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111 腦子進水了
“為什么抓我?憑什么抓我?!”明鏡司從一個雅間里押出一個讀書人。
眾人大驚,“褚兄!”
“伯庸兄!”
“你們為什么抓他?!”
“為什么又要亂抓人,大郢還有沒有王法?!”
明鏡司的人不說原由,讀書人們心里卻明白。
這位褚伯庸是國子監祭酒之子,也是上京學子們的領頭人物,明年科舉會試狀元的熱門人選。
在吳太后不由分說殺了兩個領頭的學生后,眾人驚慌之下亂成了一團散沙,是褚伯庸將他們組織在一起,不僅保護同窗,還努力進行有效的抗爭。
這兩天大街小巷匿張貼的討伐吳太后和腐敗制度的文章,都是他帶著幾位英勇之士所為。
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被明鏡司查到。
看著他被抓走,眾人物傷其類,義憤填膺:
“他做錯了什么?!”
“謝珩,你這奸佞之徒!”
“謝珩!枉為謝家人!”
“吳太后的狗!你不得好死!”
……
整個狀元樓里都充斥著憤怒的指責叫罵,穆婉忍不住重新打開房門。
就見謝珩筆直的站在狀元樓的廳堂正中,任千夫所指,一言不發,穆婉作為一個旁觀者都覺得窒息,可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一切,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
忽然,不知誰憤怒之中抓起杯盞朝他扔去。
穆婉一驚,謝珩卻站著沒動,好在小六反應極快,上前擋住杯盞,反扔了回去,二樓一間雅間里屏風被擊倒,幾個書生不約而同的驚呼。
小六冷冷道,“明鏡司辦案,妨礙阻撓者一律帶走!”
立刻有人上二樓將那幾個書生也都押出來。
褚伯庸見狀連忙制止其他人,“諸位,不要做無謂的犧牲,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先行一步!”
“殺了我褚伯庸,還有后來人!”他高喊,“鄭次輔無罪!”
讀書人們憤而追隨:“鄭次輔無罪!”
“奸佞當道,社稷蒙塵!大郢危矣!”
穆婉一直看著謝珩,謝珩卻沒有再抬眼看她,抓了鬧事的讀書人后便轉身離開。
狀元樓里所有的書生群情激奮,高喊著“奸佞當道,社稷蒙塵!大郢危矣”,口誅筆伐的對象又多了一個。
穆婉淡淡的看著臉色發白的穆柔,“二妹妹不應該欣慰嗎?這些讀書人里多少人受你鼓舞?怎么嚇成這樣?”
“該不會是想到你對他們的背叛了吧?不知屆時二妹妹能否承受這樣的怒火。”
穆柔顯然已經代入了謝珩的角色,緊緊的捏著裙角,聞言竟然威脅穆婉,“讓鄭次輔認罪之事,太后主意已定,你若此時將事情傳揚出去,書生們會更氣憤,鬧得更厲害,而壞了太后的大事,你你和侯爺也都討不到好處!
穆婉定定的看著她。
穆柔緊張,“你看什么?”
穆婉大笑一聲,“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穆柔一愣,顯然不相信穆婉竟然會這么視死如歸。
“覺得這不像是我說的話?”穆婉微微一笑,“你猜對了,這是一位為國慷慨赴死的義士之言,而我沒那么偉大,所以說不出這種話!
“就像你并沒有那么無私博學,同樣說不出那‘橫渠四句’!
穆柔面色一緊,“你什么意思?什么橫渠四句?”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穆婉道,“你有沒有告訴大家,這四句并非你自己所創?”
穆柔緊張道,“你想干什么?!這不是我所創,難道是你嗎?”
穆婉嗤笑一聲,“看把你緊張的,放心吧我不會拆穿你!
“因為壓根不需要!
“你可知寫出這四句的人,少年從軍,中年入仕,晚年參與朝廷變法被貶,后歸鄉潛心研學,教書育人,他一生遍讀佛、道書籍,鉆研六經,才得出這四句圣言,他死時清貧到甚至沒有棺槨入殮,還是學生們湊資為他辦的葬儀!
“二妹妹,你竊得了他的話,但背不起他厚重的人生,人的聲望可不是靠這些好聽的話積累起來的,而是要看他真正做了什么!
她看著穆柔,“這點事情就把你嚇到了,二妹妹,你所謂的救贖,決心不夠啊。”
穆柔冷笑,“你又知道了?”
穆婉突然沒了跟她說話的心情,哼笑一聲,“智小而謀大,殃也。”
說罷朝著樓梯走去,穆柔看著她的背影,氣的胸脯起伏,“她一個不學無術的草包,有什么資格評價我?竟然說我智?!”
連翹則是擔心,“大姑娘不會壞事吧?”
穆柔皺眉道,“她不至于傻到那種地步,壞了太后大事,她吃不了兜著走!”
不過為了避免夜長夢多,穆柔還是決定抓緊說服太后讓她去見鄭次輔,只要說服了鄭次輔,一切問題都會解決。
“走,向宮中遞牌!
穆柔做著名利雙收的美夢,卻不知道她離開后,她以為沒人的左右兩邊的雅間門慢慢打開,陸續走出幾個書生。
他們看著穆柔的背影,其中一個沉聲道,“枉我們對她推崇備至,不想竟是沽名釣譽之徒!
“我先前還覺得奇怪,此女怎能說出如此震撼之言,不想竟是竊取!
“傳言鎮北侯夫人不學無術是個草包,分明談吐不俗,胸有溝壑”
另一人道,“如此說來,我們竟是錯怪鎮北侯了?”
也有人謹慎,“還是別妄下定論,再等等看吧!
雖然這樣說,但眾人心底到底種下了一顆種子,開始注意謝珩行事背后的深意。
謝珩押著人出了狀元樓后,下意識抬頭看向三樓的雅間窗口。
他身旁的謝地也跟著抬頭,“侯爺,可有什么不對?”
謝天賊兮兮的湊過來,“方才似乎看到了夫人,侯爺可是惹夫人生氣了?”
謝珩睨了他一眼,“今日抓了褚伯庸,褚祭酒一會兒怕要去明鏡司了,想想怎么招待吧。”
謝天皮子一緊,笑道,“就不了吧,您知道屬下最怕那些掉書袋的讀書人。要不屬下幫您出個哄夫人的主意,您把這差事給別人?”
“您就去旁邊買支釵……”
謝珩面無表情的道,“所以你的花魁娘子哄好了嗎?”
謝天閉上嘴。
小六偷笑,謝珩吩咐,“全部押去詔獄!弊约簠s在路邊停下來。
這邊穆婉上車后,滿腦子都是謝珩站在人群中被咒罵的情形。
云苓感嘆,“侯爺也是不易。明明是金甲衛的活兒,怎么會交給明鏡司來辦?徒惹罵名。”
穆婉問道,“之前金甲衛抓的那些書生怎么樣了?”
云苓道,“好像聽說被用刑了,除了被斬首的兩個,其他的都受了傷,很多手都廢了!闭f到這里,她不由皺起眉頭,“曹世子被貶后,聽說太后提拔了幾個新校尉,那些人想必為了討好太后,對書生們下了狠手!
太后用人向來任人唯親,誰馬屁拍的好用誰,那些人的素質可想而知。
木霜道,“所以侯爺攬下此事是怕金甲衛再亂來。”
云苓也反應過來,想到狀元樓里的情形郁悶道,“做了好事還要被罵!庇忠苫螅爸昂顮敽孟駨膩聿粫艽祟惖氖虑榘?”
穆婉也在思索,她回憶著謝珩之前的做事風格,好似除了保護太后,搜集情報,其他事情一律不管,尤其導致朝綱混亂之事,他甚至樂見其成。
所以這次鄭次輔之事,他也應該冷眼旁觀才對……
穆婉忽然就想起那日在烽火鎮時謝珩提起此事時的情形,心中隱約有了個猜測,但又覺得不太可能,真的會是因為她嗎?為了讓她開心?
穆婉長長吐出一口氣,她不太想自戀,但這個念頭冒出來后,怎么竟然覺得可能性很大呢?
云苓見她搖頭,“夫人怎么了?”
穆婉道,“感覺腦子進水了!倍颊f談戀愛降智,她這還沒談呢,腦子就糊了,謝珩怎么可能為了她破壞報仇的大計。
不行,為了保智商,這個戀愛還是不談了吧。
反正他也躲著她,正好,時間長了不見面,感情自然也就淡了。
況且穆柔的話雖然沒說完,但很明顯,上輩子謝珩最后和徐錦的關系匪淺。
也正常,幼帝登基,根基不牢,若謝珩攝政,只有兵權的他確實和文官聯姻更能鞏固朝堂……
屆時她也就該功成身退了。
馬車忽然停下,許叔意外,“侯爺?”
謝珩站在馬車旁,見車簾遲遲沒有撩開,開口道,“夫人?”
穆婉淡淡道,“不在!
謝珩:……
他無奈的轉去車頭上了車,云苓和木霜退了出去。
謝珩看著靠在車壁上閉著眼睛一副不想看他的穆婉,意識到之前在狀元樓的那一眼不是錯覺,她確實生氣了。
謝珩不解,“怎么了?”
穆婉這才睜開眼睛,驚訝道,“哎呀,這不是侯爺嗎?”
“您剛抓了人,應該很忙吧,怎么有空找我?難道是有什么公務?”
謝珩:……
他嘆了口氣,“到底怎么了?為何生氣!
穆婉更是一臉不解,“侯爺何出此言?我心情好著呢,特別特別好!
“您公務繁忙,趕緊去吧,別在我這兒耽擱時間了!
謝珩心底難得升起無措之感,完全不知道該從何哄起,外頭小六開口叫他,“侯爺。”顯然是有事。
謝珩只能低聲道,“我今晚回府……”
穆婉立刻道,“不必,您去您外室那兒吧,不用回來,我無所謂的!
謝珩:???
他哪兒來的外室?
第112章 112 殷勤的侯爺
謝珩被趕下馬車,然后就看到了旁邊站著的兩個人,其中一人正是徐錦。
剛剛小六就是因為這個提醒他。
謝珩不著痕跡的跟對方拉開了幾步的距離,下意識的看了馬車一眼。
結果他們似乎已經聽到了車廂里最后一句話,徐錦的丫鬟茱萸驚訝道,“侯爺真的把謝姑娘帶回來了?”
謝珩:……
虧得謝姑娘本人就坐在車上,不然他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徐錦低斥一聲,“茱萸!”
然而馬車里淡淡的傳出一句,“走!本皖^也不回的離開了。
謝珩有些頭疼,想不通好端端的他哪里來的外室。
旁邊的年輕郎君見狀連忙道歉,“家姐御下無方,還請侯爺恕罪!
茱萸一臉憤憤敢怒不敢言,徐錦卻沒有任何辯解,面無表情的看了眼自己的弟弟。
謝珩瞥了兩人一眼,話都懶得說,敷衍的抱了抱拳算是打招呼,便徑直往明鏡司走。
徐展鵠連忙道,“侯爺,不知侯爺何時有空閑,在下有些事想請教侯爺。”
謝珩腳步不停,“最近事務繁忙,怕要辜負徐公子美意了!
徐展鵠還想說什么,徐錦卻打斷他,“四郎,不要打擾侯爺了。”
而后對著謝珩的背影提高聲音道,“侯爺,剛剛我看明鏡司押走了些書生,褚伯庸也是鄭次輔門生,應是救師心切,還請侯爺高抬貴手,不要太為難他們!闭f完朝謝珩的方向深深一拜,“拜托了!
小六忍不住皺眉,謝珩卻頭也未回。
不過但周圍的人都聽到了。
木霜追上穆婉的馬車將徐家姐弟和謝珩的對話說給穆婉聽,尤其是徐錦的,云苓聞言立刻道,“怎么回事,一個個的,都趁著這事兒賺好名聲呢?”
穆婉想起徐錦想當皇后的遠大志向,倒不覺得意外,這確實是最適合刷聲望的時候。
尤其她和謝珩還有些桃色緋聞,事情傳起來怕是更快。
云苓撇撇嘴,“她若真擔心書生,叫徐首輔去想辦法啊,大庭廣眾之下拜托我們侯爺是想干什么?”
木霜道,“我臨走時聽茱萸混在人群里,大意是說,侯爺心系她家姑娘,徐大姑娘求了情,侯爺看在她家姑娘的份上,那些書生不會有事的。”
云苓瞪眼,“合著若那些書生沒事兒,之后都是她徐大姑娘的功勞?!”
“奴婢看她就是知道侯爺不會為難那些書生才故意那樣說的!
木霜卻想到了別的,“如今看來,這上京徐大姑娘和侯爺的傳言,怕都是這么來的。”
云苓氣道,“侯爺都那么清楚的拒絕她了,她怎么還傳這樣的話,要不要臉?”
“我知道了!她就是想挑撥侯爺和夫人的關系!
試想穆婉若不知內情,又是真心想跟謝珩過日子的,整天聽到這些消息,跟謝珩的關系怎么可能好的了,而且這些事情還不好解釋,就算謝珩親口否認,也容易被認為口是心非。
穆婉就想起姜檸的性子,上輩子姜檸秋獵時害過謝昭之后肯定被鎮北侯府厭棄,若再聽了這些傳言使性子,謝珩定然會徹底失去耐心,那徐錦自然就有了機會。
云苓道,“對了,剛剛她那丫鬟故意提什么謝姑娘,明顯是挑撥離間,當時就該撩開車簾跟那徐大姑娘打聲招呼,尷尬不死她!
又反應過來,“夫人您為什么說侯爺有外室?”
穆婉:……
想起謝珩那一臉懵逼的表情,穆婉揉了揉額頭,她確實有點無理取鬧了。
以謝珩負不了責任就不招惹的性子,他倆這輩子還是合法夫妻呢,他都在努力避嫌,何況上輩子有正妻。
謝珩若真的喜歡徐錦,必然會休了姜檸明媒正娶,而不是搞什么私會。
況且,他還不行。
穆婉忽然想,他不行好像也挺好的,至少能保證不會在外頭亂搞,納妾什么的也沒條件。
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什么之后,穆婉忽然無語的捂住臉。
“夫人?”
穆婉道,“別理我,我瘋了!
云苓:???
晚上謝珩果然回了府,進門就見穆婉悠閑的躺在搖椅上,謝昭坐在旁邊跟一旁的云苓搶活兒干,一起給穆婉剝蜜桔。
剝好一個,先喂穆婉半個,自己再吃半個,腮幫子吃的一鼓一鼓的。
看到謝珩驚喜的起身,“父親!比缓篚谀_將半個蜜桔放在了謝珩手里,“父親吃。”
謝珩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心底劃過一陣暖流,外頭的一切刀光劍影這一刻仿佛都被隔絕在外,他忽然感到了疲累。
他拎了另一把搖椅過來擺在穆婉旁邊,抱著謝昭躺上去,摸著他的脊背道,“又胖了。”
謝昭在他身上蛄蛹蛄蛹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好,聞言得意道,“三斤!”
謝珩捏了捏他滑嫩的小臉蛋,這小家伙不僅胖了,性子和當初接回來時簡直判若兩人,膽大又開朗。
謝珩看向穆婉,這都是她的功勞。
穆婉察覺到他的目光,“公務忙完了?”
謝珩摸不準她還有沒有生氣,想了想挑了個安全的開頭,“賀蘭晫此番上京是來說和的!
穆婉疑惑,“說和什么?”
見她語氣如常,謝珩心中暗暗松了口氣,“說和徐錦和李淮琛的婚事!
穆婉挑了挑眉,“看來南陽王還沒放棄拉攏徐首輔。”
謝珩道,“南弘李氏雖然得力,但人才不嫌少,徐首輔為官近二十載,能力確實不容小覷。而且若拉攏徐首輔,上京這邊沒了中流砥柱,南陽王成事也更容易!
穆婉道,“南陽王怕是不知道徐首輔的野心吧?”
其實若不是想自己坐那個位置,徐首輔此時就是站隊的時機,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照這么個作法,吳太后和賀蘭景必然要亡。
徐首輔這樣的有能力的人自然該擇良木而棲。
謝珩道,“就算知道大概也不會太在意,徐秉問雖然統領文官,但手上卻沒多少可用的兵,之前大概是跟護國公合作,如今護國公被流放,他再想找前朝寶庫就很難了。”
所以從龍之功就是他最優的選擇。
“所以徐錦今日是在替徐首輔做選擇?”穆婉慢慢思索,“聽說李淮琛心高氣傲,若是聽到滿上京傳你們倆舊情未了,定然憤而放棄!
謝珩看了眼穆婉的表情,“所以她本也不是心悅我,大抵是想利用我擺脫李氏……”
穆婉莫名從他眼神里看出一點小心翼翼,心下好笑,“不僅是擺脫李氏,恐怕還想順勢堵死徐首輔的路吧。”
按照她了解到的信息,徐首輔想當皇帝,徐錦卻想當皇后,父女倆意見相左,徐錦甚至會拖后腿的話,在這個時代,徐首輔對付徐錦實在太容易了,只要重新將她嫁出去就好了。
徐錦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所以她干脆制造一種謝珩心系于她的假象。
這樣不僅她自己行事便宜,也沒人敢跟她提親。
謝珩點頭,“就是這樣!
穆婉道,“不過若徐錦真的將徐首輔堵到這條路上來,那徐首輔就該想方設法逼著你娶她了,皇帝做不成,國丈總是要做的!
謝珩飛快道,“徐首輔既然已經動了要登大寶的心思,哪里肯輕易放棄,他如今缺的是兵權,所以這次才勢必要跟太后爭到底!
一旦贏了,他除了掌政,還能拿到上京的兵權,這一役至關重要。
鄭次輔認不認罪就是關鍵了。
穆婉道,“徐首輔知道太后想逼鄭次輔認罪了嗎?”
謝珩道,“不清楚,護國公流放后,太后清理了一批金甲衛和宮人,消息嚴密了許多!
“不過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知道不知道都不重要,三法司所有人都盯著呢,除非鄭次輔心甘情愿,沒人能逼他認罪!
穆婉道,“所以徐首輔很自信,鄭次輔不會認罪!
謝珩嘆道,“那老頭,寧死不屈!
“若鄭次輔被逼死,那太后便是罪加一等!
穆婉道,“所以徐首輔大概覺得自己會贏!闭f到這里,她話音一轉,“但侯爺不是要讓鄭次輔認罪嗎?這樣一來,徐首輔拿不到兵權,太后勢力大漲,屆時徐首輔還是要找你當女婿吧?”
謝珩:……
他嘆了口氣,“就不能是他們兩敗俱傷嗎?”
穆婉好奇起來,“侯爺要怎么做,你不是說鄭次輔不會認罪嗎?”
謝珩看著她,“你那畝產五百斤的麥種,在嚴寒之地可能種出來?”
穆婉道,“有抗寒的麥種,畝產可能會少一些,也要看土壤,不過我手底下有專門改良種子的農人,多試試總會比現有的產量高!
“你問這個干什么?”
謝珩道,“我也不確定鄭次輔會不會認罪,但你的良種是重要籌碼!
穆婉不太了解鄭次輔,想不出來他為什么這么說。
根據穆柔的表現,上輩子是謝珩和她一起完成了這次計劃,謝珩負責出主意,她負責說服。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問謝珩,“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嗎?”
謝珩搖了搖頭,“你已經幫了大忙了!
他看著穆婉的表情,“你想去看看?”
穆婉道,“可以嗎?”
她實在好奇,上輩子如果謝珩能自己說服鄭次輔,又為什么要讓她去?難道她這里有什么關鍵?
這樣一想,她就更想去了,萬一謝珩沒成功,她可以查缺補漏,畢竟事關重大。
謝珩見狀道,“行,我去見鄭次輔的時候,帶著你!
穆婉又想起了穆柔,“我二妹妹什么時候去見鄭次輔?”
謝珩一言難盡,“她今日下午又去求了太后。”
穆婉挑眉,“求?”
謝珩道,“若說服鄭次輔簡單,太后當初就當她直接去了,太后一直沒讓她去,可她偏偏覺得自己可以!
“今日她信誓旦旦,太后估計也沒好法子了,便死馬當活馬醫,允了。”
穆婉搖了搖頭,“無知者無畏!
希望她的二妹妹能承受太后和讀書人的怒火。
她看著趴在謝珩肩頭在一搖一搖中快睡著的謝昭,笑了笑道,“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要休息啦!
謝珩一頓,穆婉見狀笑道,“侯爺若是忙,就去忙吧。”
“今日不忙!敝x珩抱著謝昭起身,“我帶他去洗漱吧!
看著他進了浴房,云苓忍不住偷笑,“侯爺看起來有些殷勤啊!
穆婉看了她一眼,云苓吐吐舌頭,叫婆子提熱水。
最后一家三口躺在了床上,穆婉一開始還惦記著要給謝珩把脈,但謝昭睡著之后,軟乎乎的趴在她懷里,勾的她直迷糊。
馬上要睡著的時候,就聽旁邊的謝珩小聲道,“我沒外室!
穆婉:……
她突然忍不住笑,尤其看著謝珩一臉不解的表情,她笑的一顫一顫的。
謝珩無奈,“笑什么?”說著卻莫名其妙也跟著她笑起來,“傻了嗎?”
穆婉笑,“嗯,傻了!
挺好的,犯傻的不是她一個,心里平衡了。
第113章 113 鎮北侯正直善良,一點都不殘暴……
大概為了避免夜長夢多,穆柔第二天就去了大理寺。
據說信心滿滿的去,失魂崩潰的出來,嘴里一直喃喃著,“為什么,為什么?他竟然不顧讀書人的死活。”
不久之后,李編撰的太太,備受眾人推崇的穆家二姑娘竟然逼鄭次輔認罪的事情就傳了出去。
讀書人自然震驚不已,一方面大罵吳太后構陷忠良,一方面對穆柔的背叛憤慨不已。
徐首輔更是帶病領著一眾文官跪在御書房外痛心疾首,“太后,鄭次輔為了朝廷鞠躬盡瘁,您這樣做,豈不是讓朝臣寒心,讓天下百姓寒心!”
御書房里,吳太后氣的直接將杯子扔在了穆柔身上,“你不是信誓旦旦說你可以嗎?這就是你干的好事?!”
穆柔幾乎趴在地上,顫聲道,“臣婦已經盡力了,是那鄭次輔……”
“夠了!”太后大怒,“鄭次輔那根硬骨頭,徐首輔對上他都要讓三分,哀家從來沒讓你去,是你言之鑿鑿說能勸服他!”
“現在好了,鄭次輔沒認罪,倒是把哀家釘成了罪人!”
吳太后越想越氣,“你不是說你在讀書人里備受擁戴后,讓他們都聽你的,效忠與我嗎?你現在就去讓他們都閉嘴,該回哪兒去回哪兒去!”
穆柔不敢說話。
吳太后氣笑了,“我看你不是要帶領他們協助我,你是他們派來害哀家的,對吧!”
穆柔頭搖的像撥浪鼓,“太后明鑒,臣婦不敢!”
太后在地上轉了兩圈,突然道,“主意是你,人也是你勸的,這事兒從頭到尾都是你在做!
穆柔瞬間明白了太后的意思,猛的抬起頭,“太后,您不能這樣對我,我也是想幫您!”
“你給哀家住嘴!”太后怒道,“你是想幫我還是想害我,你以為我不清楚嗎?”
穆柔嚇壞了,飛快道,“您不能這樣,您此時把我交出去,豈不是相當于承認了鄭次輔無罪?您一開始就冤枉鄭次輔了?!”
“您必須要讓鄭次輔認罪!太后,您相信我,我這個主意絕對沒錯的!彼肫鹆耸裁,快速道,“鎮北侯,鎮北侯能做到,他能讓鄭次輔認罪!”
“鄭次輔會認罪的,他會認罪的!只要鄭次輔認罪,以后誰也不能把您怎么樣!”
太后卻懶得再理會她,一個只會耍嘴皮的東西,她難道不知道只要鄭次輔認罪就一切迎刃而解?
“來人!將這巧言令色,包藏禍心的毒婦趕出去!”
穆柔被拖走,吳太后看著外頭跪著的一地人,緩了情緒,對王公公道,“還不快去將徐首輔扶起來,哀家已經查清,此事乃皇上所為!
等徐首輔進御書房的時候,太后已經換成一副小女兒的嬌態,她揮退所有宮人,親自扶住徐首輔嬌聲埋怨,“徐大人竟然親自帶人為難哀家,您怎么舍得的?”
徐首輔一本正經的看著她,“臣不能眼睜睜看著太后犯錯!
吳太后道,“哀家可沒犯錯,都是我那皇兒!”
“他以為徐大人您不滿足于只掌政權,還想把哀家也變成傀儡,焦急之下才出此下策!
“但哀家信徐大人!彼抗庥目粗焓纵o,“‘為政去私,私不去則公道亡’還是徐大人教哀家的呢!彼摪椎氖种冈谛焓纵o胸口畫著圈,“徐大人給哀家講了那么多史,哀家怎會不知道構陷忠良乃是上位者的大忌,徐大人不是夸過哀家是好學生嗎?哀家怎么會犯這種錯!
徐首輔低頭看著她,“那太后可否放了鄭次輔!
吳太后靠在他胸口,仰著小臉道,“那還不行,哀家接到消息,確實有人有意謀反,不是鄭次輔也是跟他親近之人,所以案子還要繼續查!
“況且如今皇兒鬧了這么一出,哀家在這個節骨眼上放了鄭次輔,徐大人是想看到哀家被萬人唾罵,遺臭萬年嗎?”
徐首輔握住她作亂的手,嘆了口氣道,“太后當初就應該聽臣的勸諫,忠言雖逆耳,但可保太后安穩無憂!
他定定的看著太后,“治大國如烹小鮮,實在不是易事,太后娘娘偶爾做自己喜歡的,其他的只要等臣烹好了,盡情享用不好嗎?”
太后軟聲撒嬌,“哀家想試試嘛,總讓徐大人操勞,哀家看著心疼,哀家也想幫徐大人分擔一些……”
徐首輔似是無奈,“太后想試,便試試吧,不過太后放心,臣定然不會棄太后于不顧。”
……
御書房外眾臣散去,王公公小心的覷著吳太后的神色道,“太后娘娘,要聽徐大人的嗎?”
“聽什么?”吳太后已經收起嬌媚的表情,冷笑道,“聽他的,讓本宮變成他的傀儡,靠著他偶爾的憐憫活著嗎?”
她恨恨道,“在利益面前,女人永遠是他們第一個拋棄的!男人,都是沒有心的東西!”
“去請鎮北侯!
謝珩一進御書房,太后就楚楚可憐的撲過來,“鎮北侯,這次哀家可要靠你了!
謝珩后退一步躲開她的觸碰,淡淡道,“太后有何吩咐!
太后眼底閃過遺憾,再次感嘆他不同于那些臭男人,但這次有求于他,也不敢太過,規規矩矩的道,“沒想到徐首輔竟然給哀家下套!”
她焦急道,“若徐首輔掌了兵權,賀蘭家的江山怕要落在他手里了!
謝珩不為所動,“不過是太后猜測,他若真敢坐這龍椅,自會有天下人討伐!
吳太后心想,等他被天下人討伐的時候,她怕早就尸骨無存了。
吳太后心知他在朝為官除了報仇,就是保護如今的謝家,對朝中之事并不上心,只好拿出殺手锏,“當年的九皇子失蹤之事,應是徐首輔所為!
謝珩目光銳利的看向她,“太后何出此言?”
吳太后微微一頓,“此事哀家并非故意隱瞞,只是護國公府被流放后,兵權暫時握在手里,有了可用之人,才大概猜出一點端倪。”
“侯爺應該知曉,當年五王爭位,何等激烈,那種危急關頭,他們哪兒有時間去關注一個剛出生的奶娃娃?”
“畢竟只要登基,先皇嫡子又如何,皇室夭折的孩子又不少!
“可最后,五王亂斗而死,一個都沒剩下,皇后剛剛生出的嫡子也沒了,只留一個在冷宮長大的舞姬之子賀蘭景。”
吳太后循循善誘,“當年五王可是爭相招攬過徐首輔的,他竟然一個都沒投靠?”
“而獻王最后被殺,徐首輔第一時間就尊賀蘭景為皇上,而后選了我做太后。期間毫不猶豫,甚至一切都安排妥當,很難說不是早有預謀。”
吳太后嘆了口氣,“畢竟誰都知道哀家這貴妃之位,全靠先皇寵愛得來,若真說實力賢妃和良妃的娘家哪個不是朝中重臣,她們又沒有兒子,哪個做太后都比我強,可徐首輔偏偏選了我,如今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侯爺難道不覺得可疑嗎?”
謝珩淡淡道,“太后想怎樣做?”
吳太后商量道,“當然最好是讓鄭次輔認罪!比舨恍,也想想別的法子。
然而后面的話她還沒說,謝珩便面無表情的領命,“臣明白了!
吳太后一喜,“那就勞煩鎮北侯了!
鎮北侯離開后,王公公遲疑,“侯爺能勸動鄭次輔嗎?聽聞之前鄭次輔對侯爺都失望了,徐首輔似乎也確信沒人能勸的動鄭次輔!
吳太后心里卻踏實不少,“鎮北侯應下的事何曾辦砸過?”
“再說,他要不行,哀家就只能聽徐首輔的了!
王公公不由問道,“九皇子之事真的與徐首輔有關?”
吳太后靠在椅子上,淡淡道,“哀家都說了只是懷疑,鎮北侯去查自然會知道!
“如今重要的是這次的事要給那些多管閑事的人一個交代!碧髴崙崳安贿^關一個鄭次輔,一個個不要命的討伐哀家,到底關他們什么事兒?!”
“這些文人都有毛病!
“來人,擬旨!”
沒幾日,大理寺便傳出,逼鄭次輔認罪之計乃是御前行走,李編撰所為。
他替皇上憂心太后,怕太后擔上罵名,動搖社稷才擅自行動。
念在其也是為大郢著想,并未釀成大錯,杖責二十大板,貶為八品五經博士。
收到消息的時候,忠勇伯府李家三房天都塌了,待李三太太看到被血淋淋的被抬回府的李亦宸,不由哭天搶地。
穆柔也嚇壞了,上前想要關心,卻被李三太太一把推開,惡狠狠道,“你這個喪門星!都是你害的,你給我滾開!”
大夫給李亦宸上藥的時候,李三太太越看越氣,竟然直接上手廝打一旁的穆柔,“明明是你的主意,卻害我兒挨打丟官,一個商戶女,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去博那才名,要不是你,我兒怎么會成這樣!”
穆柔不敢還手,怕李亦宸也這樣想,趴在床邊隱忍落淚,“六郎,六郎,我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我以為能成功的,一旦成功你就會升官……”
她說著又忍不住埋怨,“那鄭次輔竟然不肯為了那么多讀書人認罪,虧得還有人夸他德高望重……”
李亦宸疼的幾乎要失去意識了,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看著自己拼上一切娶回來的妻子,她怎么會變成這樣?當初明明不顧自身安危也要全力救治得了時疫的百姓,如今竟然為了名聲不擇手段,她甚至完全不覺得自己錯了……
她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你給我滾!滾滾滾!”李三太太憤怒不已,伸手要將她拉開,“要不是你摻和這件事,我兒怎么會落的如此地步,我要休了你!”
穆柔緊緊抓住李亦宸的手,“六郎,你信我,鄭次輔一定會認罪的,等他認了罪,你會沒事的,那個時候你就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我們再等等,一定會沒事的!
李三太太懶得聽她廢話,將穆柔娶進門后她對她諸多不滿,以前不務正業出去和男人鬼混就罷了,如今還害得他兒子挨打丟官,李三太太再不能忍受,喝道,“拿紙筆來,我來替我兒寫休書……”
穆柔自然不依,場面亂做一團。
還是李老夫人出面喝止了二人。
李老夫人冷冷的看著李三太太和穆柔,對李亦宸道,“人是你們母子當初要死要活,拼上名聲也要退婚另娶回來的,如今成婚還不半年就休妻,你們不要臉面,忠勇伯府還要呢!”
李三太太咬牙,“都是兒媳有眼無珠!下次定然聽娘的!
李老夫人冷笑,她還想有下次?要不是擔心他們鬧的太過連累到忠勇伯府,李老夫人都不想管三房的事兒。
她直接道,“太后已經說了六郎是憂心朝廷社稷才一時昏頭,你卻在這里喊打喊殺,怎么?你是對太后不滿嗎?”
李三太太似乎才意識到這個問題,頓時被嚇住。
穆柔被提醒,連忙道,“對的,鄭次輔之事還未下定論,太后甚至未將六郎罷官,只是打板子降職,可見還有轉圜余地,李家此時公然休妻才是打太后的臉面,六郎的前程會徹底被毀掉的!”
李三太太一聽她說話就氣的火冒三丈,“你給我閉嘴!你還有理了?”
穆柔辯解,“我又沒說錯!
眼看著婆媳又要鬧起來,李老夫人淡淡的看著穆柔,“六郎媳婦,你那天怎么從宮中回來的,你別以為沒人知道,還有六郎這無妄之災,你婆母要休你并不為過,我忠勇伯府雖然不是刻薄之家,但該有的規矩也要有,你暫且出去避避風頭吧!
李老夫人說的有理,穆柔無從狡辯,尤其看著對她心灰意冷的李亦宸,她不由癱軟在地。
在嫁入李家還不到四個月后,穆柔被發配到了莊子上。
即便如此,李府門口也經常被讀書人貼討伐文章,罵李亦宸奸佞,罵穆柔沽名釣譽,卑鄙小人,李家人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出門。
而穆柔名下不少產業都受到了巨大的沖擊,畢竟她得意之時沒少嘚瑟,如今反噬也很全面。
就在李亦宸和穆柔成為眾矢之的的時候,鄭次輔被從大理寺轉到了明鏡司的詔獄。
明鏡司的人因此異常忙碌。
小吏刷著地上厚厚的血跡,不解道,“詔獄不是越陰森可怖越好嗎?怎的侯爺還嫌棄起來,非要叫我等打掃干凈。”
另一個擦著刑具的雜役道,“可不是?當初那些被抓進來的人,哪個不是一進來就被嚇破了膽,我覺得這些就該留著。”
小六指著木架上的血跡道,“這里也刷刷!倍蟮,“你們這話說的,我們詔獄雖然審訊犯人,但都是以理服人,怎么會那么殘暴?”
眾人:……
你要不要聽聽你說的什么瞎話?
小六瞄見什么,正色道,“尤其是我們侯爺,為人正直和善,你們不打掃干凈,讓人誤會咱們侯爺手段殘忍怎么辦?”
眾人:……
這還用誤會嗎?到底怕誰會誤會?
謝珩面不改色的走過,吩咐道,“明日調派人手,排查一遍,不要叫其他人混進來,我要親自審問鄭次輔!弊叩酵ǖ捞帟r,看著墻上放射狀的血跡,用刀柄點了點。
小六心領神會,“這兒,擦擦!”
隔天穆婉穿著一身明鏡司小吏服跟著謝珩走近詔獄的時候,心中不由想,雖然陰森了點,但好像沒有傳說中那么恐怖啊……
第114章 114 文人風骨
鄭次輔被關在最里面的一間牢房,穆婉跟在謝珩身后,遠遠就聽到了叫罵聲,“少在這里假惺惺,老夫不吃這一套!滾開!”
“就算餓死、渴死、病死也別想叫我認罪,當然,你們有本事可以選擇直接打死我!”
待走近,穆婉就看到牢房里一個干瘦的老頭正在跟大夫吵架,在牢里小半個月,他渾身臟兮兮的,囚衣上滿是血跡,顯然在大理寺那邊被用過刑。
發白的臉色和中氣不足的聲音顯示著他的身體狀況不太好,但他卻拒絕大夫的看診,一旁的干凈囚衣也不理會,自顧自的坐在木床上犯著倔。
謝珩出現后,大夫如蒙大赦,“侯爺!
謝珩揮了揮手,大夫無奈離開,小六也將所有的獄卒都趕去外面。
鄭次輔看到謝珩有些意外,“謝侯爺不是從來不管朝堂之事嗎?怎么也來插手?”
謝珩在旁邊的木凳上坐下,穆婉機靈的幫他倒了杯水,又多倒了一杯遞給鄭次輔。
鄭次輔大概看她年紀小,沒為難她,接過茶杯喝了一口。
謝珩道,“太后派我來的!
鄭次輔冷笑,“怎么?侯爺也要學那些沽名釣譽之徒,打著憂國憂民的幌子勸我認罪?”他冷哼一聲,“別白費力氣了!老朽絕不認罪!”
謝珩問,“那外頭那些讀書人,鄭大人待如何?”
鄭次輔道,“不如何。他們來是為了我,更是為了這世間公正大義,我若認罪,置他們心中公理道義于何地?!”
“且若開了這口子,以后太后想殺哪個朝臣豈不是都可以用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找些無辜的人來做要挾逼人認罪?”
“今日我若屈從,他日必會殃及更多!所以,你們別白費力氣了!
“至于外頭的那些學生……”鄭次輔沉聲道,“武將有上陣殺敵之勇,我文臣亦當有一身傲骨,若懼死,何以保家衛國,何以維護天下公義!”
他說著,哈哈大笑起來,“這幾年,老夫舉目皆是尸位素餐,蠅營狗茍之輩,如今知我大郢郎君傲骨尚存,吾心甚慰!”
謝珩涼涼道,“他們都死了就斷絕了!
鄭次輔氣道,“鎮國公府的氣節斷絕了嗎?它會斷絕嗎?”
謝珩閉嘴。
穆婉也不由一頓,這鄭次輔不愧是文臣,嘴巴真毒。
鄭次輔冷哼,“它不會斷的,即使在你這兒斷了,其他謝家人也會記得,就算你謝家人忘了,還有大郢的百姓記得,就算大郢的百姓也忘了,以后的人也會記得!
“就像老朽,四歲啟蒙,十幾年寒窗苦讀,二十歲入朝為官,已經三十余載!彼恼Z氣突然平靜,“這三十余年里,大郢也曾強盛過,后來老朽就陪著它一年一年衰微,如今幾乎已經到了末路。”
“老朽的一輩子都在這大郢朝堂,即便它最后亡了,他年后人讀史,亦可以看到這腐朽朝堂里存在的武將氣節,文官風骨;讓當權者知道,構陷忠良的下場,讓文臣武將們知曉自己要走之路;讓有理想抱負的年輕人知道,要做怎樣的人!”
穆婉抿住唇,她忽然就明白為什么徐首輔會那么自信鄭次輔不會認罪。
不同于那些打著憂國憂民的幌子實則滿足自己的私欲的人,鄭次輔是真正的正直,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即便知道這個朝廷無藥可救,也依然要筆直的站到最后一刻,哪怕只是作為史書中的不起眼的一筆告誡后人。
鄭次輔所謀,不僅在當下,還在未來。
穆婉不由問道,“您既然憂心百姓,或可以折節認罪?便是流放,太后也不會太過為難您,屆時還是能為百姓做些事情。”
其實這是穆婉一直不太理解的地方,在她看來,除非到了死路,為何要寧死不屈呢?明明活著可以做更多的事情,“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大概她問的真誠,并沒有勸諫之意,鄭次輔并未生氣,只是嘲諷笑道,“小郎君啊,如今哪里還有青山呢?”
“國之棟梁已經化為灰燼,”他斜著謝珩,“心灰意冷的尸位素餐,得過且過。”
“至于剩下的那些蛀蟲,別說給百姓取暖了,它們恨不得把百姓榨干了,如今也就只有我這把老骨頭還能燒一燒了。”
穆婉更不解,“您這樣燒,又有什么用?百姓們也取不到暖。”
鄭次輔仰天大笑,“我是為百姓做不了多少啦,但外頭不是還有一堆嗎?”
“那些剛剛長成的小苗,或許正前路茫然,總不能讓他們都學了蠅營狗茍之輩,丟了讀書人的氣節,老夫就燒了這把老骨頭,為他們照一回亮,領一程路!
“這黑暗的世道,總要有光才行啊……”
穆婉沉默,終于明白,千年文脈之所以在這片土地綿延不絕,正是因為有無數鄭次輔這樣的人,一截一截的撐起了一個民族的脊骨,用鮮血將傲骨氣節刻在后人的基因里,最終在幾千年后,成就了一個無限光明的世界。
謝珩舉起茶杯,“我敬鄭大人氣節,只是您照亮后人,此時的百姓又該如何?”
“您不認罪,徐首輔也不會廢了太后,徐首輔掌兵權后,不會苛待太后,而他又要發展軍隊,百姓賦稅……”
他話還沒說完,鄭次輔忽然狡猾一笑,“所以老朽在等你。”
說罷他毫無預兆的朝墻角撞過去,那速度明顯是奔著不要命去的,穆婉不由驚呼,根本來不及攔,還是謝珩眼疾手快一邊伸手,一邊快速道,“我有畝產五百斤的良種。”
然而謝珩也只扯住了他一點后衣擺。
就在穆婉以為鄭次輔會血濺當場的時候,鄭次輔自己一個急剎,兩只胳膊頂住了墻,即便如此,腦袋還是“咚”的一聲撞了上去,可見對方用的力氣有多大。
場面有些滑稽,穆婉卻不知為何鼻子發酸,她連忙上前查看。
老頭暈頭巴腦的靠在墻角,卻急切的望著謝珩,“你說什么?”
謝珩道,“鄭大人可記得八年前的谷倉縣!
鄭次輔捂著額頭道,“自然記得!!”
畝產五百斤的麥子啊,若中原地區全都種上,大郢每年至少不會再有餓死的百姓。
“朱友德說是因為當地人祭祀童男童女才得土地神庇佑,老朽才不信,當年老朽一直想親自去看看,先帝偏偏不允。”
謝珩道,“恐怕不是先帝不允,而是有人在從中作梗!
他隱去穆婉送良種的部分,將事情大概說了一下,鄭次輔聽完氣的捶胸頓足,把朱友德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還不是那種文雅的罵法。
穆婉才知道文人罵起人來也可以這么臟。
鄭次輔心疼的直抽抽,“所以呢?你們現在找到高產的良種了?”
謝珩道,“找到了!
“不過您覺得如今這良種能隨便拿出來嗎?不說別的,朱友德如今背靠徐首輔,我們要有動作,他第一個搗亂,而且就算真拿出來了,最后怕也是肥了世家貴族的口袋!
鄭次輔自然知道,越想越氣,“你待如何?”
謝珩卻瞇眼看著鄭次輔身上的囚服。
鄭次輔察覺,警惕的將衣服一掩,謝珩起身上前,不客氣的去扒他的衣服。
鄭次輔氣道,“哎哎哎!你干什么呢?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他一個文弱的老頭哪里是謝珩的對手,很快就被扒光,謝珩展開囚服,里面是一封血書。
穆婉剛湊過去想看,謝珩直接開始念:“……吾之死,是這世道不公,太后不仁,徐首輔虛偽以謀權柄……”
穆婉:……
她懷疑謝珩是在報鄭次輔剛剛罵他的仇,這當面念人家的絕筆跟當面被念日記有什么區別?
她不由看向鄭次輔,鄭次輔正忙忙碌碌的穿新囚衣,頭一下都不抬。
然而穆婉聽著血書上的內容卻漸漸驚訝,鄭次輔竟然猜到了徐首輔的后招,而這一一記載著預測徐首輔手段的血書,就是他死后堵死徐首輔掌權之路的絕殺!
原來他什么都知道,所以他也安排了后手:他要以己之死,激起天下文人的怒火,太后背上千古罵名,徐首輔也受萬人唾棄。
徐首輔一個沒有武力根基的文臣,又受文人鄙夷,別說兵權,首輔之位都坐不穩了!
而外頭那些讀書人自然也不會被徐首輔利用而無辜犧牲,鄭次輔嘴上說著不在乎,但其實也早就想好了怎么救他們。
可笑徐首輔還想靠著鄭次輔成就自己,卻不想這位正直剛烈的純臣也早就想好了擺他一道。
謝珩還在繼續念,“……吾雖是文臣,但愿以身為劍,守這世間公道正義,為有志之士披荊引路!——鄭醇絕筆!
鄭次輔還在系囚衣的帶子,仿佛怎么都系不好。
謝珩道,“坐實太后的罪名,揭露徐首輔的計劃,鄭大人是想以己之死,趁機扳倒兩大禍害,為皇上爭取權利!
他認真的看著鄭次輔,“您覺得權利在賀蘭景手中會更好?”
鄭次輔開始改挽囚衣的袖子,淡淡道,“皇上只是被太后和徐首輔聯手壓制,他性子雖軟,但好歹心有善念,若能掌權,再提拔幾個正直的官員,大郢百姓應該能好過些。”
怪不得他說自己在等謝珩,他只有死在謝珩這里,才能讓所有人相信他是被太后和徐首輔逼迫而死。
鄭次輔道,“既然你已知曉老朽的計劃,便知老朽無論如何不會認罪,這是大郢能試的最后一條路,老朽總要試試。”
謝珩道,“萬一不成呢?”
鄭次輔道,“那就交給后來人,總有能成的一天!
謝珩忽然道,“九皇子還未死!
鄭次輔猛的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迸發出亮光,“你說什么?”
謝珩道,“快四歲了,天資聰穎,雖然還未啟蒙,但因為長在農家,如今喜好種地,初知民生之難!
鄭次輔滿臉欣喜,“他在哪兒?”
問完后,又察覺自己問的不妥,連忙道,“不用告訴我在哪兒,他好好的就行。”
謝珩看了穆婉一眼,“他很好,我已經將他交于一位有大智慧的先生撫養。”謝珩的面色不自覺的柔和下來,“如今他活潑開朗,孝順懂事,亦可明辨是非,日后應該會成為一位仁德之君!
鄭次輔立刻問道,“你待如何?”
謝珩道,“如今我有高產良種在手,曹氏弩設計者也尋到了,他手中還有不少利器……”
穆婉心中一跳,不由看向謝珩,他不會知道什么了吧?他什么時候尋到曹氏弩設計者了?
就聽他繼續道,“如今只需要尋一偏僻之地,種糧食,修利器,一點一點修補這破破爛爛的世道!
鄭次輔迫不及待道,“你要從哪里開始?”
謝珩道,“方凌!
鄭次輔思索,“方凌乃流放之地,四周山巒起伏,地勢險要,又消息閉塞,確實是個好地方,只是如今管著那里的是徐秉問的門生,如今想來,他應當也一直在做著其他準備!
“此事我自有計較,”謝珩道,“我本想著若鄭大人流放此處,我們的速度也許能更快些!
他認真的將鄭次輔的囚服疊好,起身道,“不過我也尊重鄭大人的決定,就像您說的,大郢的脊梁還需要您撐著!
“我告知大人這些,是想讓大人走的安心。”他舉了舉寫著血書的囚衣,“此事,我會為大人辦妥。”
說罷出了牢房。
穆婉飛快的掏出兩瓶藥放在鄭次輔身邊,才跟了出去。
等她跟著謝珩走過長長的牢房通道,快出去時,突然聽鄭次輔高聲道,“侯爺!老臣認罪——”
“老臣認罪!”
穆婉卻在這一刻淚眼模糊。
第115章 115 暴露了?
那個把文人氣節看的比命還重的老頭為了大郢百姓認了罪。
穆婉回頭,就見鄭次輔趴在牢房的柵欄上伸著手,“老臣認罪!
他仿佛知道穆婉的疑惑,高聲道,“生我者父母公卿,養我者天下萬民,若這風骨能換來大郢百姓安寧,不要也罷!
謝珩露出笑容,“鄭大人國之脊梁,本侯定不會折了您的風骨!
從詔獄出來,天色陰暗的像是要下雪。
穆婉不動聲色的問道,“你什么時候找到曹氏弩的設計者了?”
謝珩道,“騙他的,怕籌碼不夠!
穆婉:……
謝珩道,“我以為你會先問九皇子的事情!
穆婉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四周,“不會是真的吧?昭哥兒真的是九皇子?還是也是騙鄭大人的?”
謝珩微笑,“你猜?”
穆婉:……猜你個大頭鬼。
謝珩似真似假道,“不過你可以把他當個一國之君培養,就算世外桃源,也需要有人操勞!
穆婉挑眉,謝珩看著她,“你不是一直說要找個世外桃源么,就方凌了。”
“若日后這大郢要完,你們就都去方凌,自成一國,有糧食利器,有鄭醇為宰,應能安穩一生!
穆婉不由感嘆,比起人家來,她真是格局小了,她心里想的是找個僻靜之地,頂多有個村子大就行,謝珩直接圈了一個州府。
不過他這話怪怪的,“什么叫你們,你呢?”
謝珩一頓,笑道,“我自是領兵護衛!
穆婉笑道,“那我就安心了!
隔天,謝珩將鄭次輔寫的血書呈給太后。
太后看完后驚出一生冷汗,不僅她差點就因為抓了鄭次輔而被廢,還有徐首輔那些利用讀書人將她一步步困成籠中鳥的手段。
要不是謝珩,她這次左右都要完蛋。
謝珩道,“這血書只是從鄭醇身上發現的,但臣覺得,他應該不止備了這一份,畢竟他被關在大理寺時探望他的官員很多!
太后急道,“那還不快去找!”
謝珩道,“鄭大人性子倔,既然已經抱了死志,怕巴不得被刑訊逼死,正好如了他的意,怕是找不全!
太后又沒了主意,“這可如何是好?”
謝珩道,“臣覺得,此事也好解決,只要鄭次輔不死,這封血書就沒有任何意義!
“對,他不能死。”太后道,“他絕對不能死,”
謝珩道,“至于他的罪名,臣有一計!
“快說!
謝珩道,“太后一開始抓鄭次輔的目的其實只是想將他打發的遠遠的。”
太后委屈道,“對啊,只要他在,哀家做個什么他都不許,這也不許,那也不許,仿佛這大郢朝全都得聽他的才行,徐首輔都準了,他還百般阻撓。”
謝珩道,“既然如此,流放是一種打發,貶官也是一種打發!
太后道,“你當哀家沒想過嗎,但百官不同意。說什么鄭次輔國之棟梁,朝廷不能少了鄭次輔,又確實沒有合理的由頭……”
謝珩一陣見血,“但百官大部分都聽徐首輔的!
太后一頓,謝珩道,“徐首輔不方便出面阻止您的事情,都讓鄭次輔做了,如此好的擋箭牌,徐首輔怎么舍得讓他離開。”
太后緊緊抿住唇,似乎才意識到這些。
謝珩道,“但現在是個好時機,與其用那個牽強附會的造反罪名,不如定個忤逆犯上,畢竟這是事實,如此不用判流放,卻也能名正言順的將他貶去流放之地!
太后卻還記得一點,“那哀家豈不是還是冤枉了鄭次輔?”還是要背罵名。
謝珩道,“案子一直沒結,怎么能算冤枉?明明是告密者想陷太后于不義之地,太后押著鄭次輔想把居心叵測之人釣出來而已!
太后眼睛一亮。
謝珩道,“如今案子已經查清,釋放鄭次輔,貶去方凌,一是鄭次輔能順利認罪:在上京,他什么都做不了,寧愿一死了之,但鄭大人心系百姓,方凌那地方民生艱難,只要告訴他那里的百姓需要他,一個忤逆犯上的罪名,他應當愿意認下!
“其二,鄭次輔釋放,書生們就會自動離開,自然也沒了討伐太后的理由;其三,徐首輔沒了利用的棋子,血書上的種種手段,都成了泡影,太后自然也安全了;最后,太后若能對書生們嘉獎一番,還可將對方棋子化作己用,他們說不得不但不會討伐還會贊太后仁厚聰慧!
太后大喜,“不愧是鎮北侯!”
有了主意的太后動作很快,兩天后,鄭次輔判忤逆犯上之罪,而當初舉報之人被抓進詔獄。
結案的說法是太后發現有居心叵測之人想動大興文字獄動搖國本,太后為鏟除隱患將計就計扣押鄭次輔。
不過鄭次輔雖無謀反之意,但也是因為忤逆犯上才被鉆了空子,鄭次輔對此罪供認不諱,太后念其勞苦功高,只將其貶為方凌知府,年后離京赴任。
而居心叵測,陷害太后之人除了已經伏誅的兩人,另外四人都已押入大牢,其余藏于書生中的奸細繼續查辦。
消息一出,滿京嘩然。
最震驚的自然是徐首輔,如此結果,豈不是叫他前功盡棄。
他怎么都無法相信鄭次輔那個倔老頭會妥協,其中必然發生了什么,鄭次輔釋放這天,徐首輔匆匆趕到了詔獄。
詔獄門口已經站了一堆學生,鄭次輔看著他們,欣慰大笑,“后輩英勇,不墮先輩之志,有諸位在,盛世山河可期矣!”
眾人熱血澎湃,齊聲高呼,“盛世山河可期!”
鄭次輔擦了擦眼角,朝眾人一拜,“老朽甚慰。”又對旁邊的謝珩深深一拜,“多謝侯爺!
謝珩連忙將人扶住,“鄭大人言重了!
徐首輔暗道不妙,趁機上前,“鄭大人!
鄭次輔卻躲開他伸過來的手,疏離揖了揖,“徐大人。”而后就扶住兒子的胳膊上了轎子。
徐首輔下意識的看向書生們,見眾人也是一臉不解,也有人臉上露出思索的表情,像是對他起了疑。
徐首輔無法從鄭次輔這里得到任何信息,只能去找太后。
太后倒是見了他,笑瞇瞇的將鄭次輔寫的血書遞給他,徐首輔看完同樣心悸不已,他比太后更加后怕,要知道,他幾乎篤定了鄭次輔寧死不屈,他百分之百勝算。
口中卻怒道,“這鄭醇挑撥離間,其心可誅!”
太后笑道,“那徐首輔你去殺了他?”
徐首輔閉嘴。
太后嘲諷道,“反正哀家是不敢惹他了,據說這血書不止一份,他一死,誰知道這血書會不會傳出去,屆時哀家完蛋,徐首輔也沒好果子吃呢。”
徐首輔問道,“太后可有問侯爺,鄭次輔為何會認罪?”
太后自覺有了儀仗,哪里還會再跟他說真心話,“他犯了罪,自然就認了啊,侯爺給哀家送了口供和畫押,案子自然就結了。”
她似乎不想再說鄭次輔之事,直接道,“如今鄭次輔認罪離京,再沒人反對,這兵部尚書的人選,能定了吧。”
……
徐首輔回到家就把自己關在了書房里。
徐展鵠匆匆趕來,“爹,怎么回事,鄭次輔怎么會認罪?他不是認定了自己是直言敢諫嗎?就算是忤逆犯上,他也不該認罪才對?”
看著徐首輔面無表情的模樣,徐展鵠小心問道,“那我們之后的計劃怎么辦,褚伯庸好像也放出來了……”
“計劃自然是廢了!毙戾\慢慢踱步進來,并不怕徐首輔的冷臉,“此事明顯是侯爺所為!彼龂@了口氣,“您看,侯爺只要略微出手,父親就滿盤皆輸,掌不了兵權,就什么都不會有。”
徐展鵠厭煩道,“大姐你能不能別在這里說風涼話,之前我想跟鎮北侯打探消息,要不是你從中作梗,說不定父親能早有防范,哪里會變成這樣?”
徐錦看著他嗤笑一聲,徐展鵠最討厭她這種眼神,仿佛他是個傻子一樣,“別這樣看著我,你趕緊回后院,好好想想怎么再找個好人家吧,別整天摻和男人們的事!
徐錦道,“我考慮好了啊,我要嫁鎮北侯。”
徐展鵠道,“你瘋了?鎮北侯成婚還不到半年呢,太后懿旨賜婚,你難不成要去做妾?”
徐錦懶得理他,明明什么都不及她,只因為是男子,父親就更看重他,甚至要犧牲自己,憑什么?
她看著徐秉問道,“您如今無法阻止太后掌兵權,您自己還失去了鄭次輔這個隱形幫手,此消彼長,形勢對您極其不利!
“護國公府已倒,如今真正掌兵權的唯有鎮北侯府最強,也只有他最有一戰之力,若徐謝兩家聯姻,對父親您百利而無一害。”她朝著徐秉問福了福,“請父親三思。”
徐秉問沉吟道,“為父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徐錦一喜,乖巧退下。
徐展鵠驚道,“爹,您真的要投靠鎮北侯?只做個皇上的外家?”那他的太子之位怎么辦?
徐秉問敲著桌面,想起前幾日收到的消息,據說三年前赤翎和謝家對戰時,為永絕后患,對謝家所有人用了珍貴的碧落引之毒……
若真如此,大女兒的提議倒也未嘗不可,屆時謝珩一死,皇位依舊是徐家的。
不過還是要確認一下,這次的事情給徐秉問提了個醒,這三年太過順風順水,以至于竟然犯下如此大錯,
徐首輔大意之下馬失前蹄,重新布局時,穆婉則忙著賺“桃花源”的建設費,順便教育一下未來的一國之君。
不然他怕是會成為史上最摳門的皇帝。
第116章 116 財神爺和守財奴
知道了謝珩的計劃后,穆婉專門了解了一下方凌,位于上京的西南方,地理位置不錯,氣候也很適合耕種,之所以會成為流放之地,就是因為山太多,一座連著一座。
“那邊百姓多以打獵為生,耕地較少,雖然流放過去的犯人一直在開墾荒地,但每年依舊不夠吃,若沒有良種,我并不敢想這里!边@是謝珩的原話。
所以只要糧食夠吃,這里其實是個寶地,而穆婉不僅有良種,還會設計優良的工具,雖然不能讓那里的百姓一夕之間就豐衣足食,但溫飽絕對沒有問題。
交通不便在亂世里反而是最大的優點。
據謝珩說,那兒只有一條官道尚算好走,若遇風雪還容易被堵,也難怪他說可以自成一國。而且里面山巒溝壑極多,若真有人想不開要打這里,還沒打進去就得先死一半。
所以,她只要把那個地方建設好,一樣可以舒舒服服的過日子。
這個時代的人沒辦法,她卻是有法子的。
穆婉骨子里的基建基因蠢蠢欲動,但這些都需要錢……她忽然就有了動力,就先從達官貴人們那里薅一筆吧,嘿嘿。
鄭次輔被釋放,讀書人們也準備啟程回鄉。
他們抱著最壞的打算來,結果不僅救了鄭次輔,還得了太后嘉獎,也算是不虛此行。
是的,鄭次輔被釋放的當天,太后同時貼出了嘉獎告示,贊大郢讀書人有風骨氣節,大郢未來可期。
上京壓抑緊繃的氣氛一掃而空,除了少部分心懷叵測之人,眾人都十分歡喜。
而后,城東鯉躍樓的“風骨宴”在此時橫空出世,東家表示敬重各位讀書人風骨義氣,特設此宴為讀書人踐行,凡是書生皆可免費用餐。
這規矩漏洞太過明顯,當下就有人指出,萬一有人冒充讀書人渾水摸魚吃宴怎么辦?
鯉躍樓掌柜卻道,“我們東家說了,此宴為‘風骨宴’,有風骨者吃宴,我鯉躍樓蓬蓽生輝,而其他向往如鄭大人一般風骨氣節者,以此宴共勉之!
這話說的大氣漂亮,很快就傳遍了上京,讀書人爭相前往,不論是鄭大人氣節,還是太后嘉獎,誰都愿意沾一沾這喜氣。
這些天鯉躍樓便是除了二樓中晚十桌免費的踐行風骨宴,一樓和三樓正常位置都人滿為患。
眼看著鯉躍樓因此名聲大噪,有那機靈的商人也想了法子蹭這一波名聲,比如皇商穆老爺,直言他也敬佩大郢讀書人們的風骨,不能叫鯉躍樓東家一人獨美,他也要包下二十桌,每日宴請的學生們算他的。
乘著風骨宴的名頭,皇商穆家也頻繁被讀書人和百姓提起,其他人一看,還能這樣賺名聲,紛紛效仿,結果因為桌子不夠,都快打起來了。
最后鯉躍樓掌柜表示二樓的風骨宴不只是踐行宴,日后但凡值得慶祝的書生宴會,比如明年科舉之后的宴會,都在此處,對書生們永遠免費了!
一夕之間,鯉躍樓“風骨宴”無人不知,連太后聽聞,都賜下百金,說用來嘉獎讀書人。
然后達官貴人,豪商富賈紛紛付錢,鯉躍樓二樓未來一年的風骨宴都被包下了,據說吳國舅出錢最多,書生們也寫詩感恩,眾人皆大歡喜。
而鯉躍樓的東家因為沒能成功宴請眾位讀書人,干脆去緣墨齋定制了一套主題為“氣節風骨”的文房四寶,宣紙以梅花為印,印中有個“氣”字;墨條身上雕竹,組成看是個“節”字,硯臺則是萬年松柏,“風”吹不倒,筆上金漆繪菊,筆端刻了“骨”字。
這一套精巧奇思,看過的人無一不喜,不過這就不是人人都有了,只送給那天去接鄭次輔的書生們。
但鯉躍樓不送,不代表他們不可以去買啊,于是很多讀書人又涌向緣墨齋……
李三太太逛街回家,想到客滿盈門的鯉躍樓和緣墨齋,再看看手中寒磣的節禮,也沒注意到趴在床上滿頭大汗,呆呆發怔的兒子,撫著胸口氣道,“若不是那喪門星,這風頭輪得著它鯉躍樓來出,前段日子狀元樓什么宴都沒有,每天也有百兩進賬,那鯉躍樓和狀元樓差不多大,又一桌接一桌的做菜,每天不得賺千八百兩銀子?”
李依宸呆呆的望著門口,語氣毫無起伏的補刀,“狀元樓如今怕是每天賠幾十兩,加上百姓們泄憤打砸的,說不定賠了千兩之多!
李三太太更加心梗,正要說話,李二夫人從門外進來,顯然聽到了他們的的對話,冷笑道,“我就說那什么風骨宴出來的時候,狀元樓也學一學,侄媳婦趁機認個錯,說不定就能起死回生呢,你們卻說已經賠了不少銀子了,舍不得掏那幾百兩銀子,還笑人家鯉躍樓是賠錢賺吆喝!
“現在看到了吧?人一兩沒賠,不僅太后賞賜,就那些達官貴人們提前交的銀子,怕都有十幾萬兩了!”
李三太太腦子嗡了一下,忽然覺得有些暈。
李二夫人還嫌不夠,今年李家三房真是一刻都沒消停,大房如今離不開邊城,又實在不放心三房,就叫她回來鎮著,結果一回來就遇到這些破事兒,再想到他們不惜毀了忠勇伯府的名聲娶回來這么個玩意兒,李二夫人就氣不打一處來,“每一桌‘風骨宴’旁邊都掛著贊助人的名號,直到這意味著什么嗎?意味著二樓那十桌永遠都不會空!今年是這些書生,明年是會試殿試!后年還有別的……”
“就是后知后覺效仿鯉躍樓的那幾個酒樓,也趁著年底小賺了一筆!”李二夫人冷笑,“該做的不做,不該做的瞎摻和,慢說她嫁妝沒人家多,就算比人家多在她手里也得敗光了!”
李三太太雖然也恨穆柔,但實在不想聽李二夫人數落她,怒道,“賺和賠都是我三房的事,二嫂來找我到底想說什么?”
李二夫人冷笑,“你當我想管你們三房的事?如今就是來說此事,六郎被貶,但過年禮節走動總要有,以往都是老夫人和大房幫忙張羅,如今你們三房既然娶了媳婦,就自己操持吧!”說罷徑直離開。
李三太太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老夫人和公中竟然不管他們三房的節禮了!
這確實是一早就說好的,幾個月前他們為了跟穆婉退婚,幾乎把家底都賠進去了,結婚下聘都不夠,是她跟老夫人打了借條跟公中借了一筆,說等媳婦進門后再不用公中的銀錢……
過年期間,正是要大筆銀子走動的時候,可她手里卻湊不出幾十輛,李三太太咬牙切齒,“誰說她善良孝順的,那就是裝樣子的!”
看著吃穿用度都給好的,但手緊的很,根本不給銀錢,如今李亦宸還被貶,要花的銀子恐怕更多,“難道還要把那個喪門星接回來?”
說著又氣起來,“那氣節風骨的文房四寶,賣的多好,若能搶到一套,送給上峰,定然極好,可惜預定都排到明年三月份去了,她名下的那翰墨坊不也很有名嗎?若她不鬧這妖,說不定鯉躍樓能找她來定制呢!既便宜咱們家,又能大賺一筆!
“您以為鯉躍樓找緣墨齋時偶然嗎?”李亦宸無情的戳破了李三太太的幻想,“那樣的文房四寶即使定制也不可能短短一兩天就做出來,很顯然這都是人精心策劃,早有準備的!
李三太太驚訝道,“不是吧?你怎么知道的?”
李亦宸突的茫然,對啊,他怎么知道的,可是他就是知道,他還知道鯉躍樓和緣墨齋背后的東家是誰……
李三太太道,“若果真如此,這鯉躍樓背后的東家也太奸滑了!
李亦宸卻道,“分明是聰明,名頭賺了,錢賺了,達官顯貴們的關系也搭上了,還助我前程……”說到這里,他不由一呆,為什么助他前程?
李太太也是一愣,而后一拍手,“我兒果然聰明,娘這就去找找那鯉躍樓的東家,咱們跟他交好交好,他們這么聰明,下次有什么好事也帶上我們,正好他現在認得的達官貴人也多,說不定有什么路子!
李亦宸忽然自嘲一笑,“那恐怕不行了!
“為什么不行?”李三太太道,“你雖然被貶,但忠勇伯府的名頭還在,他怎么也得給幾分面子吧?”
“不,不會的,她從來不會給人面子,我一開始就不該冷落她的,我認錯了人,冷落了她,她一輩子都沒原諒我……”
“你什么時候冷落過她了?”李太太疑惑,“你還不夠寵愛她?”此時她這才發現兒子不對勁,驚道,“六郎,怎么了?你怎么了?!”
李亦宸卻仿佛魔怔了一般,“對啊,我怎么了?我應該有文房四寶,我應該升五品了……”
李三太太要嚇死了,“你別嚇娘,你到底怎么了?”
李亦宸看著李三太太,“不可能給你面子的,因為鯉躍樓和緣墨齋背后的東家,是穆婉,是穆婉!
李三太太一呆,李亦宸也暈了過去。
李三太太再顧不得多想,趕緊找大夫治病。
李家三房的兵荒馬亂無人知曉,但鯉躍樓的熱鬧一直到臘月二十八,眼看要年關了才關門歇業。
任娘子帶著幾個大箱子喜滋滋的進了秋盡院。
“……鯉躍樓一共收預付銀十八萬兩,緣墨齋‘氣節風骨’的套裝訂出去一千多套,訂定金一萬兩!比文镒优d奮不已,“僅僅半個月而已!夫人您簡直就是財神爺!
即使早就知道穆婉的能力,但每次她出手,還是能讓人振奮,也難怪掌柜們對她越來越死心塌地。
穆婉提醒道,“緣墨齋錢現在看著少,但別大意,這個只是開始而已,這套文房四寶明年會是爆品,賺的不一定比鯉躍樓少,年節期間工人愿意加班加點的,三倍工錢,多囤貨。”
任娘子笑道,“那估計沒人休息了!
穆婉笑了笑,“多攢點銀子也不是壞事,掌柜們的紅封發了吧?”
任娘子滿臉喜氣,“發了,其他大掌柜每人五十兩,清風閣掌柜一百兩,鯉躍樓和緣墨齋八十兩。”
剛走到書房門口的謝珩腳步一頓,穆婉還沒注意到他,坐在一旁學著她翻賬本的謝昭先瞄見了人,眼睛一亮,“父親!”
然后就合上賬本,溜下椅子跑過去。
謝珩只好撩簾子進來,俯身抱起他。
任娘子趁機福了福退下。
穆婉好奇的看著他,“剛怎么了?為什么沒進來?”
年底清賬,她每年這個時候都比較忙,這幾天整天呆在書房,謝珩偶爾回來的時候并不客氣,都是敲敲門就徑直進來的,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特別喜歡她的書房。
謝珩若無其事的道,“沒什么。”
謝昭卻已經不小心從他懷里勾出個荷包來,“咦?”
謝珩:……
穆婉也好奇的看過去,“那是什么?”
見他一副不想說的樣子,穆婉揶揄道,“不會是要給外室的東西吧!
謝昭已經打開,小腦袋湊在荷包口往里看,而后笑的牙不見眼,“銀子!”
謝珩:……
他嘆了口氣,將荷包從謝昭手里拿過來遞給穆婉,“嗯,給外室的家用,拿著吧!
穆婉被逗笑,掂了掂荷包道,“好端端的,誰給你銀子!
謝珩道,“封印銀!
哦,店鋪歇業,朝廷也封印了。
穆婉忽然就知道他剛剛為什么停住腳步了,“五十兩?”
她給大掌柜最少的紅封也只是五十兩,她幾乎能想象謝珩那一瞬間的郁悶,不由大笑。
謝珩不理她,跟昭哥兒說話,“你怎么會在這里?”
穆婉笑道,“晉哥兒這幾個月跟他玩的過了,功課落下許多,被二嫂押在屋里描紅去了,他便跟著我看賬!
謝昭挺了挺小胸脯,“看賬!
謝珩失笑,“你會看賬?”
謝昭道,“紅封五十兩!”
謝珩:……
穆婉:……
她大笑,故意逗謝昭,“你知道紅封五十兩是多少嗎?”
謝昭自然沒概念,他如今雖然知道銀子好,但并沒有用銀子買過東西,看著他茫然的樣子,穆婉指著一個箱子道,“換成銅錢大概裝這么一箱子吧!
謝昭一呆。
謝珩被他的模樣逗笑,壞心眼的補充道,“換成雞子的話,夠你吃好幾年了,能買三四個牧云。”如今的小牛犢確實是十幾兩一頭。
謝昭震驚的瞪大眼睛。
然后等穆婉給丫鬟們發過年賞錢的時候,未來的一國之君表示太費錢了,把領錢的丫鬟小廝都裁掉!
當然,最好那些拿五十兩的掌柜們也裁掉。
第117章 117 摳門改不了了
當意識到銀子的價值后,謝昭整個人都不好了。
尤其知道丫鬟小廝都有月錢,而且就算一個小丫鬟一年的月錢一年也夠買一頭牧云的時候,他一臉“浪費了這么多錢!”的心痛表情,看的穆婉忍不住更想逗他。
正好也要給丫鬟們發賞錢,她就叫人把提前兌好的銅錢搬進來,也不叫木霜和云苓去發了,通知丫鬟和小廝們挨個進來領。
謝昭對銅錢的概念顯然更清楚,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換算的,反正穆婉每發出一吊錢,他臉上就多一分心疼,扒在桌邊的小手蠢蠢欲動,像是隨時想把錢匣子合上。
穆婉心里笑翻了,謝珩也忍不住盯著他看。
錢匣子快見底的時候,謝昭終于還是急了,“母親!”
穆婉故作不解,“怎么了?”
謝昭忍著心疼,一本正經道,“留點過年!
穆婉被逗的大笑,撿了兩串錢遞給他,“別擔心,你也有!
謝昭接了錢塞進自己的小荷包里,卻還擔心的看著錢匣子,又警惕的看向門口,生怕再有人進來。
那小模樣搞的謝珩也忍不住逗他,謝珩看了眼門口故意道,“怎么還有那么多人,匣子里的錢不夠發吧。”
謝昭頓時癟了嘴,眼淚汪汪道,“母親,不發了!闭f著竟哭起來,“不發了!沒有啦!”
穆婉沒想到竟然把人逗哭了,又心疼又好笑,連忙將人抱起來,哄道,“那些只是工錢,過年的銀子母親另外放了,有錢過年的。”
謝昭攬住穆婉的脖子,抽噎道,“不要丫鬟,省錢。”
穆婉哭笑不得,“那云苓姨和玉穗姨也都趕走?”
謝昭道,“她們不是丫鬟,不用工錢!
穆婉要笑死了,“你這pua無師自通啊,都是家人,所以不用給工錢了?”
謝昭自然不知道什么是PUA,反正就是趴在穆婉肩頭表示不要丫鬟小廝,以后再也不發工錢了!
謝珩這種錦衣玉食長大的人大概無法理解謝昭對銀錢的執著,耐心解釋丫鬟和小廝每天工作的內容,“……庭院打掃,你穿衣吃飯,都要有人伺候,人家做了活兒,自然要有工錢。”
謝昭抬起頭看著謝珩……然后表示,他不要人伺候了。
謝珩被堵的啞口無言,穆婉笑的前仰后合。
直到晚飯前,除了玉穗和云苓幾個親近些謝昭不認為是丫鬟的,小家伙看其他人都像是來搶他們家錢的壞人,小丫鬟端來貢桔,他搶先一步問人家要了自己顫顫巍巍的端給穆婉——經過謝珩一番解釋后,他生怕丫鬟做多了要工錢。
在看到他去搶掃院婆子的活計時,謝珩繃不住了,“這可如何是好?”
穆婉也忍俊不禁,“叫你提牧云,現在好了 ,這滿院子人,他看到人家就自動換算成能換幾頭牧云!
謝珩頭疼,“我怎知會如此?”
他對別人可以殺伐果斷,但對上還聽不懂復雜道理的孩子完全束手無策。
穆婉難得能看他笑話,自然什么都不說,直到晚上,謝昭拒絕讓小丫鬟鋪床,叫穆婉鋪。
穆婉:……
這下輪到謝珩笑。
穆婉直接把他抱起來塞給謝珩讓他帶著小家伙去洗漱,丫鬟們才趕緊進來干活。
穆婉想了想,叫來木霜吩咐了幾句,然后自己進了書房做些準備,一國之君可不能這么摳門。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難得謝珩也在,雖然沒在床上,卻是靠在窗邊的榻上思索著什么,見穆婉睜眼,他道,“翻過年給昭哥兒找個書童吧,然后跟著晉哥兒一起去讀書!彼娴脑撟x書明理了。
穆婉失笑,“這就是你想了一晚上的主意?”
她剛說完,睡的迷迷糊糊的謝昭翻了個身看著謝珩,一邊揉眼睛一遍奶呼呼的問道,“書童要工錢嗎?”
謝珩:……
穆婉大笑。
謝珩頭疼不已,照這架勢,根本堅持不到過完年。
這小家伙記性極好,謝珩很擔心明天去月恒院請安時,他也不讓丫鬟服侍長公主。
正巧小丫鬟端水進來,見謝昭一臉警惕,穆婉怕洗漱不成,連忙開口,“馬上要過年了,想不想賺點零花錢?”
謝昭當下來了精神,一骨碌爬起來,“想!
穆婉給他穿好衣服,“你去問問你哥哥姐姐們,看他們要不要一起賺?”
“好!
謝昭興沖沖跑出去后,院子里的丫鬟小廝抓緊時間干活兒,那偷偷摸摸的樣兒,謝珩和穆婉無語的同時又忍不住笑起來。
養孩子可真有趣。
謝珩道,“你有法子了?”
穆婉道,“既然是個小財迷,就告訴他人才的價值吧。”
謝珩看著她的表情,不由好奇。
顯然好奇的不止他一個,用完膳后,大房和二房的孩子竟然都來了。
穆婉有些意外,二房就算了,大房怎么也來了,她笑問時姐兒和意姐兒,“你們不幫你母親盤賬嗎?”
意姐兒興致勃勃道,“三弟弟說您要給他找活兒干,三嬸嬸,是不是又有好玩的。”
穆婉:……
謝珩看了她一眼,這才多久,最不好相處的大房孩子也叫她收服了。
穆婉嘆了口氣,干脆道,“確實是好玩的,來,事不宜遲,玩吧!”
兩個小廝抬出一口大箱子,打開,里面是滿滿一箱銅錢,孩子們不約而同的發出“哇”的聲音。
別以為大戶人家的姑娘們錦衣玉食就不食人間煙火,像謝時謝意她們已經都開始跟著母親學管家,也會管理自己的月例銀子,雖然和普通百姓購買的東西不一樣,但對錢的購買力還是清楚的。
穆婉也不啰嗦,“這個游戲呢,考驗你們持家的能力!币驗榇蠓亢投康暮⒆釉,她沒說賺錢,畢竟世家子弟們講究風雅,遠離銅臭。
她指著院子里一排五個小匣子,“對面的匣子一人一個,你們將這些銅錢運往自己的匣子里,一盞茶的時間,能運多少是多少,運到的都是你們的。”
意姐兒道,“這么簡單?”
“當然是有規則的。”穆婉笑道,“一個人一次只能拿一串,一串是十個銅錢。”
“不過你們可以請人幫忙!彼噶酥概赃吅蛑难诀咝P,“這五個人,一次可以幫忙拿一串,但每次你們需要先付給他一個銅板;這五個人,每次可以拿兩串,但每次需要付三個銅板,這五個人,每次可以拿三串,但每次需要付五個銅板。”
“不過每個人最多只能雇用兩個人!闭f完她給了每個人五個銅板的起始資金,問道,“明白了嗎?”
規則很簡單,五個孩子都點點頭,“行,那就開始吧!
話音剛落,謝昭立刻在箱子前領了銅錢就往院子中間跑,不出所料的一毛不拔。
時姐兒則是第一時間用五個銅板雇了一個人,意姐兒和晚姐兒見狀,有樣學樣,倒是謝晉,啥也不想,跟在謝昭后面就跑。
一旁的謝珩看著沖在最前面的兩個男孩兒,捂住臉,仿佛在說,鎮北侯的未來啊……
穆婉拼命忍笑,安慰道,“還小,長大些就好了!
那倆小家伙因為沒有交易,跑的最快,一開始還挺得意,直到第二次運錢,兩人看到自己錢匣子里孤零零的兩串銅錢,而三個姐姐匣子里已經四串時,都驚呆了。
謝晉急道,“三弟,她們錢好多!”
謝昭也急,回頭看著每個姐姐后面跟著兩人,每個人手上拎著銅錢,隱約明白了一些,“雇人,雇人!”
兩個小郎君這才急急忙忙開始找人,但五個銅板的工人早就已經被三個姑娘搶走了,謝晉拿著錢挑了剩下人里可以運錢最多的人,而謝昭依舊摳搜,他選擇了最便宜的兩個人。
謝珩在旁邊一臉的不忍直視。
穆婉已經提前開始為謝昭心疼了。
果然結束時,謝時和謝晚兩個快速雇了五個銅板工人的姑娘,錢多的匣子都裝不下了,錢串子直往出掉;謝意一個五銅板和一個三銅板工人,匣子里也是滿的;謝晉雖然只有兩個三銅板工人,但也有多半匣子,而謝昭,選了兩個一銅板的工人,銅錢勉強有謝晉的一半,謝時的四分之一都沒有……
小家伙不可置信的看著哥哥姐姐們的錢匣子,再低頭看看自己的,一臉晴天霹靂的表情。
穆婉忍不住想笑,謝昭卻癟起嘴,看著又想哭了。
穆婉連忙朝他張開手,小家伙窩進穆婉懷里,忍著哭,“母親。”
穆婉笑道,“知道一個好幫手的重要性了吧?幫手多,錢才能多!
謝昭點點頭,雖然還不會算數,但事實擺在面前了,到底是聰明的孩子,心底記住了要找人,多多的找人。
“再來!”
穆婉拍了拍他的背,“嗯,再來,這本來就是讓你們熟悉游戲規則,真正的游戲還沒開始呢!”
意姐兒心直口快,“我就說,三嬸嬸的游戲不能這么簡單!
穆婉失笑,“這一輪賺的零花錢各自收好,咱們開始真正的游戲。”
“看到地上的格子了嗎?”穆婉指著回廊上用麻繩做線劃好的格子,“你們將從這里出發,去給邊軍送軍餉!
“一路上可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事情,軍餉可能會有所損耗,當然如果你們厲害的話呢,說不定還能掙更多,所以,就看各位的本事啦!睕]錯,穆婉打算來個真人版的大富翁,來告訴他們人才的重要性。
這次就不用真的銅錢了,無論是錢還是雇傭的人都用卡片代替,經過剛剛一輪真人體驗,他們現在也有了實感。
穆婉道,“出發前,每人十兩銀子的起始資金,可以選擇雇人,也可以選擇不雇!
這次大家都學聰明了,連謝昭都毫不猶豫的全都買了最貴的鏢師。
穆婉欣慰的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然后開始領著他們擲骰子,“上一輪里管家管的最好的人先投。”
時姐兒興致勃勃的投出,是個三,她往前走三步,格子里放著一個卡片,云苓撿起來念道:“哇,這里有金礦!大姑娘要不要帶著鏢師去挖一些為邊軍多送些軍餉?”
謝時自然要,于是,她有十個鏢師,每個鏢師挖了一百兩,瞬間就賺了一千兩銀子。
謝昭他們羨慕壞了,都想投個三出來,可惜最后只有晚姐兒的五觸發了“路見不平,幫富商抓到小偷,富商答謝一百兩銀子”的卡片,其他人都只是乖乖的向前走了幾步。
第一輪下來,游戲規則完全清楚了,五個孩子都興致勃勃的看著格子間放著的卡片,這個游戲確實要有趣的多,連謝珩也忍不住湊過來。
穆婉卻露出邪惡的笑容,“別高興的太早啊,不僅有賺錢的機會,還會有陷阱喲!”
她剛提醒完,第二輪意姐兒就遇到了一支山匪,鏢師人數不夠,失敗,軍餉少量損失,但鏢師們受傷嚴重,她需要花錢為鏢師們療傷。
意姐兒急壞了,“這可怎么辦?”
穆婉道,“用其他方式賺錢補上,或者路上遇到官府的人回來剿匪,搶回來!
為了不打擊孩子們的積極性,穆婉前半段設置的坑很少。
基本上都是賺錢的,除了遇到金礦,見義勇為之外,還有“幫百姓耕種”、“小股土匪,黑吃黑”等等,當然,她也沒忘了自己的目的,還有許多收集人手的卡片,比如“賣身葬父,花十兩收了個會算賬的小丫鬟”、“花五十兩救下受傷的大俠,大俠承諾護送你到邊關”、“一州百姓被貪官欺壓,花去所有的銀兩拯救當地百姓”等等。
穆婉欣慰的看著謝昭,經過上一輪,他雖然還不會計算成本,但好像知道了幫手的重要性,一路上只要是人,只要有錢,他都愿意花錢撿。
當然回報也豐厚,后來只要需要人手的錢,他都賺到了,比如謝時遇到了“青龍寨打劫,就丟了一半的軍餉”,而謝昭則因為隊伍里有大俠,不僅打敗了青龍寨,還收繳了青龍寨里的一千兩贓銀。
謝昭一下子成了最有錢的人,高興壞了。
其他人也盼著各種好運氣,不過后半段中天災人禍就多起來了,如“遇到地龍翻身,你隊伍里的人受傷了,你是否要花一半的銀兩為他們治療”、“遇到了災民,是否花費銀兩救助”、“洪水淹沒了大橋,要花一百兩修橋”等等。
小家伙們一時喜一時憂,投入的很。
不過到了最后,幾個孩子都遇到了一樣的卡片:“被赤翎族斥候小隊發現,搶走了××銀兩!
這個數字是靈活的,云苓減去的數字,會讓他們每個人都只剩下一半的軍餉,又站在了同樣的起點。
眼看著臨門一腳,遭遇這樣的事情,五個孩子都氣壞了,謝昭跺著小腳,殺氣騰騰,“殺了赤翎!”
謝晉揮手劈砍,“殺了赤翎!”
姑娘們雖然不像郎君們外露,但也氣的很。
不過卡片上話音一轉,“幸好,你們路上幫助過的百姓為了感謝你們,愿意每人湊一兩,充作軍餉,打敗赤翎!”
幾個孩子立刻找匣子里救助百姓的卡片,穆婉在每一個救助百姓的任務后面,都標注著百姓人數。
趁著丫鬟們幫忙數人頭的功夫,穆婉給他們科普,“大郢向百姓征收的稅收里,一部分就是軍餉。所以百姓越多,軍餉越多!
“你們誰救助的百姓多,銀子也會最多!
結果不出意外的謝昭贏了,謝時謝意她們會算成本,救助百姓回報不是很多,所以她們偶爾會放棄,但謝昭不會算數,他只從上一輪的經驗里只得出一個結論:是人就救。
因此因禍得福。
謝昭開心的把寫著銀兩的卡片給穆婉,穆婉笑道,“真棒,我們昭哥兒救了這么多人?”
謝昭得意。
謝珩不由看了穆婉一眼。
穆婉卻沖他挑挑眉,她設計這個游戲確實有些偏自己兒子了,但那怎么啦,本來就是給昭哥兒專門設計的游戲!
意姐兒不服氣,還上了癮,“再來!”
穆婉就將卡片給他們,讓木霜陪著他們公平的玩。
謝珩看著開心的昭哥兒,長長的吐了口氣,“還是你有辦法,這下應該好了吧?”
穆婉也這么覺得。
然后很快他們就發現,高興的有點太早了。
第二天一家三口去月恒院請安時,一個小丫頭不小心滑倒了,謝昭緊張壞了,跑過去關心道,“沒事吧!”
長公主一臉欣慰,“昭哥兒小小年紀,卻是仁善。”
結果卻聽謝昭認真道,“一年一兩銀子。”
長公主:???
謝珩看向穆婉,穆婉直接捂住臉,表示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長公主看著他們的模樣更好奇了,“可是有什么說法?”
謝珩看著穆婉的模樣,忍俊不禁,“昨天穆婉告訴他,大郢一個百姓每年給朝廷交一兩的稅。”
“他擔心丫鬟受了傷,交不了稅!
長公主:……
穆婉生無可戀,“昭哥兒的摳門改不了了。”
她也沒想到,大富翁玩兒完后,謝昭不僅對人才感興趣了,他還覺得救助百姓們得來的錢又多又穩妥。
之前他看每個丫鬟小廝都是搶走了他一頭牧云的人,現在他看每個人都是一兩銀子,不對,是每年一兩銀子。
算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這種想法也沒錯。
把每一個百姓都當財產去珍惜,也算是殊途同歸吧……
第118章 118 徐大姑娘人真好。
大長公主得知謝昭的想法后……她對大富翁游戲產生了興趣。
正好孩子們也在癮頭上,游戲場地就從秋盡院挪到了月恒院。
大長公主在旁邊瞅的津津有味,看起來也很想上去玩一把。
穆婉干脆拿一張大大的油皮紙畫上格子,做了一副適合成年人玩的大富翁游戲。
對比孩子們單純的賺錢和買人,成年人的游戲里加入了一些暗黑元素,比如救起來大俠其實是臥底,臨門一腳會搶走所有的財產、挖金礦的時候會可能會遇到坍塌,不僅賺不到錢還會損失慘重、遇到的災民有可能是真正的災民,也有可能是敵軍假扮等等。
過程更加跌宕起伏刺激人心,長公主玩了兩次被坑騙幾回后,也上了癮,拉著謝大夫人和謝二夫人一起玩兒的停不下來,連一向溫和的謝二夫人都表現出了脾氣,眾人驚訝過后,又忍不住笑。
長公主道,“還當你是個沒脾氣的泥人,這不是挺好的。”
謝二夫人被說的不好意思,謝大夫人也笑,“偶爾發發脾氣才正常!
又道,“三弟妹腦瓜子怎么長得,哪里來的這些點子。”
穆婉笑道,“鎮北侯府風水好,尤其是這月恒院,一進來靈感就滔滔不絕猶如泉涌!
眾人再次大笑。
大人們在屋里玩,孩子們在回廊上玩,鎮北侯府這個年過的笑聲不斷,熱鬧非凡。
守歲到子時,臨睡前榮昌大長公主嘴角都是翹著的,“那個游戲,我親眼看著她在那里寫卡片,幾乎信手拈來,既有謀略籌劃,又有陰謀陷阱,還有天下大局,我自問她這個年紀時可沒有這樣的本事!
古嬤嬤道,“公主您謙虛了!
長公主搖了搖頭,“果然老話說的對,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那時整日被困在宮里,還真是不如她!
“不過她最難得的是那份大氣!遍L公主笑道,“你看這才多久,老大媳婦都對她防備不起來了,大房那兩個孩子一開始對三房警惕的跟什么似的,如今一有風吹草動就往秋盡院跑,心胸也開闊了不少,還有今日老二媳婦竟然生氣了,哈哈哈……”
古嬤嬤也跟著笑,“咱們侯府的日子越來越有盼頭了!
長公主笑道,“阿婉這個媳婦真是娶對了!闭f到這里想起了什么冷哼道,“反正這輩子老三媳婦我就只認阿婉,其他的什么,便是王侯公主都不換,別說一個區區首輔之女!
“她最好別太過分,不然本宮不介意親自收拾她。”
“明天記得提醒我囑咐老大媳婦一聲,過幾日赴宴,護著些阿婉。”
古嬤嬤笑道,“公主您是關心則亂,且不說大夫人自曉的輕重的,就說到了外頭,誰護著誰還說不準呢。”
長公主又笑起來,“可不是,我看上京估計真沒人敢惹到她面前去!
古嬤嬤也笑,對啊,那可是敢直接拿著刀子捅人的主,哪個世家貴女能比當初的護國公世子夫人更囂張?
正月里每日就是吃喝玩樂,也沒什么功課,而且因為穆婉的原因,每天都有新花樣,侯府的孩子們都玩瘋了。
一直到過了初五,各房要開始走親戚參加宴會社交,尤其是有姑娘的大房和二房,要早早的開始尋摸相看女婿人選,所以幾乎每天都出去。
倒是穆婉,就初六回了一趟娘家,回來后就把所有帖子都推了,窩在家里不想出門。
其實秋獵時一戰成名,如今給她下帖子的人也不算少,該有的尊重都有,不過穆婉不喜歡這種沒意義的社交。
沒幾個熟悉的人,聊天也得端著,沒意思,還不如呆在家里跟謝昭孵小雞。
嗯,真正意義上的孵小雞。
起因是大年初五謝昭吃蛋的時候,吃到了一個活珠子,剝了雞蛋殼,看到和以往的雞蛋不同,嚇的給穆婉看。
謝珩都沒見過這玩意兒,還以為是巫蠱或者毒物,差點要罰廚房里的人。
還是穆婉見多識廣,按下了激動的兩人,給他們科普了一下雞蛋孵成小雞的過程,雖然不是那么清晰,但忽悠兩個什么都不懂的人足夠了。
然后不出意外的,謝昭就要養老母雞孵蛋。
大冬天的,上哪兒去給他找抱窩的老母雞,正好因為大房二房的孩子們跟著家長赴宴不在,他精力旺盛的讓穆婉頭疼,穆婉就忽悠他自己孵。
讓會看種蛋的婦人挑了十個雞蛋放在東次間地龍最暖和的地方,看著他偶爾學母雞抱窩,穆婉體會到了養小孩子的樂趣——真的很好玩。
而且,也大大方便了她出門。
初十的時候,前一天下了一天的大雪,第二天祝南溪便約她去溜冰。
謝昭得知后自然要跟,穆婉就道,“小雞會認出殼第一眼看到的人當主人,如果你不在,小雞出殼看到別人,就跟著別人走了!
謝昭果然糾結,最后自然是穆婉一個人出了門。
溜冰場是祝南溪在自家眼無償澆出來的,畢竟以穆婉的謹慎,除非零下幾十度的天氣,她絕對不會去河面上。
結果進門后意外的看到了吳知萱和柳蕊她們。
“喲,你們怎么也跟祝南溪玩兒一塊兒了。”
祝南溪道,“聽說我約了你,非要跟來!
吳知萱哼道,“我們是好心給你通風報信來了。”
張矜茹問道,“你怎么都不出門?我們還想著找你玩呢。”
穆婉笑道,“你們還缺玩伴?”
柳蕊已經穿上了冰刀鞋,嘆道,“你不在還挺沒意思的,還是跟你在一起好玩兒!
吳知萱見穆婉坐下來換鞋,也跟著坐在旁邊,“你到底為什么不出門,不是真的怕了吧?”
穆婉懶洋洋道,“怕什么?”
“徐大姑娘?”
然后穆婉就聽她們七嘴八舌的講述了最近的八卦。
社交多了,八卦自然也多,而如今最熱門的消息就是徐大姑娘和離回京。
去歲徐錦回京時正趕上鄭次輔謀反案,讀書人們鬧得轟轟烈烈,她一個和離女子歸家自然沒人注意。
如今大事平息,又趕上社交最頻繁的時候,這些積壓的桃色八卦立刻甚囂塵上。
其中屬“徐大姑娘出嫁兩年仍是完璧,鎮北侯婚后也為愛人守身如玉”這一條最為傳奇,被人津津樂道。
還有人列舉了許多佐證細節,比如眾人知道的最多的“鎮北侯為了不讓徐大姑娘傷心,特地從大理寺那里要來了鄭次輔謀反案的審理權,最后將抓捕的學生們都完好無損的釋放!
還有諸如“徐大姑娘逛街回府和鎮北侯擦肩而過,彼此深情對望,但其實根本不是偶遇,而是鎮北侯在那里等待許久,只為見心上人一面。”
“徐大姑娘前腳去了藏珍閣,鎮北侯后腳也去了,為了走她走過的路,知道她喜歡的東西!钡鹊,不一而足。
穆婉聽的哈哈大笑,“這徐大姑娘真是個人才!比粼诂F代,妥妥的營銷好手啊。
吳知萱氣道,“你還笑的出來,你知道那些人怎么嘲笑你嗎,他們都說你不出來赴宴,是因為害怕遇到徐大姑娘!
穆婉笑道,“你覺得我不是害怕?”
吳知萱哼道,“傻子才信,你可是連惡犬都敢殺的人,會怕她。”
穆婉道,“不要這樣說人家,再怎么她也比狗強。”
吳知萱:……
穆婉笑著站起來,見吳知萱不太熟練,便抬手扶住她,一邊牽著她往前滑一邊笑道,“我記得當初你是站徐姑娘那頭想看我笑話來著,怎么如今倒戈了?”
吳知萱一噎,“我當初不是聽信傳言,覺得她特別厲害嗎?赴宴見了幾次,發現也不過如此,比你差遠了。”
祝南溪出溜一下從她們身邊滑過,涼涼戳穿她,“因為被徐大姑娘排擠了唄!
吳知萱惱羞成怒,“誰被排擠了,我就是覺得她說話辦事不如阿婉!
那就是被排擠了,世家貴女的教養,真要接受一個人不會讓對方有明顯的不舒服。
吳知萱問穆婉,“你什么時候去收拾她?我當初要找你麻煩,你可是直接就找過來了,不會真的怕那姓徐的吧?”
穆婉道,“我當初直接找你是因為聽了你許多事跡,覺得你心直口快,是個值得一交的朋友才費盡心思去接近的,徐大姑娘不值得。”
吳知萱嘴角不自覺的翹起,想起當時的情景又忍不住笑起來,“你還說,當時鎮北侯找來的時候,差點沒把我嚇死!
張矜茹和柳蕊也滑過來,聽到這句都笑起來。
柳蕊突發奇想,“徐錦是不是不認識你?要不你也去跟她‘交朋友’吧?!”
穆婉剛想說徐錦認識她,又想起來對方認識的是“謝姑娘”。
吳知萱卻覺得柳蕊的想法極好,穆婉當初的招數對待她們,她們覺得尷尬,但用在別人身上,越想越興奮。
“去吧去吧!也將她一軍。”
穆婉:……
典型的自己淋過雨也要叫別人淋一遍。
祝南溪直接飛滑過來,“你打算什么時候去見她?”
吳知萱被她嚇了一跳,“哎哎哎!你干嘛呢?”然后手忙腳亂的就要滑倒。
穆婉眼看著扶不住她,就想松手,結果被拽的死緊,兩個人一起趴了下去,穆婉一腳鏟順便絆倒了罪魁禍首祝南溪。
張矜茹和柳蕊大笑,滑過來伸手扶人,被穆婉用力一拽,五個人整整齊齊全趴下了。
穆婉哈哈大笑,其他人也笑,十分暢快。
吳知萱問道,“你什么時候去見她嘛。”
穆婉道,“等個機會吧!边@件事她確實也是要處理的,之前徐錦嫁了人,怎么傳都無所謂,如今卻會影響到謝珩的名聲,況且她也答應了謝珩要管的。
就是難得過年心情好,實在懶得出門。
祝南溪道,“確實得有個合適的機會。”
吳知萱道,“要不讓我家也辦個宴會?”
穆婉無情道,“你確定你們家辦的宴會,徐大姑娘會去?”
吳知萱:……
祝南溪笑道,“正月十五上元節不就是極好的機會?”
吳知萱道,“清風閣!”
大郢最熱鬧的兩個節日就是上元節和七夕女兒節,上元節清風閣自然也有活動,達官貴人們幾乎都會去。
穆婉道,“行吧,正好上元節也要出去玩!
吳知萱興致勃勃,“到時候我們結伴!
穆婉道,“你跟在我旁邊,徐大姑娘不就認識我了?”
祝南溪道,“放心,我會看著她們的,保證離你們遠遠的!
穆婉:……
她爬起來道,“我這是交了一群什么狐朋狗友啊!
五個人又笑做一團。
痛痛快快的滑了半下午,天色差不多的時候幾人就散了。
回程穆婉想起師父前天飛鴿傳來的脈案添補方案,就繞路去了一趟許宅取了幾本醫書。
等從許宅出來的時候,天色黃昏,晚霞漫天,空中又開始飄起雪花,穆婉突然來了興致,不想坐車,就慢悠悠的在洋洋灑灑的雪中散步。
走出去沒多遠,一輛車忽然停到了她身旁。
“謝姑娘?”對方的聲音有些遲疑。
穆扭頭,就看到挑著車簾看她的徐錦似乎有些不敢認。
也不怪她,穆婉渾身上下裹的很嚴實,披著狐裘斗篷,還帶著兜帽圍著圍脖,只露著一雙眼睛看路,倒是木霜不怕冷,只披著個斗篷。
穆婉猜徐錦大概就是通過木霜認出了她。
不過聽到她的稱呼,穆婉彎眼一笑,“徐大姑娘,又見面了,你這是去哪兒了?”
徐錦道,“剛去赴完宴回來,你怎么在此處?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穆婉搖了搖頭,“不必,我在這兒等侯爺。”她語氣里都是期盼,“侯爺說今日來看我!
徐錦一頓,“你住這附近?”
穆婉點點頭,心想也沒錯,許宅就在這附近。
徐錦道,“上次我聽到鎮北侯府夫人說侯爺養了外室,是你嗎?”
穆婉心里笑翻了,點點頭道,“應該是吧,反正侯爺說他不喜歡夫人,心里只有我一個。”
徐錦抿了抿嘴,“可是我聽聞侯爺夫婦還算恩愛。”
穆婉斬釘截鐵道,“侯爺跟我說都是表象,畢竟是太后賜婚,得給些面子。”
徐錦被噎住。
穆婉見狀連忙悵然道,“不過我挺好奇的,鎮北侯夫人是個什么樣的人啊?”
“對了,你見過她,她漂不漂亮,人好嗎?”
徐錦道,“你想見侯夫人我倒是能幫你……”
穆婉驚喜道,“真的嗎?太感謝你了!
徐錦道,“我可以給你指個明路,鎮北侯夫人愛玩樂,上元節她一定會去清風閣!
穆婉道,“可是我聽說清風閣很大,我上哪兒找她去啊,徐大姑娘,你可以帶我一起嗎?”
徐錦無奈的嘆了口氣,“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上元節申時末,清風閣西門等我!
穆婉璀然一笑,“多謝徐大姑娘!你人真好!”
不遠處來接人的謝珩:……
第119章 119 我們是好朋友啊,嘻嘻。
徐錦自然也看到了謝珩,她還沒打招呼,就見那位“謝姑娘”眼睛一亮。
“侯爺!”她小跑著撲過去。
徐錦不自覺的皺起眉頭,這位謝姑娘也太過不拘小節了,是有恃無恐,還是恃寵而驕?
然而謝珩竟也沒躲,任由她撲到身上,依舊是一臉頭疼的表情,手卻自然的抬起摟住她的腰……
從始至終都沒往徐錦這邊看一眼。
徐錦抿了抿唇,吩咐馬車離開。
等馬車走遠,謝珩也松開了穆婉,“你又要做什么?”
穆婉笑道,“我本來在這里走的好好的,徐大姑娘突然關心我,看我一個人在上京孤單,所以好心的要帶我去見鎮北侯夫人!
“你說她人是不是大好人?”
謝珩:……
他道,“我本也準備去警告一下徐首輔的,你若嫌煩,此事我來處理!
“別!”穆婉興致勃勃道,“還是我來吧,用威脅的多沒意思,況且徐首輔詭計多端的,說不定就等著您去找他呢!
“我覺得還是徐姑娘親自澄清才有誠意!
謝珩看著她彎的像貓兒似的眼睛,沒忍住抬手拽了拽她的兜帽。
穆婉眼前一黑,伸手推他,“干嘛?幼不幼稚。”
謝珩仿佛早有預料,飛快的躲開,看著她的眼底卻都是笑意。
前面車上,茱萸看著兩人打鬧的身影,憤憤又不解,“鎮北侯到底看上那江湖女子什么了?”
徐錦也在斂眉思索,距離她和謝珩談判已經過去快兩個月,謝珩卻完全沒有跟她父親聯手的意思,他難道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前朝寶庫的鑰匙嗎?
肯定不是,那么,他也許是在等她父親主動?
畢竟這種時候誰更沉得住氣也是博弈的一環。
好在父親已經答應了她的提議,以父親向來喜歡做兩手準備的習慣,就算他更想自己稱帝,但若找不到前朝寶庫這條路就走不通,那個時候,謝珩的從龍之功就是另一條退路。
而且父親如今失去了掌兵權的機會,就算想找寶庫,也是和謝珩合作更有利。
所以,不管父親抱有什么心思,她都可以先嫁給謝珩。
因此,她最大的阻礙是鎮北侯夫人。
想到這里,徐錦不由皺眉,她一直以為,以傳聞中鎮北侯夫人霸道的性子,聽到那些風言風語后肯定會來找她,這樣她也好正面了解一下對手,若能引得對方對自己動手,還能有名正言順跟鎮北侯府溝通的機會。
可鎮北侯府卻至今毫無動靜,倒是謝家大夫人和二夫人見了她都一副冷淡疏遠的態度,就連從前還挺喜歡自己的謝家幾個孩子也明晃晃的排斥,這讓她心底不安。
鎮北侯夫人到底是被謝珩壓制了?還是別的什么原因……
不過如今這位謝姑娘倒是一個很好的契機。
茱萸忽然想起什么,擔心道,“剛剛我們跟那謝姑娘說的事,她不會告訴鎮北侯吧?”
徐錦淡淡道,“她又不是傻子,除非她不想見鎮北侯夫人!
“況且我只是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不忍她一個人在上京孤單,帶她一起玩而已,至于碰到鎮北侯夫人后會發生什么,那就是鎮北侯府的家事了!
茱萸眼珠一轉,笑道,“可不是,鎮北侯的外室,自然該鎮北侯夫人來管。”
鎮北侯夫人越鬧的不體面,她們家姑娘就越有機會,而且還能順勢除掉那個謝姑娘,一箭雙雕。
茱萸面露期待。
隔天穆婉收到匿名信件,說謝珩有外室,甚至還說了具體位置的時候,她都要笑死了。
云苓道,“這徐大姑娘生怕您鬧不起來呢,兩頭挑事兒!
穆婉樂不可支,“結果兩頭都是我,哈哈哈!
“真是好久沒遇到這么有趣的事情了!”
搞得她對上元節又多了幾分期待,“投桃報李,讓清風閣掌柜把鎮北侯府定了雅間的消息也透給徐大姑娘吧!
兩天時間眨眼而過。
上元節當天,明鏡司,照舊一過午時,人心浮動。
對于年輕的郎君們來說,上元節和七夕節都是難得和心上人正當光明一起出去游玩的日子,這會兒幾個想提早走的人正準備猜拳選出一個倒霉蛋去提醒侯爺。
結果人拳還沒出,他們侯爺竟先起了身,“上元節當值的注意些,其他沒事兒的,都散了吧!闭f罷大步離開。
眾人驚訝的看著他的背影,有人小聲嘟囔,“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有人笑道,“果然成婚了就是不一樣。”
還有人道,“不會是為了那個徐大姑娘吧……”
謝天笑瞇瞇道,“怎么?還嫌侯爺在外頭被惡心的不夠?外頭那些也就罷了,明鏡司里再有人把侯爺和徐大姑娘扯一起,別怪侯爺軍棍伺候!
眾人頓時做鳥獸散。
這邊謝珩徑直回了后院,推開門就看到躺椅上并排一大一小兩張鬼臉。
謝珩:……
他如今倒是知道那是叫什么“面膜”的東西,養護肌膚用的,不過穆婉也就罷了,謝昭臉上是個啥玩意兒?
頂著一張戳了四個窟窿麻紙的謝昭看到謝珩,還學著穆婉的樣子繃著臉對著他嗡嗡道,“父親!
謝珩:……
穆婉笑的不行,謝昭這個年紀正是愛模仿的時候,但他皮膚本就嫩的跟雞蛋殼似的根本用不著,穆婉就找了張麻紙糊弄他。
正好她面膜時間也到了,云苓幫她洗掉面膜,開始護膚。
玉穗也在旁邊對著謝昭的臉有樣學樣,只是所有的護膚品都用清水代替,謝昭學穆婉閉著眼睛,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忽悠。
謝珩無語的搖了搖頭,不過他第一次見女人化妝,表情從一開始的好奇到逐漸不理解,“至于嗎?”這臉上要刷多少層?
穆婉道,“怎么不至于?今天徐大姑娘肯定要驚艷亮相,我自然要把她壓下去!
謝珩疑惑,“我以為她是讓你扮成小丫鬟帶你進去!
穆婉彎眼一笑,“我覺得她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我要給她一個大驚喜!”
謝珩失笑,倒是忘了,她的想法從來與眾不同,徐錦今日怕是要心梗了。
穆婉不耐煩他在旁邊盯著,“我這里還得很長時間呢,侯爺也去收拾一下吧!闭f著瞄了眼他的臉,直接抓了盒潤膚膏塞進他手里,“男人也要保養的,不然老的快。”
謝珩:……
穆婉收拾完差不多申時過半,她先去月恒院跟長公主說要先行一步。
長公主皺眉,“怎的約了朋友?可是三郎又沒空?”
上元節這樣的日子,金甲衛、明鏡司都會出動維護治安,往年的這一天謝珩確實都是一天都不見人影。
但如今有了媳婦,長公主昨天還特地提醒過,讓他別再像去年女兒節似的,扔下穆婉一個人不管,讓人看輕她,正好也殺一殺關于徐錦的那些謠言。
結果穆婉竟然不跟他一起?
長公主自然不知道穆婉特地要跟謝珩分開走,不然得話,豈不是沒辦法給徐大姑娘驚喜了。
她神神秘秘道,“侯爺在呢,是我和朋友有些事情要先辦,晚點我們會去眠風樓跟母親和侯爺匯合的,昭哥兒跟著侯爺呢!
長公主如今跟她相處久了,多少能從她的表情上看出她又要耍什么花樣,又聽聞謝昭跟著謝珩,頓時放下心來,笑道, “行,你們年輕人在一起好好玩!
出門后,穆婉和云苓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興奮,穆婉笑道,“走!”
馬車晃了小半個時辰就到了清風閣所在的榮興街,街上的人比去年七夕時多的多,畢竟七夕是年輕人的節日,上元節卻是男女老少一起慶祝。
到了街口,穆婉準備下車,云苓連忙將斗篷上的大兜帽給她戴上,“別忘了這個!”
雖然過了年后,天氣開始回暖,但晚上依舊寒冷,穆婉這裹的嚴嚴實實的裝扮并不稀奇。
三個人往清風閣西門的方向走,沒走幾步就看到了不遠處的祝南溪她們,明顯是等了一段時間了。
吳知萱看到她臉上露出興奮的笑容,看起來很想打個招呼,被祝南溪一把摁下。
穆婉:……
還真挺拼的。
她裝作若無其事的往前走,到了西門的時候,正好申時末。
又等了一會兒,穆婉就看到一個同樣罩著寬大斗篷的女子款步走來,身后跟著兩個丫鬟,其中一個正是茱萸。
穆婉不由一笑,開口招呼,“徐大姑娘!”
“謝姑娘!
好像是怕引人注意,徐錦并不多話,利落的叫茱萸去給眾人交了銀子。
茱萸將兌換來的進門門牌交給穆婉,囑咐道,“今日在這里頭玩的可都是上京的達官貴人,不比你們江湖上不拘小節,謝姑娘若不想給鎮北侯惹麻煩,就收斂些!
穆婉乖乖點頭,跟在徐錦幾人身后穿過了朱漆大門。
即便外面已經很熱鬧,但一門之隔,是一個更加絢爛的世界,冬天黑的早,清風閣的燈幾乎全部點起來了。
彩綢繞樹,千燈絢爛,代表著驅邪除災的舞龍隊正沿著主路氣勢滂沱的騰挪轉圜,踩高蹺的隊伍跟在后面華麗炫技,穿著異域風格的舞姬翩翩起舞,一路灑下無數花瓣。
少年們興奮的跟在后面歡呼笑鬧,好不快活,空氣中的冷意仿佛都被驅散了。
穆婉滿意的點點頭,看來去年的紅封很有激勵作用,節目都安排的很不錯。
茱萸見穆婉在兜帽里左張右望,得意道,“這清風閣乃是上京一絕,每逢節日玩樂眾多,外頭街上有的這里都有,外頭街上沒有的,這里也有,所以比起外頭的魚龍混雜,達官貴人們更喜歡來這里!
“這些不過都是小孩子們喜歡的,重頭戲還是在眠風樓!
“這次上元節,清風閣推出的彩頭是無人見過的飛天舞,聽說舞姬們會飛天遁地,在空中起舞,華美異常,不過不會隨便跳,需要有人挑戰全場,不拘什么比試,只要眾人認可為首,便能要求飛天一舞。”
她一邊說一邊看向徐錦,徐錦的臉上都是志在必得,她回京后雖然因為謝珩的原因依舊名聲斐然,但畢竟嫁人兩年,在上京的空白太久,她需要一個展示證明自己實力的機會,而清風閣的這個彩頭正是她重新回京亮相的一個好時機。
徐錦目標明確,所以并沒有去其他地方游玩,而是直奔眠風樓。
走到樓門口,徐錦回頭對一直跟在她身后沒出聲的穆婉道,“徐家的雅間和鎮北侯府的挨著,但我只是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帶你來玩,還請謝姑娘務必不要到處亂跑給我惹麻煩!
穆婉彎眼一笑,“徐大姑娘放心,你現在就是我的好朋友了,我一定跟緊你,絕對不惹麻煩!
徐錦想了想似乎沒什么紕漏,便抬腳進了眠風樓。
穆婉緊隨其后,一股暖意撲面而來,徐錦自然的脫下蓬遞給茱萸,主意到周圍的嘈雜聲一停,她嘴角幾不可查的翹了翹,才故作不經意的抬眼看向眾人。
卻沒有看到預料中的驚艷和尊敬,而是帶著……驚奇?
為何會驚奇?她這一身裝扮難道出了差錯?
正疑惑間,就聽到身后茱萸氣急敗壞的小聲驚呼,“你是誰?!”
“茱萸姑娘這話問的,”一只柔嫩的手挽上她的手臂,纖纖長指,艷紅丹蔻,讓她月白的流云紗裙幾乎失了顏色,徐錦下意識回頭,對上一張艷若桃李的芙蓉面,對方笑吟吟道,“我是你們姑娘的好朋友啊。”
眼看著徐錦要變臉,穆婉連忙提醒,“表情管理,表情管理,這么多雙眼睛看著呢,錦娘你不想落下個容不得別人比你漂亮的狹隘名聲吧!
徐錦:……
你跟誰錦娘呢?!
二樓的雅間,趴在欄桿邊玩的謝昭一眼就認出了穆婉,正興奮的要喊,被謝珩一把捂住嘴抱在懷里,“乖,這么遠你母親聽不到,等她上了樓再喊。”
第120章 120 此生夫人只有阿婉一個,立誓為……
長公主看著謝珩模樣,再看看樓下兩人的表情,忽然道,“徐錦是不是不認識你媳婦兒?”
謝珩云淡風輕道,“去歲阿婉出去巡鋪子,回程的時候遇到過,阿婉促狹,說自己是我外室。”
長公主:……
正在喝茶的謝大夫人陡然被嗆,咳個不停,謝二夫人連忙幫她拍背。
大長公主卻完全沒在意兩人的慌亂,愣了一下之后,無語又好笑,“這個阿婉!”
謝大夫人平靜下來,失笑道,“我說年前隱約聽到些風聲,還覺得這是哪個傻子瞎編排,原來竟不是空穴來風!
若真是如此,再看下面的情形,便是長公主和謝大夫人都難得生了幾分湊熱鬧的心思,很想親眼看現場。
正好謝時和謝意從外頭跑進來,她們本是在定國公府的雅間串門,看到下面的情形趕緊來告訴家里人,謝意道,“三嬸嬸為什么和那個壞女人在一起?她不會被騙了吧?”
她們年紀雖然不大,但多少已經懂事,最近聽了不少徐大姑娘和自家三叔的事情,還有人在她們耳邊影射三嬸嬸配不上她們三叔的話,因此對徐錦沒有一點好印象。
大長公主笑道,“你三嬸嬸鬼精的很,應該不會被騙,不過一會兒她們上來,你們可以替她去撐腰。”順便替她看看熱鬧。
謝二夫人欲言又止,謝大夫人立刻道,“嗯,都去都去!币悄茉谒齻冞@雅間門口揭穿就好了。
三人都忍不住趴在欄桿上往下看。
而其他的雅間里,即使都不知情,看到這奇怪的組合走在一起也十分好奇,幾乎都跟謝家雅間里情形一樣。
樓下,能在上京維持多年白月光女神人設,徐錦的表情管理確實十分到位,感受到不同尋常的注目后,她面帶微笑,語氣卻不太好,“謝姑娘,你騙我。”
穆婉親昵的挽著她的手臂向前走,“騙你?錦娘是指哪方面?”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容貌的話,江湖行走,我這模樣容易惹麻煩,所以就做了些偽裝!彼Φ,“來到上京后就沒偽裝了,錦娘上次與我打招呼時神色平常,我以為錦娘不在意這個!
徐錦暗暗吸了一口氣,頂著眾多目光,依舊保持微笑,“那你知道今天是來做什么的嗎,為何穿成這樣?生怕別人注意不到你?”
穆婉理所當然道,“今天是上元節啊,自然要盛裝打扮!彼戳搜坌戾\的裝扮,恍然大悟,“錦娘難道是覺得我壓了你的風頭?”
“要不我離你遠點?”說罷就松了手要離開,竟是默認自己比徐錦漂亮。
徐錦條件反射的拉住她,面上笑的和善,“謝姑娘就別故作姿態了!
這么多人看著,剛一起進來親親密密的人在脫下斗篷后就如小媳婦一樣跟在她身后,讓別人如何想?
穆婉打蛇隨棍上,重新挽住她笑道,“我也覺得那樣不好,其實錦娘大可放心,咱倆風格不同,你皎皎如冷月仙子,我就一大俗人,搶不了你的風頭!
徐錦笑道,“我有什么好擔心的!
剛剛只是事發突然,讓她有些措手不及而已,冷靜下來的徐錦很快就意識到,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沒有身份背景的美貌完全不足為懼,反而能幫她將目光吸引過來,不論是鎮北侯府的,還是其他人的,總歸都能更好的達到她的目的。
不過,她不喜歡對方對她的算計。
“你其實是不甘心,想壓鎮北侯夫人一頭吧。”
穆婉微微一笑,“錦娘帶我來不也是為了膈應她的?我也是在幫你嘛。”
徐錦淡淡道,“用不著,既然你愿意自作主張,一會兒到了二樓,我們就各自別過吧,你愿意去做什么就做什么,與我無關。”
穆婉似乎急了,“別啊,我保證聽話,一定跟緊你,沒有你的允許,絕不去鎮北侯府的雅間!
后面的云苓聽的差點沒笑出來,就怕一會兒徐大姑娘得求著她回鎮北侯府的雅間。
茱萸見狀冷冷道,“笑什么笑?我們姑娘好心帶你,你們就這樣算計我們姑娘?”
云苓立刻道,“我們姑娘并非算計,只是想到能見到鎮北侯,難免激動了些,一會兒我們保證乖乖聽話!
穆婉也使勁點頭,表示再無算計。
徐錦本也不是真的要趕她走,人是她帶來的,這位又沒輕沒重的,萬一得罪了什么不該得罪的人反而給她惹麻煩,況且她還想用對方引鎮北侯夫人來見她,便道,“記住你的話,今日長公主也在,若知道你的存在,不用鎮北侯夫人出手,她會先殺了你。”
穆婉驚訝的瞪大眼睛,“錦娘莫不是在唬我,長公主明明很和善。”
徐錦道,“世家貴女可和你們江湖女子不一樣,手段都隱在和善之下,她們若不喜你,有的是辦法叫你不舒坦。”
穆婉道,“上京貴女這么難相處嗎?”
茱萸哼笑一聲,“也不能這么說,主要看是對誰!
“若是出身修養不夠,便是飛上枝頭的鎮北侯夫人也一樣被人瞧不起!
說話間她們已經上了二樓,徐錦莫名覺得不太對勁。
雖然這是個結交的好機會,但也不至于這么多雅間都門戶大開,而那些守在門口的丫鬟小廝,看過來的目光很奇怪,甚至有人按捺不住探頭出來,明顯是為了看她,但卻不是她想要的那種驚艷和仰慕……而是看熱鬧?
徐錦不由皺起眉頭,想著哪里出了問題,偏偏身邊的人還不消停,小聲問道,“那世家貴女們喜歡鎮北侯夫人嗎?長公主對鎮北侯夫人也不好?”
徐錦心中不耐,不想理她,茱萸冷笑道,“年后哪家宴會都沒請她,你說呢?”
“至于長公主,呵呵……”茱萸道,“鎮北侯府三歲的庶子都看不起她!
她話音剛落,一個小奶音就極具穿透力的傳來,“母親~~~~~”
他聲音拖的長長的,因為小跑著,奶音一顛一顛的,萌的人肝顫,而那喜悅的表情跟看不起絕對搭不上關系。
而他的身后,還跟著三個姑娘一個小郎君,其中一個姑娘叫了一聲“三嬸嬸!币捕际且荒樀臍g喜。
即使不認識謝昭,鎮北侯府的三個姑娘她們卻認得。
茱萸臉色微變,徐錦則第一時間扭頭朝后看去。
然后,小孩兒炮彈一樣沖過來,猛的抱住了旁邊人的腿,“母親!”
茱萸瞪大眼睛,第一反應是這小孩兒認錯人了。
然而之后四個孩子也都圍了上來,“三嬸嬸,你怎么才來?”
穆婉挨個摸了摸幾個孩子的頭,“跟好朋友去玩了,所以晚了點!
徐錦緊緊的咬住后牙槽,才能不讓自己失態。
一晚上的不對勁終于有了解釋,原來那些奇異的目光根本不是針對她,而是奇怪她們倆怎么可能做朋友!
她根本不姓謝!她是穆婉!鎮北侯夫人穆婉!
意識到這一切的瞬間,徐錦腦海中瞬間閃現出許多自己在對方面前跳梁小丑一般的行徑。
安縣時正義凌然的警告,回京后挑撥外室去挑釁正室,又秘告正室所謂外室的具體情況……
她都能想到穆婉看著這些時對她的嘲笑,徐錦幾乎要將自己的掌心掐爛,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偏偏眼前人似乎還嫌愚弄她不夠,笑著對孩子們道,“我這位朋友,對你們似乎有些誤會,覺得你們不喜歡我!
“你們告訴她,喜不喜歡我啊!
這幼兒園小朋友一般的問法,謝時年紀大了還有些不好意思,謝意氣憤之下,聲音極大,謝昭和謝晉就更不必說了,大聲道,“喜歡!”
這異口同聲的動靜,可算讓雅間里的人有了名正言順探頭的機會,全都看了過來。
一瞬間,徐錦仿若被扒了衣服站在人前,她緊緊咬著后牙槽,“你是穆婉!甭曇舳荚诎l顫。
“叫我謝姑娘也無所謂!蹦峦裥Φ,“不過錦娘,你的消息好像都不太真實,誰在騙你啊!
茱萸臉色青白交加,仿佛被狠狠扇了幾巴掌,她死死的盯著穆婉,“你騙我們!”
“你們不也騙我了嗎?”穆婉笑道,“咱們果然是一類人,合該是好朋友!
徐錦和茱萸:……
徐錦氣的胸脯起伏。
“徐大姑娘。”謝大夫人的聲音淡淡的傳來。
茱萸瞬間低頭,徐錦則條件反射的見禮,“見過謝大夫人!
旁邊的人卻是直接笑吟吟道,“大嫂,你怎么來了!
謝夫人暗暗欣賞了一下徐錦的臉色,語氣親昵道,“久不見你來,這幾個毛猴都等急了,剛剛聽到他們在喊,就出來看看。”
她好奇道,“不是說朋友約你了嗎?怎的和徐大姑娘在一起?”
徐錦聞言渾身頓時繃緊,除了被愚弄的難堪,還有緊張,她盯住穆婉,不知道她又要說什么。
而穆婉也不負眾望,笑吟吟道,“錦娘就是我的好朋友啊,她早早就約了我!
穆婉迎上徐錦的目光,“她擔心上京世家貴女們不好相處,又說整個正月上京都沒人給我下帖子,擔心我被排擠,所以想帶我玩玩。”
“這是誰在胡說八道?”一個熱鬧的聲音插進來,“據我所知,人幾乎都給你下過帖子,是你自己不來,怎的成了我們不好相處?”
徐錦看著一旁從雅間探出頭來的南溪鄉君,突然意識到,她也是知道的。
她徐錦自詡聰明,善于玩弄人心,如今卻被這樣幾個貨色玩弄于鼓掌之間!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淡淡道,“我可沒說過這樣的話,阿婉莫要害我。”
穆婉挑了挑眉,反應挺快,這就成了她陷害她了?
穆婉立刻從善如流,“確實沒說過,錦娘高風亮節之人,怎么可能在背后說人壞話,誰信誰是傻瓜!
祝南溪:……
謝大夫人:……
徐錦則警惕的看著穆婉。
穆婉卻伸手挽住她的胳膊,拉著她一邊往前走一邊對旁邊的人解釋道,“錦娘是因為最近傳言之事約我。”
“你們也知道最近上京有許多離譜的傳言,而且愈傳愈烈,錦娘眼看著自己澄清了也沒人信,又擔心影響我和侯爺感情,便邀了我來,想親自跟我解釋。”她嘆道,“怪不得上京人人都夸錦娘高潔,果然名不虛傳……”
徐錦聽著她信口雌黃,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穆婉說她壞話,她完全可以說對方是誣陷,可是夸贊呢?她要怎么否認。
穆婉笑看著她,“其實錦娘多慮了,這種事我怎么會信!
“那些傳言,也就不懂事的小姑娘們聽著是兩個人的愛恨纏綿,覺得美好;但真正明事理的,聽了豈不是說錦娘嫁人后不安于室,因淫被休,結果回京后還不思悔改,整天惦記有婦之夫?”
祝南溪心中大笑,面上卻積極附和,“確實,傳這話的人怕是跟徐大姑娘有仇吧?”
吳知萱不知道從哪個雅間里竄出來,“真的是,這樣傳下去,以后豈不是要逼的徐大姑娘絞了頭發去做姑子?!”
吳知萱這個蠢貨也知道!徐錦死死咬住后槽牙,才能逼的自己不要失態。
將孩子們趕回雅間的謝大夫人聞言也道,“傳這些話的人確實其心可誅!
穆婉又道,“所以啊,也就傻子才信這話!
“錦娘若真的喜歡侯爺,當初為何會退婚?當時可是錦娘嫌棄侯爺是冷血無情不知道疼人才退的婚,沒道理如今侯爺更冷血無情的時候,錦娘又想再續前緣!
“落魄的時候嫌棄不會疼人,這會兒位高權重了就不嫌棄了?”穆婉嘖嘖搖頭,“錦娘可是上京女子表率,怎么可能是不守婦道,趨炎附勢的不堪之人!”
她鄭重的看著徐錦,“所以,錦娘不必擔心,那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我才懶得理會。”
“不過侯爺是男子,這些話對他影響不大,倒是錦娘你,如今這么多人在,不如你趁機表個態,眾人給你做個見證,省的那些人聽不懂人話,你說不是,它們還非說你是欲擒故縱,隱忍暗戀,死活要把你往死路上推!
“你說呢,”穆婉拉著她在鎮北侯府的雅間前站定,微笑,“錦娘?”
她看著徐錦的眼睛,“你和離可是因為心系侯爺被夫君厭棄,你對侯爺可有非分之想?”
感受著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徐錦死死掐著掌心,云淡風輕道,“我和夫君和離只是因為性格不合,對侯爺,三年前便已經失望,并無非分之想!
穆婉剛想鼓掌,謝珩卻突然起身走到雅間門口,淡淡道,“我亦如此,此生夫人只有阿婉一個,絕無她人,立誓為證!
穆婉:……
你湊什么熱鬧?!
徐錦要氣嘎了。!
穆婉悄悄掐住徐錦的勞宮穴,小聲道,“錦娘,錦娘你可不能暈,暈了就證明你陽奉陰違,會落下個不守婦道,趨炎附勢的小人名聲,就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