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太輕
臨安那場洪水的情況沒有波及城中, 但郊野荒原外一片狼藉。
四處都是山崩碎石與垮塌的山林,仿佛經歷過一場天崩地裂的肆虐與懲罰。
也像是山神自毀以保數萬生靈。
臨安城方圓百里幾乎都要重修。
時隔三月,臨安城內已經被清理得與洪災前無異。
水壩進一步加固, 因此鹿瑜沒有隨他們回京。
在雨季徹底結束前,興修水壩的工人得了朝廷賞錢,興高采烈地回鄉。
紛紛計劃著休整幾日, 再赴朝廷征工重修家園。
初秋時節, 臨安城內天高氣爽, 繁榮重現。
在外逃難的百姓聞訊接連回家,大街小巷人來人往, 再見故人歸。
送走鹿瑜帶來的朝廷治水隊伍與援兵那日, 鄧知府問著鹿瑜,“聽說三殿下和令姑爺都找到了。”
鹿瑜笑呵呵地, “找到了,昨晚給小女寫信準備送回京呢。只不過三殿下去找人了,要晚些啟程, 不與我們一起走。”
鄧知府感嘆不已,心下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啊。”
“誰說不是。”鹿瑜叫封行淵過來打了個招呼。
鄧知府打量著眼前清秀俊麗的少年, “此番多虧了封大人。”
“你說說,上哪找這般乖巧聽話又知書達禮、還有勇有謀的姑爺。”
封行淵眉梢微揚。
聽鄧知府夸他夸得很是舒心。
上次聽到這般夸獎, 還是他夫人夸他。
夫人好久沒夸他了。
思及此,封行淵輕嘖一聲, 看向身后行軍的隊伍。
說來行軍隊伍走得慢, 不知何時才能回京。
一旁鹿瑜笑得合不攏嘴,滿口的, “不敢當不敢當。”
他們正互相寒暄著,封行淵等不及,出聲道,“今日日頭正好,二位慢聊,我先行一步。”
“誒好,”鹿瑜答應著,聽著封行淵的話,還以為他是說想要去前面探探路,“對了,賢婿你走前面啊,記得先給咱們開一開路。”
鹿瑜說著一轉頭,發現封行淵已經跑沒影了。
秋風掃過地面落葉,鹿瑜尷尬的轉過身朝鄧知府笑道,“這孩子,打小身法就利索。”
鄧知府連連稱是。
城門外送行一片歡聲笑語。
不乏城中百姓拿了些吃食點心跑出來迎送。
被將士們推拒。
鄧知府其實也準備了,只不過就知道他們不要,就趁著職務之便,都塞進了他們的箱子里。
等路上休整的時候,他們自然會看到。
也不是什么值錢的玩意。
無非是路上能走得舒服一些,吃飽穿暖罷了。
鹿瑜朝他作揖行禮,“這些時日,多虧了鄧大人幫忙。”
“哪里的話。”鄧知府擺手,“是你們幫了我一個大忙,自去年你來,如今你我也算是生死一場至交。”
行軍上路的號角吹響,鹿瑜最后說了兩句話,“若是賦閑,也可來京城游玩,我必招待好你們一家。”
鄧知府莫名紅了眼眶,背過身去朝他們擺手,“哎呀,不用客氣。”
“走吧走吧。”
鄧知府本想再推幾個來回,聽到身后沒動靜,轉頭一看鹿瑜他們都上了馬車,“真走了啊。”
鄧知府看著馬車啟程的背影,還是忍不住高喊道,“路上小心!到了京城給個回信啊!”
鹿瑜從馬車里擺手答應著。
封行淵快馬加鞭,比鹿瑜的信要早到幾日。
因此臨安城治水與重建的隊伍回京時,他與鹿微眠坐在皇城城門上看著。
城門大開,長安城內百姓夾道相迎,一片慶賀與歡呼聲。
高呼司空大人肱骨,國父大人英武。
國父大人是指封行淵。
文武百官一致商定,便也如此執行。
鹿微眠不知道那百官里,有多少封行淵的人。
反正自打她進宮以來,一切順風順水。
朝堂上,沒有人敢對她有什么非議。
自然也沒有人對封行淵有非議,再加上西陵兵馬還在京。
他們說,國父以身涉險換國運康泰,當之無愧。
鹿微眠看著封行淵閑散地倚靠在旁邊,聽著樓下山呼海嘯的夸獎。
他眼簾低垂,手里把玩著下人送上來消暑的折扇,在思忖著什么。
很快抬起頭與鹿微眠對視。
鹿微眠冷不防被他的視線燙了一下,別開頭看樓下,“看我干什么,他們在迎你。”
封行淵看著她,“你沒有迎我。”
鹿微眠唇線繃直,輕抿一口茶盞,“我怎么沒迎你。”
她其實還有點氣。
現在還說生氣,顯得她小心眼。
但怎么可能不生氣嘛。
他憑什么覺得自己有資格剝奪她對他的記憶,鹿微眠給他倒了一盞茶,“你就當我忘了你啊,我迎陌生人都是請喝茶的。”
對面男人看著她推過來的茶盞,沉吟片刻。
大抵是覺得不夠,遂將手中折扇“嘩啦”一聲合攏,忽然起身,“可我不想喝茶。”
他起身帶來的侵略感,讓鹿微眠不自覺的握緊手中的茶盞。
封行淵從桌子對面繞過來,目的性有些強。
這讓鹿微眠有點害怕,不自覺地起身想與他拉開距離,“這位公子,你要注意一些,我們素未謀面,男女授受不親……”
封行淵:“親哪?”
鹿微眠退開幾步,遠離茶桌,“你不要亂來,你的罰期還沒到呢。”
她說完,確認他沒有進一步的動向,趁著還能逃掉,轉身就走。
封行淵看著她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卻是笑了。
小夫人規矩可真多。
鹿微眠聽著身后的動靜,他還真乖乖的沒有追上來胡作非為。
表現還不錯。
也不是什么正經的懲罰。
無非是西陵長老說他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又舟車勞頓,短時間內不宜再進行過于劇烈的活動。
尤其是情-事,他一向貪多,在對自己身體控制能力差的時候,意志力也薄弱,很容易對咒術失去控制能力。
動情時,是他意志力最脆弱的時候,他腦海中的幻想越瘋狂,就會在不經意間引動咒術。
畢竟咒術也是依靠意志力催動。
她起先也沒想那么嚴格,只是封行淵剛回來時,她多看他兩眼,他都忍不住。
罷了,鹿微眠想本來也是要有些規矩的。
她都說了,再用一次就不要他了。
他那般壞地濫用術法,怎么能一點懲罰都沒有。
七日禁-欲而已,已經很寬容了。
況且鹿微眠也是聽長老說才知道,濫用那個東西,會反噬心脈。
難怪當時她剛剛醒來的時候,心臟很疼。
無非是她壓過了他的自由意志,所以那時候反噬是在她身上。
鹿微眠剛剛下皇城城墻,就有人前來與她說,“鹿司空回來了。”
鹿微眠心下雀躍,“眼下在哪?”
下人回稟著,“先回了趟司空府,準備午后進宮。”
“不必進宮了,我去家里見他。”鹿微眠如今自由得很,又沒人管束,想去哪都無所謂。
皇城規矩管不著她,到底她也不是正經的皇家太后,但卻有著同等的權力。
鹿微眠乘著馬車,到底是要回家看父親母親,也不好跟封行淵分坐兩個馬車。
只能同乘前往司空府。
鹿微眠在馬車上比劃了一條分界線,“你在這邊,我在這邊。”
封行淵只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偶爾在她問聽沒聽見之時點點頭。
乖得不行。
鹿微眠有點舒服,還是夫君聽話了好。
到了司空府,家中張燈結彩,下人早上就開始準備今日的團圓飯,見到鹿微眠與封行淵回來更加驚喜。
孫嬤嬤連忙說著,“方才夫人還覺得可惜,姑娘姑爺不能回家用膳,這話撂下你們就進門了。”
院子里的下人催促著叫他們進屋,鹿崢跑來接他們。
只不過與家宴不同的是,司空府外有禁軍把守。
午膳早早的準備好了,很是豐盛。
飯桌上鹿瑜視線一直在鹿微眠和封行淵來回打轉,最后還是沒忍住問道,“阿眠,可是想起來了?”
鹿微眠差點忘了自己在大家面前一直裝著忘了他。
她明知故問,“想起什么?”
“就是……”鹿瑜示意,“阿軫。”
“沒有啊。”鹿微眠故意道,“我跟他還不熟,就是旁人都與我說,他是誰,我才知道一些。”
封行淵湊近些許,“那我是你的誰?”
他的距離突然間靠得極近,近到鹿微眠能看見他濃密眼睫下的戲謔光影,連氣息都仿佛能觸碰到。
鹿微眠哽住。
這到底是在長輩面前,這般近的距離有些不成體統。
鹿微眠偷偷在桌下拍了他大腿一下。
不等她抽離,手掌就被人不動聲色地捏住。
封行淵得逞便人模狗樣地坐正身子,狀似良善溫和道,“許是想起來還需要時日,我也不急。”
鹿瑜點點頭,附和道,“眼下一切平安,其他的都不重要,日子還長,慢慢就能再熟悉了。”
在鹿瑜看不見的角度。
封行淵將鹿微眠的手牢牢地握在掌心,又慢又重的揉捏著。
那只骨節分明的漂亮大手浸了些滾燙的溫度包裹著她,掌心和手指上的薄繭摩挲著她的手。
將鹿微眠蔥白手指都捏得微微發紅。
生生將她的臉也捏紅了。
封行淵還若無其事地與鹿瑜搭話。
鹿微眠抽動了幾下,抽不開,輕咬唇瓣。
鹿崢坐在對面,硬生生看著鹿微眠的臉變紅,“阿姐,你……”
鹿微眠生怕他看出什么來,“吃你的飯。”
封行淵拖腔帶調地接了一句,“你好兇啊。”
還不都是因為他。
鹿微眠抽不開手,只能惱羞成怒地又踩了他一腳。
這回封行淵沒有阻止她,由著她踩著自己的官靴。
力道不重,哪怕是她整個人踩上來都不重。
只是心底升起一股輕微的麻癢。
他聲音很低,“踩太輕了。”
鹿微眠臉頰瞬間漲紅。
他真的好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