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犯罪心理
如果喬安看過《犯罪心理》這部電視連續劇的話,她大概就會對BAU的探員們追回病毒的行動多增加一份信心了。
這個世界的主人公們或許看上去不如一些世界里的主角們幸運,甚至可以說有些倒霉,在他們過往的人生中,他們遭遇過太多大多數人永遠也不會碰上的不幸,而在加入BAU后,他們又終日在為他人的不幸而工作著。
他們有著遠超常人的智慧與敏銳的觀察力、行動力,以及在一個又一個的案件中積累起來的豐富經驗,或者還要再加上一點不知道有無的世界的眷顧,在追尋犯罪人員的行蹤方面,他們是當之無愧的杰出者。
他們為竊取走病毒的嫌犯反反復復的做著側寫,距離對方給出的最后期限越來越近,最后終于在時代廣場鎖定了犯罪嫌疑人。
“摩根,他進入時代廣場了。”霍奇通過無線聯絡裝置對喬裝起來,跟在嫌犯身后自由行走的摩根說道。
艾米麗為嫌犯做著側寫:“他看起來很緊張,在這段時間內,通過觀察他的喉部,他已經做了三次吞咽的動作,他的左肩過于僵硬,插在口袋里的左手疑似握有一件小型物品。目前還不能確定口袋里裝的是微型槍支,還是自爆裝置的控制器,又或者是呈有病毒的試管。”
瑞德身旁站著幾位來自紐約警方輔助BAU工作的警察,他為他們解說著BAU小組在來時的路上做的一些側寫:“從他之前的行動上來看,當初他在暫時脫離了軍方的視線后,并沒有立即從逃離美國,而是選擇背棄雇主留在了美國,之后更是開始與軍方漫天要價,這足以說明他不是一個十足的聰明人。而且從保護傘那里我們得知,他此前只是一個林肯實驗室的外圍研究員,他沒有接受過專業的軍事訓練,身體素質與普通人相似。”
時間就這么一分一秒的過去,當霍奇終于覺得時機成熟時,他命令道:“動手!”
摩根以及其他經過喬裝打扮后的FBI蜂擁而上,把犯罪嫌疑人按倒在地。
然而男子像是知道自己勒索軍方的計劃失敗了,他的眼里閃過一抹狠意,在制服之前,他的左手猛的從口袋里掏出來,扔出了一個不知名物體。
FBI行動隊的小隊長連忙喊道:“臥倒!”
摩根卻像是沒有聽到他的口令一樣,他大步向前一邁,整個人都撲倒在了地面上,他伸直了雙臂,雙手穩穩地接住了一只裝有不知名液體的試管,液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黑棕色。
就這么輕輕一撲,就幾乎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翻過身,看著手中的這瓶試管,伸出一只手碰了碰自己的無線耳機,說:“不管怎么說,我曾經都是橄欖球隊里的明星球員啊……”
……
當喬安得知病毒被成功追回后,她心里也稍微放松了一下。不過該做的事情還是不能少做,她讓保護傘公司的法務部前去追責軍方的違約行為。
既然敢違約,就最好能瞞過她別讓保護傘知道,有本事培育高危險性病毒,就要把它嚴加看管起來,結果這兩件事軍方都玩砸了。連《生化危機》里巨無霸式的保護傘公司都免不了陰溝里翻船,你們居然還敢這么玩,要是真玩出生化危機異界1.0版,到時候絕對保證你們哭都哭不出來。
也幸虧是保護傘公司,否則一般的公司,還真沒那個底氣與軍方叫板。
不過經此一事,喬安是不敢再放任保護傘公司自行發展的過程中與各國進行種種交易了。
之前《復仇者聯盟》的世界,不管是各國政府還是那些帶有壟斷性質的大型企業,就沒有不在私底下進行危險品研究的,到處都是黑科技,面對一些意外事故,早已有了相對完備的應對方案。
而《暮光之城》的世界中,她打著保護傘的旗號,做的卻主要是黑客的工作,保護傘公司基本上就是一個虛架子。
而這個世界就不同了,這里的人們既沒有遭受過不受控制的黑科技帶來的致命危機,也沒有經歷過黑科技狂潮的洗禮,科技樹驟然攀升太快,必然會帶來一定的不良影響。
這次的T-min病毒事件就是最為有力的一個例子。
保護傘公司與各國政府的交易項目中,T-min病毒已經算是相對安全的產品了,可就算這樣還是硬生生的折騰出了事端。
就是不知道以后還不會出現類似的事情。
這么一想,喬安決定把精力全都放在保護傘公司上面,對于各國的各項研究嚴加注意了。
不過這樣一來,她就顧不上演繹方面的事情了。
當經紀人得知喬安要離開好萊塢的消息后,他沒有感到多少意外。身為演員的經紀人,他看得出來什么樣的人是真心想要在好萊塢拼一把,也看得出來什么樣的人只是對演藝圈有些興趣,但并沒有把這當成正業的打算。
不過他還是感覺有些可惜,在他看來,以勞倫斯自身的形象與素質,再這樣下去,雖說拿不到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位置,但混個另類的一線明星還是可以的。
但是他顯然是等不到把安娜·勞倫斯親手捧上好萊塢福布斯榜的那一天了。
經紀人心中難免有點惋惜,就像曾經很多位合作過的導演與他說的那樣,他也認為勞倫斯是個有天賦的演員,只是到目前為止她的潛力根本沒有被發掘出來。
雖然知道一向很有主見的勞倫斯不太可能臨時反悔,但他還是試著向勞倫斯發出挽留。
不出所料,喬安還是婉拒了。
最后,喬安補充了一句:“我這都是為了世界的和平。”這樣一說,好像還真有點為了拯救世界,從而放棄個人喜好的孤膽英雄的感覺。
經紀人又一次被她噎住了。
“好吧,我明白了,地球的安危就交給你了。”
在經紀人替喬安發布通告,宣布安娜·勞倫斯決定息影的時候,喬安的粉絲群中一片嘩然。
她目前的人氣,大多是靠著絕佳的外表形象以及那點與眾不同的氣質吸引來的。粉絲群體中以年輕人居多,比起那種細水長流型的支持與熱愛,年輕人的熱情雖然不一定有多么長久,但來時往往澎湃如波濤,在這股熱情消失之前,這種喜愛將會宛若烈焰般灼熱。
而喬安選擇息影的時間,恰好處在她的粉絲們對她的熱情達到頂點還未曾消退的時候,她的這個決定讓不少粉絲傷心欲絕。很多粉絲都不理解勞倫斯為什么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畢竟她現在正處于事業上升期,在這種時候選擇息影對她沒有任何益處。
有不少粉絲開始分析她這樣做的原因,有一些粉絲似乎篤定了她是不堪忍受他人騷擾,才選擇退出了好萊塢。
眾所周知,勞倫斯身邊時常會有犯罪分子出沒,僅是被娛記抓拍到的就好幾個了,那些沒有被媒體捕捉到的就更不知道會有多少了。最重要的是她的相貌,這副容貌會給她帶來許多便利的同時,大概也少不了許許多多的麻煩,況且在演藝圈里,每年都有明星被爆出性騷擾事件,這些暗地里的事情,誰知道安娜·勞倫斯有沒有經歷過。
喬安的私生活委實是太干凈了,就像她的經紀人很久之前感慨過的那樣,要是他手下的每一個明星都能夠像她這樣省心該有多好,干凈到就連狗仔隊都放棄了想要從她的日常生活中抓到把柄的念頭。
于是在喬安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在一眾粉絲心目中塑造出了純潔宛如一朵白蓮花的形象,她大概永遠也想不到自己還有做白蓮花的潛力。
所以當她從網頁上看到這些亂七八糟的分析時,她整個人都是茫然的。要不是那些帖子上明晃晃的寫著她的名,她差點沒認出這說的是誰來。
Red Queen為喬安念著她剛剛做好的統計數據:“目前網絡上大約有百分之三十的網友,相信您是被神秘富豪強取豪奪的包養在了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喬安有點驚訝:“我怎么可能被所謂的富商包養,論財力的話,我覺得把這話反過來說一下更貼近事實。”
Red Quenn不為所動的繼續念了下去:“另外,有百分之三十五的網友,認為您是被心懷不軌的犯罪分子騷擾到神經衰弱,現在正在家里休養;還有百分之二十五的網友,覺得您是被嫉妒您容貌的小人毀了容,自此無法再出現在大屏幕前;至于剩下的百分之十,猜測就是多種多樣了。還需要聽下去嗎?”
喬安說:“……不,完全不需要繼續聽下去。”
……
不知不覺間,又快到了圣誕節的侍候。
有著Red Queen這個遠超當前世界科技水平的AI在,保護傘公司的保密措施一向做得非常好。明明保護傘公司的標志現在隨處可見,但在互聯網上關于保護傘的內部信息卻是一條都沒有,在搜索引擎里一搜,搜出來的內容也大部分都是媒體對保護傘的采訪,以及保護傘公司自身發出的一些通告,或是其他人針對保護傘公司發出的疑問。
這使得在外人眼里,保護傘公司的身上總籠罩著那么點神秘色彩。
不過在眾多保護傘公司的員工眼里,他們的董事長——公司的創始人才是最神秘的人物,大家只知道對方是一位女性。
據說只有研究部以及銷售部的高層主管見過這位董事長,然而當有人向他們提起這件事時,這兩人往往會一臉古怪,一副想說什么又不知該怎么開口的表情。
圣誕前夕,保護傘公司總部準備召開中高層員工聚會。據可靠消息說,那位一直不曾出現的神秘董事將會在聚會上露面。
喬安在當演員時,曾有人評價她有一副天生適合出現在聚光燈下的容貌。
即使這只是公司的內部聚會,而不是什么節目現場,更不是T臺走秀,她的出現依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每落地一下都像是輕輕敲在人的心尖上,她的視線掃過你的那一瞬間,那雙碧色的眼睛既像是已經映進去了你的身影,又像是這周圍的一切根本入不得她的雙眼。
這張臉太富有標志性了,眾人一眼就認出來了她是誰。
由于研究部和營銷部的主管是喬安親自從其他地方邀請過來的,他們比其他人更早的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
喬安走進來的時候,研究部的主管正被同事纏著詢問董事究竟長什么樣子,性格會不會很嚴厲苛刻之類的問題,看到喬安出現,他也終于不需要再隱瞞什么了,他說:“不是我不愿意說,而是我不知道能不能說。好了,她來了,不要吵了,給董事留點好印象吧。其實,我覺得大家應該都認識她的,沒錯,就是你們心里想的那樣!”
他大概是被人問得有些心煩,說話的時候語氣和音量都重了些,話音落下的剎那間,聚會上突然安靜了下來。
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等等等等!誰能給他們解釋一下,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
說好的好萊塢知名女星呢,為什么搖身一變成了保護傘的創始人了?
還有誰能告訴他們,為什么他們的董事放著偌大一個公司不管理,反而跑去不務正業的跑去當了好幾年的演員?
喬安環視了一下四周。
“我覺得,我大概已經不需要再進行自我介紹了?”她問道。
別這么驚訝,沒人規定霸道董事長的副業不能是花瓶演員不是嗎……
第142章 小李飛刀
整個北直隸,有資格掛上御筆親書的“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這副對聯的地方只有一個,那就是保定城內的李園。
保底城內大概就連三歲小孩都聽說過李園的名頭,想當年這李園中接連出了七位進士,父子三人皆為探花,這種書香門第,如何不人人皆知,同樣的,凡是有志于科舉之輩誰又不羨慕。多少父母對自家子孫耳提面命,好好讀書,最好也考個探花回來。
即使是在江湖上,李園的名聲依然不減。只因為這李園里出了一位貪酒如命、嫉惡如仇、愛友如己、揮金如土、出刀如飛、視死如歸的六如公子,人稱小李探花的李尋歡。
只是如今這李園已經不再叫做李園,它已經改名為“興云莊”。而李園原本的主人,也早在年前散盡萬貫家財,隱姓埋名,蕭然出關。
這幾日的興云莊異常熱鬧,小廝丫鬟進進出出、忙里忙外。
灑掃的仆役來來回回把興云莊打掃了好幾遍,角落里的蛛網,臺階旁的一株雜草,看起來有些古舊的桌椅板凳,能清理的都被清理了,能換掉的也都被換掉,好像連一粒塵沙、一點瑕疵都不被允許出現在這來來往往的眾人的眼中。
管家領著下人四處走動,有人踩著梯子,扯著大紅綢開始往房梁上纏掛,有的人手中捧著托盤,上面放著一張張鮮紅的囍字,開始四處張貼。
林詩音坐在興云莊后園內的小樓上,精致的珠簾被來來去去的丫鬟們碰得清脆作響。
莊園里喜氣洋洋的氣氛,像是感染不到她這里分毫。
她的臉色是蒼白的,手冰涼,眼中毫無喜色。
她坐在梳妝臺前,映出來的那張容顏沒有多么傾國傾城,也沒有多么勾魂攝魄,但每一個見過她的人都無法否認她是個美人,她的風神、氣質,都是常人無法比擬的。
只是此時此刻,她的眼角眉梢間盈滿了憔悴,整個人都顯得單薄了幾分。
她的手中執著一支小狼毫,她有些顫抖的在紙上落下字跡。林詩音看著這張紙,無聲的笑了笑,可與此同時,又有淚水落在了紙上,暈染開了墨跡。
她知道自己是個軟弱的人,從來無法果斷的做出決定。當初李尋歡縱情聲色、花天酒地,一連數月都不回家時,她除了流著淚勸他,這之外竟然什么都做不了。即使那之后,表哥他直接變本加厲的當著自己這個已訂了親只差過門的未婚妻的面,把京城的兩位名妓請回家尋歡作樂,她仍然做不出決斷,直到兩年后,她才徹底崩潰絕望。
她看著這張已經被淚水徹底毀掉的宣紙,干脆把它拿起來團成球,扔進了香爐里,焚燒殆盡,不留一點痕跡。
算了,既然已經準備離開興云莊了,何必再惺惺作態的寫什么留言。
林詩音走到自己的書架前,以一種小心翼翼到不可思議的鄭重姿態從架子上抽出一卷畫。
這是當年李尋歡為她繪的一幅畫,那個時候的她是多么的開心啊。這幅畫繪成后,她更是把它視若珍寶,生怕磕到碰到又或是沾上灰塵污漬。因此她把它珍重的放在了書架上,只偶爾打開來曬一曬,以防生了霉物或蠹蟲。
她謹慎地打開畫卷,這幅畫原本畫的是昔日正在雪中賞梅的她,但是,隨著畫卷一點點打開,一株株梅樹呈現在畫紙上,朵朵梅花連綿成紅云,角落處依稀可見一座秀麗的小亭以及朱紅的欄桿,然而在畫中最重要的人物肖像卻消失不見了。
林詩音輕聲道:“喬姑娘?”
只見原本靜止不動的畫紙上,一只握著書冊的手隨著她的說話聲,輕輕搭在了欄桿上。
看到這只手,林詩音就知道對方有在聽自己說話。
這個時候,她聽到房間外傳來丫鬟的腳步聲,她連忙把畫又重新卷起來,等到沒人經過的時候,這才重新把畫打開。
在經歷過一次穿越成為石觀音的鏡中倒影后,喬安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機會再一次穿成類似的人物。
這一次,她成為了畫中人。
有過一次相似經歷的她,很快就適應了在畫中生活的日子,其實對她來說,畫中的世界與外界沒有什么太多不同之處,唯一差別的大概就是整個畫中世界里只有她一個人吧。
不過這在她看來有些無所謂,熱鬧慣了,偶爾清凈一下也不錯,順便也可以把那些記憶中的功法重新拾起來。
而且喬安還算不上完全無法與人交流,林詩音只要一有空閑就與她聊天,換個說法,現在真正能讓林詩音毫無顧忌吐露心聲的人,也只有喬安了。
李尋歡走了,李園換了主人,家里熟悉的下人也走的走,換的換,如今放眼看去,整個李園竟沒有多少她熟悉的人了,雖然風景依舊,但她卻覺得陌生極了。
即使李尋歡離開了,她也對他失望至極,但不可否認的,她內心深處依舊在思慕著他,可是這種綿綿情思又如何與外人說?便是說了,大概也只會得到外人的嘲笑吧。
林詩音珍惜地捧著手中的畫像,幸好,她還有畫中仙。
她想,這一定是上天給自己的禮物了。
龍嘯云看著下人把一個個紅燈籠掛滿了莊園,他走到小樓下,眼里閃過一抹柔情。
他走到林詩音的房間外,本想敲一敲門,詢問一下自己能不能進去,緊接著又想到改日就是婚期了,按照規矩,男女結親前都是不見面的。雖然他們早已見過無數次,但是此時此刻,他無端的想要守一回規矩了。
他站在門外,說:“詩音,我聽丫鬟說,這幾日你一直沒有出門,可是身體有些不舒服?”
習武之人走路往往是沒有聲音的,龍嘯云在房間外突然出聲,正在房間里收拾包裹的林詩音立刻緊張起來。
她下意識的看向那幅大敞著的畫卷,只見上面浮現出一行行墨色的行草,字跡遒媚勁健、自成天趣。
倒不是喬安無法說話,而是龍嘯云就在房間外,她要是開口說話,以他的耳力一定能聽得出房間里多出來了一個人,所以她只好用筆墨來交談了。
林詩音把出現在畫紙上的字收入眼底,她盡量放緩聲音,按照喬安教她的話語淡淡地說:“有勞龍大哥掛念了,我身體沒什么不適的,只是這幾日莊子里外人太多,我不太愛湊熱鬧就是了。”
龍嘯云聽她說沒事,這才放下心來。他說:“這幾日莊內有些吵鬧,你多擔待一下。”
“大哥放心就是。”
龍嘯云說:“詩音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你了,明日再來看望你。”
林詩音:“龍大哥慢走,我就不出去送大哥了。”
龍嘯云離開后,林詩音那顆懸著的心稍稍落了下去。
這個時候,畫上的字也盡數隱退了下去。
林詩音在房間里坐了一會兒,然后推開門看了看,見龍嘯云真的走遠了,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林詩音說:“幸好他沒有進來。”
喬安說:“沒關系,他進來的話,我就裝作一幅普通的畫就是了”
林詩音卻是擔憂道:“可龍大哥卻能認出來這是表哥給我畫的,到時候如果他把這幅畫要去了,就真糟糕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又檢查了一遍東西。
貼身衣物里縫著一個閉合的口袋,里面放著一張五十兩面額的銀票,這是輕易不得動用,以防出現意外的銀錢。
另外,她還零零碎碎的帶了點首飾,以及一套換洗衣物,正好不大不小的打了一個包裹。
重中之重是那幅畫,她把它卷好,用油紙在它外面包了一層防止下雨被水浸濕,然后又覆上了一層布。
其實這些事情她原本都不懂的,她自幼時就來到李家,自此就鮮少踏出李園,即使是偶爾外出時,也有其他人為她打點好一切,不過她雖然不懂這些事情,但喬姑娘懂就可以了,她一切都聽她的。
月上柳梢頭時,忙碌了一整天的興云莊終于安靜了下來。
林詩音站在窗前,最后深深凝望了一眼這個她生活了數年的府邸,遠處亮著星星火燭的正堂,再到近處的梅林,空蕩蕩的梅枝在夜風中微擺,這里的點點滴滴都烙印著她生活過的痕跡。也許她這一次離開,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做了一下深呼吸,拿起畫卷和包裹,走出了房間。
第143章 小李飛刀
保定城最近一直熱鬧非凡,先是城中興云莊的男主人正準備迎娶新娘子,凡是做生意的商戶,無不期盼著那位出手豪爽的龍莊主能夠在自家商鋪置辦下婚禮上要用的東西。而莊里的管事也沒有辜負大家的厚望,來來回回采買了不知多少車物事,引得城里的貧苦人家爭相圍看。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其實還不算什么,興云莊的動作再大也比不過當年李園的老探花結親時的動靜。
然而,凡事就怕出現意外。
這一日,天上下了點小雨,打濕了整個保定城。
生活在城里的百姓發現興云莊里的下人們在到處尋找著什么,有百姓大著膽子上前詢問他們在找什么,也許他們能幫上忙,結果這些興云莊出來的人一個個都支支吾吾的把話題岔了開去。
后來也不知是誰得到了消息,說是興云莊里那位待嫁的新娘子不見了。
這個消息一出,滿城嘩然。
龍嘯云的臉上再也看不見豪爽的笑容,他的目光沉甸甸的,雙唇緊抿,手指握在椅子扶手上,指甲幾乎要陷在木頭里。
他問:“找到詩音了嗎?”
聽見龍四爺這樣問,興云莊的管家心中緊張無比,他從未在龍四爺的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雖然沒有發怒,但卻比發怒時還要更令人感到恐怖。他說:“莊主稍安勿躁,許是林姑娘出門踏青去了,到了時候就自己回來了。”
龍嘯云只是說:“這么說是還沒找到了。”
見管家在那戰戰兢兢的站著,龍嘯云突然間笑了笑,他說:“管家無需緊張,我只是心里有些焦慮,詩音生性荏弱良善,她這一聲不吭的突然消失不見,我心里著實擔心,難免有些控制不住情緒。管家今日在外忙碌一天,辛苦了這么久,我心里也有些過意不去,只是詩音她……哎,接下來還是要繼續麻煩管家多多上心了。”
管家聞言有些感動,立即把之前的緊張拋到了腦后,他說:“莊主盡管放心,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若是發現林姑娘的蹤跡,一定立即回來稟告莊主。”
龍嘯云放心地說:“那就有勞管家了。”
……
林詩音坐了數個時辰的牛車,這個時候早已離開了保定城。
喬安最擅長喬裝打扮一事,也最喜歡打扮別人,林詩音就這樣逃婚出走,以防被人發現,她自然要建議一下讓林詩音多做點偽裝。
她讓林詩音扮作道姑,如今這位出身詩書禮儀之家的大家閨秀一身藏青色道袍,頭戴桃木簪,自李尋歡故意沉迷酒色、遠走關外后,林詩音的性子中就多了幾分寡淡,這樣一打扮,還真有一點像出塵于世的修道人士。
個人形象塑造好了后,喬安又教林詩音如何偽造道觀之間的引薦文書。
林詩音一開始聽到她這樣說時,忍不住有點驚訝:“這也能偽造嗎?”
喬安無比平靜地回答:“當然可以。”
歸根到底還是在于中原的幅員遼闊之大上面。
各地民風不同,制度自然也不同,要不怎么會說,秦始皇強制推行“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擁有不世之功。
在道門之中,除去朝廷的授箓文書有統一的制式外,像這種道觀與道觀之間私人性質偏多的的引薦文牒,還真沒有固定統一的格式,這就大大方便了他人對此進行偽造。不過話又說回來,一般人大概也不會想到偽造這種東西,對普通人來說偽造了也沒什么用……
“我不太清楚如今朝廷頒發的授箓牒文是何種樣式,若有機緣讓我見上一見,即使是這種受地方官員承認的正式文牒也并非沒有方法弄假成真。不過這對于不想與達官貴人打交道,也不打算接受香火布施的我們沒有太大的用處,江湖人也不承認這個,在我看來,那種私人性質的引薦文書對我們要更為有用。”
自小到大都規規矩矩,平生干過的最大一件同時也是唯一一件出格之事,大概就是之前的逃婚一事的林詩音,聽到喬安這樣說后,連忙表示:“沒錯,我用不著什么正規授箓,這樣就很好了。”
從派系上來說,而今朝廷與江湖上道士主要分為正一與全真兩大派。
凡是涉及宗教派系之事,這派別之間就難免存在矛盾齟齬。喬安問:“你要是對此有所偏好,不妨對我說一下。”
林詩音苦笑著說:“我知道喬姑娘是想征求我的意見,只不過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平日里遇佛就拜佛,見道就拜道,雖說對神佛無有不敬之處,佛經道藏也都讀了不少,但還從來沒有深究過里面的派系之別,這些事情還是聽你的比較好。”
既然如此,喬安說:“這樣的話,如果你沒意見,那就正一派吧。”
雖然不是真的出家為道,但是既然借了道家的名頭,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就是真道士了。
喬安簡略的解釋了一下:“正一不禁葷腥、嫁娶,修習符咒之法,全真則講究出家不婚,茹素,主練內丹之術。”
選擇正一派,日后林詩音要是突然間想嫁人了,也不會有人多嘴多舌的說什么。不過這其實還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如今正一派在朝廷以及江湖上的地位。
《小李飛刀》的原著小說沒有明確說明朝代時間,但是電視劇則是以明朝為背景。
明朝自朱元璋開始就對正一派寵命優渥,歷代張天師都被封為“大真人”,掌管全國道教。
憲宗喜好方術,朝中道士橫行,更常常被提拔為官。權傾朝野的李孜省的出名招式就是“五雷法”和“符篆”,巧了,全是正一派的拿手好戲。
世宗在位時,對道教更為狂熱,明史有云“崇尚道教,享祀弗經,營建繁興,府藏告匱,百余年富庶治平之業,因以漸替”,更是一手造就了數位“青詞宰相”。
雖然世宗皇帝崩后,徐階立馬輔助穆宗皇帝打壓道教,正一派甚至出現了唯一一位被廢掉了真人稱號的第五十代倒霉蛋天師張國祥。但在穆宗也駕崩,神宗繼位后,這位第五十代張天師,不僅優哉游哉的“官復原職”,還“更上一層樓”,奉還金印,賜金冠、玉帶、宗傳印,賜府邸,御筆親書匾額,賜駙馬之女與其成婚,最令喬安覺得富有喜劇色彩的還在后面,“凡六禮之費,悉出內帑”,完全是皇帝自掏腰包為正一天師娶媳婦的節奏。
這些事情喬安無法對林詩音細說,她只是略微提了一句:“如今朝廷和江湖上,重正一、輕全真,有些事情你心里明白就好。”
當年還未受人彈劾、不曾辭官回家時的李尋歡,也曾經對林詩音略微提及過朝廷上的一些事情。林詩音露出一個微笑,說:“我明白了。”
當然了,喬安也明白此明朝非彼明朝,只能說是“類似”。比如說這里的皇帝就沒對尼姑道姑的年齡做過限制,喬安估計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如今信奉佛道的江湖門派比比皆是,皇帝一個命令下來,他們還要不要招收女弟子了?好好的門派全變成“和尚廟”,真心是在嫌江湖與朝廷的摩擦還不夠大嗎?
她又想起如今還處于蟄伏階段,再過幾年就要以梟雄之姿稱霸江湖的金錢幫,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上的皇帝簡直是個小可憐,一不小心連皇位都要不保了。
說不定這個世界的皇帝會比她所知歷史上的皇帝還要更為寵信道士,以期能夠拉攏道教江湖門派,穩固自身地位。
派別選好了,下一步就該安排師承了。
喬安給林詩音的定位是:一位出身于隱世的女道道觀的道姑。
雖然是隱世門派,但既然要編師承,就不能把祖師選的太默默無聞了,這就跟人寫族譜,總要費盡心機與歷史名人扯上關系是同一個道理。
正一派由天師道而來,那位本為天師道祭酒、后來一手創造上清派的女道魏華存,她倒是的確厲害,但問題是這位女道的名頭不僅大,而且是太大太大,她在鄉間直接被人尊稱為“二仙奶奶”,堅決不能用。
像是那些一看就知走的是丹鼎派的路子,而不是符篆派的女道也不能選。
喬安斟酌了一下,最終把名額放在了傳說中飛仙得道的東極真人身上,她的師父的師父在古籍中可是有記載的貨真價實的正一道士。
喬安對林詩音解說道:“這位東極真人,本名為謝自然,喜愛游歷,凡是名聲在外的名山大川,無不有她的足跡。雖然你的身份是編造的,但誰也說不準,這位東極真人就一定不曾在游歷過程中隨手傳下過道法。而且龍嘯云必然不會放棄派人搜尋你的蹤跡,我們大概無法在一地久留。要是正好趕巧了,有人總是遇見你,留心到你一直居無定所,如果對方問起你四處安居的原因,你直接說‘慕祖師遺風,妄效仿祖師,重訪蜀地、青城、峨眉、二十四治、三十六靖廬’就是。”
她這根本是在手把手的教林詩音怎么弄虛作假、裝神弄鬼,話說她怎么有一種正在教壞好孩子的感覺。
林詩音說:“喬姑娘放心就是,這些我都記下來了。”
卻說林詩音聽到喬安不僅對道教之事如數家珍,更對千百年前傳聞已經飛升成仙的道家真人都熟稔無比,談起偽造道觀文書這種事情也毫無避諱,她不禁在心里念道:想來喬姑娘真的是那畫中仙,要不她怎么會對這些事情這么清楚呢?
許是因某種原因遭了難,一時之間沒有去處,只好附身到了自己的畫像上。
這么想著,林詩音心里忍不住升起點愧疚。
在興云莊時,她擔心龍嘯云拿走這幅畫,從不敢光明正大的把它拿出來,只能把它藏著掖著。她白白的受了畫中仙這么久的照顧,卻既無神龕供她居住,也無香火供奉于她。
幸好她現在已經不在興云莊了,她再也不怕被人看到這幅畫。
于是當天晚上,喬安就發現自己被掛在了林詩音暫時居住的客棧房間的墻壁上。畫前還擺放著一張香案,三支清香冒出裊裊青煙,旁邊還放置著許多瓜果。
她怎么看怎么覺得自己像是一幅被人掛在墻上的遺像,正在被人祭奠似的。
喬安:“……”
第144章 小李飛刀
龍嘯云站在林詩音一直居住的小樓里,他向下望去,一片梅林映入眼中。
想他與林詩音初次見面就是在這片梅林中,那個時候,他因為救了李尋歡一命,與他結為義兄弟,然后又受這位名滿江湖的小李探花熱情相邀,他便隨著這位義弟來到了李園中做客。
滿園梅樹傲然而立,梅花嬌艷芳香,入目之處具是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紅。
他就是在這滿目嬌艷中遇見了林詩音,她坐在梅林中的小亭里,她身旁是紅艷的梅,她身下是朱紅的欄桿,然而再濃麗的色彩,在她面前都似是褪去了顏色。
僅是這一眼,他便就此沉淪。
相思之情猶如毒藥,一旦吞下就無藥可醫。
然而天意弄人……
林詩音喜歡的人自始至終都是李尋歡。
就好像這世上一切的恩賜都集中在了李尋歡身上一樣,他這個義弟擁有著少有人能及得上的家世,以及滿朝勛貴都贊賞認同的文采,江湖上名列前茅的武功,李尋歡擁有的實在是太多太多。
就連在男女之情方面,他這個義弟也仿佛天生就該被那些女子所鐘愛一樣。是啊,這世間又有多少女子能不被李尋歡那雙似風流多情又似專情至深的眼睛所迷惑。
人人都道他擁有一個好兄弟,李尋歡在知道他對詩音的愛慕之情后,不惜自污以成全他和林詩音,甚至最后,連偌大一個李園都轉手相贈。
但龍嘯云知道,自己心中的惶恐從來沒有隨著李尋歡的大方而減輕,反而日益深重。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李尋歡讓給他的,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也許哪一天,他從睡夢中醒過來,就都消失不見,再無蹤跡。
而這一天,也終于來臨了。
林詩音離開了,他知道林詩音是主動離開的。說是直覺也好,說是早有預感也罷,關于這一點龍嘯云無比肯定。
也許她是想去尋找李尋歡。
龍嘯云嘆了一口氣。他的眼神中有利芒閃過,繼而隱匿不見。
像她這種很少走出家門的閨閣女子,如何懂得江湖中的人心險惡?再加上長路漫漫,她又如何能吃得下風餐露宿的苦楚?
詩音她太任性了。
“老仆無能,未能尋到林姑娘的去向,還請莊主責罰。”管家走上小樓,跪倒在地,一副愧疚難當的表情。
龍嘯云趕忙轉過身,把管家扶起來,說:“何必行此大禮,管家在此事上有多用心我一清二楚,我等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管家反而越發誠惶誠恐起來,能為龍四爺這樣的正人君子、江湖豪俠做事,就算他再操勞也是值得的。
“這幾日老仆見莊主茶飯不思,本想幫上什么忙,沒想到最終非但一事無成,反而需要莊主反過來寬慰我,讓老仆我如何能泰然處之。只要一日未尋到林姑娘,我就一日不敢安下心來,等下老仆一定狠狠叮囑莊里的小子們讓他們不要懈怠,繼續尋找林姑娘。只是還請莊主一定不要因為過度焦慮傷了身體,如今莊里全靠著龍四爺您了啊!”
龍嘯云:“我知管家好意,可是我那義弟將詩音托付于我,如今詩音消失不見,我如何能徹底放下心來?近日我想了想,也許管家順著去關外的方向派人搜尋詩音的蹤跡,說不定能找到什么蛛絲馬跡。”
管家心里一思量,說:“莫非莊主是懷疑有人綁了林姑娘,想要拿她要挾探花爺?”
龍嘯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他如何會在外人面前承認詩音更為偏愛李尋歡而不是他?他說:“許是我關心則亂吧,我只是覺得這樣有可能找到詩音。”
管家自以為明白了什么,他堅定地說:“我這就派人順著出關的方向多尋幾遍!”
這樣找一定是找不到林詩音的,因為她根本沒有去找李尋歡。
林詩音對畫中仙頗為恭敬,每天早晚必上三炷香。這樣一連數日后,喬安終于忍不住出聲讓她把香爐撤走了。
林詩音在知道自己給畫中仙敬香的行為,并不能給喬姑娘帶來任何裨益后,心中想著往日接受的種種恩惠,如今居然依然無法回報分毫,難免產生了些許憂思。
喬安為了能讓林詩音扮道姑時能扮得更為像一些,于是就開始在閑暇時間,教她《正一經》、《老子想爾注》等道家典籍,又教了她一些明顯脫胎于道家的武功。
林詩音學得很快。
這自然是有原因的。
她出身于詩書禮儀之家,能識文斷字、寫詩作賦,她偶爾對喬安回憶起自己在李園中的事,說老李探花在請夫子與武師教李尋歡的時候,往往連她也一起教著。
林詩音這樣說,喬安是相信的。她也知道林詩音在此之前的確會那么一兩手武功。
原著中曾有過這樣一段描述:林詩音雖然武功不高,但畢竟不是弱不禁風的弱女子。這一掌她已用了全力,鐵笛先生猝不及防,竟被打得撣到墻上。
這是她在李尋歡被人誣陷為梅花盜時,為了救下李尋歡她生平第一次傷人。
而林詩音武功不高,喬安認為最主要的原因不在于她天資不好,林詩音本人應該就很清楚最關鍵的因素是什么,正如書中所說“她只恨自己以前為何總是輕視武功,不肯下苦功去學武。現在她才知道有很多事的確非用武力解決不可”。
只論文武方面的基礎,林詩音或許已經遠超于這個時代的大部分人了。
因此喬安見林詩音上手起來頗為迅速,心中也沒有感到特別奇怪。
不過喬安不知道的是,支撐著林詩音學習武功的正是來自于她心目中的畫中仙。
一樣米養百種人,即使是面對金山銀海都有人心生不喜,嫌棄這是阿堵物,那么林詩音不喜歡武功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也許林詩音天生就更為適合做一個閑來無事倚欄觀梅,興致到時素手調香,閱書撫琴,觀花開花落,聞流水淙淙的佳人。
然而一個人要是有了目標,即使是他再不感興趣的事物,都能為之拼搏上一番。
林詩音擔心若是有朝一日龍嘯云找到了她,她就只能回到興云莊了,而且她身邊的仆婢說不定會比之前多上數倍,那樣的話,畫中仙豈不是就又要回到之前難見天日的狀態了?要是把畫中仙交給他人保管,她又擔心旁人會誤以為自己遇見妖物,縱火焚之。
僅是想想,林詩音就有些難過。她暗自下定決心,一定不能讓事情演變到這一地步。
教完道經和武功,喬安就開始著重教導林詩音如何繪制符篆,又或者該稱之為符箓。
雖然就連大字不識一個的神婆野道都能畫幾張的符篆,但這些所謂的符篆,其實還不如把它們叫做鬼畫符。就算是在假扮道姑,但要是像這些人一樣如此敷衍了事,未免太無趣,在那些真正的道家傳人面前,也太容易被戳穿真相。
所以,還是老老實實下苦功夫學習為好。
只不過喬安和林詩音兩人都忘記了,像這些堪稱門派根基的知識,就算是真真正正的某道家門派的弟子,恐怕也不是人人都有資格學習。
以林詩音如今的個人形象與素質,任哪一個不知情的人看來,都不會想到她居然會是個假道姑。
……
自從林詩音開始假作修道之士,她現在一般不歇在客棧里,而是直接找個道觀下榻。
她現在就正在一家道觀里。
山間夜里更清冷,現在天色已晚,房間外明月高懸,林詩音站在門口看了一下星空,不知怎的,突然覺得現在的日子與她在興云莊的生活相比起來,竟產生了幾分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回到房間內,習慣性的想給喬姑娘上三炷香,然后又想起喬姑娘說的話,這才作罷。
由于喬安是穿成了林詩音的畫像,她在畫中的形象其實與林詩音別無二致,就連她的衣著首飾,都是當日李尋歡筆下所繪的樣子。
姑娘家總是對服飾要敏感一些,林詩音見喬安總是這一身衣物,就想著是不是能給喬姑娘燒些東西過去。
她有這樣的想法其實很正常,這個年代的人對神佛獻上貢品,要么放著不動,要么一燒了之。
只是喬安聽著,感覺林詩音更像是在祭奠遺像了。
她心底有個猜想,想要試驗一下,就問道:“詩音可會繪畫?”
林詩音有些保守地說:“只能說是略懂。”
喬安知道她生性不自傲,她這樣說,估計就是畫的還可以。她提議道:“你不妨直接提筆在畫卷上給我繪條衣裙。”
林詩音聽明白了她的意思,遲疑道:“可行嗎?”
喬安說:“我也只是如此猜想,但應該有六成的把握,詩音盡管放手一試就是。”
林詩音一向是喬姑娘說什么她就信什么,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調好了墨,比照著她自己現在穿著的這件道袍,無比小心謹慎的在畫卷上也畫了這么一件。
幾個呼吸后,繪于畫卷上的墨跡漸漸消融,與此同時,喬安的手上多了一件嶄新的墨色道袍。
林詩音松了一口氣,太好,成功了,否則自己豈不是毀了這幅畫,這可是畫中仙的安居之所,如何能有半點瑕疵。
如此,她也有能幫得上喬姑娘的事情了。
雖然喬安對目前的居住環境沒有什么特別不滿意的地方,但是現在有機會改造一下周圍環境,她還是很樂意的。
喬安說:“我這里缺少生氣,想添點東西,又說不上該添些什么。”
林詩音想了想,說:“添些飛鳥走獸可好?”
“那就畫吧。”她一邊說著,一邊看向手中捧著的道袍,心念一轉,她已是換上了新衣。
畫外的林詩音穿著道袍,畫內的她也穿著這身衣物,喬安帶著點笑意的說:“我如今又與你一模一樣了。”
說是一樣,卻又有著截然不同的氣質。林詩音穿著這身衣物,有如空谷幽蘭,喬安這一身,卻更顯清靜無為。
林詩音看了看,說:“幸好衣服還算合身。”
她翻找出顏料,邊與喬安聊著天邊調著顏色,嘗試了數次,才調出理想的色澤。
林詩音拿起毛筆。
落筆成畫。
斑斕的線條匯聚成型,冰冷的圖案在她微微提筆的瞬間染上了靈機。
一只只蝴蝶自筆尖下翩躚而去,帶著一種不符合時令卻又真實存在于畫中的奇異之美。飛鳥舒展著絨羽振翅而飛,羽翼間似是還夾雜著梅花的芬芳……
喬安眼見著整個世界生機勃勃了起來。
第145章 小李飛刀
自從發現可以通過繪畫,改善畫中的環境后,喬安就經常讓林詩音為她向畫里增添一些東西。
以往的時候,喬安在畫中世界除了讀書、賞梅、打坐,就沒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
所以喬安想了想,讓林詩音給她畫了一些家禽以及貓狗等家畜。在林詩音為她畫雞鴨鵝的時候,她特意叮囑道,一定要畫得肥一些。
可憐只會把飛禽走獸往陽春白雪里畫的林詩音,為了她這一要求,愣是不得不去菜市場上,盯著一只肥雞觀察了半天,這才知道該如何畫出一只完美符合喬安要求的家禽。
名滿天下的小李探花親自繪的畫,自是別有一番高雅之氣,令人觀之心曠神怡,如臨其境。林詩音將那只又肥又笨的母雞畫到畫卷上時,竟體會到了幾分慘不忍睹的心情。
*************
喬安側躺在亭子里,懷中偎依著一只幼貓,看起來正在閉目小憩。
林詩音見喬姑娘正在休息,就沒有出聲打擾她,而是拿著畫卷走出了房間,把畫攤放在外面的石桌上,讓陽光曬一曬畫紙,去去上面的濕氣。
然后,林詩音走到一邊,開始練習之前從喬姑娘那里學到的劍法。
道教功夫,講究一動不如一靜,正好暗合了溫和良善,不愛爭強好勝的林詩音的性子。
當年李尋歡還在李園時,他曾教過她江湖上被人美譽為“例不虛發”的小李飛刀,旁人求之不得的武功奧義,李尋歡都不曾瞞過她,然而林詩音沒能學會,因為她知道,小李飛刀既然例不虛發,那么一旦出手,刀就必然會見血。這樣暗藏殺機的武功路子,并不適合她。
喬安正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當初在隱瞞身份時,才選擇了道家。
至于講究慈悲為懷的佛家,大部分武功都走的是剛猛精進的路數,而像拈花指這樣的功法,又太講究悟性與佛性。
如此看來,還是崇尚無為自然的道家功法適合林詩音。
她練起劍來毫無鋒銳之意,更無殺氣,明明看起來更像是假把式,但奇妙的令人產生一種水潑不進的無懈可擊之感。
一個白衣人站在一顆榕樹下,他站在那里已經許久了,就一直這么靜靜地觀看林詩音練劍。
白衣一塵不染,簡潔卻不樸素,即使是再不識貨之人,也能看得出這一身白衣的華貴之處。
即使他一言不發,旁人依然能從他身上察覺到一種無法言說的傲氣。即便是這間古樸甚至有些破敗的小道觀,也沒能把他這種奪人注意力的氣質磨損分毫。
他似乎生來就是為成為眾人視線的焦點而存在。
當林詩音收起劍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個白衣人。
白衣人說:“你的劍很好。”
林詩音謙虛地說:“公子過譽了。”她見過喬姑娘使用這同一套劍法,劍法逸然,如泉水涓涓,劍鋒橫掃,梅花簌簌而落,用劍者站在中央,恍如姑射神人。她與喬姑娘差遠了,莫說神似了,就連形似都做不到。
白衣人淡淡道:“我只是在說實話。”
林詩音問:“敢問公子大名?”
白衣人說:“呂鳳先。”他沒有多說一個字,他說出這三個字時的態度是如此的理所當然,好像世間之人合該全都聽過這個名字一樣。然而事實也的確如此,兵器譜中排名第五的銀戟溫侯呂鳳先,江湖上又有誰人不知?
除去李尋歡,這還是林詩音第一次與兵器譜榜上有名的江湖名士接觸,她有點驚訝:“公子可是銀戟溫侯?”
白衣人說:“銀戟溫侯已經死了。”
呂鳳先從來都不是一個愿意屈居人下的人,自百曉生將他排在了兵器譜上第五位,他就折斷了自己的銀戟,那個人人知曉的銀戟溫侯早已經死了。
林詩音的性格或許不夠堅強,也或許不夠果斷,但她的柔軟使得她能夠成為一個足夠貼心的人。
她聽到呂鳳先這樣說,臉上沒有露出任何不解之色,眼里也沒有流露出驚異,就像是真如呂鳳先所說的那樣,銀戟溫侯已經死了。
她膚如白璧,面貌有如清水芙蓉,她的雙眼里比起市井間她這個年齡的少女,少了點活潑靈動,多了幾分冷清之色。
但無論是誰,都能看得出來,她是溫柔的。
林詩音只是在他介紹完自己后緩緩地道:“貧道道號希音。”如三國時王輔嗣所言“聽之不聞名曰希,不可得聞之音也”,這一道號正是取自《老子》中的“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呂鳳先在聽到她這一道號時,整個人都似是僵了一下。
如果這世間最美好的聲音就是沒有聲音,最完美的形象就是沒有形象。
那么什么樣的武功才算是真正沒有破綻的武功呢?
呂鳳先的站姿變了,看上去似是無一處不是空門,但與此同時,正因為空門太對,反而變成了沒有空門。
銀戟溫侯已經死了,但是呂鳳先還活著。
他目光如炬,他說:“我欠你人情。”
林詩音對武功其實仍處在知之不詳的狀態,除去喬姑娘教過她的內容,其余之事一概一竅不通。所以她說:“公子并沒有欠我什么。”
其實喬安知道,即使沒有林詩音的出現,原著中的呂鳳先依然領悟到了這一點,使得自己的武功更進一步。
呂鳳先是一個驕傲的人,他認定了的事情,也不會因為旁人簡單的三言兩語就輕易改變,就如他來時一樣,他走時同樣是一個人,身形仍看起來是那般的孤傲。
他在離去前,眼睛的余光無意間瞥向石桌上的那幅畫。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之前畫中的人物應該是側躺在邊緣涼亭中的,現在畫中的女子怎么站了起來?
許是他看錯了吧。
路遇呂鳳先一事,只能說是道路上的小小插曲,誰也沒有放在心上。
卻說那日喬安讓林詩音追隨東極真人的步伐,重訪三十六靖廬,原本是用來搪塞他人的玩笑話,但兩個人后來思考了一下,一致認為即便是真把三十六靖廬都拜訪一遍,似乎也不錯。
喬安為林詩音找的便宜祖師東極真人其實是有留下正經傳承的,古籍中有記載她的其中一名弟子人稱鄭仙姑,萬一人家師門還在,一查就露餡了。所以她給林詩音設定的師門背景,沒有沿用鄭仙姑等二代弟子的名號,而是隨意捏造了一些人名,就說是當年謝自然前輩當年游歷途中隨手收下的一二記名弟子。
到時候就算有些細節沒能偽裝到位,別人也只會感慨,畢竟祖上只是東極真人的記名弟子,沒能把東極真人的本事勸學到家也是正常。
林詩音打著東極真人傳人的名號,每到一地都能成功借宿。
三十六靖廬傳承至今,已有許多地點模糊不清,不可考證。即便有著喬安的幫助,她與林詩音也只找到了二十八廬的確切地點,剩余八廬,雖有大致推測地點,卻沒能找到準確的位置,未曾發現先人到訪過的遺跡,看到的不過是后人仿造的之物。
古代交通不便,四處往來頗為耗時費力,三十六靖廬尋下來,一晃眼的功夫就過去了近十年。
萬里飄雪,寒風如刀。
一輛馬車將冰雪碾碎在車輪下,自北方不急不緩的駛來。
馬車外北風呼嘯,嚴寒徹骨,馬車內卻是暖意融融。只是這點溫暖沒能驅散坐在車廂里的那位男子面上的憔悴,他的臉上帶著些許病容,但他看起來依然不失英俊。他眼睛的色澤是一種溫柔的碧綠色,比春風還要柔軟,又比大海還要廣袤。
李尋歡一入關,江湖上無數關注他的人就得知了消息。
龍嘯云壓抑著內心的激動,他問:“可有看到詩音是否跟在我這位義弟身邊?”
他如何會得到肯定的答案呢?因為林詩音的確沒在李尋歡身邊。
得到了否定回答的龍嘯云,面色一片慘白,他想要端起茶碗喝口茶,手卻輕抖了一下,整個瓷碗都摔落在地。
馬車內除了李尋歡,再無第二人。
他的手中拿著一柄薄薄的小刀,正在雕刻著什么。
李尋歡時不時低低地咳嗽一聲,只是他的手自始至終都是穩的,他下刀時的軌跡依舊流暢。
他像是已經雕刻了無數次了,雕像上的每一根線條都被他深深的記在腦海中,手法是那樣的嫻熟。
他雕刻的是一個女子,即使她化身為一塊頑木,她仍舊顯得那么清麗高貴,一如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她身上就是有這樣一種魅力,無論誰只要瞧過她一眼,就再也無法把她的身影從心中抹去。至少……李尋歡沒能做到這一點。
他每刻下一刀,都帶著一種宛如朝圣的虔誠。
她如今過得還好嗎?
李尋歡不知道。
他苦笑,她有一個那樣深愛著她,同時又義薄云天、光明磊落的夫君,總比跟著自己這個“自甘墮落”的酒鬼浪子強。
第146章 小李飛刀
這世上有一種女人,你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會不由得升起一種“所謂的絕世美人說的就是她了”的想法。
即便她只是露出一雙手,也會讓目睹之人心生贊嘆。
這是一雙完美得毫無缺陷的手,真正的膚如凝脂,纖細勻稱,如此的柔軟。而連接著這雙手的胳膊,又是那般的豐盈但不見肉,纖美而不見骨。她的衣衫逐漸滑落,露出筆直修長的雙腿,而赤裸著踩在地上的雙腳精致又小巧,這是一雙合該被人捧在手心里,即使被她一腳踩在泥里也甘之若飴的腳。
已然不能簡簡單單用“身體”一詞來形容她的軀體,這是一件鬼斧神工般的藝術品,更是一件令男人死在她身上仍無怨無悔的絕世武器。
只是這件在男人身上一貫所向披靡的武器,居然失靈了。
雖然李尋歡遠走關外十年,但他留下來的風流之名江湖上誰又不知?
那真是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京城里的兩大名妓皆為其傾倒,誰不知道能明滿京都的名妓,有的是男子愿意為她們一擲千金,區區金銀早已不能打動她們了,除非真權勢滔天到一定地步,尋常富商貴人,即使是想要見上一面,也要投詩以作拜帖。
然而這樣兩個各有傲氣的名妓,卻愿意遠行數百里路,從京城來到保定,二人共侍李尋歡。
在林仙兒看來,小李探花不風流,誰風流?
可他偏偏在她面前成了圣人君子,對她不屑一顧。
對于林仙兒來說,這不僅僅難堪,更是一種屈辱。
不過這并不是林仙兒首次遇見這種情況,第一次給予她這種難堪的是龍嘯云。
他救下了當日走投無路之下欲要跳崖的她,這樣一個儀表堂堂的男子,而她又是那般的美貌,又有所為的救命之恩做引子,兩人間要是發生點什么事情似乎也完全是順理成章了。
然而龍嘯云拒絕了她。
林仙兒曾經以為是當時的她年齡太小的緣故,可是直到她被人冠上了江湖第一美人的名號,依舊如此。最擅長玩弄他人情感的她明白了,那是因為龍嘯云心中有另一個女人。
而這一次,李尋歡一入關,她就找上了他。她在拉攏他,帶著一絲勢在必得。林仙兒見過太多在兵器譜榜上有名的高手了,但是小李探花不一樣,他名次之高、風流名聲之盛,足以讓她親自去見他。
這事龍嘯云其實也知道,他甚至在林仙兒來之前,對她說:“如果他不受你誘惑,那就證明他的心里依然在愛著一個他本不該繼續愛下去的人。”他說這話時的表情中帶著些不甘與諷刺。
事實證明,龍嘯云說對了。
兩次了。
她是輸在了男人身上嗎?
不,她是輸給了女人!
——林詩音。
林仙兒默念著這個名字,唇齒間冰寒無比。
古往今來,有那么多的美女,但是能被人稱作天下第一美人的女子有多少呢?屈指可數罷了。人們會記住兵器譜排行第二、第三、第四甚至第二十、三十、四十的江湖高手,但是誰會記得天下第二、第三位美人?每人都想當第一,在這個美麗的名號之下,是一場看不見刀劍的比拼。
她是江湖上最美的女人,那么最令人魂牽夢繞、難以忘懷的女子也應該是她。
林仙兒對那個差一步就能成為興云莊女主人的林詩音好奇極了。
好奇到她愿意幫龍嘯云一起尋找林詩音。
她生平在男人身上遇到的唯二兩次挫折,都與這個女人有關。找到她,然后劃花她的臉,這就是她要做的。
……
鋒利的小刀在木頭上刻下最后一筆,一個栩栩如生的女子雕像被李尋歡握在手中,他的身邊放著一個酒壺,壺里空空如也。
梅二先生聽著他時不時的咳嗽,又看了看酒壺,作為一個江湖上有名的神醫,他很清楚李尋歡這咳癥已不是最近才有的了。
最終他還是忍不住說:“久咳必傷肺,我若是你,就不會再喝這么多酒。”
李尋歡笑道:“既然會傷肺,豈不是在說我還有肺可傷?我還以為我的肺早已爛光了。”
梅二先生說:“你最好想明白,再這樣下去,可不只是肺爛不爛光的事情了,而是還能不能有命繼續喝酒的事情。”
李尋歡說:“生死有命,如果老天爺注定我沒命喝酒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他這樣說著,卻沒有等到梅二先生再說什么,不僅如此,他注意到梅二先生正在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他。
李尋歡問:“梅二先生可是有事要與我說?”
梅二先生:“我只是突然意識到有件事你居然還不知道。”
李尋歡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明白梅二先生在說什么,他道:“難道有件事是我非知道不可的嗎?”
梅二先生說:“如果你知道了這件事,絕對再說不出什么‘生死有命’,一副即使是明天死了也無所謂的話,只怕你知道后,卻是恨不得自己這副身體盡可能的撐得再久些了。”
李尋歡無奈地說:“雖然我不在乎自己何時會死去,但是我還沒有一顆求死之心,如果可以,我還是很愿意能再能多撐些時日的。我平生不怕殺人,更不怕被殺,就怕一個‘麻煩’,這件事情我還是不聽也罷。”
梅二先生篤定道:“不一樣的,我若是說了,你絕對無法再像現在這樣滿不在乎,優哉游哉。”
梅二先生又問:“你可是有一個表妹叫做林詩音?”
李尋歡聽到這個名字,眼里流露出一絲痛苦。他咳嗽了幾聲,說:“是我的表妹沒錯,只是事到如今,我該叫她大嫂了。”
這個稱呼被他從口中吐出的時候,他多么希望這只是一個殘酷的夢,然而事實往往比夢境還要殘忍無情上千百倍。
梅二先生說:“錯矣!你該說她差一步就成了你的大嫂。”
不等李尋歡發問,梅二先生緊跟著道:“你可知道,你這位表妹已經失蹤了將近十年了?”
啪嗒一聲,那個剛刻好的人像從李尋歡手中掉到了地上。
……
原本世外桃源般的畫中世界,如今在喬安的邀請下,被改造的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畫中多了一汪暖泉,一動竹樓,竹樓前一貓一狗追逐廝打著,梅林深處還圈養著三三兩兩的雞鴨。
林詩音看著這幅已經大變樣的雪中觀梅圖,她忍不住笑了。
心想,表哥他要是看到他用心畫的一幅畫,被她毀成這個樣子,不知道會不會苦笑連連。
一旦想起李尋歡,林詩音之前掛在臉上的神情就頓住了。她沉默著,連同她那顆充滿了情思又悲切的心。
喬安注意到林詩音的神色,就明白她是想起了李尋歡。
她記得原著中李尋歡是在關外呆了整整十年,然后才回到了中原。算一算時間,也到了他回來的時候了。
于是她說:“李尋歡入關了。”
喬安很少提及她與龍嘯云和李尋歡之間的事,林詩音突然見聽喬姑娘提及李尋歡的名字,稍愣了一下。她說:“我聽說了。”
她略微躊躇,然后像是下定決心般說道:“我要去見李尋歡。”
從十年前,李尋歡把龍嘯云帶進李園的那一刻起,林詩音就恍惚感覺自己的人生步入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境中,那么多曾經的她想都不敢想,念都不曾念過的事情一一發生在了她身上,直到今日,有時候走在街道上,她仍然有一種仿佛腳踩在云端的虛幻感。
這十年間,在幾千個日日夜夜里,林詩音曾無數次問自己,她愛李尋歡嗎?
每一次,她都只能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她也曾想象過他們是不是還有機會重新在一起,可是當這個念頭在心中悄悄剛剛升起時,兩行清淚就無意識的落了下來。
那時的她怔怔地看著落在手上的淚痕,她終于承認,他們彼此間緣分已盡。
她要去見李尋歡,不是為了別的事情,而是因為《憐花寶鑒》。
這是王憐花前輩曾經拜托她交給李尋歡的,她早就該把它交給李尋歡,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喬安沒有反對。
“我陪著你。”她眼里倒映著滿園梅花,如此說道。反正她無處可去,也無事可做,自然是林詩音去哪里,她就去哪里了。
林詩音說:“有喬姑娘陪著,我就一切都放心了。”說是自欺欺人也好,林詩音總覺得有喬姑娘在身邊,看著對方那副波瀾不驚的氣度,她整顆心都會隨之平靜下來,不再彷徨。
天色已經不早了,林詩音對喬安道了聲晚安。
一旦下定決心要去見李尋歡,她心中反而不像之前那般無所適從了。
窗外是清風吹過林梢發出的細微沙沙聲,她很快就在這聲音的伴隨下進入了夢鄉,白日里紛紛擾擾的念頭終于安歇了下來。
她做了一個夢,夢到她還在李園時的日子。
那個時候她還小,經常與表哥一起在李園的梅林里玩鬧。他們一同折梅,一同看花瓣隨水逝,又一同在小亭里歇息。
她還夢到了少年時的李尋歡,他看起來是那么的神采飛揚。
以及當日中得探花時,他帶著笑意站在冬日的梅樹下,那雙碧綠色的眼睛仿佛提前將來年春日的一切生機與溫暖帶到了她面前。
當她從滿是舊日回憶的夢境中醒來,已到了第二日晨光熹微時。
林詩音從床上坐起來,她拿起一件衣服披在了身上。
恰在這時,房間里響起書頁翻動聲,雖然極其細微,但在這安靜至極的房間里異常突兀清晰。
林詩音正在穿衣的動作頓了一下,她一下子緊張起來。她順著聲音看去,只見書桌前坐著一個身穿道袍的年輕女子。對方手中拿著的書,好像是她前日剛從書坊里買來的新書。
那身道服林詩音太熟悉了,因為她也有一件一模一樣的衣物。她看著對方的側臉,恍如有種照鏡子的錯覺。
微薄的晨光鋪在書桌上,正在讀書的年輕女子與晨光并肩而坐。林詩音看著她,竟覺得她如同從虛幻夢境中走出來的世外姝人般美好到不真實。
第147章 小李飛刀
有那么一瞬間,林詩音以為自己仍然置身于夢境之中,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
喬安從畫卷中以實體出現在現實世界中時,她沒有感到什么特殊的難關,一切都仿如水到渠成,當她感覺自己能出來時,自然而來就出來了
她早在察覺到林詩音的呼吸節奏出現變化時,就意識到她已經醒了。由于手里這本書的內容比較和她心意,她又看完了兩頁書,這才抬起頭向林詩音看去。
“醒了?”
“……喬姑娘?”林詩音說話的時候,帶著少許生怕說話聲稍大點,就會吹散眼前幻境的小心翼翼。
然后她見喬安沒有否認她這個稱呼,她心里的猜想成真,心中一股熱流流淌,一時間,竟是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
喬安把書反扣在桌面上,說:“你梳洗一下,我去把早飯拿過來,都是清淡的,如果我沒記錯你的口味,應該都是你愛吃的。”
雖然嚴格意義上來說,她完全用不著吃飯補充營養,但偶爾泛起口腹之欲了,還是需要吃點東西調劑一下的。
畫中食物太過單一,雖然有林詩音時不時給她畫些東西進去,但是過了剛開始的新鮮感后,無論吃什么就都感覺平平無奇了。如今她既然已經從畫中世界里走了出來,當然不會放過這么一個好機會。
喬安不是那種非山珍海味不吃,非龍肝鳳髓不咽的人,因此她做的飯菜也多為置備起來比較方便的家常小菜。她自己估摸著,她現在就跟在深山老林、犄角旮旯里呆了數百年的老妖精一樣,一朝下山,吃什么都新鮮。
林詩音看著喬姑娘施施然端進來了一個托盤,然后擺放在房間中央的圓桌上。
兩張酥脆的薄餅,兩碗猶自冒著熱氣的清湯,一盤青菜,兩小碟咸菜。
飯菜雖是簡簡單單,但喬安剛把托盤端進來,林詩音就聞到了一股并不濃郁,卻回味悠長的香氣。
在林詩音心目中總帶著幾分超凡脫俗氣息的畫中仙喬姑娘,居然親自為自己下廚,她受寵若驚地坐下來,無比珍惜地一點一點吃著喬姑娘為自己做的早飯。
已經很久沒有人像現在這樣陪著她吃飯了。
想當初老李探花還在時,每到吃飯時一家人就和和樂樂的湊在一起,溫馨又祥和。
后來阿舅以及大表哥相繼去世,李尋歡又辭官回家,徹頭徹尾的成為了一個江湖人,他們兩人間就聚少離多。再后來龍嘯云來到了李園,李尋歡遠走關外,就更沒人陪著她一起用餐了。她也曾試著讓丫鬟陪著自己一起吃飯,但這一頓飯吃下來,丫鬟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林詩音也只能嘆一口氣,不再難為她。
時間久了,她也習慣了自己一個吃飯,清清冷冷的吃完,一頓飯的時間就那樣過去,幾乎都忘記了有人陪著自己一起用餐是什么的感覺。
林詩音忘記了詢問喬姑娘是如何從畫中世界出來的,也忘記詢問能在畫外呆多久。她只是想道,如果喬姑娘能長長久久的留在畫卷之外,該有多好。
……
一輛馬車從街道盡頭而來,駕車之人是一個滿面虬髯的大漢,他的眼神如禿鷲般犀利鋒銳,但他駕駛著馬車的動作又是那般的慎重當心,就像是生怕路面上任何一點顛簸傷害到車內之人一樣。
當馬車行至興云莊大門外時,鐵傳甲勒住了韁繩。
他回過頭去,原本銳利無比的眼神,在看向車廂的剎那間柔和了下來,他說:“少爺,興云莊到了。”
李尋歡坐在馬車內,他是閉著眼睛的,然而即使看不到他的眼神,外人依舊能清晰的察覺到此時的他正陷入了一種悲傷中,只是他從不曾被任何痛苦打敗,自始至終都堅定著。
他的指間緊緊地捏著一柄小刀,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有些泛白。
在聽到“興云莊”這個名字時,他慢了半拍才意識到這是哪里,他睜開眼睛,眨眼間小刀從他指間消失不見,不知道被他收到了何處。
他走下馬車,看向興云莊門口。
那幅御賜的對聯仍舊掛在大門兩側,不過他已經不再是這里的主人,而是以一個客人的身份登門造訪。
當日梅二先生對他說詩音已經失蹤了將近十年的時候,李尋歡整個人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推進了冰窟窿里,心里與身體上說不清是哪里更為寒涼。
有那么一瞬間,他幾乎在以為梅二先生是在因為他不聽醫囑而故意氣他。可是他知道,梅二先生不是會做這種無聊的事情的人。
他整個人都呆愣在場,然后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讓鐵傳甲去打聽這件事,事情的確如梅二先生說的那樣,十年前,詩音她在與大哥成親的前夕突然失蹤了。據說大哥他至今仍在派人尋找詩音的蹤跡,然而她一直音訊全無。
怎么會這樣……
詩音她為什么會突然消失不見,又到底去了哪里?
諸多疑問充斥在李尋歡的腦海中,這讓他不得不前往興云莊,多么諷刺,明明他在剛入關時,對這里是避之不及的。
他剛走進興云莊,就聽到莊內傳來一道熟悉至極的聲音:“尋歡,你終于來啦!我早已得知你重新入關的消息,但是始終沒有在保定城內見到你,還以為你不愿再見到你大哥我了。沒想到你還是來了,真的是你來了……”
李尋歡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結義大哥龍嘯云正從門內大步走來。龍嘯云穿著一身錦衣華服,看起來仍然那么的相貌堂堂,只是十年過去,對方的身上又增加了些許威儀。
十年了,他們兄弟二人已經十年沒見了!
李尋歡:“大哥……”
不過是一兩句的功夫,他們都控制不住的熱淚盈眶。
不等李尋歡想要說什么,龍嘯云已是擁著他的肩膀,把他迎入了莊內,然后拉著他走進正堂,把他介紹給此時正在興云莊做客的每一個人。
李尋歡只好耐著性子與這些人寒暄,他不愿詩音的事情成為這些人口中的笑談,就想著等過一會兒,私下里再向大哥問一問詩音的事情。
龍嘯云像是知道李尋歡要問什么,他用一種隱含悲痛的眼神看向李尋歡,然后又無聲的示意他稍安勿躁。李尋歡注意到大哥強忍著痛楚,在外人面前強裝出一副什么事都沒有的爽朗態度,還要與眾人寒暄著,他在心底嘆道,大哥他這幾年過的也不容易。
然而這一等,直到月上梢頭,他都沒能等到與龍嘯云在一起詳談此事的機會。
當年他在李園的居所冷香小筑,如今已經住進去了別人。那個人不是什么陌生人,而是當初他一入關時,就心懷不軌前來勾引他的林仙兒。
想來大哥還不清楚林仙兒的真面目,李尋歡決定等時機到了,就把林仙兒的事情告訴他。
而現在,他正應了林仙兒之邀前往冷香小筑。
他知道,他不該過去。
可是他不得不過去。
這里曾經是詩音的家,也是他的家,現在則是他大哥的家。
家這個字是神圣的,不容他人玷污的。
不管林仙兒在籌謀什么,他都不能讓她繼續下去。
他最怕麻煩,但是為了接下來他能夠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尋找詩音這件事上,他必須提前把有可能發生的一切麻煩都果斷利落的拔除。
但是,當他到了冷香小筑后,里面一個人也沒有。
冷香小筑外有人厲聲大喝道:“梅花盜,你已經逃不掉了,還不快出來送死!就算你有飛天遁地的本事,今日也要讓你有來無回!”
李尋歡運起輕功,如飛燕般掠出冷香小筑,只見外面已有數人圍住了這里,都是今天白日里龍嘯云引他見過的正巧在興云莊里做客的客人,只是這個時候,他們看向他的眼神不復友好,只余一片冰冷。
……
接連下了幾場雪,保定城的街道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這一日,天依然沒有放晴的跡象。
保定是個大城,每日從城門處來來往往的馬車或奢華、或簡約、或嶄新、或破舊,不知凡幾。住在城門附近的百姓也大多見多識廣,當一輛樸素的馬車從城外駛入保定城時,沒有引起任何有心人的注意。
如今滿城都在傳聞名滿天下的小李探花就是梅花盜,前不久已經被興云莊的龍四爺抓住了,即便是剛入城的外地人也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喬安熟練的找到掮客,租賃下了一處小院子。
當林詩音從掮客的嘴里聽到梅花盜的事情時,天空上仍然飄著雪花,她整個人都像是被這陣雪凍僵了。
便是她心中再怨他、怪他,但有一點她卻是確定的,那就是李尋歡永遠也不可能墮落成梅花盜這樣的骯臟不堪的人物。他看起來性子溫和,輕易不與人計較,但少有人能動搖他的意志,他行事自有底線。
她不相信李尋歡會是梅花盜。
畫中世界中的季節,始終停留在梅開時節,地上雖常年如一日的一層薄雪,但畫中世界的雪是“死”的,僵硬死板,天上沒有飛舞飄零的雪花,地上的雪積年不化,呆板至極。
現實中的雪是“活”的,它們在半空中紛飛旋轉,追逐流轉,又在落到指尖上悄然融化,沁到他人心底。
她俯下身,手指觸到地上厚厚的積雪,挖出團團落雪,揉團成球,運內力于指尖,指鋒如刀,劃向手中的雪團。
正在憂心李尋歡安危的林詩音,突然聽到喬姑娘對自己說:“攤開手,給。”
她下意識的張開手,手心突然感到一片冰涼,低頭一看,只見喬姑娘塞給她了一只不過掌心大小卻圓潤滾胖的雪兔。
她伸手撥弄了一下,禁不住露出一個微笑。
……
李尋歡被關在潮濕陰冷的柴房里,陽光照不進這里,也照不進李尋歡的心里。
當田七爺想要點中他穴道,封死他渾身大穴的時,龍嘯云激動地擁住了他的身體,大吼道:“你們怎么能對我義弟出手?快放了他!”
被他這么一抱,李尋歡失去了躲避的良機。
李尋歡笨嗎?
他當然不笨。
笨人當不成探花郎,笨人也無法登上兵器譜。
所以在那個時候,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林仙兒能夠住進冷香小筑里也不是沒有原因的,這一切都是他們安排好了的。
到了這個地步,他還能說什么呢?他甚至不怨龍嘯云。
他不在乎自己,只在乎詩音。
但是,龍嘯云一直沒來看他,他想要問問詩音的失蹤之事。是大哥他不在乎這件事嗎?還是說……詩音失蹤一事與他有關系?
李尋歡不愿意這么想,只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這么想。
第148章 小李飛刀
什么叫做聰明人?
聰明人就是當常人還在走一步算一步的時候,他已經事先想到了下一步。
簡而言之,聰明人總是比普通人要想的更多一些。
陰暗潮濕的柴房里不見陽光,原本李尋歡還不覺得有什么,可想著想著他忽然覺得冷極了。
如果詩音失蹤一事真與大哥他有關系該怎么辦?
他是真的不怨龍嘯云。畢竟怨龍嘯云又有什么意思呢?有大哥他的救命之恩在先,他欠大哥的就已經還不清了。便是要怨,也該怨他自己。是他自以為是的認為他眼中的好,別人也一定會接受,更是他誤算了人心。
如果真如他猜想的那樣,害了詩音的其實不是別人,正是把她推向別人的自己。
當他明白這個道理時,真是從外到內的冷到了骨子里。
李尋歡不僅擔心林詩音,還擔心那個他剛結識沒多久的小兄弟阿飛。在他被誣陷為梅花盜的時候,阿飛拼死也要把他救出去,然而阿飛只有一人一劍,阻攔阿飛的卻不止一人。
他只希望阿飛不要沖動行事。
他已經不想再拖累任何人了。
……
梅花盜真正在江湖上橫行無忌的時候,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當年天下第一劍客吳問天、點蒼派掌門悉數死于他手下,此人愛財,更好色,毀了不知多少女子的清白,江湖上無數人對他咬牙切齒。
李尋歡曾在原著中說過這樣一句話“此人算來已該有七十左右,想不到‘興趣’居然還如此濃厚”。
李尋歡如今才三十多歲,要再過幾年才到不惑之年,不論是放到古代還是現代,以那梅花盜的年紀都絕對夠當他爹的了。
如果有人因此質疑他也許不是梅花盜,那么立即就有人跳出來說,誰說如今的梅花盜就一定是曾經的梅花盜?也許他們是師徒呢?
那么問題又來了,當年李園世代纓鼎,顯赫至極,三代內連出七位進士,正所謂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更何況是赫赫有名的李家?小李探花會缺少錢花嗎,單看他當年辭官回家后,在家里疏財結客,一擲千金的架勢,就知道他絕對不缺少錢財。如果他真是那等貪財這人,當初他也做不出這等仗義疏財的舉動來。
至于說劫色一事,不說李尋歡正值青春年少的時候,就算是如今,他的魅力仍不減當年。他要是真想風流一把,約莫只需要含糊的放出點消息,就有無數女子前仆后繼,何須做梁下賊?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大概只能用他癖好特殊來做解釋了。
雖然這個說法仔細想想,也不是沒有漏洞,頗為牽強,但是已經沒人在乎了。如同“疑鄰盜斧”一樣,此時的江湖人認定了李尋歡就是梅花盜,再也聽不進任何質疑。
曾經深受梅花盜禍害的九十余戶人家在暗地里聯合在了一起,只為練手鏟除梅花盜這一江湖毒瘤。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假他人之手解決掉自己的生死仇人,對于有些人來說,自己的仇,就要自己來報!
夜間,李尋歡毫無睡意,一陣笛聲忽然伴著落雪聲從窗外流淌進了房間內。
笛音縹緲而清冽,音韻悠長,又如松濤陣陣,聽之悅耳,引人迷醉,然而在沉醉過后,又禁不住感到些許懷念,些許悲傷。
李園的梅林中,一名老學究打扮的的男子閉目站在一株梅樹下,靜心吹奏著手中的笛子。梅花被笛聲摧震,花瓣輕顫,積雪四散開來。
李尋歡聆聽著這陣笛音,不用猜就知道來者是誰。他耐心地聽完鐵笛先生奏完一曲,便是曲子已歇,他仍覺笛音仿若仍繞梁而旋。
待他聽到柴房門外多了一道毫不掩飾的腳步聲時,他真心實意地贊道:“鐵笛先生功力不減當年,笛藝更是又上一層樓,今日有幸聆聽,實屬大幸。”
一個人走進了柴房,他臉面瘦黃,身上的青棉袍也有些破舊,他聽到自己的笛音被李尋歡如此夸贊,面色上仍舊看不到任何喜意。
昔年,鐵笛先生的愛妾死于梅花盜之手,他今日正是為報仇而來!
鐵笛先生看著李尋歡,悠悠地道:“小李探花,久仰大名。”
他看出來了李尋歡被人點了穴道,以他的為人,他本是從不對沒有反抗之力的人下手的,但是生死大仇不得不報。
李尋歡注意到鐵笛先生堅定的眼神,心知此事是無法輕易了解了。
他沒有為自己辯解,因為他知道鐵笛先生根本不會相信他說的話,徒惹對方生氣。李尋歡并不希望對方生氣,因為他還有事情拜托鐵笛先生。
他嘆道:“鐵笛先生,我自知今日許是在劫難逃了,只是有一件事想要拜托鐵笛先生,還望鐵笛先生看在我毫無反手之力的份上,不要拒絕我。”
鐵笛先生怔了一怔,尋常人在這個時候往往已經驚慌失措的開始求饒了,但李尋歡看起來仍舊鎮定如初,只是面上多了幾分無可奈何。
他想了想:“你先說吧。”
“多謝鐵笛先生愿意折身相聽。”李尋歡先是道了一聲謝,然后才道,“我有一表妹,林氏,閨名詩音,她自幼生活在李園中,當年我遠走關外前,我結義大哥有意聘她為妻,只是十年過去,當我再回中原時,竟得知我那表妹在婚禮前夕不知所蹤,整整十年音訊全無。我今日一去,只望鐵笛先生能為我多多留心我那表妹的行蹤。”
鐵笛先生聽出他言語中對林詩音的情意,他面露悲切,臉上露出一個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梅花盜啊梅花盜!你又不是不明白這份情意,以己推人,他人與心愛之人再不得相見的時候,該是多么的痛苦!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犯下那等惡事!”
李尋歡搖了搖頭:“我若是說我不是梅花盜,想來鐵笛先生也是不信的。”
鐵笛先生深吸一口氣,說:“也罷,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今日應了你就是。”
李尋歡心中落下一塊大石。
話已說完,鐵笛先生舉起了手中的笛子,毫不留情的擊向李尋歡。他不動則已,動則如雷電,動作迅捷,難以捕捉。
在鐵笛即將落到李尋歡身上時,又一道銀色的亮光刺破了人的視野一閃而至,猶帶著幾分柴房外的冰雪氣,緊接著金屬交接時發出的刺耳摩擦聲在李尋歡的耳邊響起。
鐵笛先生眼見著一名身穿月牙色衣衫的女子,手持一柄利劍架住了自己的笛子。即使他只見那女子使了一招,也可以點窺面,察覺出她的劍法之高超。
女子的身上帶著點點落雪,明顯是剛從屋外而來,但她的雙腳上卻毫無濕意。她的雙目清亮,像是盛滿了房間外灑落凡塵的銀輝。
髣髴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
差一點就來晚一步。
喬安把鐵笛先生的笛子,從李尋歡的頸邊逼了回去。
江湖中女性高手屈指可數。
鐵笛先生想不出江湖中什么時候多了這么一號人物,忍不住驚訝又警惕地問:“這位姑娘,你是?”
喬安歉意地道:“對不住了。”說完,她劍鋒一挑,劍身繞道鐵笛先生的背后,在他脖頸間一擊,他整個人倒了下去。
她略微伸手一扶,不至于讓他摔得太狠。
李尋歡看著那名背對著自己的女子,只覺得她的背影是如此的熟悉。等到喬安開口說話時,那熟悉無比的聲音入了他雙耳,一個窈窕淑美的身影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他艱難地開口道:“詩音?”他害怕這只是他心中的臆想,一向穩重的小李探花居然有了幾分不自信。
喬安把鐵笛先生放到一個安穩的地方,她聽到李尋歡在喚林詩音的名字,就轉過身看向他。
那張與朝思暮想的心愛之人一模一樣的面孔映入了李尋歡的眼中,在不曾見到林詩音之前,他無數次幻想過這十年間她去了哪里,他能在哪里找到她,她過得還好嗎,只是他從沒想過他會在這種情形之下見到詩音。
他甚至不知道該對詩音說些什么。
喬安說:“小李探花?”
“詩音……”
喬安把劍收回鞘中。
好吧,她就知道自己這張和林詩音完全一樣的臉很容易引起誤會。她說:“不好意思,在下姓喬,單名一個安若泰山的安字,探花郎認錯人了。”
屋外的風透過門窗吹進來,李尋歡還買來得及說話就忍不住猛咳起來,他的眼睛卻是死死地凝在喬安的身上,不愿移開分毫。
喬安伸手為他解開了穴道。
早在鐵笛先生吹笛時,興云莊里就有人通過笛聲辨出了他的身份。不用多說,他一定是為李尋歡而來。
鐵笛先生與梅花盜有生死之仇,李尋歡落到他手里恐怕是有死無生。而李尋歡是要被押解到少林寺去的,怎么能就這么死在興云莊里?按理來說,他們該在第一時間趕過來,攔住鐵笛先生。但是那幾個從曲子里聽出鐵笛先生身份的人,在行動之前猶豫了。
佛門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然而不是誰都能眼睜睜地坐視自家仇人輕飄飄的認個錯,就能毫無報應的好好活下去。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才是天經地義的事!
鐵笛先生去找李尋歡說不定是好事,只要他們稍稍去晚一點,說不定梅花盜就一命嗚呼了,再不用兩廂為難。
龍嘯云坐在自己的房間里,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覺得心中有些不安,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似的。
他皺眉沉思了一會兒,別是李尋歡那里出了問題。
為了安心,他直接起身,準備去柴房里看一看李尋歡。
走到柴房門口,他就聽到了李尋歡的咳嗽聲。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絲關心,他道:“尋歡,大哥來看你了!”
李尋歡眼神黯然:“大哥,你終于來了。”
龍嘯云的一只腳剛邁進柴房,另一只腳就頓在了原地。
他看著站在房間中央的那個女子,一身淺色的衣裳襯得她更為清麗脫俗,她的眉眼如初,仍是他記憶中的她。
他顫著聲音,出聲道:“詩音……?”
喬安看著站在門口的華服男子,心道這就是龍嘯云了,只論樣貌的話,的的確確是身形偉岸、器宇不凡。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俊朗軒昂的江湖豪俠,與林仙兒在一起一手策劃了梅花盜事件,并付諸實踐。
龍嘯云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他紅著眼睛大聲道:“你回來了!可你是為了李尋歡才回到了興云莊,如果你是為了他才回來的,我多么希望你永遠也不回來!好歹給我留個自欺欺人的念想!”
他像個木頭人一樣盯著她,堂堂一個七尺男兒,眼淚卻是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喬安伸手做了一個動作,示意龍嘯云看向外面。
龍嘯云回過頭去,只見一棵滄桑高大的古樹下,站著一個女子。
她同樣穿著一身月牙白色的衣裳,手中撐著一把胭脂色的油紙傘,雪花簌簌地落在傘面上,又像是落到了人的心尖上。
如果屋內的人是詩音,那么這人又是誰?
第149章 小李飛刀
一見到持著傘的林詩音,龍嘯云就知道自己之前認錯了人。
雖然容貌相像,但兩人在氣質上存在著差異。不論何時,林詩音看上去總是如雪月般冰清玉潔,那是一種由內而外的嫻靜氣質,見之難忘,她身上卻是沒有喬安身上那種不受拘束的逸然。
龍嘯云現在正好背對著喬安,她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不過她還真是挺好奇的。
從認識林詩音開始就心懷愛慕,在心上人失蹤了長達十年之久后,又突然出現在了他眼前。他滿懷激動的上前相認,結果居然認錯了人……
其實這也不能全怪龍嘯云,畢竟他與林詩音之間已經有整整十年不曾相見了。
一個人不可能在十年的時間里一直原地踏步,容貌會變得更為成熟,氣質或許也會改變,而人的記憶,同樣會不可避免的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略微模糊。
在這諸多前提之下,龍嘯云第一眼看到與李尋歡呆在一起的喬安時,自然是先入為主的認為她就是林詩音。
然而再情有可原,龍嘯云還是難免怔愣,甚至頗感尷尬。
林詩音從樹下走出來,她收起了油紙傘,看著龍嘯云,說:“多年不見了,龍大哥。”
“詩音,這么些年來,你去哪了,過得怎么樣?你可知道這十年來,每日每夜,沒有一天我不曾思念你。”龍嘯云有些無措的說。
世間人大都如此,在見到心上人之前,心中有太多太多的話想向對方說,然而正因為想說的話多到沒有頭緒,真見了面這千言萬語反不知先說哪一句。
“多謝龍大哥掛懷,這十年來……”林詩音略微頓了一下,微笑道,“我過得很好。”
龍嘯云聽了以后,慘笑道:“好好,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
他見林詩音沒有看向他,而是透過他的身體未完全遮掩住的門扉看向室內。那雙總是帶著些輕愁的美目安靜地凝視著房間里的李尋歡,像是已沒有任何余力來關心周圍的事情了。
明明他就在她面前,可是她的注意力依舊不會放在自己身上。
能被她看進眼里的,除了李尋歡還是李尋歡!
那自己算是什么呢?
就好像從頭到尾都不過是個跳梁小丑!
他近乎麻木的給林詩音讓開道路,林詩音對他道了一聲謝,然后走進了房間。
這個時候的李尋歡已經冷靜了下來,然而越是冷靜,他越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詩音,但他與林詩音對視上的那一瞬間,他表現出來的樣子卻完美無瑕,彬彬有禮。
林詩音又把視線轉向了喬安。
在林詩音聽聞江湖人聯合起來,要找梅花盜討個說法后,她唯有向喬姑娘求助。她知道自己的功夫不佳,但是在她眼里,喬姑娘一向是超然不凡的。
當喬安和來到興云莊外時,隱隱約約聽到了一陣摻雜著內力的笛音,立即就心道不妙。
原著中鐵笛先生也曾出現在興云莊內要殺李尋歡,不過當時林詩音還在莊內,她及時趕到,謊稱要為自己被李尋歡廢掉了武功的兒子報仇,并意味深長的暗示鐵笛先生,你妻妾不止一人,她兒子卻只有一個,即便是要報仇,也該是先由她來報,鐵笛先生信了她的話,李尋歡這才得以逃過一劫。
但是現在,林詩音剛從莊外趕過來,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救下李尋歡。
林詩音輕功不及喬安,于是喬安為了救下李尋歡先行一步。
所幸,正好趕上了。
林詩音心中擔憂不已,又暗恨自己幫不上什么忙。如今看到喬姑娘一身淺色衣物干干凈凈,看起來就像是夜間伴著月光散步至此,沒有任何受傷的痕跡,林詩音終于吐出了壓抑在胸中的那一口氣。
林詩音感激地說:“多謝。”
“舉手之勞而已。”喬安知道林詩音有許多話想要對李尋歡說,就給她讓開了位置。
她走出了房間,有些事情還是讓他們兩人自己談好了。
龍嘯云用審視的目光看著這個走出房間,長得與林詩音極為相像的女子。他也想要走進房間,卻在接觸到陌生女子的眼神時,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也罷,他就算進去也不過是自討沒趣。
他在柴房外,痛心疾首道:“尋歡你束手就擒吧,如今莊里布滿了高手,你已經插翅難飛了,你不要連累到詩音!”
李尋歡的聲音從房間內傳出來:“大哥,這些場面話就不要再說了,事實如何你我心知肚明。”
林詩音對李尋歡說:“有喬姑娘在,不用擔心其他的事情。表哥,我相信你不是梅花盜,但這次我來尋你,一開始時并不是為了這件事情。”
她微微抿起唇,然后拿出一本冊子,她把它塞進李尋歡手里。
“有人要我把這個給你,我早就該給你了,希望還來得及。”龍嘯云就在外面,她不方便多說別的,但她知道只要李尋歡一看到這個就什么都明白了。
李尋歡看到書冊上寫著的《憐花寶鑒》四個字,心中了然。
他當然聽說過《憐花寶鑒》的名頭,它正是昔年武林高手王憐花畢生心血所在。武之一道在于誠心專一,王憐花把功法托付給他,他雖然倍感榮幸,但是他注定要辜負王前輩的好意了。
提起王憐花,他驀地想起之前見到的那個擁有著與詩音相同容貌的女子,莫非她易了容?但即使是易容,也未免太相似了。能夠擁有如此出色的易容術的人,李尋歡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手中這部《憐花寶鑒》的主人——千面公子王憐花!
其人易容術之登峰造極,不論男女老少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他若有心,即使是化作女兒身都可勾魂攝魄。
難道真是他?
林詩音極其專注地看著李尋歡,像是要把他的樣子深深刻在自己心上,她道:“我……剛才沒有騙龍大哥,我這十年過得很好,你放心就是。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回李園了,我只希望我走后,你也能過得好好的,我看你咳嗽得厲害,找幾個好大夫看看吧,我會好好的,不讓你擔心,你也不要再做些以身犯險的事情讓我擔心了。”
林詩音的話里滿滿的都是關切,但話里話外卻充滿了訣別之意。
李尋歡渾身一震,他笑得艱澀:“這咳嗽是老毛病了,好不了了。”他說不出挽留的話,因為他突然想起十年前自己執意與詩音劃清界限、甚至長達數月不歸家的行為,對詩音來說,他的所作所為,豈不比她方才說的告別之語還要冷酷殘忍上百倍千倍?
……
收拾好自己情緒的龍嘯云看上去一派沉穩,與之前失態的他判若兩人,他看向喬安,問:“敢問姑娘高姓大名?”
“稱不上高姓大名,我姓喬名安,喬松之壽的喬,安之若素的安。”
龍嘯云注意到她的雙腳雖然踩在了積雪上,但她的鞋子完全沒有陷進雪里。他眼神一閃:“喬姑娘好功夫,只是在下已有許久不曾在江湖上闖蕩,久居保定城孤陋寡聞,不知道喬姑娘師承何人?”
她與詩音長得實在是太像了,不,或許該用一模一樣來形容。是易容嗎?但是江湖上又有誰能有如此精湛的易容術?
“我師不在此世。”
這話說的有點她的師父已經過世了的意思,但聽起來又覺得遣詞造句有些奇怪。龍嘯云笑道:“原來如此。只是不知喬姑娘是如何與詩音認識的?”
喬安沒有與他你來我往話里藏鋒的興致,就直說道:“龍莊主不用再試探我了,過一會兒,我就帶著詩音離開,不會在保定城久留的,龍莊主要是有什么大計,完全不需要顧慮我。”
龍嘯云聽著她要帶林詩音離開,面色一變。
“喬姑娘說笑了,詩音是我的未婚妻,她如果不留在興云莊還能去哪里?”
“正是這個理!”一道清脆的話語聲突然遙遙傳來,那聲音動聽又清美,“龍四爺的未婚妻,當然是要留在興云莊里當她的龍夫人。”
映入喬安眼中的是一巧笑倩兮的女子,她長得無一處不美,身體被包裹在衣服里,她穿的極薄,雖然撐著傘,但衣擺、袖口處仍難免沾上了雪花,被體溫融化后的雪打濕了她的衣袂,但她非但不顯得狼狽,反而更顯楚楚動人。
喬安終于見到了這位被譽為江湖第一美人的林仙兒,不從其他方面討論,僅從外表上來看,她的確是美不勝收,就連喬安都承認的心甘情愿,當她從雪中款款而來時,那一幕真是美得不可思議。
林仙兒笑得嫵媚,對喬安說:“這位姑娘,何必要做拆散鴛鴦的棍棒呢?”
喬安說:“你們都弄錯了一件事,每一個人他都是獨立的,從來不是他人的所有物,你如此,我也如此,詩音她當然同樣如此。她軟弱慣了,你們便見不得她自己拿主意、自己做決定了,一旦她做出什么不和你們心意的決定,那也必然是因為他人強迫、不是出自她本意。從頭到尾,都忽視了她也是一個有自己思想、能自己思考的人。”
龍嘯云臉色鐵青。
林仙兒嬌柔的笑容不變,她說:“林姐姐要走我管不了,但是她要帶李尋歡走我卻是不得不管。雖然我不曾見過林姐姐,但與龍四爺交談間,也能感受到她是個再良善不過的人物,這樣子的她何必與梅花盜同流合污呢?說不定她是被梅花盜蒙了心智,這樣一來就更不該離開保定了,有龍四爺在,一定能幫林姐姐解除梅花盜的蠱惑。”
龍嘯云贊同道:“我正是這個意思,詩音她受了梅花盜迷惑,我如何能坐視不管。”
喬安像是看戲似的,聽完他們兩人一唱一和的說完,然后說:“可這要有個前提,那就是——李尋歡真的是梅花盜。如果不是,之后的假設就全都作廢了。”
林仙兒眼神一閃,她道:“如果他不是梅花盜還能是誰呢?連少林寺的諸位大師傅們都這樣認為,難不成這還有假?”她這話的潛臺詞,是在說難道你說話還能比少林寺這種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更有分量嗎?
喬安說:“好人總是容易對他人托付信任,也因此總是輕而易舉的被心懷不軌之輩蒙蔽。”
林仙兒聽著她話里有話,但又像是自己多想了。
恰在這時,林詩音推開柴房的門走了出來。
龍嘯云緊緊地攥著雙拳。
林仙兒看到了林詩音的長相。
美人如蛇蝎,她的目光如蛇牙、蝎針一樣勾在林詩音身上。
林仙兒發現林詩音的容貌與剛才那個正在跟她說話的女子一模一樣。
但她根本不在乎這一點,她在乎的是,那個被龍嘯云和李尋歡念念不忘的林詩音,如果只是這副模樣,她到底是憑借什么成功俘獲了他們的心?
喬安對林仙兒說:“所謂的梅花盜,難道不是你嗎?”
這句突然而來揭穿了她身份的話語,讓林仙兒再顧不得看林詩音。她眼中波光流轉,說:“喬姑娘又在說笑了,我知姑娘維護探花郎心切,但也不能不顧事實,不講道理。”
喬安道:“道理?你們既然能仗著人多勢眾做出逼人就范的事情,那我也只能從你們身上學到一點——拳頭才是硬道理。”
她說著,長劍已出鞘,寒芒森森。
第150章 小李飛刀
喬安一手持劍,她說:“好了,我們現在可以好好的談一談‘道理’了。”
龍嘯云忙說:“喬姑娘誤會了。”
林仙兒笑道:“我看她心里清楚著呢。”
她能以江湖第一美人的身份,籠絡無數江湖豪客,靠得不是無人匹敵的高超武功,也不是通古博今的淵博知識,而是自己舉世無雙的絕色姿容,以及遠超常人的情商。
林仙兒是聰明的。
她知道只要有她的裙下之臣在,她就能穩坐泰山,安然無恙。她也知道她的魅力放在女人身上,就會大打折扣,所以她不會混跡在鶯鶯燕燕中,更多的時間則是在與男人們打交道。
同時,她也是幸運的。
這么長時間以來,她游走在眾多男子中間,她策劃了那么多,卻一直隱身在幕后,從沒有任何敵人知曉她的真正身份,然后直接沖到她面前與她單打獨斗。
雖然她混跡江湖,但她很少親自出手,因為她知道即使她自己什么都不做,也有無數男子爭著搶著為她沖鋒陷陣,只求能博得她一個微笑,又或是一句贊賞。
所以林仙兒算不上是一個真正的江湖人,她看不出喬安的武功高低,她也不覺得她武功能有多高,至少不會比龍嘯云高。
她對喬安的劍毫不畏懼,她的神情更加嬌柔了,她說:“莫不是這位姑娘與梅花盜是一伙的,我剛才的哪句話說中了事實,這是惱羞成……”
她話音未盡,已是一道劍光先至。
林仙兒高呼:“龍四爺救我!”
出人意料的,率先對林仙兒出手的居然不是喬安,反而是剛從房間內走出來的林詩音。她是一個喜好安靜的女子,心地柔軟到路上遇見螞蟻都要繞著走不愿踩到它們,但是她這次居然出手了。
龍嘯云吃驚的同時,出手已然晚了一步。
就連喬安,也完全沒料到林詩音的這一舉動,她沒有擅自插手,但也沒有收回劍,以備不時之需。
梅花盜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呢?奪人財物,淫人妻女,殺人姓名。總結起來不過是這三個詞,但這短短的十二個字,又如何能概括盡“他”給人帶來的傷害與痛苦。
好人有好人的活法,壞人也有壞人的活法。
有人便是再壞,旁人即便是恨得咬牙切齒,也只能滿心不甘的為其奉上蓋世奸雄的稱號。而有人縱使犯下再多的惡事,令人再畏懼,手段再殘忍,他人提及時,也只會給他一個響亮的“呸”字,以及下作惡毒的評價。
林詩音是善良不假,卻不是毫無原則的“善良”,她去過的地方越多,見識的越多,非但沒有抹殺掉這點心中的純白,反而對這世間的一切苦難更多添了幾分不忍。
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有不可觸碰的神圣之地。
聽到林仙兒居然把喬姑娘和梅花盜相提并論,就是見到李尋歡都不曾落淚的林詩音,在這一瞬間,眼里居然盈起了水汽,差一點就掉下淚來。這世間總是這樣,你視若珍寶的東西,總有旁人不屑一顧,還要再把它扔進泥里才心滿意足,你奉若天神的恩人,只是因為幫助自己,就被旁人輕蔑以待,甚至大肆侮辱。
多么難受。
她想也不想的提劍刺向了林仙兒。
既然喬姑娘說林仙兒是梅花盜,那她就一定是梅花盜。
她不是要殺死林仙兒,因為在她眼里,她從不曾擁有任意剝奪這世間萬物性命的權利,從前如此,現在亦如此,但是她沒有這個資格,官府卻有!
李尋歡看到這一幕,心里再清楚不過的明白過來,此時的林詩音已經徹底走出李園又或是興云莊的樊籠了。
林仙兒被劍光逼的摔倒在了雪地里。
她的武功太微末了,她一邊躲,一邊聲音脆弱婉轉地哀求道:“龍四爺,看在你我相識這么多年的份上,求您快點攔下林姐姐!”她暗恨,莊里那些人為了讓李尋歡死于鐵笛先生之手,居然拖到現在都沒人過來。
龍嘯云可不會單純的以為林仙兒她是在攀交情,而是因為他與林仙兒一同策劃梅花盜事件,彼此都有對方的把柄,即使是林仙兒死在了這里,但誰能保證她沒在她的男人那里留下后手?
他冷冷地掃了林仙兒一眼,然后擋住林詩音:“詩音,你不要沖動!”
林詩音紅著眼圈,看著龍嘯云,問:“龍大哥要攔我嗎?”
龍嘯云看著她毅然決然的眼神,不知怎的,一種預感涌上心頭,如果說之前林詩音對他還心懷少許愧疚的話,他如果執意攔下去,兩人之間的聯系怕是連這一點歉意也不剩了。恨也好、愛也好、歉也好,至少還能證明對方在乎你,如果是徹徹底底的視你如常人,就是真真正正的不在意了。
李尋歡輕咳著,有些失望地說:“大哥,我不知道林仙兒是不是梅花盜,但即使不是,也與他脫不了干系,你為何一直要維護林仙兒呢?”
喬安說:“原因很簡單,因為龍四爺也在梅花盜的事情里插了一腳,他就算不想護著林仙兒,也不得不護著她。”
林仙兒在龍嘯云攔住林詩音的間隙里,快速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個鐵制品,她熟練的把它展開套在了手上,原來這是一只做工精致的鐵手套,不是別的,正是兵器譜上排名第九的青魔手!已經來不及兩只都戴上了,但在她看來一只就已足夠。
喬安注意到她看向林詩音時怨毒的眼神,事到如今林仙兒還想做什么?
林詩音注意到自己耳畔一陣疾風逝過。
林仙兒的手向她抓過來。
轉過頭就見喬安手中的劍鋒反射著冷冷的月光,雪花落在她握劍的手上,她輕抬劍身,手中的劍如劃破夜空的流星,劍芒如曇花一現,卻足夠璀璨。
那飄逸的身姿,自有一股令人仰望的凜然之態。
林仙兒突然間痛呼一聲,她帶著青魔手的那只胳膊上,腕部出現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不斷地涌出。額頭上不斷冒出冷汗,緊接著她就發現在疼痛之余,她居然抬不起手來了。
喬安嘆道:“青魔手之所以能在兵器譜上排至第九,那是因為它在尹哭手里。而它在你手里,形同一塊廢鐵。”
林仙兒忍者痛意,用那雙勾人的眼睛祈盼的看著龍嘯云:“龍四爺……”然后她虛弱的疼昏了過去。
喬安調轉劍尖,直指龍嘯云。
龍嘯云的視線撞上了喬安那宛若含著一縷青嵐的雙眼,她身上的劍氣恍若實質,砭骨入髓,脖頸處一陣涼意。
她要殺了他!
這個念頭猛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林仙兒,咬了咬牙,居然一撩衣擺,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地上。
他對著李尋歡說:“這位喬姑娘說的沒錯,我的確與梅花盜有關系。”
李尋歡雖然早有察覺,但真聽他承認了,還是忍不住雙目含淚,仰天長嘆。
龍嘯云同樣是眼中帶著濕意:“尋歡,你若是還認我這個大哥,今日就饒大哥一命。我知道林仙兒把奪來的錢財放在了哪里,你替為兄把它們能還的都還上吧。”
他倒是打的好算盤,在示弱于李尋歡,希望能激起他最后的兄弟之情的同時,又不忘以梅花盜昔日盜來的財物為自己增加分量。
只是他這樣一說,就徹頭徹尾的與梅花盜扯上了關系。昔日朋友遍江湖、豪邁大方的形象即將毀于一旦,然而龍嘯云會在乎嗎?
喬安認為他是不在乎的。
在她看來,龍嘯云有點偏向于一個結果論者。
他做事不會計較對錯,只要能得到他想要的結果,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喜歡維護自己聲譽、打造自己在江湖上的名氣,但這絕不是他的行為準則,更不是他的真正目的,在這之上,他有著更看重的東西,比如說權力、勢力。
想他在原著中,甚至能做出觍顏與上官金虹結拜為義兄弟的事情,自身的形象、名聲都不過是他手中實現目的的道具。
如今為了保命,更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在喬安眼里,龍嘯云這樣的人其實是有些可怕的。也許他在與你結交時,完全沒有其他壞心思,然而即使你們感情好到可以兩肋插刀的地步,他仍有可能在下一秒鐘,就伸手把你推入深淵,只因為這樣做能夠實現他的某個目的。當他這樣做的時候,他甚至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也知道是對不起自己的好友,但他仍然會毫不猶豫的做出這種事情,這才是最關鍵的一點。
李尋歡眼里充滿了哀傷:“你我結義至今,沒曾想竟走到了這一地步。”
龍嘯云雖然與梅花盜有聯系,但卻不是真正的梅花盜。李尋歡從不看重財物,他也不需要這么多金銀財寶,但是那些曾經被梅花盜傷害過的人家需要。
他看向喬安:“喬姑娘,你看?”
喬安說:“探花郎自便就是。”
不知道為什么,她感到李尋歡對自己好像比之前多了幾分恭敬,已經不單單是面對救命恩人時的感激了。林詩音在柴房里與李尋歡說的內容,她在外面也聽進去了一兩句,好像也沒有什么特別的事情。
一時想不通,她也就沒有再多想。
李尋歡眼里露出謝意。
他對龍嘯云說:“大哥,我答應你,我不殺你,但是……對不住了。”
他走上前,抬起自己的手掌,然后一掌擊在了龍嘯云身上。
龍嘯云沒有感到絲毫疼痛,恍惚間覺得一股熱流在經脈中流淌了一遍,拂去了冬日里的寒意。但在李尋歡收回手的時候,他竟是跪也跪不住,差點跌倒在地。
李尋歡廢了龍嘯云的武功。
他說:“你要恨,就恨我吧。”
龍嘯云毫不意外李尋歡不會選擇殺了自己,頂多是廢掉自己一身武功,但真到了這個時候,他的眼里還是忍不住露出悲意。
他艱難地撐著身體,看向林詩音:“詩音,你對我難道就沒一點動心嗎?”
林詩音垂下了眼睛,感情這種事不是自欺欺人就能騙過去的。
龍嘯云看到她的神情,哪還有不明白的。
他再也撐不住虛弱的身體,跌坐在地上,一手捂住了眼睛。過了少傾,他冰冷地看向仍昏迷著的林仙兒,說:“好了,她現在如何,也由你們處置吧,我不會再攔了。”說完,他張開雙臂,仰面躺在了地上,身體陷進雪地里,緩緩閉上了眼睛,沒一會兒就失去了意識。
李尋歡的目光掃向躺在地上的林仙兒,雖然他知道此時他說什么,她都聽不到了,但他還是說道:“你的美貌舉世罕見,心思之惡毒同樣如此。誰能想到真正的梅花盜居然會是一個女人呢?”
恰在這時,林仙兒悠悠轉醒。
她再也維持不住臉上的笑意,握著自己的手腕,狠狠地看著喬安。
喬安只當這眼神有如清風拂山崗,手中的劍動都不曾動。主要是她嫌動手會臟了她的劍,反正原著中的李尋歡就有殺死林仙兒的心思,她就不多費功夫了。
李尋歡看著喬安,見她沒有任何動作。他苦笑,前輩“她”好大架子。
也罷,還是他來動手吧。
李尋歡的指縫間出現一把樸素無華的小刀,短而鋒利。
小李飛刀,例不虛發。
下一剎那,飛刀已明晃晃地插進了林仙兒如天鵝頸一般美麗的脖子上。
林仙兒張著一雙不敢置信的眼睛,身子一歪倒在了雪里,黑色秀發如綢緞一樣鋪在白雪之上,如宣紙上的濃墨。
林詩音微微撇開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她開口道:“莊子里的人快過來了,表哥,我要走了,你……多多珍重。”
李尋歡被她這一句話從自己的哀思里拉回了現實,他溫柔的雙眼凝視著林詩音,說:“你也是。”
林詩音露出一個微笑:“好,我會的。”
然后本來沒她什么事情的喬安,就看到李尋歡居然微微側過身,向她深深施了一禮:“前輩救命之恩在下無以為報,日后若有驅使必然在所不辭。”
喬安心中暗怪,她看起來明明比李尋歡要年輕,不知道他為什么一口一個前輩叫著。她問:“探花郎為何喚我前輩?莫非我看起來很老氣橫秋嗎?”
李尋歡只當前輩高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便也順著她的話又改回了原來的稱呼:“喬姑娘勿怪,當我厚顏也好,還望姑娘能在平日里多多看顧一下詩音。”
喬安說:“舉手之勞。”
聽她這么說,李尋歡就知道她是答應下來了。
風越來越急,雪越下越大。人站在室外,沒一會兒肩膀上就落了一層雪花。
喬安帶著林詩音,趁著夜色離開了興云莊。至于龍嘯云和林仙兒的善后事宜,她相信李尋歡能處理好的。
雖然他現在只是一個江湖人,但他當初可是簪纓世家按部就班培養出來的大家公子,又曾為官數載,對于一些事情,他或許會因為心灰意冷不愿動手,但是這不代表他不會、不擅長。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喬安有些疑惑不解地問:“方才在興云莊里,你為什么突然出手了?明明說好了,動手時一切交給我不是嗎?”
“怎么能事事都讓你一個人做了,我也想幫上點忙。”
林詩音想把手中唯一一把傘交給喬安,讓她撐著擋雪,但喬安擺了一下手示意自己不需要。既然這樣,她干脆陪著喬姑娘一起淋雪好了。
喬安敏銳地察覺到她沒有說實話,她說:“詩音,你居然也學會騙人了。”而且她還感覺這好像完全是她自己教出來的……
“嗯,我騙你的。”林詩音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鋪滿雪花的地面,清脆地說道。
喬安說:“我在考慮要不要塞你一身雪,來一下嚴刑逼供。”
林詩音微微張大眼睛,然后她就聽到喬姑娘說:“嗯,我也是在騙你的。”
顯然她沒想到,在她心目中一直是清正端方、超塵拔俗的喬姑娘居然也會故意嚇唬她,跟她開玩笑。
喬安笑了笑,說:“我玩得最瘋的時候,你是不曾見過的。”
林詩音好奇道:“喬姑娘都是玩些什么?”
“我玩過的那就太多了。”喬安先是感慨了一句,然后問,“你見過海嗎?”
林詩音有些遺憾地笑了下,說:“雖讀過魏王《觀滄海》一詩,久慕滄海,但一直未曾有機會得以觀海。”
喬安說:“有時間我帶你去看海。如果你想知道海的那一邊是什么,我會很準確的告訴你,海的那一邊是陸地,有花有草有人居住的陸地。”
她又說:“既然決定要去看海了,不妨再去趟雪山。雙腳踏著木板,固定好,手持雙桿,從高處滑落,身如浮萍,又如利箭,自有一種在雪里乘風破浪之感。”
“……在極北之地,全年有將近一半的時間被黑夜籠罩,最美麗的莫過于極光,絢麗多彩,仿佛從天空垂下的道道匹練。有時候,你坐在房間里,感覺登到高處再一伸出手,就能抓住一道光似的。”
聽著她這樣說,林詩音不禁想起了《彭祖經》中所言:仙人者,或竦身入云,無翅而飛;或駕龍乘云,上造天階;或化為鳥獸,浮游青云;或潛行江海,翱翔名山。
也只有像畫中仙這樣的神仙中人,才能盡情到天之涯、海之角一覽吧。
她靜靜的聆聽著,聽得如癡如醉。
兩人回到在保定城里租賃的小院子里,比起來時的擔憂焦躁,此時的林詩音心中再無掛念,終于安安穩穩的睡了一覺。
第二日清晨醒來,喬安與房主結了賬。
兩人就此離開了保定城。
……
一個月過去后,梅花盜的真實身份已傳遍了大江南北。
所有人在知道她是梅花盜事件的真正主使者時,都不免大吃一驚。
誰能想到想出那么多下作手段,欺侮了那么多好人家女孩的人,會是同為女子的天下第一美人安排她的情人做的呢?
而與此同時,小李探花再一次名揚江湖,他手中持有林仙兒假借梅花盜的身份,盜來的諸多不義之財,而且錢是能“生”錢的,林仙兒和龍嘯云以此為基礎,攏聚來的大量財產,現在也都到了李尋歡手中。
不少別有用心之輩,紛紛盯上了他手中的這筆財物。
然而李尋歡絕非浪得虛名,他們這樣做的唯一結局,就是以自身生命為代價,親眼見證了何為小李飛刀、例不虛發。
這筆龐大的財產,都被李尋歡一一規劃好,用在了真正需要它們的人身上。
沒過多久,又一個消息傳遍了江湖,據說兵器譜上排名第一的武器——如意棒——的主人死了,天機老人被上官金虹殺死了。
如今上官金虹手中的龍鳳雙環,已不再排名第二,而是兵器譜第一!
再之后,李尋歡與上官金虹進行生死約斗。
事情的經過不重要,對于江湖人來說,他們只需要知道上官金虹死了,而李尋歡還活著這個結局就夠了。
林詩音說:“我知道他能贏的。”
喬安點了下頭:“當然。”這位可是古龍先生筆下的親兒子,身為主角的他魅力滿值、運氣爆棚、實力爆表,誰輸都不可能是李尋歡輸。
既然知道李尋歡沒什么事,林詩音也就不再擔心他。
當天晚上,林詩音睡覺時又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境。
那是一片波光粼粼又一望無際的水,她坐在水邊,耳邊聽到的除了水聲,還是水聲,心神安謐得讓她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也許,她醒來時,可以隨著喬姑娘一起去看看那真正的大海,看看它是不是真的那么波瀾壯闊、無邊無際。
她想去看看海之彼岸、陸之盡頭、雪山之巔……
她想看的,還有好多好多……
翌日,林詩音這樣對喬姑娘說后,就聽到她輕笑了一聲,說:“好,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