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極走了之后,派對照舊,只有王思彤在狀況之外。剛才霍極接完電話就站起身說要走了,情急之下,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袖。霍極臉上的訝異一瞬即逝。
“干嘛?”
王思彤也不明白自己怎么敢直接抓住他,找不到好的理由,見他已然不耐,她才干巴巴地擠出句:“你,你真要走啊?”
他看看攥著自己衣擺的手,說:“松手。”
王思彤梗直脖子,明知身份不對,但仍沒忍住脫口而出道:“可以不走嗎?”
霍極盯著她看了片刻,倏然笑了。
王思彤抿緊唇,他肯定知道她喜歡他了,還想再說些什么找補一下,卻見他忽然俯下身來。她驚得后退了一些,她退,他便進,步步緊逼,直到她的脊背貼到椅背上,直到再也無法后退。
那英挺俊秀的五官便近在眼前,顯得更加攝人心魄。他垂低眼,目光深深。王思彤的耳根捱不住羞紅了一片。
他卻輕笑了一聲,輕巧地越過她拿走了臺上的車鑰匙,笑得散漫:“我喜歡香水味兒淡一點的。”
……
朋友見她還一副神思恍惚的樣子,便逗她說:“王思彤,人都走了,你還沒回神呢?”
王思彤捂著熱燙的臉頰白了他一眼,想起來剛才那句話和那個特殊的備注,上頭的情緒冷靜了些許。女生的直覺告訴她這事情沒有那么簡單。她摸著手上的歐珀戒指,問身邊朋友:“霍極身邊有別的女生嗎?”
講到這,朋友們頓時更興奮了,七嘴八舌地往外倒消息:
“我沒聽說他有啊。”
“王思彤,你說的是喜歡他的女生,還是怎么回事?”
“你這不是廢話嗎,喜歡他的那不海了去了,咱們王姐問的顯然是有沒有那種雙向奔赴的啊!”
此時,其中一個朋友想起來什么了,一拍大腿,嗷了一聲:“你別說,還真有一個!”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這位仁兄看到大家眼睛里迸出的八卦火焰,縮縮脖子補充道,“但,應該,不是你們想的那種情況。”
王思彤緊張地問:“那是什么情況?”
“就,霍極他有個關系很要好的發(fā)小,女的。”
王思彤:“青梅竹馬嗎?”
“應該算是吧,反正小時候就認識了。”
王思彤咬咬唇,又問:“那,那個女孩子……她好看嗎?”
朋友們對視一眼,都沒說話。
她追問道:“是不是超級漂亮?”
“呃……其實吧。”一個朋友撓撓頭,說,“我們都沒見過她。我們深城中學管得比較松嗎,那女孩是深城高級的,學校管得比較死,而且……
“霍極也把她藏得很嚴。”
-
時照心到樓下時,霍極已經(jīng)在等她了。他站在路燈底下,光影落在他身上,半明半昧。
大概是聽見了腳步聲,他抬起眼看了過來,見到她,懶懶地把手機揣回兜里,也朝她走了過來。從氣味渾濁的酒吧出來后,夜風都是清涼凈透的,當她走近,風里更添了一絲淺淡而熟悉的清香,是獨屬于她的氣味。
“喏。”他伸手遞過去一個小袋子。
她接過他遞過來的東西,觸手溫熱:“這什么?”
霍極:“烤黑糖波波牛乳。”
時照心有點驚訝:“你還帶了杯奶茶過來?”
霍極作勢要拿回來:“不喝給我。”
時照心把手往后一背,禮尚往來,把另一只手提著的東西也遞給他:“給你這個。”
“這什么?”
“……垃圾。”
霍極難以置信,“我給你奶茶,你給我一袋垃圾?”
“要不然我怎么出門?”時照心小聲嘟囔,催他,“你就去丟一下嘛。”她嫌垃圾桶附近有味兒,聞了惡心。
霍極一臉嫌惡去扔了垃圾,又去狠狠地洗了幾遍手,回來時臉還是臭臭的。她自知理虧,伸出手戳了一下他的手臂。他橫了她一眼,以眼神詢問她有何貴干。她從口袋里掏了個小盒子遞給他。
“喏,給你的。”
“什么東西?”霍極接過來,打開看了一眼,“……戒指?”
盒子放著一枚克羅心的keeper守護者戒指,十字架和藤蔓纏繞在戒身上,在路燈下閃著微光。這次霍極是真的有點驚訝了,她竟然給他買這么貴的戒指?他又看了她一眼,把戒指摘出來,直接戴到中指上,尺寸剛剛好合適。他舉起手來欣賞了幾秒,然后側過臉,笑著問她:
“時照心,你是不是在哄我。”
雖是疑問句,但他語氣篤定,還隱隱能聽出一絲笑意。
“……”時照心受不了了,劈手去奪他的戒指,“你還是還給我吧,不想送你了。”
霍極躲過她的手,靈巧地躲到一邊,嘴里還不忘控訴,“哪有人送了禮物還要回去的。”
“那你現(xiàn)在見到了!”時照心抓住他的衣擺,去夠那戒指,“誰讓你嘴賤!”
他個子高手也長,高高舉起手時,她跳起來只能碰到他的手肘,怎么也碰不到。偏偏這混蛋還煽風點火,嘲笑她不夠高說她拿不到,時照心氣得都忘了裝什么溫良恭儉讓,直接伸手去掐他腰間的軟肉,又撓他癢癢。
霍極“嘶”了一聲,一手掐住她兩只手腕,說:“你怎么不講武德。”
她兩個腕子被他抓得牢牢的,她掙扎了一下,他還收緊力道:“你別動啊。”
時照心:“霍!極!”
“耳朵沒聾。”他閑閑道,讓她低聲些。
與此同時又一次躲過了她的襲擊。
他身體素質(zhì)倍殺于她,動作又靈巧,沒多久她的體力就告罄了。這次是真不想理他了,她狠狠瞪他一眼,起身準備走人。人剛站起來,就被他拽住。
“噯,你去哪兒。”
“回家啊。”
他把她拉回來,說:“你那么急著走干什么。”
時照心頂著一雙死魚眼看著他。廢話,不走留在這兒被他戲弄啊?
霍極扣著她的手,手指上她送的戒指閃著微光。他一向懶散的聲音變得認真,“我很喜歡這枚戒指,謝謝。”
時照心默然片刻,才輕聲說:“禮尚往來。”
“不過——”他低頭看她,伸手揉了揉她的額發(fā),“下次不要給我買這么貴的東西。”他心里清楚,她給他送的這份禮物應當并不輕松。
這次她抿抿唇,沒講話。
霍極也無意在這個話題上停留太久。有心逗她開心,他低頭點了幾下手機屏幕,又翻過來給她看,“去不去看電影?重溫童年回憶。”
“不想去。”她拒絕,“我要回家。”
“陪我去一下么,是還在生氣嗎?”他彎下腰來打量她的神情,聲音也放軟了,“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時照心很硬氣地別開了眼,說:“很忙,沒空。”
——“姐姐。”
……
半個小時后。
時照心坐在電影院里。
她心里隱隱后悔。霍極這小子既不要臉,又很會拿捏人,她受不了他給她賣巧討乖,他也知道。他還知道她最抵不住被叫“姐姐”。他發(fā)現(xiàn)這軟肋后,明明是他比她大,他有事時硬是能觍著臉叫“姐姐”賣乖,沒事后就“時大小姐”、“豌豆公主”什么亂七八糟的綽號一通亂叫。
真是受不了。
電影還沒開場,霍極往她懷里塞了一大桶爆米花,說:“吃吧。”
“不能吃。”時照心拒絕。
霍極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目光停留在她淺淡的唇色和尖瘦的下巴上。
“你別告訴我你在減肥。”他很認真地說。
“……”
“是醫(yī)生讓我忌口。”
“又要忌口?”霍極問,“這次又是因為什么?”
時照心給他簡單說了原因。霍極聽完搖頭,她打小身體就不太好,隔三差五就要去醫(yī)院報道一次,跟紙片一樣脆弱,因此在吃食上要特別仔細。于是他伸手撈走她懷里的爆米花,也沒放過她手邊的奶茶,全部通通拿走。這會兒他懷里滿滿當當?shù)牧闶常沁吜嚷涞每蓱z。
他看不過眼,搜遍全身,摸出了一瓶礦泉水和一根剛才從酒吧里順走的山楂棒。他舉到她的眼前,問她:“能吃山楂嗎?”
“……能。”
霍極便低頭拆包裝,然后才遞給她,她很自然地接過,含入嘴里。她的腮幫子頂微微鼓起來,臉頰圓潤了些許。怪可愛的。
她感覺到他的目光,有點莫名地回望他,摸了摸臉頰:“你在看什么?”
他笑了笑,只說:“你還是長點肉點吧。”
她微微一怔。
燈光倏然暗下,電影開場。
今天看的電影是他們小時候一起看過的《哈爾的移動城堡》。
時照心幼時很是迷戀了一陣哈爾的美貌。經(jīng)年后再次重溫,哈爾出場還是那樣迷人,晃動的藍寶石,耀眼的金發(fā),以及湖藍的、深邃的眼……她慢慢沉浸入影片之中。
久石讓的配樂響起,蘇菲和哈爾牽著手在空中漫步,獵獵作響的風從他們的發(fā)梢穿過,揚起他們的頭發(fā)和衣擺,底下是紅瓦尖頂?shù)姆课荨狒[熙攘的人群,所有一切都像在為他們的出場作配。
她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呼吸,不管看多少次,她都會被這幕迷倒。
身邊忽地傳來點發(fā)笑的氣音,而后感覺有溫熱的氣息撒在她的耳畔,撩動發(fā)絲。
“噯,你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
破壞氣氛的壞蛋,時照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霍極靠回椅背上,影院昏暗,但還能從銀幕上反射的微光中看清他臉上帶著笑,仍是閑散的,漫不經(jīng)心的。氣人得要命。
她忿忿別過頭去,繼續(xù)專心看電影。電影往前推進,播放到中后段,哈爾將卡西法鏟起,將他的移動城堡從原本的黯淡老舊變得煥然一新,掛在墻角的輪盤也變換了地點。哈爾轉動輪盤,帶蘇菲到他幼時居住過的花園里。
這部電影她已經(jīng)看過很多次了,但每次看到這里,她都會覺得好浪漫,會想笑。笑得久了,嘴唇都發(fā)干了。她探手去摸身邊的礦泉水,卻不小心碰到了霍極的手背。
她下意識道歉:“不好意思——”
卻不曾想下一瞬被他捉住了手指,他捏了捏她冰冰涼的手指頭,聲音壓得極低:“你怎么又寒冰掌了。”
“虛的。”她也小聲回答。
也是怪得很,明明他倆包場了這場電影,但他們在說話時卻莫名其妙都放低了聲音。這聲音一壓低,就無端生出些許曖昧的感覺來,就像情人耳鬢廝磨時的低語那樣。
……好像有點見不得人似的。
他不解風情地哼笑一聲,說:“小脆皮。”
時照心:“……”
她翻了個白眼,想把手抽回來,然而他卻拉得更緊了。
他屈指彈了一下她的腦門,語氣也是見怪不怪的,“你動什么。”
又不是沒有拉過手。
她冷哼一聲,堅決抽回手,揣在懷里。
這回霍極倒是由著她了,睨笑著評價了句:“又鬧脾氣了。”
時照心扭過頭去不想理他。便是耳邊傳來窸窣的聲響也不曾影響她觀影,下一刻,她的背上驀地一暖——他的薄外套蓋到了她的身上,帶著他的體溫和味道。衣服上的味道有些混雜,有熟悉的他身上的氣味,也有酒精味和煙味,還有……甜媚的香水味。
她愣怔了一瞬,側目看去,他已坐回去認真看電影,長長的眼睫上流淌著點點的光,像星光一樣。
熒幕上的哈爾擰開門把,鋪天蓋地的明媚映入眼簾,藍天點綴著大團大團雪白的云,無邊的綠在眼前蔓延,風把草葉吹得簌簌作響,也吹彎了像風鈴一樣的粉紅花朵。哈爾邁過汩汩流動的小溪,回身向蘇菲伸手。
她感覺自己的手心似乎是潮了,不由得蜷了蜷手指,他卻以為她有事,傾身過來:“怎么了?”
在他眼里,她隱隱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一不留意咬碎了口中的山楂棒,甜的,酸的,仿佛還帶了一點苦。
在那一瞬間,她很想去探究是不是已有人住進了他的眼里?為何他的外套上有別人的香水味?
但話到嘴邊,她卻忽然膽怯了。她不敢問。
“沒事。”她彎起眼睛,言不由衷地說,“只是覺得……這一幕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