頭。
卷發青年立刻朝著上司跑過去，吃瓜吃飽了的處理班成員也都準備返回辦公室，經過少女的時候，總有人偷偷摸摸地看上幾眼，看個夠本后才神情激動的拉扯著同伴離開。
上司擰眉看著眼前青年：“你說你現在就得離開？不寫報告了？”
“報告我回去再寫，明天就能交給你。”
“那你為什么不在警視廳寫？”
“無可奉告。”
“你這個家伙，擅自行動的賬我還沒給你算呢！”
松田露出不耐煩的表情：“那就這樣，我先走了。”完全不管上司在他身后無能咆哮。
等對上少女，青年又換做另一副態度，眼角眉梢都蕩漾著遮掩不住的笑意：“我們走吧。”
走出警視廳，松田才意識到天空的蒙蒙細雨，趕忙叫住清月：“先等一下，我去借把傘。”
清月扯住打算折返回去的青年：“不用，雨也不大。”
“哦哦，好。”青年也不堅持，兩人走進雨幕中。不算明亮的光線，裹挾著如煙的雨絲，此時看著身邊的人，好似霧中看花，水中瞧月。可清月是真實的，觸手可及就能碰到的真實，他瞧著瞧著就笑出了聲。
少女不解地朝他看過來，松田立馬笑著擺手：“你別管我。”
他的周身上下洋溢著無與倫比的滿足感。
即便駕駛車子開出一段距離，他臉上的微笑也沒淡下去，他還會時不時用余光瞥觀察少女，大概是離今川宅越來越近，他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怎么想到要在警視廳等我的？”
“松田先生不想看見我嗎？”
“不是！”松田立刻反駁，頭也想要偏過去對著少女解釋，在他有所行動前，就聽見少女那不咸不淡的口吻，“開車時，請遵守駕駛規則。”
松田愣了愣，隨即很快反應，少女就是故意的。她就是在逗自己。
松田驀地有種既視感，似乎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少女就是這樣的態度。
那又在什么時候，少女改變了這種態度，松田開始回憶，一切的起始應當是自己認清心意，開始刻意保持距離后。
那如今少女恢復了之前的態度，是不是說明，兩人間橫亙的隔膜不存在了？
“清月？”
“嗯？”
“只是想叫一下你的名字而已。”松田笑著回答。
少女不再作聲。
遵守駕駛規則，松田只能借余光去觀察少女的表情——冷白面龐分外的柔緩，如同春日忽然降臨于冰凍的清瀧川，清泉又流動起來。
美麗的春日。
美麗的心情。
直至少女進門，松田一直微笑著，沒有詢問多余的問題，也不需要再問了。
第097章 余震
盡管當晚的突發案件稱得上虎頭蛇尾, 也并未造成一人傷亡，但涉及到了多個日本有名有姓的大財團，諸如跡部、鈴木等, 其中還囊括了不少政界名流，依舊給日本各個階層帶去極大的地震。
案件發生前, 情報靈通的記者都知曉, 七海繪里的宴會將會在XX酒店頂層舉行，礙于沒有請柬, 他們只能在酒店門口蹲守，拍攝一些出席賓客的照片, 再發揮他們看圖說話的好本事。
可以說, 除了酒店內的人, 他們最快感受到電梯被炸毀的震蕩感。
往外撤離一段距離后，他們優先排除了地震的可能，反應快些的記者，立刻意識到頂層絕對發生了什么。
豪門宴會突現□□，這無疑是個爆炸性新聞。
他們本以為要等警察到來后才能探知到更多情報, 沒想到的是，震蕩感過去后不久, 就有一大群大人物們從酒店門口蜂蛹而出，平時光鮮亮麗，此刻狼狽異常。酒店門口閃光燈一時間亮個不停。
只是這樣，他們哪能滿足, 各自調用背后的關系網, 試圖爭取一個可以和受邀賓客談話的機會。有人的人脈深厚, 直接聯系上了宴會的主辦人，七海家主。
不過一個晚上, 與這起案件相關的報道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但凡平時有閱讀報紙的習慣，都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一起惡性爆炸案。
接受采訪的有許多人，只要談及案件，就有一個人怎么都繞不開，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所有人都對那位挺身而出的“英雄”表示感謝。
至于這位英雄是誰，所有人都沒有明說。不過記者都是鬼精鬼精，結合宮原、跡部兩家人明明脫離危險卻沒有選擇立刻離開的行為，立刻推理出，那位必定與這兩家人有較為親密的關系。
不過他們也不敢在報紙上明說，膽子大些的，直接刊登了一張宮原家一行四人，進入酒店的背影照作為配圖，圖片中，有著一頭短發，身著西裝的高挑少女落在最后。
案件帶來的影響不止是繁多的新聞報道。
無論是公立還是私立，有不少學生今天都請了假。
冰帝的三年A班，就有好幾個學生缺席。遇到這種大事情，班主任必須得去班上說明情況。當她走進教室，之前的竊竊私語頓時消失，嚴肅婦人推了推臉上的眼鏡，沒有第一時間開口，反而看向左列排頭的兩人。
她也看了今天的報紙。那起突發事件給尚還是中學生的他們帶去極大創傷，這才有許多同學請假，她還知道，隔壁班的宮原夏未也請了一天假。
從報紙上點明的信息來看，銀發少女和紫灰發少年也都出席了那場宴會。
不過這兩位的表現，她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出跡部的狀態不太好，可是今川呢？
班主任看著和沒事人一樣的銀發少女，心中不由得生出敬佩之情。
說清楚班上的同學為何會缺席后，她又勉勵了一番，無非就是這次考試，同學們要加油，隨后便離開了教室。
距離考試開始還有一段時間，清月索性拿出了一份路上隨便購買的報紙。
早上，宮原咲喜子打來電話，詢問清月今天需不需要請假。清月問清楚緣由才知道夏未昨晚沒休息好，現在才勉強睡下。她關心了夏未幾句，才說自己不需要請假。婉拒了咲喜子讓司機來接她的提議，自己走路來的學校。
報紙就是她在路上買的。
依舊是上次與星川一輝有些淵源的XX日報。
昨天晚上回到家后，清月便撥通了星川一輝的電話。
對方以為她是要詢問委托進展，立刻倒豆子一樣地交待出他今天觀察到的情況。
“計劃實施得很順利，我做了些偽裝，假扮成上門委托業務的客人，還想著如果他沒有留意報紙上的報道，就主動提一句呢。
“沒想到他有每天看報紙的習慣，一眼就看到了頭版頭條。今川同學你應該去實地看看，他的變臉速度有多快，本來故作溫和的微笑一下子變得扭曲，還極為憤怒地將那份報紙撕碎。”星川一輝將手中的手機換了一只手，臉上浮現出興味的微笑。
他在見到那人的反應后，便徹底確定，這就是當初那起爆炸案的逃逸罪犯，銀發少女并沒有開玩笑。
“我隨便找了個借口離開，沒過一會就看到他怒氣沖沖地出來，駕駛著他的車輛離開公司。我跟在他的后面，確認他多次巡視附近的游樂園和醫院。我推測這兩處很有可能就是對方為下一次犯罪選定的場所。”
清月一點也不意外，那名犯人就是這樣的性格。
“我知道了，不過我現在有另一件事情想要委托你。”
星川一輝點煙的動作頓住，這位雇主不會又給他整個稀奇古怪的委托吧。
他沒有立刻答應：“我能先聽聽是什么委托嗎？”
清月陳述了一遍今天晚上的案件及其背后的隱情。
少女的聲調平和，沒有太大的起伏，卻聽得星川一輝猛猛吸氣，他見過的案子有不少了，還真是少有像平田那樣偏激的人。
為了報復老東家，不僅賠上自己，還要拉上一大群人殉葬。背后的故事固然讓人動容，但干出的事情，也太瘋狂了。
“所以，今川同學是打算借我的名義，將這位平田先生的事跡曝光給媒體嗎？”
“是的。”
星川一輝想了想，同意了下來。
“那么這次的委托費就定為八十萬円。”
偵探聽到這個數字愣了一下：“我知道了。”
清月將關于平田的新聞看完后，就收起了報紙。她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出，這一次的撰稿人和之前那次是同一位。
新聞講究不偏不倚，這一位的新聞顯然不合格，但卻是大眾所喜歡的。在這份報紙之中，一筆帶過平田危害公共安全的罪責，更多地將矛頭指向了導致這一切的根源——櫻井實業，或者說是以它為代表的廣大資本家。
這個時代還沒有鋪天蓋地的信息推送，不過人們口耳相傳的影響也不容小覷，這種憎惡與抵制情緒很快傳播開。
櫻井實業的名聲每況愈下，僥幸逃得一命的櫻井董事試圖自救，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與他關系最好的七海會長。
他沒料到的是，電話不僅打不通，親自登門拜訪，也被安保拒之門外。
他又試著尋找其他助力，無一不是失敗。
這場本來賓主盡歡的宴會，卻因為平田的出現，一下子變成索命的地獄。如果不是因為有宮原家那位挺身而出，他們全都要下三途川。
出席的客人們自然恨極了平田，但導致他們遭受這場無妄之災的櫻井一家，也不可能輕易放過。
往日的合作關系全部中斷，有幾家銀行更是每天準時登門催收貸款。
櫻井董事救助無門，最后宣告破產，為了償還貸款，不得不將名下的所有房子和車子都拿給了銀行做抵押。櫻井美紗自然也不可能在國外留學。
這件事情同樣給其他類似櫻井實業的企業敲響了警鐘，在平田離職之前，誰會想到這個溫和的老好人能夠偏執到拉著老東家和一眾財閥陪葬。
一時間人人自危，盡力想辦法彌補。
這些都是后話。
此刻不過是余震的第一天，在不少人還沉浸于生死危機的恐慌時，清月已經恢復了日常生活，并順利完成她重返中學后的第一次月考。
結束考試，清月主動前往宮原宅。
經過大半天的休息，夏未已經恢復了不少元氣，一見到銀發少女就黏黏糊糊地抱上來。后者沒辦法，只能任憑對方抱著自己的胳膊。
宮原夫婦今天也沒有去上班，呆在家里陪著女兒，如今看見清月到來，對視一眼后選擇離開，給兩人留出空間。
夏未將手機開機。一連串未接電話和未讀信息跳了出來，把她嚇了一跳。
“怎么了？”
“好多信息。”夏未的手機有片刻的卡頓。
“應該是看見了報紙上的新聞。”
“報紙？”夏未疑惑，她一天都沒出過門。
清月將背包里的報紙拿了出來：“昨天的事情上報了，所以你的朋友們都知道了吧。”
夏未接過報紙，快速地看了一遍，她露出一個詫異的表情：“那位平田先生竟然……”她一時間找不到詞語形容。
“不要去憐憫他，他不值得。”
夏未呆呆地看著清月，好一會兒后堅定地點頭：“我們一起來看短信吧。清月也幫我想想怎么回復比較合適。”
棕發少女交友圈特別廣，除去冰帝同學，差不多家世的朋友，還有跑外校看比賽結識的朋友。比如以不二周助為代表的青學眾人，白福雪繪所在的梟谷，黑尾鐵朗的音駒等等，全部都發來了問候短信。除去詢問夏未本人，他們也都詢問了清月的情況。
夏未一路看下來，突然發出一聲輕咦：“誒，幸村怎么也讓我傳達消息，清月你什么時候認識他的？”
“幸村精市？之前有去參觀過立海大的網球部。”
“你都沒有告訴我！”夏未嘟起嘴。
“……下次不會了。”
“說好的啊！有這種去見運動帥哥的好事情一定要叫上我。”夏未剛說完，臥室的門從外面打開，她僵硬地轉過頭，對上進來的咲喜子，“媽……媽？”
咲喜子將糕點放在一旁：“看來你精神恢復得不錯。”
“哈哈哈，因為清月來了嘛！”夏未撓了撓頭發。
咲喜子輕輕瞪了她一眼，也沒多說：“清月想吃什么菜，我讓廚師去準備。”
少女想了想，報了兩個常見菜式。
清月陪著夏未回完短信，又在宮原宅用完晚飯才回家。
回家后，她第一時間查看小白的情況。小白如今也沒有關在籠子里，她一打開正門，一道白色的影子就立刻竄了過來，繞著她轉圈叫個不停，估計是被餓到了。
立刻拿出它的小碗給它準備晚飯。
清月正看著小白進食，門鈴聲突然響起。
少女起身開門，見到了一個很意外的人：“郁彌？”
墨藍發青年的臉上帶著明顯的汗珠，氣息不勻，像是一路跑過來的。
一見到少女就噼里啪啦甩出一堆話：“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你怎么會知道？”報紙應該沒有泄露她的名字，而她也沒有提及自己和宮原家的關系。
“我看見報紙上的新聞了。”郁彌這才緩過來，他從挎包里掏出一份報紙，將上面的配圖拿給清月看，“這個背影，我絕對不會認錯！”
少女瞥了一眼，那張圖片，是她和宮原一家的合照。郁彌能夠憑借這張照片認出她，還這么匆忙地跑過來，她的睫毛顫了顫：“我沒事。”
“那就好。”得到了她的確定，桐島郁彌很明顯松了口氣。看見報紙后，因為擔心少女的情況，急急忙忙地跑過來，確認少女毫發無損，他又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扭捏著站在原地。
“喵——”吃完了晚飯的小白踱步出來，蹲在清月的腳邊，歪著頭打量起這位陌生的客人。
“是小貓。”郁彌的眼睛一亮，“好可愛，叫什么名字？我能摸摸它嗎？”
“它叫小白。可以。”
在小白懵懂的目光中，墨藍發青年蹲了下來，試探性地伸出手指。小貓抬頭看了眼主人，又看了緩緩靠近的手指，大大方方地主動蹭了上去。
沒有想過小貓這么聽話，郁彌愣了一瞬。隨即伸出整個手掌，撫摸著小白柔順的長毛，后者整個舒服地躺在地上，任由青年撫摸。
“它好乖啊！”郁彌紅棕色的眼瞳亮閃閃的，同西山那抹下墜的殘陽，散發著同樣艷麗的光芒。
清月再一次體悟到，美貌真的可以成為武器。
“進來坐一會兒吧，你有吃過晚飯嗎？”
郁彌正因為少女的邀請而高興，聽見后半句問話，下意識地摸了下肚子。他結束訓練，去食堂的路上看見的報紙。確認那是少女后，就急急忙忙地跑過來了。
也不需要回答，動作說明了一切，清月想了想：“我看看家里有什么食材。”
“誒？可以嗎？！會不會太麻煩了？”郁彌激動地站起來。
“不會。”
“那……麻煩你了。”
今天似乎并不會就這么平靜過去，清月剛查看完冰箱的食材，門鈴聲再度響起。她不得不又一次前往大門位置。
“優子阿姨？”清月有些意外。
淺羽優子沒有回答，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打量了好幾遍才捂著胸口呼出一口氣：“真是太好了，清你沒有受傷。”
“優子阿姨也知道了嗎？”
淺羽優子眼眸中滿是關切：“我本來是沒有把這件事和你聯系在一起，還是悠太他們回家看見報紙，我才知道原來你也出席了昨天的宴會，當時肯定嚇壞了吧。”
清月看向站在淺羽優子身后的悠太，暗黃發少年對上她的視線，輕輕點了下頭，雖然沒有說什么，眼眸之中有著顯而易見的關心。
“嗯。”少女點頭，“不過警察及時趕到，所以并沒有人受傷。”
“沒有人受傷可真是太好了。”淺羽優子從悠太手中接過一個提籃，“我今天在家做了些點心，我聽人說，汲取甜分可以讓人心情愉悅，希望能夠給你帶來一點點快樂。”
“謝謝優子阿姨。”
“我們之中用不著這么客氣。誒，我想起我還有其他事情，就先回去了。悠太，你應該也有話要和清說吧。”淺羽優子鼓勵地看了悠太一眼，才返回家中。
悠太注視少女半晌后，開口：“現在會害怕嗎？”
“……不會。”
“害怕可以和我說，我一定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悠太的眼眸中滿是誠懇和堅定。
他有一顆相當細膩的心。
“如果真的害怕，我會和你說的。”
悠太眼睛彎了一下：“那我希望我能等到那一天。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家了。”
“我會的。悠太，再見。”
“清月，再見。”
郁彌一直坐在客廳，小白趴在他的大腿上。他的手掌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小白，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大門口的隱隱約約地傳過來的談話聲上。
他猜測是隔壁的鄰居，年長者是一位非常溫柔的女性，溫聲對少女表示關懷。對方應當還帶著自己的兒子，名字叫“悠太”。
他正揣摩著悠太和清月的關系，少女就已經返回。
他立刻將注意力都放回了小白身上，小貓很滿意他力道適中的撫摸，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清月不禁側目：“小白很喜歡你。”
“我一直都蠻受小動物喜愛的。”郁彌回憶了下自己的經歷，如是回答。
少女不著痕跡地看了看青年的臉，動物的審美也和人類差不多嗎？
可為什么松田先生就一點不受小白喜歡？
“剛剛那是鄰居嗎？”桐島郁彌遲疑著，還是問了出來，實在是那位名叫悠太的少年與少女的對話，并不像是普通的鄰居關系。
“嗯。”少女一邊備菜一邊回應。
清月在專門為自己準備晚飯，郁彌不可能干看著，趕忙走了過去：“有什么我可以幫忙嗎？”
“你幫我把小白看著就行。”
“誒？”郁彌愣了一下，注意到不知什么時候，小白已經來到了清月腳邊。
“好的，我會把它看著的。”說完就蹲下身將小白抱了起來。小貓腦袋動了動，就想湊上去舔他的臉。
郁彌趕忙將它抱遠了些。
經過小白的一打岔，郁彌也不好在問悠太的事情。只是將少女與對方的談話又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兩人應當不是情侶關系，還有一點，他為什么會覺得，悠太的聲音有些耳熟，他是在哪里聽到過嗎？
第098章 邀請
余震的第二天, 夏未回到學校上課，不過因為沒能參加昨天的考試，只有兩門科目的成績。
她整個人化在桌面上：“我還指望這一次考試能夠一雪前恥, 結果……唉，家教也白請了。”
“考前突擊并不是長久之計。如果你想補課, 我也可以幫忙。”
“……”夏未撐著腦袋陷入長考, 最后搖了搖頭，“我還是不麻煩你了。”
“為什么？”
夏未想象了一下, 要是自己領悟力太差，而被清月用死亡視線凝視的場景, 整個人一抖：“你平時也挺忙的！這種小事情就不麻煩你啦！嗯, 對。”說完還自己肯定了一下。
銀發少女秒懂她的心思, 也沒堅持。
從這一天起，宮原宅陸陸續續地收到了其他與會賓客的謝禮。
諸如游樂園，商場最高等級的VIP卡，也有人送的是，化妝品、香水、珠寶首飾, 還有人送的是一套西裝，當季的秀場高定。
最具份量的是鈴木家, 禮物是一份產權證明。
在見識過少女的身手后，鈴木財團為她出資買下了一座格斗館，在重新裝修后，雇傭了專人負責經營。格斗館的收入將全部歸清月所有, 虧損則全部由鈴木財團承擔。
宮原咲喜子并沒有拒絕這些禮物, 全部替少女收下。除去禮物, 這些企業都表示，要是之后遇到任何麻煩的事情, 都可以找他們幫忙。
這場余震同樣波及到警視廳。那晚的意外涉及到太多大人物，警視廳不得不高度重視。
警方派出了大量人手負責進行公眾場合的□□排查，但凡是帶著大件行李，在沒有安檢儀器的情況下，都被要求當眾打開檢查。
其中最受累的就是□□處理班。
眼睛一睜就是上班，一上班就是出外勤，外勤一出就是從早到晚，松田還打了電話給清月抱怨，最近的工作量比起之前多了三倍不止。
談話間，松田還透露出，平田之所以會有那么多的炸彈，是因為他的弟弟是這方面的天才。因為身體不好，所以特別愛看書，從小就對炸彈產生了非同一般的熱愛。平田也是學著他弟弟的筆記和一些網上的資料，一點點實踐制作。
“如果平田光的身體健康，說不定會成為我的同事。”松田避開自己抽煙的同事，來到樹蔭下與清月通電話，日光從上方橫斜的枝椏中傾瀉而下，他突然發出一句感慨。
清月想了想給出評價：“時也命也。”
“命運嗎？”松田捏住一片落葉，看著眼前的摩天大樓，“清月信命嗎？”
“不信。”
“哈哈哈。”松田沒忍住，發出暢快的笑聲，笑聲漸漸止住，他眼眸中堅定之色更重，“我也不信。”對上同事看過來的不解目光，他將聲音壓低，不舍道：“我該繼續工作了。”
等著少女主動掛斷電話，他才放下手機。這段時間過去，他就再提交一次申請。他一定要把那個害死阿萩的兇手緝拿歸案。
“命運……”清月當然不認命，不說其他，她還打算徹底改變松田的命運線。不過，這段時間來，星川一輝并沒有新的消息傳來。
清月很了解那名爆炸犯，膽子與野心極不匹配。關注到警察最近的動作后，必定蟄伏下來。
她直覺這一次的排查會持續一段時間，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徹底結束。
余震的第五天，月考成績公布。
比起自己毫無疑問的墊底名次，夏未更關心清月的，清晨見到銀發少女的第一眼就開始碎碎念：“今天就要公布成績了，清月你覺得你發揮得怎么樣？能壓跡部一頭嗎？”
“看見成績就知道了。”清月并不關心成績，有著高中四年半的知識打底，她即便真的是年級第一也勝之不武。
夏未把她的平常心理解為勝券在握，嘿嘿一笑：“反正成績會張貼在公告欄上，我們到學校就能看見。”
汽車剛抵達冰帝校門，棕發少女就迫不及待拉著清月跑向公告欄。此時公告欄前已經圍滿了人，夏未跳了跳，但礙于前面的人實在太多，她不得不松手，從人群的縫隙中擠過去。
她個子嬌小，又因為名氣太大，順順利利地就擠到了前排。視線直接落到第一的位置，不出所料，她驚喜地叫出來：“清月！你是年紀第一誒！”
這一次的排名變動極大。考試中突發變故導致三年A班有好幾位學生請假，而這幾位都是年級前十的常客。除去這部分請假的人，不少同學關心報紙上的新聞，做題時不夠認真，也沒能維持之前的成績。
在一眾跳水成績中，只有今川清月的成績一枝獨秀。
夏未第一時間看了排名，第二眼才開始看小分，一路掃過去，她的嘴巴漸漸長大，不可置信：“這就是清月的真實水平嗎？”
其他人也留意到銀發少女的存在，紛紛給她讓出位置，身高和目力的加成讓她用不著走近就看清她的成績。
考試科目共有，國文，數學，英語，理科，社會五科。數學、英語和理科滿分，國文扣了三分，社會扣了四分。
她往下看到了第二名跡部的成績。國文成績不差，數學、英語也是滿分，然后理科和社會的成績卻出現明顯的斷層。那晚上的事情還是給他造成了不小影響。
騰出一條路來的同學，先是望著銀發少女毫無波瀾的表情，又望了一下公告欄慫人聽聞的分數，結合他們探聽到的小道八卦。
嘶——這就是真正的強者嗎？
夏未從震撼中回神，快步走到銀發少女身邊，朝她豎起大拇指：“清月你好厲害！”
少女輕輕頷首，朝著教室走去：“先去教室吧。”
等她走后，公告欄頓時爆發出一陣喧嘩。
情報靈通的跡部瑛子也知道清月的成績，她撫摸著手中的絲絨禮盒：“看來我挑了一個好日子。”
宮原宅，清月和宮原一家都站在大門口，迎接即將到來的客人。
跡部瑛子從車上走下來，第一時間走到咲喜子身邊給了她一個擁抱，兩人客套幾句后，跡部瑛子來到銀發少女身邊，同樣熱情地給了她一個擁抱：“恭喜了，年級首席。”
清月被這個擁抱弄得身體僵直，即便跡部瑛子拉開距離，一股清幽的香氣也縈繞在她的鼻尖，散之不去：“謝…謝。”
跡部瑛子沒想到一向云淡風輕的少女，會有這么有趣的反應，紅色的絲絨禮盒遞到少女面前：“抱歉，這么晚才送上謝禮。”不知是有意無意，夫人說話時靠得特別近，幾乎是貼在少女。
后者往后一個撤步拉開了兩人的距離：“瑛子阿姨破費了。”
“打開看看吧，這個禮物我可是挑了很久的。”夫人卻不愿意放過她，微微朝著她側身，“感覺會很配你。”
“……”可以確定，跡部瑛子就是故意的。
清月直接往后退了一步，徑直打開禮盒，盒中放著一枚胸針，濃郁而熱烈的紅寶石構成主體。細膩的紋理勾勒出玫瑰的花瓣，層層疊疊，每一個切面都折射出絢麗的光彩，這是一朵永不凋零的玫瑰。
“我那天在警視廳注意到你的胸針不見了，所以特地挑選了這枚胸針。這個禮物還喜歡嗎？”跡部瑛子微笑著注視著少女。
夏未湊過來看了看清月盒子里的東西，只覺得眼睛都快被閃暈。
“我會好好珍藏的。”清月合上禮盒。
跡部瑛子搖了搖頭：“我更希望你能經常戴上它，畢竟美麗的珠寶是要戴在美人身上才能體現它的價值。”
“我會的。”
宮原咲喜子見她們也聊得差不多，招呼大家進門。
跡部瑛子與跡部落在最后。
“母親。”跡部咬著牙，低聲道。
夫人撫摸了下頭發，笑著詢問：“怎么了？”
“你剛剛……”別以為他沒看出來，自家母親在故意調戲清月。
“我剛剛，”跡部瑛子側眸去看自己的兒子，“我只是太喜歡清月了而已。”
跡部握緊拳頭，那雙望過來的眸子分別寫著：你要是看不慣的話，為什么自己不上呢？他心中暗自道：“不會太久了。”
余震的第十天。除去某些特定人群，大多數人們對于這件事情的關注也淡了下去。
清月想著夏未之前說過的話，主動向夏未發出邀請：“要和我一起去看游泳選拔賽嗎？”
“！”夏未吃驚地瞪大眼睛，“我本來還想和清月你說這件事的！”
“嗯？”
“還記得我之前說想給你看帥哥的照片嗎？游泳比賽我也去看過！那位帥哥應該讀大一了。”
“你認識桐島郁彌嗎？”
“那是誰？”夏未瞪大眼睛，這個名字她還真沒聽過，難不成是清月在國外認識的游泳帥哥？
“你明天就知道了。”
“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了。”
為了能夠在第一時間看到銀發少女，郁彌一直守在會場門口，密切關注每一個從他身邊路過的人。
“郁彌。”遠野日和看著自己的好友。
“你先去更衣室準備吧。”郁彌看了眼眼鏡青年說道。
“你真的不去熱身嗎？”原來訓練狂人也會有這種時候。
“我晚一點再去。”郁彌說話時根本沒看對方。
“我和你一起等吧。”
“不用……”郁彌還準備說些什么，視線就突然捕捉到一抹銀色，今天的少女穿著一身藍白色的運動裝，清新富有活力。
“清月。”他大聲叫出對方的名字。
正在和夏未聊天的少女抬起頭，一眼就注意到了揮手的青年，臉上還帶著無比燦爛的微笑。
“我們過去吧。”清月招呼夏未。
后者拿著相機，呆在原地，聽到清月的聲音才僵硬地轉過頭，磕磕絆絆地組織語言：“他就…那個…桐島郁彌嗎？”
“嗯。”
“好偉大的一張臉。”自詡閱盡千帆，夏未不得不承認，桐島郁彌絕對是她所見過的人中，長相最精致的男生。
“……”清月選擇不搭話，“我們先過去吧。”
“好好好！”夏未猛點頭。
“清月不給我介紹下嗎？”夏未是個自來熟的，還不等郁彌開口，她就主動挑起話題。
“桐島郁彌，遠野日和。”清月言簡意賅。
我想聽的是這個嗎？！夏未不滿地朝著清月一嘟嘴，轉過身又換成熱情的微笑：“你們好，我是清月的表妹，宮原夏未。”
“你好，宮原同學。”X2。
“你們今天要參加比賽嗎？我能知道是什么項目嗎？”
“我會參加50米自由泳，郁彌會參加個人混合泳。晚些時候還有接力賽。”遠野倒是不討厭這個活力滿滿的棕發女生，介紹道。
“到時候我會好好加油的！”夏未舉起相機，“感覺會拍出很有意思的照片呢！”
郁彌不是多話的人，少女來到她身邊后就幾乎沒怎么開口，一直默默注視著對方。
聽見夏未這么說，清月朝郁彌看了過來，后者下意識地往旁邊偏了偏頭。
“混合泳加油。”
郁彌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聲音都忍不住拔高幾分：“我會努力的。”
遠野日和不禁側目，這算什么，愛的激勵嗎？
站在準備位置上，郁彌看向觀眾席，一眼就看見了朝著他熱情揮手的夏未以及安靜坐在她旁邊的銀發少女。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注視，少女與他對上眼睛，原本的緊張與浮躁在那雙沉靜的眼眸注視下，緩緩消弭。聽到響起的哨音，郁彌緩緩屈下身子。
蝶泳，仰泳，蛙泳，自由泳。
夏未通過相機的調焦，能夠更加清晰地看清郁彌的動作：“桐島同學的游泳姿勢好漂亮，不僅漂亮，速度還很快。”她放下相機，泳池中，郁彌一騎絕塵，遠遠甩開了第二名。
第一名已經毫無懸念。
指尖碰觸到計時板，郁彌一下子越出水面，他甚至沒有看向公布成績的顯示屏，直直看向銀發少女所在的位置。
后者從座位上站起身，不急不緩地鼓掌。
他這才有暇看向顯示屏，第一名，而且成績好像破紀錄了。等他從泳池里出來，遠野立刻沖了過來：“郁彌！好厲害！你打破了預選賽的紀錄。”
郁彌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今天是他這段時間來的最好成績。
“我知道了。”他推開身邊湊過來的同伴，急急忙忙地走向更衣室。
“這小子怎么回事？破紀錄還不高興。”
遠野日和推了推臉上的眼鏡：“他不是不高興，是因為有更值得高興的事情。”
墨藍發青年一走進就是夏未的一頓夸夸：“桐島同學好厲害！我聽旁邊的觀眾說，你破紀錄了，真的好厲害！”
郁彌被她夸得不好意思：“可能是狀態比較好。”說完又眼巴巴地看向銀發少女。
夏未一看，頓時了然。這是第幾位了？
“很厲害。”明明已經聽過許多遍，可由少女說出來，感覺完全不一樣。
郁彌在身邊坐下，認真地說：“選拔賽的時候，我一定會比今天游得更快。”
“你是在暗示我，選拔賽那天也不能缺席嗎？”
雖然他是這個意思，但是被直接點出來，青年的臉又忍不住紅了，眼神閃躲：“那你會來嗎？”
夏未也很好奇清月的答案，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銀發少女被寄予“厚望”，手指在大腿上點了點，似乎在思考。郁彌注視著少女起伏的手指，心臟也跟著一同上下起伏，手指停下，他的心臟似乎也在那一刻停止。
少女的聲音清冽，她說：“可以。”
心跳從0飛到100，郁彌臉龐一下子變得緋紅，語無倫次：“我很高興！真的非常非常高興。”
清月等他的激動散去，才道：“你等會兒應該還有比賽吧。”
青年冷靜下來：“嗯，還有接力賽。”
“到時候是要和七瀨遙比賽？”
“是的。”
“那你覺得你會贏嗎？”
“會贏！絕對會贏！”郁彌堅定道，同時他也不打算繼續坐下去了，“我先去熱身了。”
“比賽加油。”
“嗯。”
夏未撐著下巴看向自家表姐，等待郁彌徹底沒影，她才緩緩開口：“剛才你是故意的吧？”
清月回答得模棱兩可：“或許吧。”
夏未眨了眨眼睛，表姐似乎變“壞”了啊。
余震的二十天。清月在各種任務行程里面終于抽出了一天前往鐮倉。
來到熟悉的球場，她很意外地看見一向只會呆在球場邊緣的糸師凜竟然主動走進了球場。雖然看起來還是和一旁嬉戲的小孩子們涇渭分明。
剛剛完成射門的糸師凜走到背包邊，從里面拿出水壺，補充水分。又拿起一旁的毛巾將臉上的汗水擦去，他沒立刻返回球場，反而盯著小孩們發起了呆。
直到聽見身后傳來的腳步聲，糸師凜猛然轉身，果然是穿著運動服的銀發少女，眼睛一下子變得圓而閃亮的：“今川！”距離他們上次見面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他甚至以為對方再也不會出現。
“下午好。”清月朝他打了個招呼。
“漂亮姐姐！”
“今川姐！”
其他小朋友也注意到了清月的到來，開開心心地圍攏過來。
清月發現，那個最怕糸師凜的小愛也沒有避著少年，難不成是這段時間發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嗎？
小孩兒嘰嘰喳喳地說起了這段時間的事情，有人說幼稚園的朋友，有人說討厭的大人。太郎則是激動地夸起了墨綠發少年：“漂亮姐姐你好久都沒有過來了。你不在的這段時間，一直都是凜哥陪我們踢球！凜哥的技術也超級棒！”
清月頓時朝糸師凜看了過去，似是不太相信，這是對方能夠干出來的事情。
少年輕輕哼了一聲：“是他們平時吵得太兇了。”
“凜哥又嘴硬了。”小愛最先揭短。
“就是，我姐姐說凜哥這個行為叫傲嬌！”
“傲嬌凜哥！”
聽見那個通常用來形容女生的詞語放在自己名字前面，整個人霎時低氣壓來：“閉嘴！”
小朋友們都躲到了清月身后，不過還有些探出小腦袋，對著他吐舌頭。
“你們這群家伙！”糸師凜捏緊拳頭。
“看來你和他們挺合得來的。”清月看著他們互動，評價道。
糸師凜嘴硬：“誰和一群小鬼合得來！”說完后，他意識到自己失言，扭捏地說，“我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
清月側了側頭，不理解糸師凜為什么這么說。
不過今天的主要目的是陪小孩兒們踢球，她不再關注，詢問身邊的小豆丁：“今天還要踢球嗎？”
“要要要！”
這一次不用其他人邀請，糸師凜主動要求參與。這一次倒是沒有人吵著嚷著非要和清月一隊。
這次對抗雙方就變成兩個中學生帶著四個小朋友。
全程和和氣氣地踢完了這場球。
最終以清月率領的隊伍贏得了比賽。
“凜，和我一起去趟便利店吧。”
少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清月：“叫我嗎？”
“嗯。”清月點點頭，對著小朋友交待了一句，“你們在這里等等我們。”
糸師凜看著右前方的少女，他們好像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互通姓名，對方知道自己的姓名，并且直接用名字稱呼自己，他卻只知道對方叫今川。
要問問她的名字嗎？
百種思緒在他的腦子里飛速閃過，糸師凜咬著下唇：“為什么要去便利店。”
“我打算給他們買點吃的。”
“買吃的？為什……”糸師凜話沒說完，他意識到了一種可能，扯過少女的手腕，無比緊張，“你之后不會再過來了嗎？”
清月詫異他的敏銳，點了點頭：“應該是的。況且你也可以陪他們踢球。”
“不是這樣的。”糸師凜圈住少女的手腕微微收緊，低著頭，不知道在對誰說話。
“凜，把手松開。”
“你告訴過我，要誠實表達自己的意愿對吧。”糸師凜抬起頭，一雙綠松石般的眼瞳牢牢地盯住少女。
“你想說什么？”
“我不想你離開。”糸師凜的眼眸越發深邃，“我想要看見你。”
“我并沒有義務滿足你的要求。”
“那我可以去找你。”糸師凜立馬改口，“你在哪里？神奈川？橫濱？還是東京？”
“為什么非要見我？”
“如果不是你，我沒有這么快和哥哥和解。我和哥哥都很感謝你！”糸師凜知道自己在說謊。冠冕堂皇的借口只為了隱藏自己的喜歡。
他可以對著哥哥說一萬句：“我喜歡哥哥。”可是對上少女，他不敢發出一個與喜歡有關的音節。
“是這個原因嗎？”清月追問。
糸師凜往下偏移了視線點頭：“嗯。哥哥說回國后也想當面向你表示感謝。”
他頓了一下，似乎在做心里建設，才又重新對上少女的眼睛：“你可以告訴我，你的聯系方式嗎？”
蒼青色的眼眸依舊淡漠。
就在糸師凜眼眸中的光亮越發黯淡，直至熄滅前，少女終于同意了：“可以。”隨后報出一串電話號碼。
糸師凜立馬拿出手機記了下來。可在寫備注的時候，他恍然記起，他不知道少女的名字，小聲說了一句：“我還不知道你的全名。”
“今川清月。”
等待鍵盤的敲擊聲停止，清月再度開口：“現在可以去便利店了嗎？”
“嗯！”糸師凜將手機放了回去，重重地點下頭。
余震第二十四天。
清月收拾好書包，夏未已經在門口等了她有一會兒了。
為什么每次棕發少女都能早早守在門口，她不需要整理嗎？
“清月。”坐在她身后的跡部突然叫住她。
少女止步看向他。
“明天你能來看冰帝的比賽嗎？”
關東大會第一場比賽，冰帝VS青學，同時也是開學以來，身位單打一，跡部最有可能登場的比賽。
這一次清月回答得很爽快：“我會去的。”
跡部露出滿意的微笑：“我一定會向你交出一份華麗的答卷。”
“拭目以待。”
清月看向只有自己能夠看見的面板。
【見證跡部景吾與手冢國光的雙部對決。】
看來會是一場很精彩的比賽。
第099章 跡部
關東大會第一場比賽, 天氣正好。
夏未將手搭在眼前，熾烈的陽光讓她眼睛有些不適。
“說起來這還是我這學期，第一次來看冰帝的比賽。對手是青學, 應當會精彩些吧。”
“嗯。”清月在場地內坐下，四周是聚攏過來的同學。
這場比賽, 如夏未預料的那樣, 相當精彩。雙方勢均力敵，無論是從大比分還是小比分上。雙打一勝一負, 單打三棄權，單打二被青學掰回一城, 眼下正要進行單打一的比賽。
雙方部長在萬眾期待下走進場地, 跡部的每一次邁步, 冰帝這邊都會爆發出巨大的加油聲：“贏得的冰帝，勝者是跡部。“直至他達到場地中央，歡呼聲達到頂點，運動服外套被他拋至高中，清脆的一個響指, 場中所有喧囂霎時散去。
“就是本大爺。”
夏未捂著耳朵看著場地中，中二得過分的跡部, 忍不住吐槽：“我就知道這個家伙，一定會很出風頭，但我沒想到他這么出風頭。”
清月看著臺下，無比享受歡呼的跡部, 輕輕按了一下耳朵, 她剛才也被吵得不行：“再怎么樣, 他也得自己去撿衣服。”
夏未看向場地中的外套，似是想象到之后的畫面, 忍不住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
她那毫不掩飾的笑聲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甚至，剛剛和手冢結束對話的跡部也朝她看了過來。
夏未壓下笑意，雙手做喇叭狀：“跡部！清月讓你把外套收撿好！”
紫灰發少年的瞳孔一顫，清月肯定沒說這句話，但，外套他必須得撿了。嘴角沒忍住狠狠地抽動幾下，在所有人灼灼目光的注視下，這位出場異常華麗的冰帝部長，默默走到場地邊，撿起外套，將其放在休息椅時也格外注意。
起身時，再度朝夏未所在位置看去，目光卻直直落在她身旁的銀發少女身上。
大抵是陽光太盛，少女低垂眼瞼，并沒有將注意放在場中，只當他看過去，才抬眸朝他看過來，一雙眼眸沉靜深邃。
他要的不多，少女的注視則已。
唇角上揚，跡部帶著必勝的決心回到場上：“手冢，來一場精彩的比賽吧。”
“嗯，跡部，不要松懈地上吧。”
“怎么會變成這樣？”夏未攥緊拳頭，喃喃自語。
兩所學校的巔峰戰力，這本來該是一場力與技的完美演出，卻不知從何時開始，雙方都收斂絕招，比賽演變成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拉鋸。
距離他們開始比賽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夏未注視著眼前來回跑動的兩人，揉了揉酸脹的眼睛，他們的體力好像無窮無盡。
糟糕！夏未心道不好，跡部又丟分了。
場下兩人都是她的朋友，可身位冰帝的一份子，她當然更希望獲勝的是跡部，此刻見到比賽如此焦灼，她迫切需要一個人能給予她一個確切的回復。
她偏頭看向身旁的銀發少女：“清月，你覺得這場比賽誰會贏？”
銀發少女收回落在手冢肩膀的目光，對方的肩膀正在走向崩潰的邊緣。“這場比賽，跡部會贏。”
“真的嗎？”夏未重新看向場內，跡部的神情凝重無比。
紫灰發少年屈膝做好接球的準備，這是他有生以來經歷過最艱難的一場比賽。
他在比賽一開始就發現手冢那不協調的肩膀，為了讓對方知難而退，他下意識地選擇了最省力的打法——拉鋸戰。但凡是個正常人，都能看出他的意圖，有傷在身怎么拼得過一個身體健全，且耐力極佳的同等級選手。
可他沒想到，那個冷靜而又深謀遠慮的手冢，會為了這場比賽拼命。
賭上今后的網球生涯也要在這場比賽中獲勝嗎？
網球落在對方半場，手冢追至球邊，手臂剛要抬起，就猛地一個僵滯，球擦著他的球拍過去。
“跡部得分，比分6-5。”
鬢角的汗水沿著臉龐的輪廓，蜿蜒而下，滴滴答答地落在球場上。跡部捏著手里芥黃色的網球，沉默地上拋，跳起，網球飛向對方半場。
如手冢一樣，這場比賽，跡部也有不能輸的理由。這場比賽，青學2：1領先冰帝，如果他輸了，冰帝的未來就徹底斷送在他的手上。
更何況，清月還正在場邊看著自己，如果連區區一場網球比賽他都拿不下，他怎么敢妄想，清月會同意他的告白。
一個失敗者，做什么都是恥辱。無論說什么，這場對他而言獨一無二的比賽，他都不能輸！
“比賽結束，由冰帝的跡部獲勝，比分7：6。”坐在中央的裁判宣布比賽結果。
跡部走到往前，伸出手。手冢沉默地握住：“很精彩的比賽。”
跡部本來還有什么話想說，此刻見到手冢那面無表情的模樣，最終一笑：“是啊，精彩的比賽。”
轉過身的瞬間，跡部臉上笑意不再，這場比賽是他贏了，可真的是他“贏”了嗎？除去冰帝的學生，所有人都會覺得他卑劣吧。
他甚至不敢抬頭看向觀眾席，怕對上一雙失望的眼睛。
跡部坐到休息區，垂首劇烈地喘息著，好一會兒他才平緩下呼吸，叫道：“樺地，毛巾。”
毛巾沒有立刻送來，片刻后，一只手拿著毛巾遞到他跟前，手指白皙纖長，在太陽光的映照下，有著如玉石般瑩潤的光芒。跡部接過毛巾，將之展開蓋在了頭上。
他還在喘息著，粗重的喘息聲填塞他的大腦，滿腦子都是失敗失敗失敗。口中泛起的干渴，他伸手去拿旁邊的水壺，腦子里卻播放起剛才的畫面，那雙遞過來的手，絕對不是樺地！他猛地抬起頭！銀發少女站在他的身邊，正看向場內的下一場比賽。
他喉結滾了滾，才慢半拍地叫出少女的名字：“清月。”
“嗯？”少女向他投來目光，居高臨下，似神明降下的福祉。
跡部捏住毛巾：“抱歉。”
“為什么道歉？”
跡部自嘲一笑：“本大爺邀請你來看冰帝的比賽，是想讓你看著冰帝如何獲勝，結果卻是一場丑陋的勝利。”
如果手冢沒有受傷，如果他選擇正面對決，而不是打耐力賽，這場比賽，勝者根本不會是他。
再多的借口也不行，這場比賽，他就是輸了。
“那就等手冢同學手好了再來一場比賽吧。”
“什么？”跡部愣了一下。
“夏未去找手冢同學了，宮原家出資，我父親負責聯系德國那邊的醫生。情況順利的話，手冢同學很快就能恢復健康，那個時候你們可以再比一場。”
“你不覺得我的手段卑劣嗎？”
“你是這么想的嗎？”
“事實是如此。”
“為了勝利，不擇手段，也是一種智慧。”清月沒有露出什么特殊的表情，“毫無疑問，手冢同學通過這場比賽贏得了所有人的尊重，這無可指摘，可是在明明比分領先，還有強力替補隊員未上場的情況下，為了某種信念，一意孤行，不惜賭上自己的網球生涯。你覺得他是明智的嗎？”
跡部啞然。
他不是第一次見識到少女這樣，她的理性到了冷漠的程度。所有人都為手冢不屈的精神而深深折服，只有少女在質疑他的選擇是否明智。
“你說的強力替補就是那個帶棒球帽的小子嗎？”越前龍馬，跡部景吾知道對方的名字，但是他就是不說。
“是的。”
“你覺得這場比賽，冰帝會贏嗎？”
“冰帝會輸。”少女沒有一絲遲疑。
“哈哈哈哈哈哈！”跡部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聲，在所有人都還摸不著頭腦的時候，跡部又止住笑聲，驀地起身拉住少女的手腕，“跟本大爺出去一下。”
就連場上比賽的越前也朝兩人的方向看了過來，錯過了身邊的一顆網球。
跡部牽著少女來到一個僻靜的位置停下，可他的手仍舊緊緊地圈住少女的手腕。他轉身對上后者的眼眸，那雙眼睛很漂亮，但是又并沒有太多的情緒，淡淡的，仿若凝結著一層薄冰。即便被他突然拉著離開，她的眼底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疑惑。
冰帝關東大賽落敗，未來的夏天也和冰帝無關。那么至少讓他做一次嘗試。
跡部景吾無比認真地注視著銀發少女：“今川清月，我喜歡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他甚至沒有用那個一向張狂的自稱。
這不是少女第一次聽到表白，但是怎么說呢，跡部的告白，更符合大眾定義上的告白。
祐希那個堪稱惡作劇的表白不作數，那么還有陣平的表白。可是陣平之所以會告白，是因為她的步步緊逼，沒有她的刻意挑釁，對方絕對不會那么爽快。
那么跡部呢？
清月見到過他的欲言又止，他的挺身而出。
她是知道跡部喜歡她的。
現在，跡部正在對她告白，而她發現，拒絕也并不是那么輕易就能說出口。
“跡部。”清月叫了聲對方名字。
“我在。”好似繃緊了的弦，只這么短短兩字，她就聽出了他的緊張。
少年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很明顯，他想要的答案絕對不是拒絕。
清月垂眸，避開這滾燙的注視：“我并非是一個合格的戀愛對象。”
不是意料中斬釘截鐵的拒絕，但也不是干脆利落的同意，一種曖昧的，想讓跡部主動退讓的拉扯。
紫灰發少年扣住少女的手更緊了一分，眼瞳也在很認真地打量著少女，揣摩少女隱藏在瞳孔中的情緒，好一會兒，他才緩慢而又堅定地說：“是否合格應當由我來判斷。”
聞言，少女抬起頭，一雙沉靜的眼眸更加幽深：“即便我今天答應，第二天就提分手?”
跡部為之一愣，然后笑了：“那我也很高興你愿意騙我這一天。”
這不是她設想的回答，愕然充斥她的瞳孔，平湖一般的眼眸，頭一次出現如此濃烈的情緒。
這絕不像是跡部能說出的話。
“你似乎很驚訝?”跡部笑容不改。
“是的，我很驚訝。”清月坦白承認。
跡部接著問道：“你有沒有喜歡一個人？”
“喜歡？”清月腦子里面立刻蹦出兩個人影，一個是身為沈清樾時的怦然心動，即便那時都沒能和那個女生說上一句話，但那勉強也能說是喜歡。
劇本世界中，那位熱忱熾烈的松田陣平，應當也能說是有好感。
“算是有過。”
跡部并不意外少女有喜歡過的人，但是：“你有全心全意地喜歡過一個人嗎？
“只要她存在的地方，眼光就沒辦法不被她吸引。對上她看過來的眼睛，下意識就會想笑。明明只是分別很短的時間就已經開始期待下一次重逢。時刻注意自己的言行，生怕給對方留下不好的印象。只要一想到她會和另一個人在一起就難受得不行。但如果真的不選擇自己，又會想只要她幸福就好。
“這是我對你的喜歡。”跡部說完，牽著少女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臟位置，隔著一層薄薄的衣物，血肉之下的心臟一下又一下地跳動，它的每一次起伏都帶動清月的瞳孔跟著顫抖。
一種難言的震撼，鋪天蓋地，幾乎將清月淹沒。
可她又很快冷靜下來，她抽出跡部握著她的手，冷酷地指出：“可是跡部，我們認識才不到兩個月。”
“可是清月，喜歡一個人是不需要緣由的。縱觀我的全部人生，我做過最簡單的事情就是喜歡你。”
“不僅是你，就連我本人也很詫異自己竟然會喜歡你到這種程度。即便不到兩個月，可我喜歡，或者說，我愛你的這種心情它確實存在，沒有一絲一毫的水分。”
清月失語，她的秩序在某種東西的強烈沖擊下變得無序。
過了一會兒她才繼續詢問：“那如果我依舊拒絕呢？”
跡部下意識吞了下喉嚨，抬頭望著澄明的天空，聲音有些飄渺：“那就證明本大爺還不夠優秀，不能獲得你的青睞。”
他在這一刻又換回了那個自稱。
“所以你還會堅持？”
“不夠優秀，那就變得更優秀。本大爺的字典里面沒有放棄，一月，兩月，三年，四年，本大爺總會等到你松口的那天。”
清月徹底不說話了。
跡部注視著她，心跳徹底突破臨界值，比之剛才高強度比賽時，還要更為劇烈，他甚至有種喘不上氣的壓抑感。他遠沒有自己表現的那么灑脫。
許久之后，銀發少女才緩緩道：“過分的自信，難免會引起他人的反感。”
跡部的表情徹底僵住，他絕對沒想到清月拒絕的理由會是這一個。
但少女的話沒有說完，她垂眸，并沒有直視跡部的眼睛：“但我比較特殊。”
跡部轉悲為喜，臉上的表情頗為滑稽，抬手掐了一把自己，疼痛感反而讓他徹底笑開了，雙手扣住少女的肩膀：“你同意了？”
依舊沒有正面回答，清月吸了一口氣，正視跡部：“但是你做好，隨時被我提分手的準備了嗎？”
“不會有那個機會的！”跡部飛快回答，繼而認識到他的語氣太過絕對，又緩和下來，“如果，我說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接受。”
“那么，我同意。”清月眨了下眼睛，點頭道。
在少女同意后，跡部反倒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他很局促地松開扣住清月肩膀的手，試探性地詢問：“我現在可以抱你一下嗎？”
“如果你想的話。”
跡部一把抱住銀發少女，力氣大得驚人，低沉的聲音響在清月耳邊：“我永遠會記住這一天。”
第100章 安定
人在幸福過頭的時候, 反而會沒有安全感，總會懷疑，這一切是否真實存在。跡部也不例外, 他獲取安全感的方式，就是擁抱。
他抱著少女忘記了身處何地, 忘記了時間, 只知道過了很久很久，久到一場比賽終結。
場地邊的揚聲器里面傳出裁判的聲音, 宣告了這次比賽的結果。正如少女所說那般，冰帝以總比分3勝2負1平輸給了青學。
紫灰發少年緩緩放開清月, 他看向比賽場地的方向, 迎著斜照的陽光, 少女能看見他比平時要黯淡得多的眼睛。
跡部悵然開口：“冰帝的夏天結束了。”
清月記起系統面板上的提示，冰帝的夏天遠不及此。
可即便沒有她的安慰，黯然只是那短短一瞬間，跡部很快又恢復成了那個高傲的冰帝網球部部長，眉眼銳利而張揚。
他朝清月遞出了手：“本大爺可不能缺席接下來的儀式。所以, 要和我一起嗎？”
她們已經是情侶了。牽手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清月將手放了上去，然后被牢牢攥緊。
結束比賽后, 球場雙方都開始收拾起各自的東西，只等完成最后的敬禮后離開。
夏未要就和手冢談妥了去德國的事情，久等，也沒等到清月回來, 現在正在張望著, 尋找清月的身影。
“跡部那個家伙把清月帶哪里去了?現在總該回來了吧。”她嘴里碎碎念著, 兩方的教練和監督，開始組織選手們集合, 這么看，冰帝就只有跡部還沒有到。
夏未正如此想著，一道華麗低沉的聲音響起，壓過了場外場內的所有喧囂：“本大爺沒有遲到吧，啊嗯？”
這聲音太有標志性，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聲音來處，冰帝網球部部長——跡部景吾姍姍來遲，身側是明艷精致的銀發少女。
他們同時出現已經讓人遐想連篇，更別提，那兩人此刻正雙手交握。
在場所有人，表情不一。
冰帝這邊爆發出巨大的議論聲，整個冰帝，誰還不知道，跡部對今川有好感，如今兩人在一起了？這個爆炸消息一定要第一時間上傳論壇！
青學那邊，手冢在看見兩人的瞬間擰起眉頭，不二則是驟然睜開眼睛，注視兩人，越前壓下帽檐，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還差的遠呢。”
只有夏未，勇敢地沖了過去。
棕發少女指著兩人交握的雙手：“這是怎么回事？！剛剛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跡部你會牽著清月的手？”
“這個還需要本大爺解釋嗎？”跡部將手舉高，明明說著不解釋，他又刻意地晃了晃手，“當然是清月同意了本大爺的交往請求，牽女朋友的手很正常吧。”
得到跡部確認后，冰帝徹底炸開了鍋。
棕發少女掐了自己一把，確定自己沒在做夢。
清月竟然同意了！那松田先生呢？還有那位悠太同學呢？前不久清月不是還去看桐島同學比賽了嗎？那么偉大的一張臉！
不是，這幾個人放在一起，怎么看贏家都不會是跡部啊！夏未幻滅了。
“跡部。”清月突然開口。
紫灰發少年轉頭。
少女看向神情略顯尷尬的裁判，知道不能再這么耽擱下去：“你該下去了。”
“本大爺聽你的。”跡部撩了下頭發應道，接著又補充一句，“之前我們還只是同學沒理由要求，現在，本大爺覺得另一個稱呼更合適，你說呢？”
少女從善如流：“景吾。”
跡部滿意一笑：“本大爺很快回來。”然后快步走下臺階。
夏未先是注視著他離開，又轉頭盯著銀發少女，眼中盛滿迷茫，欲言又止好幾次，還是沒有選擇問出口。
只是心中不免失望，比起臭屁高傲的中二少年，怎么看都是成熟冷靜的警官先生更勝一籌啊。
夏未表示不理解，著實不理解。
越前看向走到隊伍首位的紫灰發少年，刻意拉長音：“誒，猴子山大王終于舍得出現了嗎？我還以為你沒臉面對失敗，一個人躲起來偷偷發泄去了。”
他偶爾也會挑釁對手，但今天似乎特別不給面子。
“一年級的小鬼，你就是這么對前輩說話的嗎？”跡部挑眉，越發不喜歡他來，“手冢，這樣沒禮貌的小鬼就是你選定的青學支柱？本大爺不敢茍同。”
“我會和他多交流的。”手冢推了下眼鏡，也沒有讓越前道歉。
棒球帽少年又壓低了些帽檐，眾人都能很清晰地聽到他發出切的一聲。
跡部按捺住自己暴起的青筋，雙方握手結束后，退到場地中央，朝著對方微微鞠躬：“多謝指教。”
關東大賽，青學成功晉級下一輪，冰帝就此止步。
冰帝的監督榊教練沒說什么，招呼所有人登上大巴，即刻返回冰帝。
清月二人來時是白川送她們過來，此刻回返亦然。出乎意料的是，跡部沒有乘坐大巴，追上兩人的腳步。
夏未吃驚道：“你怎么沒坐大巴？”
跡部看了她一眼，隨即移開視線：“本大爺想做什么事情有必要和你交代嗎？”
夏未氣急，告起狀來：“清月你看，跡部平時就是這么對我的。他就是個傲慢，自大，討厭的家伙，你可別被他華麗的表象欺騙了！”
跡部從來都不會偽裝自己，喜怒哀樂，該是怎么樣就是怎么樣，不喜歡本大爺的態度，不喜歡就不喜歡，他也不在意外人的看法。
可此刻聽到夏未向清月告狀，他竟然有些些緊張，注視著一旁沉默的少女，想知道少女會怎么回應。
銀發少女并沒有表態，而是詢問：“現在還走嗎？”
她沒有偏幫哪一個人。他們兩個，知分寸、重禮節，還會是這種互相揭短看不起的相處方式，本就說明了很多的東西，她沒必要擅自評價。
見到清月反應如此平靜，跡部瞥了夏未一眼，滿滿都是得意，夏未嘴巴一撇，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樣：“嗚嗚，清月你不愛我了。”
“宮原夏未，演點好的，沒有眼淚你在這里干嚎什么。”跡部抱臂看著棕發少女演情景劇，點評末了，還不忍住宣誓主權，“況且清月就算要愛，也是愛本大爺，和你有什么關系。”
“……”清月看著兩人對峙，很難把眼前這個幼稚的跡部和方才那個認真告白的人聯系在一起。但是轉念一想，跡部現在不過初三，還是個未成年，以前她沒見過，并不意味著跡部就沒有這一面。
等等，未成年……清月決定暫時不考慮這個問題，打算先一步離開。
他們三人在這里耽擱了一會兒，碰巧撞上臨時開了個小會的青學。身著藍白運動裝的一行人朝著出口位置走了過來，幾乎一眼就看見了不遠處，異常醒目的三人。
比起含蓄的學長們，越前步履不停，幾個邁步就來到了三人跟前，主動向其中一位打招呼：“今川同學。”
跡部立刻瞇了下眼睛，對于越前越過自己直接和他的女友對話，心中很是不爽：“你找本大爺的女朋友有什么事情？”
越前抬頭看向跡部，臉上帶著滿不在乎的表情，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就繼續盯著銀發少女，很直接地問道：“你會同意和猴子山大王交往，肯定是被他逼迫的吧。”
跡部、夏未同時詫異地看著他。
走得更近了些的青學眾人也聽見了這句話，不由得止住腳步。如果他們沒有意會錯，這是不是證明，越前同樣對銀發少女抱有好感，不然沒辦法解釋，為什么要去詢問對方感情上的問題。
“沒禮貌的小鬼。本大爺不介意替手冢多教育一下你。”跡部眼神不善。
“我就只是好奇而已。”越前不躲不閃，甚至唇角上揚，反問，“還是說猴子山大王被我戳到痛處了？”
“討厭的小鬼。”跡部懶得與他爭辯，就想拉著少女離開，“清月我們走。”
清月抬手制住他伸過來的手，難得認真地解釋起原因：“我同意和景吾交往，是經過了慎重考慮。”
越前眼瞳閃了閃，執拗地凝視少女許久，對方的沉靜眼眸中并沒有太多情緒，最后他不甘地低下頭：“我知道了。”
那一次沒有問出的問題，徹底沒有機會了。
手冢來到越前身邊，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十分誠懇地對著清月微微鞠了一躬，感謝道：“醫生的事情，麻煩今川同學了。”
“出力更多的是夏未。”清月淡然回應，隨后又道，“我很期待之后能夠看見，手冢同學肩膀康復后，能夠施展全部實力的比賽。”
“一定不會讓今川同學失望。”手冢認真點頭。
“青學的諸位，再見。”
目送三人越走越遠，桃城一下竄到越前身邊，大手在他的頭上瘋狂摩擦：“好小子！你居然藏得這么深，你什么時候喜歡今川同學的？不會是那次美救英雄后吧？”
“桃城前輩，你的手弄得我很痛誒！”
“不要轉移話題，給我老實交代！”
“今川那么優秀，喜歡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越前最后還是靠自己掙脫了桃城的束縛，躲到手冢的身后。
是啊。不二睜開的眼睛遙遙注視著越來越淡的影子，即便這么遠，他也仿佛看見了碎月一般的銀色頭發。手冢想必也有同樣的想法，只是他們都晚了一步。
汽車行駛出一段距離后，跡部才輕聲道：“我沒有想過你會主動解釋。”
“為什么？”
“不過是外人的看法，一點也不重要。不屑于，或者說懶得去解釋。”
“在你眼中，我是這樣的人嗎？”清月看向跡部。
跡部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承認：“是的。”
“外人的看法確實不重要。”清月認可他的判斷，轉過頭看向前方，“可你需要不是嗎？”
跡部愣住，隨后被鋪天蓋地的喜悅包圍，下意識想要將少女抱進懷里，可這是車里，退而求其次，他只能攥住她的手指，肯定道：“是的，我需要，很需要，非常非常需要。”
他需要清月的承認，只有這樣才能徹底壓下他心中的不安定。
同樣坐在后座的夏未，默默地注視著窗外的夕陽。
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我卻始終不能有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