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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 21 章 禮物

    “你看看, 我說什么來著!痹S姑父在一旁看好戲。

    “那是她基礎太硬了好不好,不是我的問題……”正常學生哪有記得這么牢的啊,許瑞正要繼續反駁, 許之玉端著餐盤走了出來,“洗洗手吃飯了!

    許之玉在廚房里也聽到了客廳的動靜,便對兒子說:“我特意讓你表姐把她高一時候的筆記帶過來給你看的,多學學!闭f罷又看向許熙, “小熙,我讓瑞瑞看兩天就還你哈。”

    “不用的,”許熙擺擺手, 她高考又不考文科內容,“放我那也是浪費,給瑞瑞吧!

    “謝謝姐,”許瑞也不是不懂禮數的孩子,對許熙道了謝, 又撓了撓頭, “就是……能不能別喊我瑞瑞了啊, 我都這么大了!

    感覺好羞恥。

    許熙笑笑:“跟著姑姑喊習慣了。”

    許瑞心里唉了一聲,許熙作為他們當中年齡最大的孩子,真的是有一種成熟懂事的長姐氣質。

    “你還有意見上了,”許姑父踹許瑞屁股,“趕緊去喊你妹妹吃飯。”

    “好好好,”許瑞及時閃開親爹的一腳,溜到正在看電視的囡囡身邊, 把小女孩直接抱起來, “走咯,哥哥抱你去洗手手吃飯飯!

    家庭氣氛幸福和諧, 許熙處于其中,內心涌上一些小小的羨慕。

    許熙難得矯情地心想,要是她也有哥哥就好了。

    許之玉家沒有食不語寢不言的規矩,餐桌上有了兩個高中生,話題就全圍著學習轉。許瑞如今正上高一,對畢業季的高三又畏懼又好奇,問了許熙好幾個高三的問題,許熙一一解答。

    他想起許熙剛才對答如流的表現,不由得問道:“姐,高三應該第一次月考了吧,你考得怎么樣?”

    話音剛落,飯桌上的幾人除了懵懂的囡囡,齊齊沉默了下來。

    過了幾瞬,許之玉頓了頓,第一個開口,嗓音里帶著歉意:“對不起啊,小熙,姑姑當時不知道你在考試,也怪我……”

    當天她和丈夫都在外地出差,不知道周六當天居然是許熙的月考,女兒突然生病,只好麻煩留在平城的許熙,讓她送女兒去醫院。

    “沒事的,一次考試而已,”許熙搖搖頭,姑姑是當時唯一堅持讓她繼續讀書的人,她已經很感謝了,怎么還會計較這些,“囡囡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許瑞一頭霧水的聽完來龍去脈,“不是,你倆當時怎么不叫我。俊

    “叫你你回得來嗎?”許姑父沒好氣地說。

    “這種情況我就算是飛也要飛回來。 

    許瑞插科打諢了幾句,沒過多久,氣氛便又輕松起來。許姑父轉了話題,問兒子:“不是說你有幾個小同學要來平城玩嗎,前兩天還跟你說讓你好好招待,帶咱們家里!

    許瑞有幾個外地的同學,玩得不錯,一聽說許瑞老家風景好,便一拍即合約定國慶過來旅游。

    許熙垂下眼,默默吃著飯,沒說話。

    “咱家哪有地方住啊,好幾個人呢,他們一大早就想去看日出,已經訂好民宿了!泵魃礁浇有民俗商業街、寺院等集群景點,是個不錯的旅游去處!霸僬f了,余嘉嘉也沒邀請同學們住她家里!

    “嘉嘉也去啊。”許之玉說。

    余嘉嘉從初中起就是許瑞的同班同學,平城本地人,同樣也考進了省會三中,和許瑞又做起了高中同學,也算是一種緣分。

    “嗯,她說她哥還可以給我們當司機!

    許之玉對兒子的這位同學有印象,叮囑道:“嘉嘉性格嬌氣,你多照顧點!

    許之玉對小一輩總是這么溫柔,許瑞沒搭理她媽,反而看向坐在旁邊剛吃完午飯的許熙:“姐,你也來唄?”

    “對,”許之玉聽到兒子的提議,點點頭,笑著對許熙說,“小熙,來平城這么久都沒怎么玩過吧,好不容易放個假,讓你表弟帶你轉轉。”

    許瑞不是假惺惺的客套,而是真情實感的邀請,不管是出于親戚情分,還是考慮到人多了熱鬧,他都希望許熙一起來玩。

    但根據許熙的一貫性格,她應當是不愿意的。

    然而沒想到,許熙最終說:“好。”

    吃完午飯沒多久,許瑞就在“旅游搭子群”里收到了同學們的消息,他們已經住進民宿了,就等許瑞來。

    許瑞啪啪打字回過去消息,說要多帶一個人,是自己的表姐,一群e人紛紛表示熱烈歡迎,甚至有好事者還問姐姐長得好不好看。

    許瑞回了個“滾”,再一抬頭,就見許熙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她滿打滿算也只剩下兩天假期,跟他們玩不了多長時間,因此帶的東西很簡單。

    許瑞拒絕了許之玉親自開車送他們的提議,打了出租車,一路上大多都是許瑞在介紹自己的假期計劃,旅游搭子們都有誰啦,安排的路線啦,坐在副駕駛上滔滔不絕。

    他說累了扭頭看過去,許熙坐在后排,手自然地放在雙膝上,安安靜靜地聽,脊背單薄,有風從車窗吹進來,帶著她烏黑的發梢微微拂動。

    許瑞突然想起群聊里那句“長得好不好看”的問題,平心而論,他覺得他姐不僅僅是世俗意義上淺薄的好看,而是有一股“勁”,或者稱之為一種感覺,難以用貧瘠語言描述。

    而且她真的很省心,全程只是靜靜地傾聽,從不提出自己的要求,只是到了拐角路口一家火鍋店的時候,她眼睛才微微睜大,說了上車以來的第一句話:“師傅,前面能不能停一下,三分鐘就好。”

    讓停車等一會兒很正常,司機當然沒意見。在許瑞還在疑惑怎么回事的時候,許熙已經下了車,進了火鍋店的玻璃門。

    她說三分鐘真的就是三分鐘,時間不偏不倚,許瑞見她兩手空空的進去,又兩手空空地出來。

    剛回到車上,許瑞就看著她,不解地問:“姐,你是……餓了嗎?”

    “沒有,進去問件事!痹S熙搖頭,“現在沒事了。”

    “好吧!痹S瑞看著她似乎有些失落的神色,還是沒搞清楚什么情況。

    出租車抵達民宿的時候,許瑞的旅游搭子們已經在一樓大廳等候有段時間了,一透過前窗玻璃看見副駕駛座上的許瑞,便同他揮揮手,紛紛站起身,圍了過來。

    許瑞瞧見這一幕,下了車,吃驚道:“臥槽,大家對我這么熱情?”

    “拉倒吧,不看看等你多久了!币粋胖胖的男生說。

    許熙正開著后備箱取行李,抽空向前面瞟了一眼,除許瑞外還有兩男兩女,其中有一對長得像的應該是兄妹。

    果然,不一會兒,許瑞向她介紹,那是余嘉嘉和她的哥哥余鳴。

    那個胖胖的男生大家都叫他胖仔。

    因為許瑞提前在群聊里說過,一群少年少女人又活潑,所以氣氛并不尷尬,許熙和他們一一打過招呼,把行李放入房間后,眾人都迫不及待地準備出發。

    按照規劃,明天一大早,他們將要登上明山山頂看日出,因此今天下午先去熟悉路線,免得明天迷路。

    許瑞小看了十一黃金周的威力,早在半個月前,明山附近的酒店都被訂滿了,所以他們只好退而求其次選擇了距離遠些的民宿,幸好余鳴開了輛大型SUV,十幾分鐘便能直達明山。

    節假日免門票,SUV開進巍峨山門,又繞上幾個來回,才終于到達山腳下,往上看去約莫有千層青石臺階,一眼望不到盡頭。

    接下來的路盡是臺階,車子沒法開上去,幾人走走歇歇,用了近一小時才爬到山頂,頂部是大片平坦的觀景臺,開了許多家商鋪,余嘉嘉今日特地畫了全妝,連爬山的時候都生怕汗水弄花妝容,全程小心翼翼就為了到山頂美美拍照留念。

    結果哥哥余鳴和胖仔到半山腰就開始呼哧喘氣,累的上不來了,擺擺手說在下面等他們。

    余嘉嘉只好指揮著許瑞給她拍照。

    許瑞拍了幾張,余嘉嘉接過手機一看,心情驟然變差:“這拍的都是什么和什么呀!”

    許瑞也相當沒眼色,直男道:“咋了,有什么問題,這不和現實里的你一樣嗎?”

    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余嘉嘉是真被氣哭了:“我才不長這樣。 

    眼看就要被憤怒的余嘉嘉爆錘,許瑞東瞧西看,還是覺得自己表姐最靠譜,嗷了一聲,向許熙跑過去尋求庇護:“姐,救我——”

    許熙穿了件白色的T恤,站在懸崖邊,手正搭著圍欄看風景,不明就里地轉過身看許瑞:“怎么了?”

    “余嘉嘉使喚我給她拍照,結果不滿意就要打人,沒事找事!”許瑞向她一番控訴。

    “別急,”許熙安撫兩人,平靜地說,“我看看。”

    她伸出手接過手機,劃開相冊,垂眼看拍出來的照片,語氣客觀:“手機像素和技術都不行!

    余嘉嘉還在不停地掉眼淚,一副委屈的模樣,許熙思忖了一下,抬眼看她:“我幫你拍吧!庇终f:“你們等一下。”

    許瑞還沒反應過來,就瞧見許熙向不遠處租賃相機的店鋪走了過去。

    她進了門,背對著外面,許瑞看不清她細微的動作,只瞧見她在整齊擺著許多型號相機的商品架前停留了一會兒,干脆利落地挑了其中的一款,接著和收銀的老板溝通了幾句,交了押金和一張卡片——應該是身份證,走了出來。

    “你挑個喜歡的景吧,”許熙握著相機,對余嘉嘉說,“我給你拍!

    意識到許熙要給她拍照,余嘉嘉止住眼淚,點了點頭。

    許瑞看著許熙熟練的動作,問:“姐,你還會這個啊。”

    許熙盯著取景框,含糊道:“以前在附中的社團摸過!

    她和許瑞邊聊天,邊按下快門,不一會兒,許熙說:“好了!

    “拍完啦?”余嘉嘉走了過來,許熙把相機遞給她,“你看看。”又提醒道,“慢點拿!

    余嘉嘉一看成片眼睛就亮了,人物、構圖都堪稱完美,許熙把她拍的好漂亮,余嘉嘉滿意的不得了,說:“謝謝許熙姐!”

    “沒事,”許熙問,“你們有誰帶電腦嗎?”

    “胖仔帶了!痹S瑞說。

    許熙點頭:“那回去再用他電腦導出來吧!

    她明天還需要用相機。

    下山后,幾人都累得不行。

    晚上許瑞請客在農家樂吃飯,趁許熙去洗手間的空當,余嘉嘉悄悄湊了過來,叫鄰座的許瑞:“瑞瑞~”

    許瑞沒想到余嘉嘉也學會了這么喊他:“滾!”

    “哎呀,問你事兒,”余嘉嘉此刻心情很好,沒和他計較,小聲詢問:“你姐有沒有男朋友。俊

    許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吧!

    有男朋友的話國慶節不和男朋友待在一起?而且他姐不像是能談得上戀愛的樣子,自帶一種寡王氣息。

    余嘉嘉聲音壓得更低,卻莫名帶了一股欣喜:“那,……有女朋友嗎?”

    許瑞:???

    許瑞大驚:“余嘉嘉你要干什么??”

    “哎呀,我就問問!

    “滾!”許瑞看著余嘉嘉羞澀的表情,臉上驚疑不定,“我警告你別打我姐主意,我們全家都是直的!!”

    出來一趟還能把他姐帶彎了不成?

    不在場的許熙對此一無所知。

    晚飯結束后,許熙回到房間。她一個人住,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想起下午和火鍋店老板娘的對話。

    剛結束午間場,老板娘恰好騰出空,見她過來,欣喜地問是不是要來繼續工作,許熙搖搖頭解釋說學習太忙就不兼職了,今天來是有別的事。

    其實她也覺得自己沖動,當時透過出租車的車窗,瞧見拐角處的火鍋店,許熙莫名想起那天晚上周允競說的那句話。

    ——玩偶熊可愛。

    后來許熙思考了很久,說可愛應當是喜歡的意思吧,總之不會厭煩,于是她走進店里,鼓氣勇氣問老板娘可不可以把那只玩偶熊售賣給她,或者有沒有同款的購買方式。

    老板娘笑著問她是打算買來做什么,自己留著嗎,許熙吞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誠實地說,想送人。

    許熙和老板娘加過聯系方式,但為了表示誠意,她還是親自來了。老板娘很欣賞許熙,這點小事又怎么會拒絕,可惜玩偶熊已經發舊了不合適送人,又是早些年在線下偶然得到的,便建議許熙先拍下照片,試著在網上找找看。

    許熙躺在民宿的床上,用各大購物軟件識圖搜了搜,然而沒有相同的。

    毛色、質感、蝴蝶結,總是差點意思。

    無果。

    她抿了抿唇,手肘搭在枕頭上,嘆了口氣,只好準備睡覺,明天五點鐘就要起床。

    當意識陷入黑暗中,許熙模模糊糊地心想,要是能找到一模一樣的玩偶熊就好了。

    她想送給周允競。

    第二天一早,凌晨五點的鬧鐘響了,許熙準時醒來,洗漱完畢后便準備出發。

    然而外面走廊里沒有任何動靜,住在同一樓層內的人全都靜悄悄的,許熙等了一會兒,疑惑地給許瑞撥過去電話。

    “喂?”許瑞的聲音帶著濃重睡意。

    許熙愣了一下:“你還沒起?”

    “姐,”聽到許熙的問題,對面的聲音像是清醒了些,解釋道:“我剛要和你說,他們不打算去了,太累了,都沒能起來……我給你看聊天記錄啊!

    接著,許熙的微信震動一聲,收到了許瑞合并轉發來的群聊記錄:

    [起不起?]

    [好困啊,根本起不來]

    [昨天爬過一遍了,不想爬了]

    [+1,要不別去了,接著睡吧,睡覺好爽][哭泣][哭泣]

    ……

    還有的根本就沒醒來看回復。

    許熙看著聊天記錄,沉默了一下,問:“你們確定嗎?”

    “嗯……”許瑞回她,氣弱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著似的,“姐,你也好好休息吧,休息完咱們去那個有名的寺廟參觀一下!

    許熙嘆了口氣,掛斷電話。

    沒有辦法,只能她自己一個人去。

    其實沒有許瑞一行人,許熙也是要去看日出的,她早就有計劃,現在無非是自己一個人出發罷了。

    這個點打不到出租車,幸好許熙提前做過攻略,從住的民宿到明山,需要坐102路公交車,再換乘103路,好在時間來得及。

    十月份的氣溫已經開始轉涼,在未出陽光的凌晨則更為明顯,但許熙登上山頂時仍然出了一層薄汗,她微微喘著氣,相機掛在纖細白皙的脖頸上,碎發凌亂地貼在額邊,許熙取下手腕上的黑色發繩,把頭發攏了起來,靜靜地等待。

    六點二十三分,朝陽終于從東方的地平線冉冉升起,將天空染起一層金光,從山頂的觀景臺望去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四周圍觀的人群不由得發出驚呼,小情侶們在此刻甜甜蜜蜜地彼此擁抱,許熙舉起相機,記錄下日出的這一幕。

    她一邊摁下快門,一邊心想,周允競會喜歡嗎,應該會吧,她想起那天在周允競家里,他站在陽臺說的那些話,想起他對于滑雪、攀巖等自然風景的愛好,他太忙碌,沒有時間,于是許熙想把美麗的日出帶給他看一看。

    即使他真的不喜歡也沒關系,起碼許熙自己用眼睛看到過、體驗過。

    結束完拍攝,許熙把相機還了,照片導到自己手機上,打算回去再篩選一下,她想選出最好看的那一張。

    出了店門,走走停停,各類商鋪鱗次櫛比,許熙卻在路邊一家不起眼的手作小攤前長久駐足,她看著上面擺著的各類羊毛氈飾品,心頭莫名一動。

    余鳴上山的時候已經八點多鐘了,昨天登山到一半體力不支便沒繼續,今天雖然起晚了,但抱著來都來了的心態,還是重新登上了山。

    他掃視一圈,居然發現了個略微熟悉的身影。

    少女搬了個小凳子,坐在不知名小攤前,手上拿著羊毛氈的材料包,捏著一根針細細地戳,頭發扎成了一個小啾啾攏在頸后,有幾縷散了出來垂在臉頰旁,看上去神情專注。

    她的手機立在木質的桌面上,屏幕里像是一個玩具熊,正按照著玩具熊的模樣認認真真地戳羊毛氈,山間的日光透過枝葉間隙,打下一層細碎的光暈,這個平時寡淡少語的姑娘,此刻竟有一種難言的柔軟。

    “許熙?”余鳴試探著叫出她的名字。

    許熙正在做玩偶熊的耳朵,聽見有人叫自己,詫異地抬起頭,發現是余嘉嘉的哥哥。

    “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兒?都以為你們在休息呢。”余鳴問。

    “啊,”許熙停下動作,回道:“感覺不來看日出很可惜,就自己來了!

    “巧了,一樣的想法,”余鳴呵呵笑,“所以我和胖仔來了!彼噶酥干砗蟮呐肿。

    “嘉嘉回去跟我說了你幫她拍照的事,很出片,謝謝你!

    “舉手之勞!痹S熙說。

    “聽說你在平城一中?”沒等她回復,余鳴接著說:“真巧啊,我是你的學長,現在在讀高四,在另外一個校區,你知道的吧?”

    許熙點點頭,一中的復讀生都有一個單獨的校區,來的路上,許瑞和她介紹過余鳴的情況。

    許熙本以為余鳴只是路過和她打個招呼,畢竟兩人不算熟悉,但沒想到余鳴接著又邀請她去吃早餐。

    余家的人都好熱情,許熙有點招架不住,加上她還要接著戳羊毛氈,便婉言謝絕了,“我還不怎么餓!

    “沒事,我等等你……”余鳴話還沒說完,身后的胖仔叫了他,“余鳴,快點啊,說好的吃飯呢,我餓死了!”

    余鳴進退兩難,尷尬地沖許熙笑笑:“要不咱倆加個微信吧,嘉嘉照片的事也方便溝通!

    雖然許熙并不知道余嘉嘉的照片還需要溝通什么,妹妹的事情為什么又要通過哥哥聯系,但考慮到都是許瑞的朋友,也是同一個學校的校友,許熙最終沒拒絕-

    假期結束那天下午,許熙回到學校,教室里已經有了不少同學,罕見的是她的座位——準確的說是周允競的座位,旁邊居然圍了好幾個人,有男有女。

    自轉學以來,周允競一直處于游離在所有事物之外的狀態,對一切都懶得關心,毫不參與,因此今天的情況有些特別。

    透過人群的間隙,許熙勉強瞧見周允競,他很輕微地皺著眉,手肘懶散地抵在桌面上,神色淡淡地聽幾個人講話。

    許熙走近了,才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周允競同學,不好意思啊,要不是咱們班運動會實在湊不齊人,也不會來麻煩你。”體育委員說,手里還拿了張表。

    “拜托你,可不可以幫幫忙呢?當個籃球候補也可以的!卑嚅L吳璇接著說。

    魏杰也站在旁邊。

    運動會項目中,高三組除了方陣開幕式,還有一項籃球友誼賽,名字起的很友誼,實際上卻一點也不友好,十班現在算是和九班犟上了,準備從學習、比賽各個方面挫一挫九班的銳氣,九班自然也不愿意當個軟柿子任他們捏。

    奈何九班男生雖然人數不少,但籃球打的出色的實在不多。

    半個月前九班的體育委員就開始征集籃球賽報名人數,到現在都過去那么久了還是沒湊夠,眼看他急得像個熱鍋上的螞蟻。

    周允競個高腿長身材好,長得就像會打籃球的樣子,體育委員便厚著臉皮來試試看。

    當他問周允競會不會打籃球時,周允競輕飄飄地說了句會啊,把體育委員給激動壞了。

    磨了快十分鐘,周允競終于說了第二句話:“讓讓,有人來了!

    體育委員:“……??”

    周圍幾人不明所以,往后一看,原來是許熙過來了。他們紛紛讓出空間,周允競也站了起身,許熙背著雙肩包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剛落座,就聽見周允競說:“表給我吧!

    他接過表格,唰唰在上面干脆利落地簽上自己的名字,沒抬頭地問:“參加籃球比賽的話,就不用方陣訓練了?”

    體育委員:“對對!

    周允競點點頭,把表格遞還給他。

    一行人走后,許熙不由得問:“你這是答應他們了嗎?”

    周允競“嗯”了一聲,他明顯討厭參加類似方陣的集體活動,相比之下,自由的籃球訓練就要好上很多,尤其他還是個替補。

    ——簡而言之,一般情況下,可以不上場的那種。

    周允競是真的很怕麻煩。

    國慶假期雖然結束了,但顯然大家的心都還沒靜下來。所有人中屬魏杰最為興奮,他月考考的不錯,終于突破了年級倒數前十,一貫溺愛的魏父一激動,給他買了輛朝思暮想許久的機車,魏杰恨不得沖每個人都炫耀一遍。

    相比之下曹一恒就相當慘烈,她媽給她報了個新的補習班,美其名曰高三沖刺。

    孔楠還是很會來事兒,給大家都分了點旅游帶回來的土特產。

    許熙突然想起來自己在明山也買了飴糖,當時試吃的時候覺得味道不錯,就買了一包,給許瑞還有他們朋友們嘗了幾個,還剩下半袋,飴糖是獨立包裝的,漂亮干凈,許熙拉開書包拉鏈,前前后后一個人分了好幾個。

    “謝謝!”曹一恒接過,“這個糖確實好吃,網上都買不到的,對了,你作業寫完了嗎?”

    “寫完了!痹S熙說。

    她話音剛落,學習委員就走上講臺,敲了敲:“安靜!安靜,交國慶作業啦,全部上交給小組組長!

    許熙順著學習委員的話,從書包里拿出試卷,三天假期,一科老師布置三張,總共九張試卷,許熙寫完了,字體娟秀,疊在一塊整整齊齊。

    周允競見狀,不由得向她這邊多留意了兩眼。

    許熙沒留意到他的目光,曹一恒感嘆了一聲:“你出去玩還能把作業寫完,真是時間管理大師!

    許熙“唔”了一聲,突然,口袋里的微信震動了好幾聲。

    她疑惑地掏出來打開看,發現居然是后桌的魏杰給她發了消息。

    有什么不能當面說。

    許熙正奇怪,就瞧見:-

    魏帥在此:[你和周允競是不是關系不太好啊?]

    [哎,他人確實很高冷,你想孤立他也正常!]

    這些字她都認識,放在一起卻完全看不懂了,許熙莫名其妙:[怎么這么說]-

    魏帥在此:[別裝了,許熙]

    [我都看出你的小心思了,你給大家都分了糖,就沒分給他,不是想孤立他還是什么意思?]

    許熙:???

    許熙剛才正分著糖果,學習委員突然打斷了她的動作,她還沒來得及給周允競,不是不給他啊。

    然而許熙伸進飴糖包裝袋,卻摸了個空,她迷惑地把袋子拿起來倒了倒,什么也不剩下了。

    啊……

    全分完了,沒給周允競留。

    許熙反射性抬眼看向周允競,周允競也恰好在看她,她的目光直直地撞進去。

    他微挑了下眉,漆黑的眼睛看著許熙,仿佛在說:

    我、的、呢。

    第22章 第 22 章

    許熙腦袋一麻, 情不自禁地抓緊手中的包裝袋。

    周允競也沒動,就那么繼續看著她。

    一秒,兩秒。

    許熙還保持著呆呆的狀態, 唇瓣微張,周允競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又轉過頭去,沒說話。

    這個笑是什么意思呢, 許熙突然覺得周允競是真的很難搞懂。

    許熙回過神來,眨眨眼,沒來得及思考這個笑的具體含義, 魏杰發的消息在她腦海中翻攪成一團。

    眼見周允競轉過頭去,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樣,許熙下意識扯住他的袖子。

    周允競垂眸,看著女孩的兩根手指,又很快地收回了視線。

    許熙左看右望, 見沒人注意到這邊, 湊到周允競耳邊, 很低又很慢地說:

    “我有更特別的禮物給你,和他們的不一樣!

    “過幾天送給你!-

    接下來的幾天,許熙過的忙碌且充實。

    她忙著準備運動會方陣的策劃方案,忙著挑出一張最好看的日出照片,忙著繼續戳那只未完成的小熊羊毛氈。

    其中最麻煩的是策劃方案,不能讓活動耽誤自己正常的學習進度,于是許熙白天在教室上課, 晚上回到宿舍仔細構思。

    許熙認認真真做了許多攻略。

    互聯網上分享校園運動會的帖子應有盡有, 加上之前附中也舉辦過不少類似的集體活動,因此許熙的思路還算通暢。

    附中有專門的官方b站賬號, 記錄了歷年來的大型活動錄像,許熙在合集中挑了幾個運動會相關的視頻,邊看邊做筆記,埋頭記錄下可供參考的經驗和亮點。

    許熙看完時,已經到了凌晨,疲憊地從書桌前直起身,按了按因為低頭太久而酸痛的脖頸。

    視線一轉,看到賬號推薦的下一個視頻——

    《20xx屆附中高三國際部畢業典禮》

    許熙緩慢地眨了眨眼,猶豫著,盯了屏幕幾秒鐘,最終還是沒點進去-

    每一樓層的兩側盡頭,是教師休息室,有的老師連上幾節課,下課累了的話會回到休息室喝喝茶、聊聊天。

    大課間,許熙從學校里的書店出來,拿著打印好的幾份策劃案初稿,直奔九班所在樓層的休息室。

    走廊里,許熙恰好遇見十班班主任高有志,高有志身后帶著高晴和她的跟班之一,吳之璐。

    高有志邊走邊說:“你倆的方案想的很好啊,不錯,今年就按照這個弄。”

    高晴和吳之璐嘻嘻笑,路過許熙時朝她看了兩眼,意味莫名。

    許熙沒顧得上這些,他們怎么樣和她無關。

    她進了休息室,范國明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許熙?”

    “老師,我把咱們班運動會的策劃方案做好了,”許熙站在他面前,有點緊張,“不過是初稿,您先看看,后續有什么不合適的地方再修改!

    “好好,”范國明放下保溫杯,接過許熙做好的方案,一看厚度,數了數頁數,驚訝道:“1,2,……5頁,這么多!”

    許熙解釋道:“文字部份不多的,主要是配圖占了地方。”

    “你這孩子,還特地打印下來,有心了!狈秶鬟沒看內容,就先被許熙這份認真打動了。

    欣慰啊。

    他以前帶過的學生哪有“方案”這種東西,都是上下嘴皮子一碰,跟他大致描述描述活動流程。

    經常讓他這個班主任也聽的云里霧里的。

    等范國明仔細閱讀許熙策劃案的內容時,已經不能用“欣慰”二字形容了。

    策劃方案框架完整,條理明晰,方陣的變換,以及用什么氣氛道具,橫幅、口號內容,都列的清清楚楚,圖文并茂。

    無論是活潑有趣的版本,還是嚴肅正經的版本,都考慮到了,一項一項梳理的很清楚。

    其實完全靠她個人發揮的話能更有創意,但需要與學校那些封建老領導的審美結合,不容易。

    許熙繪制了一個簡單的平面圖,用數字編號代替九班參加方陣的學生,范國明看著標紅的數字,問:“這些是到時候要舉牌的吧?”

    “是。”

    “到時候你和曹一恒溝通好,讓曹一恒訓練的時候提醒他們一下,千萬要記準自己的位置,牌子不要拿反。”

    “好的!

    范國明往后翻頁,看到口號的內容時,指著那句“三年九班一出現,從頭帥到腳指尖”,沒忍住哈哈笑:“這個誰想的。”

    許熙也有點尷尬:“……是魏杰!

    “我就知道是這家伙。”一天天沒個正形。

    服裝提供了三個備選項,范國明看著配圖,在民國學生服和馬面裙上糾結了許久,最終指了指前者:

    “要不這個吧,你們覺得呢?我是感覺女孩兒們穿青上衣黑裙子挺好看,顏色也亮,有朝氣!瘪R面裙不是不好,就是顏色有點深。

    其實除了這幾個建議,許熙還嘗試著自制了一套班服,不過只有手繪的初稿,因為比較粗糙,就沒放上來。

    看著范國明已經做出了選擇,許熙便把自己自制的服裝選項默默咽了回去。

    范國明又敲定了幾個細節,最后看著許熙,真情實感地感嘆了一聲:“許熙啊,我果然沒看錯你。”

    方案無可挑剔,基本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看著內向,但很優秀的一個姑娘,只是平時不怎么愛表現,所以才顯得默默無聞。

    橫幅、kt板、舉牌等道具都有工期,需要提前預定,接下來的幾天,許熙穿梭于各大小文印廣告店,一邊和老板們溝通,一邊兼顧著班費開支情況貨比三家。

    同時,方案定了下來,方陣排練便拉開了帷幕。

    范國明非常寬容地把不少自習時間空出來,允許九班的學生到操場進行排練。

    許熙作為主策劃,雖然不需要參與走方陣隊形,但仍舊需要經常盯著情況,方便隊伍出了問題及時調整。

    一時間忙的不可開交。

    一中的操場很大,中間是大塊的綠茵草地和環形塑膠跑道,全開放式,有一整面高高的看臺臺階。

    九班就在看臺下練習方陣。

    這天下午,最后一節自習課,許熙從校外的廣告文印店回來,抱著幾張舉牌走回操場,準備把它們交給曹一恒。

    誰料想,曹一恒不在排練的地方,方陣成員們也零零散散的,或四處打鬧,或坐在臺階上聊天。

    許熙迷惑地左看右望,還是沒找到曹一恒人。

    她經過籃球場,掃視了一圈,突然,目光一頓。

    籃球場內,夕陽染紅了半邊天際,遙遠橙紅色的一大塊,近處,周允競穿著藏青偏黑的投籃服,在籃球架邊站著仰頭喝水,喉結緩緩地上下滾動,冷淡,又莫名勾人。

    他似乎偏愛深色系的衣服。

    恰好他們結束上半場,魏杰拍著籃球,瞧見站在外面的許熙:“誒,你怎么過來了。”

    周允競漫不經心地隨著聲音看過來,視線正好對上外面的許熙,隔著一層鐵絲網,對她歪了下頭。

    像是也在說,你怎么在這里。

    “我……路過,看到你們在打球!痹S熙說。

    周允競走了過來,手里還捏著礦泉水瓶,看著許熙懷里抱的東西,聲音帶點運動后的。骸斑@是什么?”

    許熙回:“舉牌,方陣要用的,我剛從外面回來!

    周允競點了下頭,隔著籃球場的鐵絲圍欄,兩人正對著安靜了幾秒。

    周允競突然扯了扯唇角。

    “你不覺得——”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拉長了尾音,“我們兩個這樣站著,很像坐牢探監么!

    “啊。”

    ……好奇怪又貼切的形容。

    許熙呆呆的,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周允競就繞過圍欄走了出來,坐在籃球場外面的臺階上。

    男生身上帶著運動后的荷爾蒙和微微潮氣,黑發稍有凌亂地垂在額前。周允競坐著,許熙站在他面前,視線下移,瞧見了他左手腕上的一小塊傷口,格外明顯。

    許熙眼睛微微睜大:“你受傷了。”

    周允競順著她的視線,抬起手,語氣漫不經心的:“沒事,就碰了一下!

    許熙彎腰湊近看,有點著急:“都滲出血了!

    周允競根本沒當回事,淡淡道:“破點皮而已!

    “是打籃球的時候不小心擦到的嗎,”許熙抿了抿唇,“不行,你等一下!

    她直起身,又重復了一遍“等一下”,然后才向看臺處跑過去。

    許熙覺得自己從來沒跑這么快過,她把舉牌放在一邊,打開放在看臺一側的醫藥箱,從里面挑出生理鹽水、碘伏棉簽和創口貼,又返回籃球場。

    周允競還坐在那里,穿著深色的投籃服,雙肘撐在膝蓋上,垂著頭等待。

    他沒有走。

    聽到跑過來的腳步聲,周允競抬起頭,又見許熙微微喘著氣,略不理解道:“跑這么快做什么,又不著急。”

    “著急的!痹S熙小聲說。

    許熙想,周允競永遠都不會知道,她為什么會這樣。

    明明現在身處于籃球場,卻將許熙拉回在活動中心的那一天。

    許熙好不容易再次遇到周允競,懷著欣喜,期待,不可思議以及任何言語都無法描述的心緒,她同樣跑的好快好快,想在送完材料后能再次看到他,周允競卻已經離開了。

    只留下她一個人。

    那一天,許熙幻想著時間能夠無限拉長。

    許熙回過神,對周允競說:“你伸下手!庇终f,“可能會有點痛!

    周允競伸出手,許熙微微彎下腰,拆開一小支獨立包裝的生理鹽水,沖洗在他的傷口上。

    許熙又抽出碘伏棉簽,周允競看了她緊抿的唇線兩秒,問:“你去哪里找的這些東西?”

    挺專業。

    許熙回道:“看臺那里放著的有,怕方陣訓練的時候有同學磕磕碰碰!

    周允競評價:“考慮的挺周到!

    “但你是第一個受傷的。”許熙的聲音悶悶的。

    “我代表籃球組謝謝你們方陣組!

    許熙的聲音更郁悶了:“……這是我自己準備的!

    又不算入班費。

    “那,”周允競頓了一下,微微拖長語調,抬起眼來看她,“謝謝我們許熙同學了?”

    他的聲線冷淡,偏低,但此刻卻又帶點笑意。

    不知道為什么,許熙同學四個字明明是再正經不過的詞語,卻被他說的莫名讓人臉紅心跳。

    周允競熱愛許多冒險性競賽運動,譬如滑雪、攀巖、徒步,以往在附中時,許熙大多只能從別人口中得知他的情況,許熙告訴自己,這些項目有磕磕碰碰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每次都仍然感到難以抑制的擔憂。

    許熙只能遠遠地望著,什么都不能做,也不敢去做,現在終于可以做點什么。

    操場外樹木枝繁葉茂,夕陽正好,天邊一行飛鳥而過,遠處傳來訓練的節拍聲,許熙好想日子就這么繼續下去,沒有煩惱。

    許熙輕聲道:“如果可以的話,有空的話,后天體育課,來看我們的排練吧。”

    “好!敝茉矢傉f。

    許熙將創可貼貼在周允競的傷口上,收回手時,周允競干燥的,溫熱的指尖碰過她的手心。

    第23章 第 23 章

    許熙返回看臺, 曹一恒也一副剛剛回來的模樣。

    曹一恒檢查著放在臺階上的幾張舉牌,瞧見許熙:“許熙,你回來啦!

    許熙“嗯”了一聲, 說:“剛才找了一圈沒見到你。”

    “你找我啊?哈哈,我剛才去廁所了!辈芤缓阏f,“休息會兒嘛,練好久了, 大家也累了!

    她瞧著許熙回來的方向:“你從籃球場那過來的?瞧見他們打球沒有!

    許熙含糊回道:“瞥了一眼!

    “你看了就知道,咱們班男生的球技都不怎么樣,魏杰更是慘不忍睹, ”曹一恒瘋狂吐槽,“就這還要自告奮勇要參加比賽,居然還拉周允競給他們當陪練。”

    “暴殄天物啊!

    許熙被曹一恒的說法逗到了,也笑了笑。

    今日份排練告一段落,許熙和曹一恒一起回班。

    剛坐下沒多久, 一抬眼, 一群男生嘻嘻哈哈地從前門口走進來, 周允競走在最中間,半垂著眼,嘴角帶點漫不經心的笑,聽周圍的人說話,偶爾才附和上一兩聲。

    許熙驀然想到在附中的時候,周允競也是這樣,被許多人簇擁著, 眾星捧月, 永遠都是最顯眼的那個存在。

    果然,之前只是因為周允競單純不想融入這個班級罷了, 但只要周允競想,到哪里交際都是輕輕松松。

    這也是一個人的能力所在吧。

    她什么時候能擁有這種能力呢?

    許熙兀自想著,周允競落座了。

    魏杰前些天還對周允競有些嫉妒,此刻卻已經佩服的五體投地,一口一個“競哥”“競哥”的喊。曹一恒還吐槽他一副諂媚樣,那是她不懂周允競籃球打的有多好!

    魏杰也回到座位上,想起剛才在操場的一幕,戳了戳許熙:“誒,對了,許熙,你剛才叫競哥干什么呢?”

    還把周允競直接喊出了籃球場。

    魏杰的角度是視角盲區,沒看到兩人在做什么。

    許熙心頭一跳,有些秘密被勘破的恐慌,于是下意識掩飾:

    “沒什么!

    “我們——”

    誰料周允競也同時回答了魏杰的問題。

    但隨著許熙的一句沒什么,周允競只說了兩個字,便中斷了下文,意味不明地看了許熙一眼。

    “噢,”可能是兩人在那聊會兒天吧,魏杰沒想太多,又問許熙:“還忘了問你,我的口號被選中沒!”

    魏杰揮舞著雙臂:“三年九班一出現,從頭帥到腳指尖!”

    許熙:“……沒!

    “哈哈哈哈,”曹一恒大肆嘲笑,“我就知道!

    “人家語文老師選的,‘千帆競發,百舸爭流,高三九班,力爭上游’,再不濟也是‘自強不息,厚德載物,九班一心,其利斷金’什么的。還輪得到你那口號!”

    “滾滾滾!

    “主要是因為老師們比較喜歡正經大氣的內容,比較保守,不是你想的不好!痹S熙嘴上安慰著魏杰,心里卻在想,周允競剛才是想說什么呢。

    她不是故意打斷的。

    晚自習第一節剛上課,范國明轉了一圈班級,發現九班的學生們都有有些昏昏欲睡。

    連學習最好的班長吳璇上下眼皮子都在不停打架。

    范國明站在講臺上,往下看,敲了敲桌面:“怎么回事呢,一個個都困成這樣!還以為誰把你們集體催眠了!”

    “魏杰,你看看你,腦袋都快嵌課桌上了!”

    班主任的訓斥一出,班里靜了兩秒。

    一開始還沒人敢說話,過了一會兒不知道是誰哀嚎了一聲:“訓練了大半天,累死了啊老范!

    “就是就是!”

    “哎,誰懂,邊訓練邊學習還要挨罵,我們好慘嗚嗚嗚。”

    一句哀嚎迎來一片附和。

    體育委員也趁亂嚎了一嗓子:“我們打籃球也很消耗精力的。 

    范國明:“……”

    怪不得。

    范國明弄清楚了自己班里學生們困得離奇的原因,也被搞得哭笑不得:“這樣啊,怪我錯怪你們了?”

    當了這么多年班主任,范國明也明白困的時候干什么都效率不高的道理,硬撐著學習也是白用功。

    “好啦好啦,大家辛苦啦。”他清了清嗓子:“這樣,給你們二十分鐘時間休息一下好吧,都趴著瞇會兒!

    高中生,尤其是高三的學生,簡直是睡眠時間最為匱乏的群體。

    晚上凌晨入睡,早上五六點就要起床,一天的睡眠時間遠遠低于正常應該擁有的水平,平時尚且還打瞌睡,更不用提加上最近幾天的訓練。

    簡直昏昏欲睡。

    班主任一發話,大家都松了口氣,紛紛倒在課桌上。

    許熙坐在倒數后排,靠墻,一側身,便能將大半個班里的情況收進眼底。

    她從前門掃視到呈對角線的后墻角,同學們基本都趴下了,視線一轉回,便落到了和自己同桌的周允競身上。

    周允競坐在座位上,隨手翻著一本生物題冊,神色間略有倦淡。

    許熙覺得打球那么久還是挺消耗精力的,又莫名想起那天晚上,在周允競家里,周允競告訴她忙著處理“父親的遺囑”,雖然她仍然對此云里霧里,但有一點可以肯定。

    他其實很累。

    不然,周允競大可以輕輕松松去國外讀書,何必又來到這個偏僻的地方。

    教室內燈光大亮,班里卻靜悄悄的,偶有幾聲桌椅吱呀和低低的說話聲,在這樣高三中難得閑適、安靜的時間,許熙也趴在課桌上,安安靜靜。

    過了兩分鐘,她悄悄地轉動腦袋,瞥眼看向一旁的周允競。

    周允競像是真的有些疲憊了,側埋在自己的臂彎里,閉著眼睛,露出半張臉,左手手臂虛虛搭在課桌上。

    趁這種時候,許熙才敢不閃躲地看他。

    許熙用余光掠過周允競的眉眼、鼻梁和只露出一點的唇角。

    視線再下移,便瞧見他左手小臂上的創可貼。

    已經用了幾個小時,有些皺了,邊緣微微翹起。

    許熙盯了一會兒,下意識摸向自己書包,從里面拿出一個新的創可貼。

    許熙總是克制不住地想要接近周允競,很久以前時是沒有機會,剛認識時是不敢,如今,經過逐漸相處,膽子也稍微大了些。

    她抿抿唇,不著痕跡地直起身。

    許熙和周允競兩人的課桌格外干凈簡潔,不像其他同學面前總是摞起一沓沓高高的課本,低下頭時能將整個人埋住。

    許熙靠窗,放不下的書便能往窗臺上堆一點,周允競不怎么學習,常用的只有幾本教材和題冊,放課桌里空間便綽綽有余。

    以前許熙還覺得他們這里挺干凈,現在又覺得,也不是很好。

    因為沒有遮擋,做什么都很容易暴露。

    不過大家都在休息,應該沒關系吧。

    許熙掃視了一圈,見沒人注意到這邊,躊躇了半天,終于鼓起勇氣,湊近周允競一點,悄悄探出手指,剛要碰到周允競小臂上的舊創可貼。

    這時。

    周允競的睫毛動了動,緩緩睜開眼,適應光線后,看清許熙的動作。

    許熙還在兀自想著怎樣才能在不驚醒周允競的情況下,把舊的創可貼悄悄扯掉,神情認真又專注。

    沒注意到周允競已經醒了過來,正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其實周允競只是閉上眼假寐了一會兒,他很難在這種公共場合入睡。

    他看著許熙的動作,眼中興味漸濃,沒有勸阻。

    大概過了有兩三秒,才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到的、剛醒過來有點啞的聲音問:“許熙,你在做什么。”

    話語落入許熙耳中。

    許熙的手不由自主一抖,吃驚地對上周允競好整以暇的視線,然后微微睜大了眼睛。

    周允競覺得許熙眼睛瞪圓的時候很有意思,像一只炸了毛但又無害的小動物,總是喜歡悄悄摸摸做一些事,但又經常會被當場抓包。

    說她膽子大,她又經常小心翼翼,和他說話的時候連語氣都要斟酌再三;說她膽子小,她又能鼓起勇氣來做些小動作。

    如果許熙得知周允競此刻的心中想法,一定會覺得很不可思議。

    因為他的描述太過可愛,而許熙與可愛這種詞匯無關。

    奈何許熙不會讀他的心聲,只是頓了頓,有些窘迫地指了指:“我覺得那個創口貼可能需要換一換。”

    周允競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神色松散地“啊”了聲,腦袋還枕在右胳膊上,側著看許熙,手臂向她那邊很理所應當地伸了一下。

    意思是,那你換。

    許熙見他沒有反對,便小心翼翼扯下舊創可貼,見到下面的傷口,忍不住皺了皺鼻子,像是有多血淋淋、慘不忍睹的樣子。

    周允競看著她的表情,覺得好笑,忍不住逗她:“再不換,就愈合了!-

    直到幾個小時后回到宿舍,許熙仍舊覺得有些高興。

    她覺得最近的一切,生活、學業,以及和周允競的關系,都在出乎意料地、又平穩地向前發展,一切都在變好。

    連許熙的精神狀態都好了很多。

    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許熙,”孔楠也回了宿舍,瞧見她臉上的神情,看了兩眼打趣道:“你最近好像越來越開朗了哦!

    許熙剛放下書包,臉上有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有嗎!

    “當然,連臉上的笑都變多了。”孔楠說,“最近遇到什么好事了?”

    “沒有沒有!痹S熙覺得自己被調侃的時候有點發熱。

    兩個人又聊了兩句,許熙順手拉開床簾。

    集體宿舍大家住在一塊,被床簾遮蓋住的床鋪,是許熙在宿舍唯一完全屬于自己的隱私.處。她的抽紙、臺燈、策劃案等等都順手放在枕頭邊。

    許熙剛探進身子,抽了兩張紙,動作一頓。

    她掃視了一圈自己的床鋪。

    “孔楠,”許熙輕輕皺了皺眉,從床簾里出來,直起身,猶豫了一下,才遲疑地問,“有人來過我這里嗎?”

    孔楠和李欣怡家離得遠,不足三天的國慶節假期她們都沒離校。

    “我不知道啊!笨组獡u搖頭,“沒有吧!

    “怎么了?”

    “沒什么!痹S熙眨了眨眼,總感覺她床上物品位置擺放的不太對。

    但看起來又沒什么差別。

    就像出門后總會懷疑鎖沒鎖上門一樣,應該是她想多了-

    走方陣選的班服本來計劃在網上訂購,但怕尺寸不合適,最終還是選擇了線下租賃。

    平城地方小,租賃這種民國學生裝的店鋪也不多,許熙跑了好幾個地方,才找到合適的一家。

    店家說:“你們要幾十套,只有我們家有的,其他店加起來都湊不出來這么多衣服!

    許熙點了點頭,知道說的店家是事實,她已經看過很多家了。

    許熙還記得范國明的提醒,于是在付款前再三跟店家確認:“這個款式只租給了我們對吧?沒有租給別人吧!

    “要是租給別人,我們就不租了!

    萬一在運動會開幕式上“撞衫”的話,效果不好,等于打水漂。

    店家拿出二維碼,承諾:“放心放心,大批量租這衣服的本來就不多!

    拿衣服的時候是許熙、吳璇、曹一恒一起去的,三個姑娘打了輛出租車,拖著幾個裝著衣服的大袋子回了學校,放在了教室后面的空地上。

    孫瑩瑩見狀抽出來濕巾遞給她們:“辛苦啦。”

    “哎呀別提了,累死了。”曹一恒嚷嚷。

    許熙接過濕巾,道了聲謝,剛回到座位上,孫瑩瑩就探過頭來:“誒,我給你倆說個八卦!

    “什么什么?”曹一恒一聽有瓜吃就興奮。

    許熙也一副配合的模樣,湊了過去。

    孫瑩瑩下意識向許熙旁邊瞥了一眼。

    許熙還沒明白孫瑩瑩瞧周允競的座位做什么,下一秒,就聽見孫瑩瑩神神秘秘道:“我跟你們說,國慶節的時候,我瞧見周允競和一個女生在校外走在一起!

    孫瑩瑩著重強調了周允競的名字。

    她頓了頓,拍了下桌子:“而且,昨天晚上,我又看到了!!”

    許熙動作一頓,以為自己幻聽了。

    曹一恒沒忍住臥槽一聲:“真的假的!

    “那還有假,就在尚西那邊!

    “臥槽,那不是酒店嗎?是不是他女朋友趁著國慶節假期來找他啊。”

    “應該是女朋友吧,看上去關系挺好的,那女生長得也漂亮,我遠遠瞄了一眼——”

    孫瑩瑩還沒說完,四周突然有了小小的異動。

    “喔喔,那邊,美女誒!

    “哪班的,沒見過啊!

    孫瑩瑩下意識抬起頭,順著其他同學的目光看過去,突然整個人都大震驚:“不是吧……這么巧。”

    一個漂亮女生在走廊里,看一下手機,走走停停,又抬頭往教室里面看,似乎在對照著什么,最終,她走了兩步,停在許熙窗戶外。

    窗戶是打開的,她先掃視了一圈教室內的環境,才和許熙對上視線。

    “你好,周允競是坐這兒嗎?”

    第24章 第 24 章

    女生說完話, 看著許熙,不由得皺了皺眉。

    雖然女生沒有再言語,但許熙讀出了她眼神的含義, 和當初送禮物的那個女同學如出一轍——

    周允競怎么和異性坐一起啊。

    許熙其實還沉浸在兩分鐘前的聊天中。

    許熙覺得自己除了學習上的知識點(還是靠反復背誦才記住的),其余記憶力都很一般,八卦更是聽完即忘,但奇怪的, 她仍然記得,甚至能復述出孫瑩瑩剛才的話。

    國慶節。周允競。走在一起。

    酒店。女朋友。

    孫瑩瑩說的興致勃勃,許熙還未反應過來, 甚至覺得自己幻聽了,兩秒后,就順著大家的目光,一同看到了窗戶外的宋初瑤。

    許熙認識她,確切的說, 周允競的朋友她都認得。

    那時許熙常常獨來獨往, 頂多有溫麗姝作伴, 然而這樣的秘密她同樣不敢告訴溫麗姝,只好狀似無意地從各種途徑獲取與周允競有關的信息,從他的愛好,到他的朋友,如同偷藏榛子的松鼠,把這些信息悄悄放進心里,好像這樣就又能多了解他一點, 靠近他一點。

    但很顯然, 都是無用功。

    宋初瑤目光陌生,同教室內的許熙招招手:“嗨, 你可以出來一下嗎!

    曹一恒和孫瑩瑩都看向許熙,說:“她應該是在叫你吧?”

    許熙愣了愣。

    “嗨?”宋初瑤拍了拍窗戶框。

    許熙回過神來,站起身,走了出去。

    宋初瑤長得很漂亮,散著長發,畫著精致的妝容,臉上掛著富家小姐的嬌縱,在附中校園晚會上跳舞時,身段柔軟的不像話。

    如今在國外讀書,一得知周允競的行蹤有了消息,便飛了過來。

    宋初瑤站在許熙面前,握著手機,沒有掩飾,手機屏幕上面是一中的平面圖,方才她就是對照著平面圖邊走邊找。

    宋初瑤笑盈盈地問:“你是周允競的同桌吧?”

    沒等許熙回復,她又說:“我是他的……”

    宋初瑤自我介紹了一半,不接著往下說了,害羞地笑了一下,反而更引人遐想。

    許熙垂著的手指動了動。

    接著,她問了許熙幾個諸如“周允競在你們這里怎么樣”“周允競平時都做些什么”等很直接的問題,全都圍繞著周允競的近況。

    拋開許熙私人感情不談,這樣的問話仍舊很突兀。

    她們兩人只是陌生人,一上來就詢問一大堆問題其實是不太有分寸感的。

    然而宋初瑤顯然不顧及這些,宋初瑤習慣了想要什么,就問什么,臉上帶著些不知人情世故的天真。

    她提起周允競時,語氣急切、親昵,像在尋找她走散的、親密的伴侶,而許熙只是被她臨時叫來詢問的過路客。

    許熙想起來自己遲遲不看附中國際部畢業錄像的原因。

    她不想知道周允競將手腕花送給了誰。

    國際部的畢業典禮舉辦的相當隆重,白天架著幾臺攝像機,在室外合照留念、談笑風生,草坪,香檳塔和無數飛上天空的氣球。

    晚上則是舞會的開場。

    男生們第一次以成年人的身份邀請女孩兒參加畢業舞會,正是彰顯自身魅力的好時候。

    贈送胸花與手腕花是畢業舞會的傳統,女孩們想邀請哪位男生,則需要為他準備上胸花,別在他的胸前;同樣,男生們需要主動替中意的女孩訂好手腕花,戴在她的手腕上,然后在大廳中.共舞一曲。

    少年少女們脫下平時穿的國際部制服,換上禮裙和西裝,許熙還記得周允競那天穿著白色的襯衫和得體西裝,每一個細節都很講究,白天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登臺發言,結束后很多人與他拍照合影,晚上則步入了舞會大廳。

    有女孩跟著他,或許是宋初瑤,或許不是,許熙覺得自己記不清了。

    這是專屬于他們的場合,許熙在外望著,無法參與。

    或許他同樣會捧著精致的禮物盒,走到邀請的女伴身邊,打開,里面是漂亮的手腕花。

    舞會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似乎是一首緩慢的情歌,但聽不真切,許熙好像并不孤獨,有許多非國際部的學生同樣在這里,但大多是出于好奇的圍觀。

    又好像孤獨。

    許熙同樣站在空曠的外面,借著暈黃的地燈,瞧見草坪上的彩帶碎屑和飛揚的慶祝氣球。

    許熙暗戀多年的心上人在里面,少男少女們感情的種子在舞會的氣氛下升溫發芽,而許熙,毫無任何辦法-

    宋初瑤的問題太多了。

    許熙忘記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沒有人教過許熙,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怎樣應對。許熙站在走廊里,第一次希望班主任、或者授課老師能早點來,能夠打斷這場對話。

    但是沒有,最后一節的自習課,沒有任何人出現。

    宋初瑤終于問完了問題,仍舊是笑盈盈的,蘋果肌飽滿,對著微信發語音:

    “阿泰呀,我找到你哥了。”

    一條。

    “嗯呢,沒有見到他人,但找到了同桌問問情況!

    兩條。

    “他也真是的,又找不到人。”

    三條。

    對面也發過來一句,宋初瑤轉了文字沒有外放,許熙無法得知,但從宋初瑤的回復來看,應該是什么安慰她的話。

    “好啦我知道,只是不巧而已,不是他又鬧什么大少爺脾氣。”

    回復完消息,宋初瑤關掉手機,抬眼看許熙:“同學!

    她從打開背著的包包,從里面拿出兩張紙質的東西,遞給許熙。

    許熙視線落在上面,是兩張電影票。

    “你幫我放在周允競課桌里,好嗎?我想給他一個驚喜!

    最后一節自習課,沒有老師管束,因此大家都閑得發慌,按捺不住吃瓜的心情。

    許熙手握著電影票,剛回到班里,幾個和她相熟的人就圍了上來,帶著興奮的八卦語氣:

    “許熙,她是誰啊!”

    “wuhu,什么情況什么情況。”

    “我早說了,競哥肯定有女朋友的,不然咱們學校那么多女生喜歡他,不可能不為所動。”

    “那是人家潔身自好啊!

    “不信,長那樣還潔身自好,我要有那張臉,我一節課都換八百個對象!”

    “滾滾滾要點臉!

    曹一恒扭過來頭,留意到她手上的電影票:“許熙,她給你的什么東西啊!

    孫瑩瑩湊過來,看清了:“電影票,我看看,還是一部愛情電影,果然啊!

    語氣意味深長。

    許熙沉默落座,安靜了幾秒,把電影票夾在了周允競隨手放在桌面上的課本里。

    上午放學鈴聲一響,坐在前排的吳璇一副就收拾好的模樣,站了起來,同許熙和曹一恒這邊招了招手。

    三個人一起跑前忙后租衣服的時候,路過金雀路一家好吃的飯館,離很遠就聞到了香味,當時就把曹一恒給吸引到了,約著中午一起來吃,美其名曰累這么多天了,好好犒勞犒勞自己。

    金雀路離一中不遠不近,兩側都是些比較干凈高檔的餐廳,騎車大概要五六分鐘,走路需要的時間長些,學校食堂和后門的小吃街吃煩了,一中的學生們也經常會來這里換換口味。

    曹一恒看上的是一家私廚小店,從外面看過去,正門口兩側墻上都開了整塊通透的大玻璃窗,采光很好。

    幾人走進去,挨著窗戶坐下。

    許熙平時就不愛說話,曹一恒心又粗糙,一時還沒察覺出什么異樣。

    許熙點了一份小面,正低著腦袋默默咬面時,有個穿著黃裙子的小姑娘走到她們餐桌前,遲疑道:“哪個是許熙?”

    “許熙!币姏]反應,旁邊的吳璇胳膊輕碰了一下她。

    “啊!痹S熙咬斷一根面,應聲抬起了頭,眼神疑惑。

    黃裙子小姑娘大概十三四歲,像個初中生,許熙確定她不認識這個姑娘,這個姑娘同樣也不認識她。

    “那個……有人找你,”還沒等許熙發問,黃裙子就接著說,“他說他姓周,在那兒的二樓等你。”

    她指了指斜對面裝修很好的西餐廳,從許熙的角度,能看過去,西餐廳的二樓都拉著酒紅色的窗簾。

    “周,”曹一恒咬著筷子尖,扒拉了一圈,只想到一個可能:“周允競嗎?”

    黃裙子小姑娘搖搖頭:“我不知道。”

    她是附近初中的學生,剛和閨蜜在西餐廳吃完飯,就被一個男生叫住了,問能不能幫忙傳個話,坐在私廚飯館樓下那個穿白色T恤靠窗的女孩,叫許熙,讓她過來。

    小姑娘接著說:“我不知道,他在西餐廳二樓看到你了,說你們認識,就讓我來叫你。”

    小姑娘年齡小,性格也善良,想著就是順路的事,所以過來傳話了。

    “長的帥嗎。”曹一恒沒忍住問。

    黃裙子小姑娘下意識點了點頭,她沒有留意仔細看,應該還不錯。

    曹一恒判定:“那就沒跑了,一定是周允競,他也在這兒,找你有事兒!”

    許熙愣了一下,對黃裙子小姑娘說了聲謝謝。

    小姑娘擺擺手,見話帶到了,就又和等在門外的閨蜜蹦蹦跳跳走了。

    “周允競找你干嘛?”曹一恒問。

    許熙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那你等會兒去見周允競?”曹一恒調侃,“許熙,你倆的關系還挺不錯的嘛。”

    “那這樣的話,我們先回去了啊。”曹一恒沖她揮揮手,“我和吳璇去買杯奶茶,不等你了。”

    許熙點了下頭,和她們道了別。

    走進斜對面的西餐廳,這里裝修很新,才開業不久,許熙踩著臺階上了二樓,在這里的顧客有很多,她掃視一圈,沒瞧見周允競的任何身影。

    正當許熙以為遇到了惡作劇時,左后方有人叫她:“許熙!

    許熙轉身看過去。

    說話的人長著一張與周允競有三四分相似的臉。

    第25章 第 25 章

    許熙心中莫名咯噔一下。

    對方看上去二十歲左右, 不同于周允競鋒利立體的眉眼,男生臉部線條偏鈍,流露出一股無辜感, 臉上也掛著和善的笑容,身材偏矮偏瘦,一副很善良的模樣。

    眼下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片青黑,像是黑眼圈。

    因著這點和善的笑, 和男生不具有攻擊性的長相,他走過來時,許熙沒有習慣性往后退。

    他走過來, 打量著許熙,笑嘻嘻道:“你好啊,小姐姐,是我找的你!

    說話還算禮貌。

    許熙確認自己沒有見過這一號人:“你有事嗎,我不認識你!

    似乎是看出許熙眼中的戒備, 男生自報家門, 打消她的疑慮:“我是周允競的家人!

    許熙頓了頓。

    周允競的家人。

    許熙剛才轉過身, 看到男生的臉時,只是單純覺得他和周允競有些地方相似,但并沒有考慮到他居然和周允競有親屬關系。

    這時有服務生過來引他們入座。

    “先坐吧,”男生說,“別這么干站著。”

    許熙猶豫了一下,選擇落座在他對面,四周都是顧客, 許熙也不打算在這里吃喝什么東西, 加上對方看起來很無害,因此并不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

    男生笑笑, 看著對面的許熙,語氣親切,開門見山道:“你是周允競的同桌吧,那也是你和他接觸最多咯!

    他怎么知道她和周允競是同桌的?

    許熙快速地在腦海中捋了一下,她一直籍籍無名,如果是周允競的家人,認識自己的情況應該只有兩種可能:

    一,周允競主動告知

    二,從宋初瑤處得知

    但宋初瑤只在今天上午最后一節課和自己見了一面,許熙并沒有告知她自己的名字。

    那是前者嗎?周允競說的?

    既然周允競連自己的同桌是誰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都能主動告知家人,那眼前的這個男生為什么不直接去問周允競,反而要迂回地通過自己了解周允競的情況?

    沒等許熙思索清楚,男生語氣里帶著殷殷關切,就說:“我哥消失這段時間以來,我們全家人都很擔心他,怕他出了什么事,急得團團轉,后來連私家偵探都出動了,都沒有他的線索,不久前才知道他在這里!

    他抬眼看了一圈周圍的環境,不滿地嘆了口氣,皺了皺眉,“放著國外留學大好的前途不去,來這么個邊角地方,真是讓人看不透他,也不知道他在這里吃了多少苦!

    見他一張老好人的臉上滿是愁容,許熙沒忍住安慰:“他挺好的。”

    “是嗎,”男生笑了笑,身體不由自主前傾了一點,壓在桌面上:“怎么個好法?我知道初瑤已經見過你了,但我還是想詳細問你一些事,所以找到了你!

    他喊“初瑤”時語氣親切,看來宋初瑤和周允競的家人們關系挺好的,許熙控制住自己發散的心緒,說:“你想知道什么?”

    男生見她回應,眼睛一亮,迅速道:“麻煩你告訴我,周允競常去的地方是哪里?平時都在做什么?”

    他像是在打探周允競的行蹤,話語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急切。

    許熙心頭泛上一層古怪感。

    但作為出于家人關心的角度,男生的話聽起來又沒什么問題。

    就像,魏杰前兩天還在提,魏杰的父母想請曹一恒和許熙他們幾個聚一聚吃頓飯,問問魏杰在學校的各種表現,以及讓他們多照顧照顧魏杰的學習成績。

    然而,一方面,許熙并不了解周允競的校外生活,另一方面,這涉及到周允競的個人隱私。

    許熙只好慢吞吞地建議:“你想了解他的情況,還是問他本人比較好。”

    男生聽到她的回復,喝了口水,無奈地說:“我為了找他,來到平城,結果沒想到即使是這么大點的地方,我都沒見著競哥的影子,也聯系不上他,只能來問問你了!

    他又說:“你總知道他住在哪吧?”

    許熙覺得周允競有他自己的考量,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搖搖頭,說:“如果他想和你們見面的話,會主動聯系你們的!

    許熙頓了頓,不好意思道:“抱歉,沒有他本人的同意,我不能說。”

    見許熙明確拒絕的態度,男生臉色微變。

    趁許熙還沒有捕捉到他的表情,很快,他穩定住情緒,臉上笑容更大,看起來很容易讓人信任:“我是他親弟弟,他怎么可能不想讓我知道,你顧慮太多啦,還是告訴我吧小姐姐。”

    聽見他的第一句話,許熙一愣。

    親、弟、弟?

    許熙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周允競不是獨生子嗎?

    聯想到剛才男生話里的“初瑤”,以及宋初瑤的聊天語音,許熙莫名想起了周泰這個名字。

    許熙的確猜的很對。

    見女孩明顯一副不知情的模樣,周泰坐在黑色的餐桌對面,表情耐人尋味,問道:“你居然不知道他有弟弟嗎?”

    “親弟弟,”許熙輕聲重復了一遍,看著周泰的臉,搖搖頭,不解道:“但你們看起來一樣的年齡!

    “因為我們同父異母啊!敝芴┖敛谎陲棥

    說完這句話,周泰看見許熙露出了更驚訝的表情,像是顛覆了她的一貫認知。

    看來周允競真的什么都沒告訴她。

    用剛才的方式是從許熙這里套不到什么話了,周泰收起了親近的笑,靠在西餐廳的沙發上,說:“據我了解,你和周允競應該相處了挺長時間了,你的言語間也很維護他,但,”周泰頓了頓,笑笑:“他連自己最基本的家庭情況都不告訴你嗎?”

    周泰仍舊在笑,但換了一種很可憐的眼光看著她,讓許熙感到非常、非常不舒服。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許熙想逃離這種不舒服的環境,準備站起身,“下午我還有課,我要走了!

    “你喜歡周允競吧!敝芴┱f。

    一句話將許熙釘在原地。

    周泰并非隨意判斷,接近周允競的女孩中,十個里有八個都喜歡他,加上許熙的話語中處處流露著對周允競的袒護,周泰便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顯然,他判斷正確了。

    見許熙停下來,周泰慢慢道:“你喜歡周允競,但連他最最基本的家庭構成情況都不清楚,你對他一無所知!

    “是你自己不想了解嗎?不是!敝芴┱Z氣篤定,每一句話都戳著許熙的心口,“也就是說,他什么都不想告訴你!

    “因為你對他來說根本什么都不是!

    餐廳人群逐漸稀少,只有前面一桌還有兩位男性顧客,窗外金雀街人聲鼎沸,各種食物的味道混雜在一處,許熙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感覺有些呼吸不暢。

    見許熙不說話,周泰又加了一把火,對她說:“你這么維護他,顧忌著,什么都不肯告訴我,有用嗎。你在他身上什么都拿不到,周允競這種人,身邊的女孩不計其數,給他送禮物的人,他記都不記得,禮物全部扔掉,轉頭就忘了,這樣冷血又傲慢的人能有什么感情?”

    “就算周允競最終結婚,他這樣的絕對利己主義者,也只會選擇宋初瑤這種家世相當的人,對他有所助益。你見到宋初瑤了吧,長得很漂亮,和我們家的關系也很好。退一萬步講,就算沒有宋初瑤,還會有顧初瑤,李初瑤,總之不會是你許熙,你明白嗎?”

    周泰聲音不大,使用了許多問句,但其實不是在問她,而是一種故意性質的輕蔑。

    “不是這樣!痹谥芴┐笃脑捳Z中,許熙腦子很亂,只能說出這樣一句話。

    但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不是這樣”是指什么,是指“周允競什么都不想告訴你”,還是指“因為你對他來說根本什么都不是”,或者是“總之不會是你許熙。”

    其實許熙從來沒想過能和周允競在一起,她不是做白日夢的人,許熙的整個世界是徹底現實的、缺乏童話的。

    從前許熙想的很簡單,一開始,她只想著能多見到周允競幾面,就會感到很滿足,后來她轉學后遇見周允競,她又想,如果能和周允競多說上幾句話就好了。

    然而到了如今,雖然許熙理性上很透徹,什么都明白,但當她聽到周泰的話時,感性上,還是感到一種難以遏制的酸楚。

    許熙努力回想,周允競其實對自己挺好的,他帶她去家里,關心她的傷勢,還幫她拿到了游戲里最漂亮的裙子。

    他干燥的手指觸碰過自己的手心。

    但又想,金錢對他來說不算什么,充值的那些可能就是隨手一扔,而帶她去家里,關心她的傷勢,則更是因為她主動替他擋下了傷害,他禮貌性地為此負責,僅此而已。

    沒有多余的感情,一切都是她想得太多。

    許熙想要說服周泰,卻發現她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全部無從辯解。

    周泰仍用一種很可憐的眼光看著她。

    許熙難以言明自己的心情,又想起那兩張電影票,只是感覺心臟、胃部在被突如其來地碾,在不到一天之前,許熙還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一切都會變好。

    許熙覺得好難,沒有人告訴她應該怎么做。她只是單純的喜歡上了一個人,沒有耽誤自己的正常生活,沒有荒廢學業,誰也沒有招惹,只是好不容易再次遇見了他,開心了很短暫的時間,連得意忘形都算不上,然后就被他們,被宋初瑤,被周泰,帶著很不舒服的眼神打量,對她說一些莫名其妙傷人的話。

    “或者,”周泰頓了頓,覺得自己找到了一種最有可能的原因,“你是為了周允競的錢?”

    那就更好辦了。

    周泰一貫認為,人的喜歡就是這樣淺薄,許熙對周允競的喜歡,也應當是出于周允競的家世和金錢,畢竟喜歡周允競的很多女孩兒都是這樣。

    當初周允競母親的一位貼身傭人忠心耿耿,跟隨周允競母親多年,但當周泰的母親拿出利益誘惑時,對方隨即倒戈,最終協助周泰早已背負幾條人命、對此相當熟練的舅舅,完成了隱蔽的謀殺。

    直到現在,旁人都以為周允競的母親是自然病故。

    而許熙這種十幾歲的、沒什么見識的女孩,則更是容易搞定,幾乎百試百靈。

    周泰終于不再掩飾,看著坐在對面的許熙:“這樣,你與周允競現實中接觸比較多,只要你把他的行蹤一一清楚地告訴我,或者幫我點小忙,我就送你出國留學怎么樣?還是說,你想要卡,別墅,現金?”

    沒有收到意料之中的答應,許熙用一種很厭惡的眼神看著他。

    周泰其實沒什么才能,無腦魯莽卻又偏偏自認聰明,全靠情人上位的媽和偏心的爹支持。

    他又想起上次派人傷害周允競不成,反而事情暴露之后讓他自己后續吃了很大苦頭,因此再也裝不下去,不耐起來:“周允競現在孤家寡人,與他為伍死路一條!你知不知道他為什么不出國,一旦出國他輕者被流放,重者還有我舅舅在那兒等著他讓他徹底回不來,不然你以為他為什么會來到這個地方!躲著我們!”

    四周早已沒有外人,周泰聲音變大,對許熙嚷嚷:“連他親媽,早就一點灰都不剩了!”

    許熙聽不下去,拿起手邊的玻璃杯,水直接潑在了他的臉上。

    周泰被潑了個猝不及防,臉上和臉上都濕淋淋的,相當狼狽,暴跳如雷:“你他媽!我今天弄不死你!”

    隨著周泰聲音的響起,不遠處前方的餐桌前,兩位食客站了起來,居然是他的保鏢。

    許熙腦子一片混亂,嗡嗡作響,拉起尖銳的警報,這時,有人從后方攥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了過去,帶離危險區域:

    “許熙,過來。”

    第26章 第 26 章

    是周允競的聲音。

    許熙精神緊繃, 還以為自己幻聽了,下一秒,她被一股很重的力道向后拽, 周允競把她拉向自己身邊,許熙下意識仰頭,余光中瞧見他沒什么表情的側臉。

    周允競松開手,站在許熙身邊, 目光平直地、冷淡地看向周泰。

    周泰被許熙潑了一臉的水,此刻形容狼狽,連上身衣服都洇濕了一大片。

    周泰本就是從小被捧著長大, 即使小時候沒被認回周家,但周為河再忙都要抽出時間陪陪這個寶貝小兒子,后來上位成功后,周為河更是要表示把所有財產都留給周泰母子二人。

    他從來沒被這么嚴重的侮辱過,怎么可能忍下這口氣, 噌一下站起身, 撕下了所有的偽裝, 表情恨恨,嚷嚷著要弄死許熙。

    但當周允競出現的時候。

    一切都安靜了。

    周泰定住了。

    周泰身后的保鏢也定住了,幾位保鏢明顯面色一變,仿佛未預料到似的,在互相交流一個眼神之后,表情緊張,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隔著幾米的距離, 周允競只是那么站著, 站在許熙身邊,連目光都淡淡的, 沒說話,沒做多余的動作,銳利情緒尚未外放,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來。

    被兜頭潑了一杯水,周泰什么時候受過這么大的侮辱,還是被他看不起的許熙,按照往常一定不會讓對方全須全尾地離開現場。

    然而此刻,他卻只是急促地呼吸著,似乎格外忌憚,不敢再往前一步。

    這時,服務生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看著劍拔弩張的對峙氣氛,以為要在餐廳內斗毆起事,連忙叫來了大堂經理。

    “走了!彼坪跏菓械迷谶@里多費時間,在一片混亂中,周允競撂下一句話,抬腿向外走,走出兩步卻發現許熙沒有跟上來,仍舊站在原地發呆。

    周允競側過頭,似乎是皺了皺眉,又說:“還不跟上來?”

    許熙聽著他不太好的語氣,鼻頭驀然一酸。

    樓下停了一輛黑色的機車,看起來相當吸睛,不少人路過都朝這邊望,一個小男孩伸出小手指著,對媽媽說:“好酷,我也要——”

    許熙跟著周允競,本來就被一系列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頭昏腦漲,見周允競走到機車前停下,她也亦步亦趨停下,一片茫茫然。

    不知道他站在這里做什么。

    下一秒,周允競直接長腿跨上機車,動作干脆利落,擰動鑰匙,偏過頭看著許熙,抬了抬下巴:“上來!

    許熙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周允競要騎車帶她。

    許熙猶豫了一下,踩著一側的踏板,上了后座。

    周允競選了條人不多的道路,開得不快,許熙坐在后座,握著后座兩側的銀色橫杠,沒有觸碰到他,始終保持些許距離。

    周允競全程沒有回頭,兩側街景掠過,風吹著頭發,許熙看不見周允競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心思去猜他的表情。

    不知道周允競什么時候有了輛機車,許熙莫名想起剛才在餐廳里周泰說的那些話,其實有很多他說得很對。

    她一點也不了解周允競。

    明明是很親密的姿勢,一系列影視劇中浪漫的情節在此場景下發生,許熙看著周允競寬闊的后背,卻生不出任何旖旎的心思,更多的,是難過。

    兩人從后門回班,剛剛結束午休,第一節課還沒開始,教室里正鬧騰,周允競把車鑰匙拋給魏杰:“謝了。”

    “不用謝不用謝,見外了啊,”魏杰說,“你居然也會騎機車!之前怎么沒聽你說!”

    許熙回到座位,曹一恒連忙也轉過身來關心地問:“許熙,你沒事吧,到底是誰找的你?”

    許熙搖搖頭,只回答了她第一個問題,含糊道:“沒事的。”

    “沒事就好,”曹一恒拍拍胸口,“烏龍一場啊,是不是找錯人了?我們還怕你是遇到了變態,嚇死人了,以后還是不能這么心大!

    許熙干巴巴地坐了一會兒,心里很亂,這幾天一直在忙運動會的事情,書桌凌亂得很,許熙便去收拾東西試圖轉移注意力。

    枯燥無味的學習時光,八卦便是為數不多的調味劑,在一群躁動的青春少年中,一有什么消息就傳的飛快。

    今天上午宋初瑤來的時候,魏杰還在操場打球,回來一聽說有這等消息,連忙迫不及待地通知周允競:“競哥,聽說上午有美女來找你了,還給你留的有驚喜!”

    魏杰歪著身子,興奮地指了指課桌上的書本。

    一群人隨著魏杰的話,也探著頭來看熱鬧。

    周允競還站著,聽見魏杰的話,隨手翻開課桌桌面上的生物課本,書頁里面明顯夾著電影票。

    兩張。

    周允競拿了出來,垂眸看了幾秒,不知道在想什么。

    這幾秒,許熙分外難熬。

    周允競還保持著站著的姿勢,略低著頭,許熙坐在他旁邊,看見他從口袋中拿出手機,在屏幕點了兩下,便播出一個號碼,修長的左手虛握著兩張電影票,右手拿著手機放在耳邊通話。

    很快,電話接通了。

    “宋初瑤。”

    “嗯,是我。”

    周允競只說了一兩句簡短的話語,那邊不知道說了什么,周允競像是笑了笑:“等下見。”

    說完這句話,周允競掛斷電話,摁滅手機,徑直走了出去。

    沒有給旁邊的許熙一個多余的眼神。

    周允競打電話時的聲音不大,卻讓前后幾人都聽得清楚。

    他一走,周圍眾人便開始像吃到了大瓜似的議論紛紛。

    “wow~”

    “臥槽,是不是約會去了!”

    “廢話,拿著電影票呢,你女朋友來找你你晾著。 

    許熙正在整理試卷,他們的話強勢闖入她的耳朵,一時走神,薄薄的、鋒利的試卷邊緣劃過她的手指,霎時間出現一道細小卻疼的傷口,白色試卷邊緣也洇上一小塊殷紅。

    許熙的心臟像被一團細密的絲線纏住,連呼吸都難受,坐在這里也難受。

    也就是在此刻,許熙才意識到,她忽略了一個極為重要的事實——

    周允競可能有喜歡的人,或者說,周允競極有可能是有女朋友的。

    以往在附中時,喜歡周允競的人雖然有很多,但自始至終都沒有他談戀愛的消息傳出來,人人都說他難搞。

    所以許熙先入為主,以為周允競是單身狀態。

    她犯了致命的錯誤。

    這一認知讓許熙捂上自己的額頭,臉色一瞬間變得很蒼白。

    下午第二節是體育課,在體育課上九班同學們要換上租來的民國服,進行方陣預演,因此在第一節的數學課上便已經有些迫不及待。

    數學課老師兼班主任范國明也看出來了端倪,嘴上批評了兩句“一個個都坐立不安的像什么樣子”,但還是嘴硬心軟,剩下了半節課讓學生們提前去準備準備。

    “出去的時候都小點聲,不許耽誤其他班正常上課!”

    教學樓每層盡頭,都有一東一西兩間休息室,此刻被臨時借用,充當九班學生們的更衣室。

    男女生分開換衣服,許熙在女生這邊幫忙。

    許熙根據女孩兒們的身材,從一大堆衣服里一個個按照尺碼挑出合適的遞給大家。

    “我要化妝!”

    “哇,化妝?佳佳,夸張了吧,這又不是正式的開幕式,預演而已誒!

    “那起碼涂個口紅吧。”

    “那我也要!”

    “你你你……”

    “嘿嘿嘿,我要辮個雙麻花辮,肯定可配這衣服。”

    休息室小小的空間中一片熱鬧,女孩子們邊換衣服,邊打打鬧鬧,有幾個女孩笑著對許熙說:“許熙,你辛苦啦,選這么好看的衣服!

    許熙也對她們提起微笑。

    民國樣式的藍色小褂,黑色長裙,十幾歲的女孩們怎么打扮都好看,個個都帶著生機勃勃的朝氣,往那一站脆生生的,帶著歡聲笑語,在休息室里的全身鏡前轉來轉去。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別擠別擠,我還是第一次穿這種衣服呢!

    “我漂不漂亮?”

    “漂亮!”

    “我呢?”

    “你也漂亮!”

    “哈哈……”

    陽光從休息室薄薄的窗簾里透進來,許熙趁著間隙,趁著女孩子們嘻嘻哈哈,瞥見鏡子里的自己。不豐盈,不紅潤,嘴唇沒什么血色,連面容都淡,不可愛,不有趣,不含情脈脈。

    因為許熙是總策劃,便不用再費力氣走方陣,也不用換衣服。

    從休息室里出去時,九班的男生們已經有不少站在走廊處了,穿著改良后的中山服,小伙子們看著都很有精神氣。

    吳璇說:“大家別站在這里,不要打擾到別的班級學習,直接去操場吧!

    眾人浩浩蕩蕩向操場出發,抱舉牌的抱舉牌,拿橫幅的拿橫幅,操場上還有別的班在上體育課,恰好有曹一恒的熟人,瞧見后,對曹一恒夸道:“這你們班運動會班服啊,這么好看!

    曹一恒美滋滋回:“那可不!”

    上課鈴聲敲響,方陣組幾十人站在運動會當天劃定的進場區,見大家都準備就緒,曹一恒和熟人聊完天,走過去問許熙:“開始吧?”

    許熙站在紅色的塑膠跑道邊緣,神色一頓,看起來有所猶豫,抿了抿唇:“再等一會兒吧!

    “ok!辈芤缓銛Q開杯子喝了幾口水,她等會兒得領著喊口號,需要保護嗓子。

    旁邊的許熙似乎心中有事,不知道在想什么,視線不時落在操場的入口處。

    大概過了六七分鐘,曹一恒覺得不能再拖了,正要問許熙,就見許熙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開始吧。”

    曹一恒點點頭:“那我過去了哈。”

    這次模擬預演范國明也親自來了,從進場、喊口號、站定、變換隊形再到離場,整個流程完完整整的進行了一遍。

    一切都很順利,連范國明都不住地點頭,結束時現場一片掌聲。

    范國明表示運動會當日能有這個效果的話,拿前三名應該是穩了。

    結束后便可以散去了,曹一恒轉頭去找許熙,卻發現許熙獨自一人坐著,剛才曹一恒忙著預演,并沒有留意到許熙的情況。

    在一片喧囂的掌聲中,許熙坐在高處看臺的臺階上,安安靜靜的,看臺上有風吹過,柔軟的頭發貼著臉頰,許熙也沒管,一截瘦削的手臂搭在膝上,像是在發呆。

    看臺外生長著幾棵高大的梧桐,下午的陽光透過林葉間隙,在她臉上一瞬過了。

    曹一恒走過去幾步:“許熙,回去吧?”

    聽見曹一恒的聲音,許熙像是才回過神來,睫毛眨了眨,像是恍若初醒:“啊,你先回吧!

    “你留在這兒做什么,曬太陽?”

    “啊……嗯!比匀皇怯悬c呆的語氣。

    曹一恒還想說什么,這時,有股力道突然從后面抱住了她,背后被一撞,曹一恒驚訝地向后看,是孫瑩瑩。

    孫瑩瑩正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淚珠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曹一恒嚇了一跳,問:“怎么了?”

    孫瑩瑩終于找到個能說話的人,嚎啕大哭:“曹一恒,我失戀了!”

    “什么??”

    孫瑩瑩說:“我跟你說,不是換了新衣服嘛,我就自拍了一張照片,發給我那個網戀對象問好不好看,結果他來了句不好看!

    孫瑩瑩哭著,說的結結巴巴:“雖然是網戀,那我也是正兒八經處對象的,哪有說話這么……這么直白的啊,我本能覺得不對勁,登上游戲就看到他和其他女生甜、甜蜜雙排呢!”

    “我就去質問他,結果他直接承認了!

    “出軌男,老子真想一把把他掐死!!嗚嗚嗚嗚嗚嗝……”

    “別哭別哭,”曹一恒被一連串的消息震驚住了,手忙腳亂地從兜里掏出紙巾給孫瑩瑩擦眼淚,見四周人來人往,“咱們回去再說!

    曹一恒安慰完孫瑩瑩,瞧著不遠處的許熙,猶豫了一下:“許熙,那我先和瑩瑩回去了?”

    許熙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甚至還禮貌性的笑了一下作為告別,只是似乎笑得很勉強。

    有那么一瞬間,曹一恒莫名覺得,許熙雖然看起來沒什么大的波動,但實際上比哭個不停的孫瑩瑩還難過。

    曹一恒覺得許熙是一個看似成熟,其實內心很天真的女孩。

    她想起前幾天有次排練時,天空中的太陽正圓,許熙的心情那幾日也不知道為什么格外不錯,主動指給她看。

    許熙說曹一恒你快看天上的太陽好像一個咸鴨蛋,說完又自顧自地笑起來,臉上流露出一種可以稱之為很天真的神情。

    現在那種神情似乎從她臉上完全消失了。

    曹一恒不知道原因。

    許熙坐在操場的看臺上,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太陽逐漸向西墜落了,那天也是差不多的時間,周允競告訴她他會來。

    不過原話是怎么說的來著。

    她說:“如果可以的話,有空的話,來看我們的排練吧。”

    他說“好”。

    那現在看來就是“沒空”,是“不可以”,他失約了,那兩張電影票的時間是今天下午。

    而那兩張電影票是許熙自己親手放進去的。

    她當時就覺得那兩張電影票像一塊燙手山芋,想要拒絕,但又故作自然,實際上內心擰巴、矯情,各種別扭。

    許熙想起那天魏杰問,她和周允競在籃球場外做什么,許熙怕被發現,下意識說“沒什么”。

    正常的女孩子就應該像宋初瑤那樣,連喜歡一個人都大大方方的,而許熙則是一個連心意都不敢表達的很沒用的人。

    所以她和周允競沒有結果,再合理不過了。

    其實周允競可能早就將他們的約定忘記了,甚至在他心中連約定這種正式的東西都算不上,因為許熙對周允競來說只是一個過路客。

    自始至終只有她一個人很執著的記得。

    許熙怎么不想改變自己的性格,她想改的,她也想開朗大方,勇敢主動,大聲的哭,大聲的笑。

    但是父母不允許,許熙從小就是沉默著、壓抑著長大的,十幾年太久了,久到許熙都覺得自己的性格應該是定型了,改變不了了,就這樣了。

    許熙坐在看臺上的時候,接到了兩個妹妹的電話,在離家的這段時間,她們偶爾也會聯系。

    “姐,”二妹的聲音從電話另一端傳來,“你最近還好嗎?”

    兩個妹妹雖然頑皮,平時也經常需要她照顧,但總體還是會關心她。

    “挺好的,”許熙站起來,坐得太久了腳有些發麻,“剛結束了一場活動!

    “什么活動!”

    許熙跺腳跺腳,沿著一層層臺階向下走,此時太陽已經徹底落了:“運動會,我做的,還被老師夸獎了!

    “姐,你好棒!”是三妹興奮的聲音。

    許熙勉強笑笑,正要說什么,忽然對面一陣雜亂。

    手機像是被誰奪過去了,接著響起的是吳美娟的聲音:“我就說不該讓你上學吧,上個學參加一堆亂七八糟沒用的東西,你那運動會有獎金嗎?”

    許熙沒再說話,垂著眼直接把電話掛了。

    晚自習將要開始的時候,許熙回到教室,感覺腦袋有點暈,身上也沒什么力氣。

    曹一恒轉過頭,本想問許熙怎么回來的這么晚,卻見她軟綿綿地趴在課桌上:“你怎么了?”

    “沒事,”許熙趴在課桌上,“有點不太舒服。”

    “是不是這幾天累的了,”曹一恒看著她不太好的臉色,“也有可能是風吹的,你要不請假吧?”

    許熙也不知道,只是搖搖頭:“或許等會兒就好了。”

    晚自習不授課,留給學生們自主學習,許熙寫了小半節課試卷,還是感覺腦袋有點痛,連數學題冊上的印刷字體都模模糊糊的,這樣學下去也沒什么效率,最終還是找范國明請了假。

    開學快兩個月,這是許熙第一次請假,范國明批的很痛快,還叮囑許熙趕緊去醫務室看看。

    許熙沒有去醫務室,她現在只想一個人安靜地呆著,許熙大腦放空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教學樓里都在晚自習,走廊的昏暗一片。

    回到宿舍,鑰匙戳了幾次門孔都沒能成功擰開,好不容易打開門后,這時宿舍里還沒人,她脫掉鞋子回到床上,拉上床簾。

    在一片黑暗中,許熙覺得自己的心很荒蕪。

    躺下幾分鐘后,許熙從口袋中掏出一只小小的毛氈玩偶熊,緩慢地眨了眨眼,手指細細地、認真地觸摸了一會兒,然后很用力地抱住了它。

    她試著勇敢了一次,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想在體育課上送給他。

    但是周允競沒有來,所以失敗了。

    第27章 第 27 章

    當日中午。

    距離上次和周允競的見面, 已經過了大半個月,林梁這次出差恰好經過平城所在的地級市Z市,便繞了點路, 來給周允競送份秘密的文件資料。

    周允競打開車門的時候,林梁聽見動靜,驚訝了一下,迅速把煙掐了。

    “怎么過來的這么早, ”林梁知道周允競因為某些原因,聞不得煙味,揮了揮車內的空氣, “煙味都還沒散!

    “沒事,”周允競坐進副駕駛,沒有計較,散漫地掃了一圈車飾,“換新車了?”

    “前兩天提的, 喜歡嗎?喜歡的話送你。”林梁看著他, 調侃地問。

    林梁此言, 是因為起初周允競剛來平城時為了不引人注意,只有一輛GTR扔在藍卡的車庫里,偶爾作為遠途代步工具,外觀非常低調,相當不符合這位大少爺的一貫調性。

    周允競知道林梁只是調侃,慢悠悠回他:“用不著。”

    林梁瞥見他小臂上的創可貼:“手怎么了?”

    周允競低了下頭,無所謂地看了一眼, 順手撕掉, 團了團丟進車載垃圾桶里,說:“打籃球不小心碰到的。”

    創可貼撕掉后, 林梁看見下面皮膚上很淺的一條口子,不可思議地“哈”了聲,笑話周允競:“本來還擔心你,我以為多大傷口,再不貼就愈合了吧。”

    周允競尋了個最舒服的姿勢,靠在椅背上,才點了下頭,附和道:“我也是這么想的!

    “那你還貼,夸張哦。”

    似乎是想到什么,周允競眼睫微動,很輕地扯了扯唇角,沒說話。

    “不過也是好事,行,會心疼自己了,”林梁說完,頓了頓,側頭看他一眼,轉了個話題,“我聽說宋家的小女兒來平城了?”

    “怎么,你要見她?”

    林梁真的服了:“我一個四十歲的大叔了見她做什么?我說的是你!

    周允競拿過放在一旁的文件袋,打開,一副完全沒放心上的模樣:“關我什么事?”

    林梁:“……”

    “你說關你什么事,”林梁作為一個過來人建議,“她特意來找的你,正確的做法是不管喜不喜歡人家,都好歹接待一下,陪著轉一轉!

    “我早拒絕過,”周允競抽出文件袋里薄薄的幾張紙,放在面前,垂著眼查看,漫不經心道,“非要來,剩下的不是我的問題!

    看報告比看女孩子還專注。

    林梁聽著周允競事不關己的語氣,感慨道:“真是郎心似鐵啊!

    外表長得人模人樣的,實際上卻一點也不紳士。

    周允競看著那幾頁紙,頭也沒抬,嘲諷道:“如果每次這種情況都按照你說的做,那我應該轉行去做旅游向導。”

    看看,不紳士就算了,骨子里還帶點惡劣,虧得披了副好皮囊,讓外人都看不出來,以為他有多正經。

    林梁側頭瞧了周允競一眼,鼻梁直挺,唇角弧度勾人,于是評價:“真夠渣的!

    不過宋家那小姑娘確實沒眼色,周允競和周泰的關系都這樣了,愣是一點都看不出來,一邊說著喜歡周允競,一邊還和周泰親親熱熱的交朋友。

    林梁沒想太多地說了出來:“她和周泰現在……”

    林梁剛開了個頭,周允競直接打斷了,毫不客氣評價:“別提他的名字了,感覺聽了會得性病。”

    聽到周允競的話,林梁愣了一下,想起探聽到周泰到了平城仍然管不住下半身在酒店里亂搞叫*的消息,反應過來后,在駕駛位上笑的發抖:“允競你真是……”

    語氣平靜,說出來的話卻那么毒,二十歲的人比他四十歲都要直白。

    “好好好,我不說了,”林梁笑著換了個話題,覺得有必要在感情上指點一下周允競,“你就沒想過談個戀愛什么的!

    林梁的車停在外環,沒什么行人,周允競摁下車窗,隨手拿起林梁擱置的打火機,把幾張看完的紙一點點燒了,輕描淡寫道:“耽誤事。”

    周允競的規劃中根本沒有戀愛這種東西。

    林梁看著他燒文件的熟練動作,還是沒忍住勸:“還是干點這個年齡段該干的事!

    周允競把車窗開到最大,散去味道,反問:“這個年齡段應該干什么?”

    “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正在大學追女朋友,”林梁說,“你要是實在對搞感情沒興趣,那就搞學習吧,在國內不求你學歷多高,隨便考個本科就行。我還是之前勸你的那些話,有些事交給我們上了年紀的來!

    林梁又提了幾個人的名字,都是單拎出來在政商界的知名人物:“都為你這個年輕人保駕護航呢。”

    周允競不愛聽這話,手臂懶洋洋搭在車窗沿,隨手把玩著那只打火機:“我這個年齡在以前都快能當爹了,你怎么總覺得我還……”

    周允競扯了扯唇角,沒繼續往下說。

    林梁愣了一下,側眼看向一旁的周允競。

    這大少爺如今已經比他高上許多,即使半窩在副駕駛位上,隨意地伸著兩條腿,也難掩身材高大。野心勃勃,思想獨立,似乎那個在母親簡易葬禮上的、只有15歲的少年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那時周允競剛好結束完冬令營回來,他在歐洲進行了一次為期20天的游學,最后的行程是奧地利的薩爾茨堡,《音樂之聲》的拍攝地,他與友人在這座古城徒步,登山,滑雪,恣意張揚,好不快活,然后在回到家中時突然得知了母親的死訊。

    林梁回過神來。

    “不矛盾,你說的我全都要!敝茉矢傉f。

    周允競側過頭:“你知道,我向來擅長同時做很多事情!-

    午飯時間剛過,曹一恒和吳璇一人嘬著一杯奶茶,站在車棚處聽魏杰吹牛逼。

    自從魏杰他爸為了慶祝自己兒子月考前進了幾個名次,大手一揮給他買了輛很貴的機車后,整個一中,不,整個世界已經裝不下魏杰了。

    魏杰現在天天騎著機車上下學,鬧出不小的動靜,保安和校領導都被這個顯眼包氣的不行,又拿他沒辦法。

    成年,有證,家長支持,且校規又沒規定不能騎機車。

    能怎么辦?

    魏杰得瑟了好幾天,騎著機車轟鳴來轟鳴去,天天跟打卡似的看一中表白墻上有沒有撈他的小姐姐。

    車棚離學校正大門口不遠,曹一恒和吳璇回來的時候,恰好遇見同樣返校的魏杰,被迫聽著他的自吹自擂。

    曹一恒實在沒忍住,問:“魏杰,你怎么有時候戴頭盔,有時候不戴頭盔啊。”

    “看小爺我的心情啊,”魏杰得瑟著,振振有詞道,“戴了頭盔怎么能顯示出我的帥氣?必須把我的臉全部露出來,不然誰知道開機車的是我?”

    再說了,平城這種在地圖上拿著放大鏡都找不著的地兒,不是什么大城市,除非上級發布了文明創城的任務,否則對于電動車、摩托車戴頭盔一般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曹一恒:“滾滾滾,我跟你沒什么好說的。”

    曹一恒正無語。

    突然,校門口停下了一輛車。

    曹一恒不懂車,但一看外觀長長的扁扁的,格外好看,本能就覺得很貴,在她還在納罕平城居然還有這么貴的車的時候,從車上下來一人。

    再仔細一看。

    臥槽,這不周允競么。

    魏杰沒往大門口看,還站在車棚邊念叨:“哎曹一恒,你仔細聽我說了嗎!你就說我帥不帥吧……許熙剛開學騎那山地車現在已經完全被我秒殺了……”

    魏杰手里拋著鑰匙:“行,曹一恒你不搭理我,那我跟吳璇說……”

    沒顧得上魏杰的自娛自樂,聽見魏杰提起許熙,又瞧了瞧十幾米外的周允競,見他身后沒跟著別人,曹一恒忽然反應過來,一拍腦袋:“哎,不對啊!”

    周允競剛和林梁道別,進了大門,就見應該是個叫曹一恒的女生向他跑了過來,略有著急的模樣,上來就問:“許熙呢?”

    周允競被攔住,停下腳步,不解反問:“什么?”

    這反應像是完全不知情,曹一恒啊一聲,差點被嘴里的珍珠噎著:“不是你找的她啊!

    吳璇和魏杰也圍了過來。

    吳璇握著杯奶茶,同樣瞪大了眼。

    “就,中午許熙和吳璇我們仨在金雀路吃飯,還約著吃完要一起買奶茶呢,”曹一恒接著快速解釋,“結果正吃著,有個姓周的傳話說找許熙,我們都以為是你,許熙也這么以為,畢竟也不認識其他姓周的男生,就過去了,結果不是你??那是——”

    曹一恒的“誰”字還沒說出口。

    周允競一頓,思索兩秒,暫時收起了平時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聲音略低:“具體地點位置告訴我!

    曹一恒愣了一下,然后快速報上店名。

    周允競聽著曹一恒的話,從褲子口袋里拿出手機,先打了一遍許熙的電話,沒人接。

    周允競略有不耐地敲了敲屏幕,接著滑鎖進微信,不知道向誰發了句語音,向對方重復了一遍曹一恒報上的地址。

    又附上四個字:

    “立刻過去!

    語音發送后,周允競抬起眼,掃視了一片區域,定在魏杰身上:“借一下車!

    魏杰還沒明白是什么情況,下意識說:“啊,我這個很難開的——”

    還沒等魏杰“我得先教教你”幾個字說出口,周允競把手機丟進兜里,從魏杰手心里掠過鑰匙,干脆利落地跨上機車,一條長腿穩穩地撐在地面。

    沒說多余的話,動作嫻熟地開火,掛擋,踩油門,機車發出低沉的轟鳴聲,在校園里顯得格外清晰。

    見周允競直接出了大門,曹一恒看了一會兒,才說:“魏杰!

    魏杰也沒反應過來,同樣也在看著周允競瞬間沒影的背影:“什么?”

    “我勸你件事兒。”

    魏杰:“?”

    “這機車以后你別騎了,容易自取其辱。”

    魏杰:“???”

    “周允競沒出現之前,我就覺得你騎著這車,就,還行吧,畢竟這車外觀確實挺帥的,”曹一恒真情實感道:“但,就剛才,我覺得你的機車和他的機車好像不一樣!

    “你騎上就像故意裝逼的鬼火少年,人家騎上就有種很自然地想和他一起私奔的沖動!

    魏杰:“????滾!”-

    周允競到的時候,許熙和周泰已經談的有一會兒了。

    他停在餐廳二樓的拐角邊,沒過去,見兩人面對面坐著,手邊都放著杯水,氣氛一片融洽,居然聊的好好的。

    周允競收回視線,倚在墻邊,突然覺得——

    有些許的不爽。

    發現找錯人了還不趕緊走?

    有什么可聊的。

    看著周泰長的圓鈍和善,一口一個小姐姐的叫著,就自然而然聊了起來?

    周允競覺得今天過后有必要教導一下許熙對陌生人的警惕心。

    兩人起初談話和緩,說話聲音不大,周允競聽不大清楚,到后來,似乎是起了爭執,周泰揚起了聲調。

    對許熙說了一些話。

    周允競不是沒有聽過難聽的話,準確的說,周允競聽過的更難聽、更過分的話比這些要多得多。

    如果在往常,周允競會想,周泰說的大部分的確是事實。這些話實在算不得上什么。

    周允競對女孩兒們不走心、不例外,甚至還有些習慣性傲慢的冷漠,冷漠到他甚至沒有耐心聽完她們的表白,沒有心情拆開她們贈送的禮物,也懶得關注她們的心事。

    周允競很少有過可以稱之為心軟的情緒,因為這種情緒既無必要,也無利可圖。

    但直到剛才,看著許熙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那里,聽著周泰講一些傷人的話。

    周允競才發現,好像不是這樣的。

    第28章 第 28 章

    宋初瑤懷著忐忑又欣喜的心情掛斷電話, 剛才,在電話中,周允競定了與她的見面地點。

    但宋初瑤沒有告訴周允競的是。

    她叫了周泰來。

    宋初瑤是為數不多知道周家真實家庭情況的人, 絕大多數人都以為,周允競是獨子,原生家庭相當美滿,但宋初瑤知道, 如今的周太太是周允競的繼母。

    周太太也姓宋,宋初瑤覺得同一姓氏多少算是有緣分,因此叫她周太太或者宋阿姨。

    宋阿姨為人相當隨和, 周泰也隨了她和善溫婉的長相,每次宋初瑤去周家時,周太太都會笑瞇瞇地迎她,貼心地準備好宋初瑤愛吃的甜點。

    至于周允競的生母,宋初瑤了解不多, 宋家與周家是近幾年才有的合作關系, 宋初瑤對于前任周太太的印象, 僅來自于周泰母子二人的講述,以及其他部份傳言。

    據說周允競的母親曾經是個美艷的女明星,姓姜,嫁入豪門后便息影轉于幕后,后來因為生病便少見外人,形銷骨立,容顏不再, 無法出席圈子內的各大社交場合, 更無法陪伴好事業忙碌的周為河。

    因此宋初瑤認為,周伯伯在這種情況下喜歡上年輕又貼心的宋阿姨, 再正常不過了。

    盡管宋初瑤喜歡周允競,但也不得不承認,周泰母子二人的確是更討人喜歡一些,和善一些,相比之下,周允競就顯得太過不近人情、高高在上。

    宋初瑤想,如果以后自己嫁到周家,肯定希望周家家庭關系和和睦睦,一片融洽,宋家與周泰母子二人關系頗好,宋初瑤很希望周允競能和他們破冰重圓。

    而且,周泰曾屢次向她表示過,想要與兄長修復關系,這次宋初瑤來平城,周泰也一起來了,表示與兄長和好的決心。

    因此,宋初瑤瞞著兩方,在周允競與周允競都不清楚的情況下,把兩人都約了過來,打算三個人敞開心扉,好好聊一聊。家人之間,有什么事是說不開的呢?

    下午,一中附近,拐過兩條街,小公園的涼亭里,宋初瑤站在那等。

    十幾分鐘后,周允競慢慢從路口那兒過來,正打著電話,邊聊邊走,一副一丁點都不著急的模樣。

    這是時隔幾個月后宋初瑤第一次見他,周允競今天穿的上衣是一款很有設計感的潮牌,寬松的款式,渾身上下仍舊無可挑剔,宋初瑤心跳逐漸加速,心想,他和以前沒什么變化,依舊意氣風發。

    “競哥,你來了,”見周允競過來,宋初瑤心里、臉上都高興,向他示意亭子內的長椅,“你先坐!

    “不了,”周允競掛斷電話,站定在她面前,簡單開口,“等下有事。”

    “?”宋初瑤愣了一下,問:“什么事,我們一會兒不是還要去看電影嗎。”

    周允競沒回答她的問題,反問:“你知道我為什么找你么?”

    “什么……”

    宋初瑤不明白。

    依照她預設好的,今晚將是她和周允競的約會,難道不是嗎?然而,看周允競的態度,卻不像這么一回事。

    “行,”周允競站在亭口,見她這樣,點點頭,開門見山,“那我告訴你,你爸目前不知道你在哪,只知道你說是回國找朋友聚會,也不知道你來和我見了面,那,”

    周允競頓了一下,問:“他的電話為什么會直接打到我這里?”

    “他不問別人,不問周泰,不問余啟,為什么來問我?”

    很明顯,宋父不知道宋初瑤在哪,第一反應居然是找周允競。

    周允競自認為他和宋初瑤的關系并沒有熟悉到這種地步,或者說,周允競和誰的關系都到不了這種地步。

    周允競抗拒對任何人負責。

    “你今天上午,在九班門口,都說了什么,讓他們覺得,”周允競單手插兜,頓了頓,語調鋒利,“——你是我的女朋友?你這樣告訴了多少人。”

    聽完,宋初瑤調整了幾下呼吸,攥著包鏈的手都有些發白:“你來就只是問我這些嗎?”

    “不然?”

    “我千里迢迢來找你……”

    一副不罷休的模樣。

    長椅離周允競很近,周允競干脆坐下,交疊起兩條長腿,慢慢向宋初瑤捋:“你說來找我,我拒絕過,結果你還是來了,現在要我對此負責?”

    “或者說,你喜歡我,也就要求我同樣喜歡你。按照你的邏輯,這么多人喜歡我,我是不是還要一個一個喜歡過去,那——”

    周允競語調微微拖長:“——我喜歡的過來?”

    他聲線平緩,情緒冷靜,連面上都沒什么波動,唇間吐出的話語卻毫不留情。

    格外直白,且傷人。

    這就是真實的周允競。

    宋初瑤看著周允競,他就坐在那里,離著不遠的距離,卻讓所有人都覺得無法靠近。他很清楚地知道有很多人喜歡他,知道自己的受歡迎程度,仍舊帥而自知,傲慢的明明白白,冷眼看著別人無數顆心系在、吊在他身上,而他不管不顧。

    可偏偏太多人吃他這套。太激起人的挑戰性,想把他征服。

    又愛又恨。

    宋初瑤梗了一下,自知無法回答:“是,我是和不少人,……暗示我和你有關系,但你也不吃虧吧!

    這個社會不就這樣,許多男生都以緋聞多、交過的女友多引以為傲。這種傳聞對他又沒什么實質影響,說不定還能落個風流的名聲。

    “再說了,以前在附中的時候,你的這種花邊也不少吧——”

    憑什么她傳了一下就要被質問?

    周允競覺得宋初瑤對他存在誤解,他以前是懶得管、管不過來,所以選擇無視,但并不代表他真的對此舞到頭上了還毫無所謂。

    周允競不愿意這樣搞:“誰以此為傲,你就去找誰,別再扯到我身上!

    周允競耐心耗盡了,撂完話,抬起的腿放下,站起身,正要離開,宋初瑤卻突然向他靠近,從側方扯住他的手臂,身子繞了半圈,像是要扎進他的懷里。

    周允競反應迅速,皺了皺眉,伸出手抵住宋初瑤的右肩,拉開一個距離。

    見他打算離開,宋初瑤急道:“周允競,你到底喜歡什么類型的?”

    附中的國際部本來風氣就不怎么“正”,還在讀高中的時候,一些男同學就公然表示,取向是那種身高腿長身材火辣的大胸妹,也有一些喜歡網紅臉,或者軟妹,特別典型的直男審美。

    后來,宋初瑤去美國讀書,見過開放的事情就更多了,圈子里男男女女互換太過常見,例如A和B今日還是情侶,明天A就和B的朋友C在了一起,再過兩天,又會發現B又和C的前任搞了一夜情,D又來橫插一腳。

    諸如此類。

    因此,宋初瑤不信周允競對異性完全沒有感覺。

    他同樣是這個染缸里紙醉金迷的大少爺,又不是去修行的道士。

    宋初瑤今日化了全妝,連睫毛都特意夾翹了,在周允競的視線下,連蘋果肌飽滿的角度都找的最好。

    實話實說,宋初瑤的長相拿下大多數人絕不是問題,她也有這個自信,于是問:“你是因為我跟阿泰關系好,所以才不喜歡我嗎?”

    她越想越有這種可能,便接著道:“競哥,其實……我覺得阿泰也沒有你想的那么壞……”

    宋初瑤視野中,周允競表情果然松動了一下,他甚至還笑了笑,語氣像是鼓勵著她繼續說下去:“怎么說?”

    宋初瑤看著周允競突然如此反應,內心覺得有戲。

    她本來在家里就千嬌百寵,想說什么,便說什么,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便說:“競哥,你討厭阿泰,是不是因為宋阿姨?……其實你拋開偏見,會發現宋阿姨人真的挺好的,人長得也漂亮,把周家上下都打理的很好,阿泰一直跟我說想和你處好關系……”

    “你知道的嘛,周伯伯他,男人都好色的,當時姜阿姨……”

    宋初瑤說著說著,居然沒控制住自己的內心想法,順著說漏嘴了幾句,涉及到了周允競的母親,她自知失言,連忙不再繼續往下說了。

    即使她不再往下說,周允競也知道宋初瑤想表達的是什么意思,無非就是想替周為河開脫洗白,為他扶持周泰母子二人上位拼命找正當理由。

    因為不夠漂亮,因為身體不好,所以出軌迫不得已,所以出軌情有可原。

    因為別人都只是家中一位正妻,外面養三四五六個情人,私生子無數,周為河只有一個情人,所以相比之下,不算過分。

    周允競沉默了兩秒,下意識摸向口袋,觸碰到一個方形堅硬的東西,想起來,中午臨走的時候,林梁隨口提起他妻子正在懷二胎,只敢在外面偷偷抽煙,周允競見他抽的太兇,還是把煙盒和打火機一并收走了。

    周允競順手拿了出來,金屬質的煙盒,他彈出一支煙咬在嘴里,垂下情緒不明的眼睫,清脆一聲響,藍色火苗燃燒,白色煙霧繚繞纏在亭子里的空氣中。

    周允競點完煙,這才笑笑:“這樣。”

    周允競只是討厭抽煙,但并不是不能。

    認識這幾年來,宋初瑤第一次見周允競抽煙,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說周允競說“這樣”。

    宋初瑤以為是自己的話打動了他,因為他的語氣是帶笑的,向來傲氣的宋家大小姐覺得因為他這聲笑,怎么都值了,于是緊張地拽住包帶,再接再厲道:“所以,競哥,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在一起?”周允競吐出口煙霧,重復了一遍這三個字,“按照你的說法,如果我和你在一起——”

    從周允競嘴里說出的“在一起”足以讓任何人眩暈,包括宋初瑤,連宋初瑤這樣的大小姐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然而下一秒,卻聽見周允競語氣平靜地、如常地詢問:

    “那么有一天,你不漂亮了,我可以在外面找別人?”

    宋初瑤愣住了。

    她沒想太多,脫口而出:“我會一直漂亮的,你放心!

    這樣的話,周允競會和她成為情侶?宋初瑤欣喜地抬起頭,卻看見周允競毫無波動的臉。

    剛才她沒敢抬頭看他,誰料想,周允競語氣雖然帶笑,卻全程始終面無表情。

    周允競神色淡淡,指間掐著煙,和她拉開更遠的距離,語氣緩慢卻毫不留情:“宋初瑤,當你覺得你的價值只有這張臉的時候,你是失敗的!

    他說完,正要抬腿走出亭子,卻瞧見了幾十米外正走過來的周泰。

    周泰明顯還沒察覺到這邊,周允競頓了頓:“你還約了周泰?”

    宋初瑤還沒能從周允競剛才的最后一句話反應過來,沒能理解他的意思,聽見周允競問,便說:“我是打算讓你們今天下午見一面,好好聊一聊!

    周允競拿出手機,滑鎖開信息界面,發著消息,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聲:“你沒有提前通知我!

    “如果我提前說了,你不會來的……”

    宋初瑤順著周允競的視線也看到了周泰,她雖然心情煩躁,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畢竟她計劃了那么久。

    宋初瑤正準備和周泰打招呼。

    周允競已經發完消息,收回手機:“別叫他,我過去和他聊聊!

    周允競面色不顯,實則已經十分火大。

    周泰知道周允競從不抽煙,因此,隔著一片模糊的繚繞煙霧,周泰并未第一時間察覺出向他走來抽著煙的人是周允競。

    待距離近了,周泰看清來人后,已經來不及了。

    周允競大步走上前,一只手拽住他的衣領,毫無預兆地把他向沒有監控的隱蔽處拖。

    周允競一手點著煙,周泰一身虛肉,連周允競一只手都反抗不過,見只有他們兩人,便裝也不裝道:“周允競,你要干什么!”

    周允競沒搭理他,周泰見自己被拖拽到一面石墻前,有大量茂密樹木掩映,驚恐道:“是你讓宋初瑤把我叫來的是不是。”

    “你們搞的這出戲,全程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宋初瑤既然把人叫來,也省得他再找,周允競這才開口,聲音沒什么溫度,壓著股火,“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別招惹我身邊的人!

    沒來得及回話,周泰便被周允競直接提著衣領砸在了石墻上,瞬間,伴隨著一聲沉悶的撞擊,周泰幾乎聽到了自己骨頭發出碎裂的聲響。

    周泰的身子歪斜,順著墻邊軟下來,剛喘息一口,還沒有完,周允競又抬起腳踩在他錯位的骨頭上,周泰的身體發出一陣鉆心的疼痛,只好拼命伸頭向四周張望。

    周允競半蹲下身,漆黑的眼睛盯著他,語氣漫不經心:“找什么呢?能找得到嗎。”

    聽著周允競的話語,這下周泰真的徹底絕望了。

    周泰知道,他的保鏢被周允競的人攔截住,徹底過不來了。

    周允競半蹲著,手肘擱在膝蓋上,骨節分明的手指間夾了一支正燃燒的煙,英俊風流的面容混在繚繞的白色煙霧中,唇線平直。

    這樣一張臉,在周泰看來卻恐怖至極,控制不住想要連連后退,可惜他背部抵著石墻,退無可退,渾身疼痛。

    這時,周泰才意識到,周允競如果想搞他,簡直易如反掌。前些年他一直平安無事,是因為周允競完全不想搭理他,看他如跳梁小丑,否則周允競有一百種方法弄死他。

    “如果我摁下去,你說你的眼睛還會不會有?”周允競扯了扯唇角,撣了一截煙灰,正燃燒的香煙停在周泰的臉上,像是要把他的眼睛當作煙灰缸。

    周允競簡直就是個瘋子,披著一副正經的模樣,實際上內心有一百種折磨人的方法,周泰一陣驚懼,吼道:“你敢動我,爸不會放過你的!”

    周允競像是聽到什么幽默的說法:“他自己都自身難保知道嗎!

    對手太廢物,周允競索然站起身,一條長腿踩著周泰骨頭斷裂的部位,另一條腿半屈,他俯下身,在周泰身上直接摁滅了煙。

    在一陣痛苦的哀嚎聲中,皮肉燒焦的味道中,周允競恍若未聞,從口袋里掏出兩張電影票,塞在了周泰的衣領里,收回腿,拍了拍他的臉:“去看吧。”

    周允競從樹木掩映處走出來時,宋初瑤正站在不遠處,周允競終于給她一個眼神:“我記得你和周泰關系不錯?”

    宋初瑤下意識“嗯“了聲,還沒等她問怎么了,周允競笑笑:“那你記得把他拖走!

    宋初瑤不明所以地走過去。

    身后,哀嚎聲和尖叫聲混雜在一塊。

    周允競把兩人和所有風景都扔在后面,想,他失約了,等會兒得回去和許熙道個歉。

    第29章 第 29 章

    傍晚, 正是街邊大小商鋪熱鬧的時候,不算寬闊的路面上堵著車,鳴笛聲、喇叭聲此起彼伏, 奶茶店門口排起了一長串隊伍。

    這條街離一中和三中都不遠,因此很多十幾歲的學生們聚集在這里,有幾個少年穿的挺潮,勾肩搭背路過奶茶店, 剛走出兩步,其中一個少年在瞧見隊伍中的一個男生時,又退了回來。

    男生排在隊伍中央, 獨自一個人,身段挺,單手插著兜,另一只手握著手機,漫不經心地垂眼玩著, 鶴立雞群似的, 排著長隊不焦不躁。

    “臥槽, 先別急著走,”退回來的那個少年對同伴小聲說,“看見那哥們兒沒。”

    “怎么了?有仇,要揍他?”

    “你是不是有病,我是說人家太會穿了,想問問他上衣什么牌子的,要個鏈接。”

    “想問的話你自己去問, 感覺好丟人!-

    “那個, 哥們兒……”

    周允競排了近二十分鐘的長隊,眼前突然出現了幾個陌生的少年對他打招呼。

    他抬起頭, 習慣性熄滅手機屏幕,抬起手腕的時候,動作間衛衣的一截袖子滑下來,露出手腕至小臂上一部分殷紅的濺射血跡。

    偏白的皮膚,黑色的衛衣,殷紅的鮮血。

    別提視覺對比效果有多震撼了。

    再加上周允競抬起頭時暴露在空氣中鋒利的、面容淡漠的一張臉,以及微不耐煩的神色。

    少年們剛喊出一聲“哥們兒”,便戛然而止,內心紛紛我操了一聲,仿佛不小心闖入到什么兇殺現場偶遇了殺人犯頭子,因此接連后退。

    周允競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到了手臂上的血跡,皺了皺眉,應當是剛才不小心揍周泰的時候不小心蹭上的。

    恰好隊伍排到了周允競,他走上前,若無其事從柜臺處抽了兩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周允競路過時瞥了一眼,瞧見了這家奶茶店的招牌,從記憶中撈出來,中午時曹一恒說打算和許熙一起去喝的應該是這家-

    許熙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四周很安靜,舍友們都還沒回來,她從枕頭下摸出手機,瞇著眼看屏幕上顯示的時間,發現只睡了不到兩個小時。

    又重新閉上眼躺了一會兒,發現實在睡不著,她坐了起來,感覺自己肚子有點餓。

    中午的小面只嘗了沒幾口,晚餐也沒有吃。

    腦袋還是有點暈,但是相比下午的時候好多了。許熙又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距離晚自習放學還有五分鐘,剛好可以趁放學去吃個飯。

    簡單收拾了一下,許熙推開宿舍門,慢吞吞走出去,這時,晚自習放學的鈴聲剛好敲響。

    許熙想起來,請假的時候,她走的匆忙,耳機應該是忘在了教室的書包里,所以許熙打算先回班里拿下自己的耳機。

    教室里后排只剩下零星幾個人在,魏杰還沒走,他這局游戲還沒結束,誓死不能掛機坑隊友。

    許熙從后門進去,恰好看見他屏幕上激烈的槍戰尾聲。

    聽見后門的動靜,魏杰連忙驚恐地把手機往懷里塞,慌張地轉過頭去,看見是許熙后大大松了口氣:“臥槽,許熙,你要嚇死我!”

    “啊!痹S熙剛推門進來,還有點懵。

    “sorrysorry,我還以為教導處的,”魏杰看見許熙站在那挺無辜的,“不過,你怎么回來了?”

    “回來拿下耳機,”許熙說,“忘拿了!

    “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見危機解除,魏杰把藏著的手機從懷里拿出來,繼續邊打,邊順口道,“你那奶茶都涼了!

    “……什么?”許熙沒搞懂。

    什么奶茶。

    剛問出口,魏杰便抬起頭,撅著嘴向她的課桌上努了努,順著他的視線,許熙瞧見,自己的課桌上放有一個奶茶包裝袋。

    簡潔的外包裝,上面印著品牌logo,和許熙中午本打算和曹一恒她們一起喝的是同一家店,許熙遲疑地走過去碰了一下,里面有東西,應該是杯奶茶。

    為什么會有奶茶在她這兒?

    放錯地方了吧。

    似是看出許熙心中所想,魏杰繼續道:“嗷對,是周允競回來給你帶的,我們說你發燒請假了,他就放那了!

    周允競。奶茶。

    許熙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剛睡醒,腦袋還有些昏沉,魏杰說的每個字她都認識,組合起來卻有些艱澀地難懂。

    在許熙愣神的時刻,魏杰手機傳來“Game Over!”一聲響。

    游戲贏了,魏杰“哦耶”了一聲,退出游戲,接著拽出桌肚里的書包背上,站起身,和許熙說:“我先走了啊!

    說完他推開門走了,許熙留在原地,看著面前的奶茶袋,發呆了整整一分鐘,才伸出手輕輕地沿著封口處拆開。

    包裝發出悉索的聲響,許熙打開后,垂眼向內部看,里面是完好的一杯奶茶,側邊放著紙封的白色吸管。

    許熙猶豫著,伸出手碰了碰。

    因為還是氣溫尚可的秋天,所以包裝袋并沒有使用保溫措施,奶茶已經涼了。

    許熙抱著這杯奶茶出了教學樓,一級一級臺階地向下走,胃部傳來輕微的不適,她用手按壓了一下,想起來出來的主要目的。

    吃晚飯。

    ——這個點用夜宵形容可能更為合適。

    學校的小超市位于宿舍樓方向,一放學就很擁擠,再加上許熙不想再折返回去,便順著放學的人潮,出了校門。

    出了學校百來米,再向右邊拐個彎,就是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許熙走過去看了眼,人不是很多,已經這個點了,大部分學生都結束了所有活動準備回家睡覺。

    便利店內供顧客坐的位置分為幾個區域,除了中央的兩張餐桌外,靠窗邊還有一整條長桌,擺著幾把吧臺椅,沒有人坐在那。

    吧臺椅可以升降,有的椅子應該是前面的客人走時高度還沒調整過來,許熙試著坐了一下,發現高度太高,雙腳夠不著地面,有種懸空感。

    許熙也沒力氣再調,只好坐在旁邊相對稍低的座位上,把奶茶放在了那里占座。

    許熙到食品架上拿了一瓶水,一份番茄軟骨湯面,到柜臺付過賬后,拆開包裝,在便利店提供的微波爐里加了熱,端著回到了長桌。

    中央的區域有兩女一男坐著,應該是朋友,和許熙相仿的年紀,他們桌面上擺著一堆零食,正邊吃,邊嘻嘻哈哈地討論今日校園中發生的趣事。

    便利店不算隔音,外面車水馬龍的聲音也傳過來,雜七雜八地混在一塊。

    或許是周圍太吵,或許是許熙的內心太過空蕩,許熙覺得,自己應該聽些歌,或者看些下飯劇,而不是這么干巴巴的坐著。

    她習慣性摸向自己的口袋,摸了個空,又不死心地把所有口袋翻了個遍,才發現自己忘拿了耳機。

    許熙的視線掠過番茄湯面,掠過剛買的一瓶水,落在放在一旁的奶茶上。

    明明去教室就是為了拿耳機的,結果因為它,后來又忘了。

    其實許熙從宿舍里醒過來后,大腦就一直處于放空狀態。

    許熙試著不去想周允競,不去想與他有關的任何事,心情便可以得到平靜,然而,當她看到那杯奶茶時,卻又控制不住地想起了他。

    周允競去赴了其他女生的約,他們兩個人一起去看了電影,像周允競這樣有距離感的人,除了對方是自己喜歡的人,許熙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許熙其實沒想過,也不敢想和她和周允競在一起的事,她不做這種幼稚的夢,但人之所以是人,并非機器,在于人類并不能嚴格控制自己的喜怒哀樂。

    在許熙暗戀周允競的漫長時光中,許熙其實偶爾也想過,周允競會交女朋友嗎?以后會結婚嗎?

    肯定會的吧。

    當時的許熙覺得,這種事實在再正常不過了,而許熙只是一個被周允競轉眼便拋之腦后的無數過客之一,甚至他根本就不記得她,連過客都算不上,——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

    但當她越來越接近周允競的時候,卻發現好像不是這樣的,她比自己想象中更貪心。

    許熙的心情因為別人而被牽連著起伏不定,許熙覺得這樣的感覺真是一點也不好。

    她連忙打住,重新放空大腦,攪拌著一次性碗里的面,低頭專注地吃了幾口。

    再抬起頭時。

    周允競正站在巨大的便利店玻璃窗外看她。

    便利店內燈光冷白,外面路燈暈黃昏沉,似乎將整個世界切割成兩半,而周允競就站在分界線,踩著地面,單手插兜,安靜地看著她。

    許熙和他對上視線,愣了一下,湯面的熱氣蒸騰著,胸腔起伏著,她覺得今晚自己的腦子都燒糊涂了,已經出現了幻覺。

    不然周允競怎么會出現在這里,正正好好出現在她眼前。

    對視了一秒,或許兩秒,許熙不敢再看,掩飾般低頭攪了一下湯面,再抬起頭時,玻璃窗前已經沒人了。

    許熙茫然地、緩慢地眨了眨眼,心想,果然是一場幻覺。

    甚至有那么一瞬間,許熙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兩個月前,回到了與周允競在開學初見的那一天,一切都沒有改變。

    許熙第一次見到周允競,在座位上拼命控制著自己不去注意他,怕露出端倪,埋頭整理完筆記,再抬頭時,周允競已經不見了。

    座位是空的。

    自始至終都是一場夢。

    許熙感到一種巨大的抽離,她抽了抽鼻子,垂下眼,慢慢地吃面,吃了小半。

    這時,便利店的感應門“滴”了下,自動打開,隨之響起一聲“歡迎光臨”,不知為何,整個便利店里似乎都安靜了一瞬,只聽見進來人的腳步聲。

    然后,聲音停在了許熙身邊。

    許熙沒心情抬頭看,只以為是哪位來的顧客,卻聽見一道熟悉的、好聽的聲音從頭頂處傳來:“聽說你發燒了!

    許熙抬頭看過去,周允競站在一旁,側邊的光被他遮擋住大半,逆著便利店冷白色的明亮光線,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許熙有一瞬間的晃神。他真的在。

    “啊,”她把剛喝下的一口水咽下,下意識道,“沒事。”

    其實許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生沒生病。

    周允競掃了眼許熙桌面上的東西,沒吃完的番茄面,半瓶冷水,以及尚未開封的、早就涼掉的奶茶。

    周允競看出了那杯奶茶是幾個小時前他買的,伸手去拿,許熙看到周允競的動作,沒想太多,下意識先快一步把奶茶連帶著吸管抱進了自己的懷里。

    周允競抬眸看向她。

    許熙說:“你干什么?”

    “打算扔,”周允競用一種理所應當的語氣對她說,“已經涼了!

    許熙覺得有些難過,也許他單純的覺得,這只是一杯順手買的、不貴的奶茶而已,但在許熙看來,于她而言,這是很重要的東西。

    并不在于她有多愛喝、多欠缺,而只是因為,是周允競送的。

    但這種心情他一點也不會懂,許熙所有的心情周允競都不會懂,全部都是許熙的自我煩惱,她在進行著一個人的獨角戲,而周允競那方風輕云淡。

    好在周允競也沒有執著于扔奶茶的事情,他低垂著眼,對許熙說:“下午去辦了點事!

    周允競在解釋他失約的原因。

    許熙聽著他的話,心想,去看電影就是去看電影,還說什么辦點事。

    美化程度堪比“去所里轉一轉”其實是去上了個廁所,“去市里視察一下”其實是去學校小超市買了包零食。

    “你不用和我……”

    許熙想說,你不用和我說這些,為什么要和我解釋這些呢,我不是你的誰,我們之間也不算約定,因為當時前提條件就是“如果你有空的話”。

    顯然你沒有空。

    但許熙覺得,這種話說出口,好像自己戲很多、很自作多情的樣子。

    于是許熙卡住了。

    “怎么了?”周允競站在一旁,還等著她的下文。

    許熙搖搖頭,沒再繼續說下去。

    她把奶茶放在膝蓋上,身子扭了回去,為了讓自己看起來盡可能的自然些,于是接著吃眼前的湯面。

    “怎么話又說一半,”周允競垂眼看著,語調閑閑的,像是在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再戳面就要戳爛了!

    他接著淡淡道:“是因為發燒,所以心情還是很不好?”

    周允競的話語,讓許熙覺得,自己在他眼里像是一個很無理取鬧的、不懂事的小孩。

    許熙覺得自己像得了一場創傷后遺癥,她放空了大腦,沒法再聽周允競的聲音,沒法再接觸有關于周允競的任何事,沒辦法再處理與周允競有關的任何信息。

    然而當周允競本人站在她面前時,許熙和他相處過的畫面現在又清晰地冒了出來,一切歷歷在目。

    周允競中午拿著電影票,和其他女生通話時帶笑的語氣再次縈繞在了她耳邊,與現在周允競對她說的幾句話混在一塊,形成強烈的對比,許熙感到鼻腔發澀酸痛。

    而最令人難過的是,許熙明知道他這樣,仍舊控制不住自己有關于他的心情起伏,實在很不爭氣。

    這樣真是很沒意思。

    許熙越想越不是滋味,也打算硬氣一次。

    但許熙喜歡了周允競這么多年,一時沒辦法對他生出太過生氣的情緒來,導致連反擊他剛才的問題都顯得擰巴:“都說了,我他媽沒事!”

    周允競聽著她的話,明顯地頓了一下:“什么?”

    許熙還是很生氣,想到什么就說什么:“你和你女朋友在一起,來到這里問我這些有的沒的做什么?”

    為了配合她的話語,許熙將膝蓋上的奶茶拎了起來,眼也未看地丟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從此,關于周允競的一切,她都要統統丟掉!

    垃圾桶發出咚的一聲響。

    周允競看著她的動作,微瞇了瞇眼,兩秒后,聲音冷冷的:“好。”

    撂完這一個字,周允競轉身走了,直接離開了便利店。

    身后的顧客像聽到什么八卦似的,探頭往他們這邊看。

    許熙緩過來神,看著空蕩蕩的身側,又看著垃圾桶里丟掉的奶茶。

    其實剛才許熙自己內心也咯噔了一下,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她覺得自己也過分,剛才是她情緒突然上了頭,孫瑩瑩的男朋友出了軌,所以孫瑩瑩說想“把他掐死”,許熙卻連把周允競掐死的資格都沒有,單戀就是這樣,一切好的壞的都理應由自己承擔,沒有讓被喜歡者承受的道理。

    周允競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他,他有自己的自由,隨意和誰談戀愛的自由,分手的自由,結婚的自由,可能從周允競的視角看,她挺莫名其妙一人。

    許熙冷靜了下來,憋了憋眼淚,沒有流出來,她接著把剩下的面吃完,喝了幾口水,覺得自己也該走了。

    她正準備站起身,便利店門口的自動感應器再次響了。

    周允競回來了。

    許熙瞥了一眼,瞧見是周允競后,便轉回頭不敢再看,他是不是反應過來了打算來和她算賬了?

    誰都知道周允競從不吃虧,心高氣傲,可能迄今為止還沒人和他這么大小聲過。

    許熙心里慌,余光視線隱蔽地掠過周允競的褲腿,戴著機械腕表的手腕,以及修長手指提著的白色塑料袋。

    接著,一聲響,周允競將塑料袋撂在長桌上,伸出一條腿勾過吧臺椅

    ——許熙剛開始覺得很高的那個,他坐在上面,長腿撐著地面綽綽有余。

    周允競垂著眼,從塑料袋里拿出一個白色的盒子,拆開,許熙才看清是一個體溫計。

    做這些動作的時候,周允競全程一言不發,直到他又抽了張濕紙巾,擦拭了體溫計的頭部,才說:“張嘴。”

    “啊!遍L桌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周允競在和自己說話,許熙愣神了一下,因為驚訝嘴巴微微張開。

    趁著這個時候,周允競身體略微前傾,將體溫計直接進入了她的嘴里,放在了她的舌下。

    第30章 第 30 章

    一切猝不及防。

    周允競的動作簡直像是一種強行的打開。

    直到舌尖傳來水銀溫度計的冰涼觸感時, 許熙還尚未反應過來是怎么一回事。

    周允競正對著她,坐在偏高的吧臺椅上,長腿撐地, 見她好好地含住溫度計后,才收回手。

    周允競連貫地做完一切動作,許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給她測量體溫。

    許熙轉回瞧他的眼睛, 原來剛才是去旁邊的藥店了,不是被她氣走了……

    氣氛一時無聲,身側桌面上只有涼掉的餐盒, 許熙訥訥著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好意思和周允競對視,視線只好向下微微垂著,盯著自己的膝蓋。

    周允競也由著她。

    過了一會兒,他先開口:“你說錯了。”

    許熙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

    在她還在疑惑, 自己說錯了什么的時候。

    周允競繼續道, 便利店冷白燈光下, 他的聲音有些慢,又有些漫不經心:“沒有女朋友!

    沒-有-女-朋-友。

    許熙以為自己聽岔了。

    她坐在高椅子上,出于震驚和疑惑,沒控制住地抬起頭,連帶著身體都搖晃了一下。

    口腔里還含著體溫計,玻璃的一截露在外面,她含糊不清道:“唔?”

    “別亂動, ”周允競用手扶了一下晃動的那截體溫計, 替許熙往里壓了壓,平靜提醒道:“體溫計會摔下來!

    許熙立刻就不敢動了, 閉上嘴巴,把它含的穩穩的。

    周允競的語氣淡,表情也仍然淡,因此透露出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疏離,但他提醒許熙的模樣,又像是在照料一只不聽話的小狗或者小貓,防止她因為心大又作出拆家的事情來。

    許熙安靜下來,邊老實著,邊在心里疑惑:

    沒有女朋友。

    是在和她解釋嗎。

    為什么突然和她說這個……

    是因為剛才自己發脾氣讓他去找他女朋友嗎?因為周允競沒有女朋友,這是一場誤會,所以他在向她解釋?

    在周允競心里,這種隱私,是有必要向她說明的嗎?

    突出起來的信息量。

    許熙覺得自己的大腦,今晚并不足以思考那么多問題。

    腦袋好脹,忙了許多天又吹了風,轉的很慢。

    過了幾分鐘,周允競垂眼看了一眼機械腕表上的時間,頭也未抬,對許熙說:“給我,我看看。”

    “噢!痹S熙還沒從周允競沒有女友,而是她誤會一場的事實中反應過來,聽見他的聲音遲鈍了一下,順著他的話,慢吞吞、迷惘地松開了壓著的舌尖,“啊。”

    周允競伸出手,等著接體溫計,沒收到反饋,修長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才抬起頭,就瞧見許熙這副模樣。

    一副“好的,我松嘴了,你可以來拿了”的樣子。

    他頓了一下。

    目光不著痕跡地掠過她不明所以的眼睛,臉頰,唇角,短暫地停留了一會兒,最后落在那支體溫計上。

    “你是小孩子么,”幾個呼吸間,周允競收回視線,收回心思,語氣里又恢復了一貫的調侃,“還要等著大人主動去拿。”

    許熙:嗯……?

    嗯嗯……?

    啊啊啊啊!

    她反應過來了。

    周允競是讓她主動拿出來,遞給他,而她剛!才!在!干!什!么!啊!

    在等什么啊……

    許熙帶點慌亂,快速地將體溫計吐了出來,交還給周允競。

    在周允競查看溫度結果的時候,許熙努力地、認真地分析剛才自己做出錯誤舉動的原因,得出一個結論。

    ——似乎,也許,大概,是因為,她越來越對周允競產生依賴了。

    許熙本來就不算情商非!奥斆鳌钡娜,又因為依賴,所以在周允競面前,總是不由自主想的很少。

    她的思維更容易混亂,更容易遲鈍,像一團麻線充斥著大腦,剪不斷,理不清,把一些看似很簡單的小事做錯。

    許熙還在思索的時候,周允競念出一個數字。

    “39.3!

    許熙:“。俊

    多少?

    許熙不可置信:“我覺得我的額頭沒燙到這個地步!

    “不是,”周允競皺了下眉,向她撂去平靜的一眼,“內熱。表面看上去不升溫,但其實是更嚴重的體現!

    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

    你糟了。

    聽著周允競的解釋,許熙完全懵了。

    39.3°,這個溫度能把人燒傻。

    “沒事,別急,”瞧著她的模樣,周允競拿起手機,慢慢地說,“我先幫你叫個救護車!

    許熙:“???”

    “別!”許熙下意識攔住他,一邊驚異于自己居然高燒到了這個地步,一邊覺得周允競怎么又要叫救護車?

    怎么總是大動干戈!

    在許熙撲過去攔住的那一瞬間,頭頂上方傳來男生的一聲悶笑。

    然后,她看清體溫計上面的數字——

    37.5°

    許熙眨了眨眼,又看一眼,確定是37.5°。

    她抽了下鼻子,小聲地說:“……你騙我!

    在她說出這句話后,周允競笑的更厲害了。許熙離得更近,臉頰幾乎貼到他的衣服,察覺到他連胸膛都在低低的震顫。

    他斜靠著桌臺,手肘隨意搭在邊緣,笑著看她。

    許熙直起身來,兩個人面對坐著,腿伸著,鞋子和鞋子快要碰到一起。

    聽著許熙控訴自己“欺騙”,周允競找回了良心,還是決定正經一點:“也不算完全騙?谇粶y量的話,要比腋下顯示的高一些,所以你剛好卡在要發燒又不算發燒的溫度,沒什么問題!

    許熙聽了進去:“這樣嗎!

    周允競:“我這次說的是真的。”

    “哦,”許熙點了點頭,“好!

    見她就這個反應,周允競不由得很輕地挑了下眉:“這么相信我啊,真的假的。”

    話落下后,有幾秒的沉默,周允競察覺到自己同樣莫名地停頓了一下。

    實話實說,在和許熙相處的過程中,周允競沒少逗她。

    說好聽點是逗,說難聽點是有些小壞。

    像許熙這種明顯不愛開玩笑的,比較嚴肅的人,按理論說,應該早已經對周允競形成了信任危機。

    然而,從現下實踐上看,許熙仍舊很信任他。

    所以周允競用半開玩笑的語氣問她“真的假的”。

    在無聲的對視中,許熙緩慢地眨了眨眼,“嗯”了聲,又一次點了點頭:“真的啊!

    周允競看著她,只覺得她的瞳仁很黑,圓溜溜的,像一只小狗。

    說話沒有技巧的,單純的,全憑真誠的。

    甚至還有些笨拙。

    周允競知道她的原生家庭,從那樣的環境成長出來,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傻白甜的姑娘,但她在他面前,似乎一直信任的有些過頭了

    他路過便利店,只是隨意地瞟了一眼。

    本應該在宿舍好好睡覺的女孩,卻出現在玻璃窗內,在熱氣騰騰的蒸汽下面色依舊蒼白,頭發烏黑、柔軟地垂在肩頭,慢吞吞地捏著叉子,一個人吃著面。

    他站在外面看了一會兒。

    她習慣性低著頭,周允競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不知道為什么,卻覺得她看起來很難過。

    像一只孤零零的、流浪在外的小狗。

    出了便利店,周允競住的地方和學校是同一方向,兩個人都自然地沿著一條路線走,期間路過一家奶茶店,許熙注意到周允競的腳步停了。

    在許熙不解的目光中,周允競說要賠她一杯奶茶。

    許熙沒想到他會提這個:“不用。”頓了一下又說,這次的聲音小小的,還帶點心虛,“反正是我自己丟掉的!

    言下之意是,沒有讓周允競“賠償”的道理。

    “哦,這樣啊。”周允競似笑非笑歪頭看她,尾音微微拖長,“自己丟掉的,那當時氣性怎么還那么大?”

    神情帶點戲謔,又似乎明知故問的樣子。

    又逗她,饒是老實人也有點忍不了了,許熙好想咬他一口。

    周允競逗歸逗,行動上沒含糊,還是走到了奶茶店點單臺前。這個點人已經不多了,不需要排隊,發現許熙沒跟上來,回頭道:“過來!

    許熙猶豫了一下,磨磨蹭蹭過去了。

    “今天那杯就在這買的,”周允競說,“這次輪到你自己挑!

    許熙頓了一下,小聲說了句話。

    周允競站在她旁邊,沒怎么聽清,疑惑地“嗯”了一聲,側著頭朝她微微低了一點:“什么?”

    周允競身高太優越,盡管許熙不矮,也導致兩個人存在至少15cm的身高差。

    見周允競沒聽清,許熙又鼓起勇氣,踮起腳尖湊近他了一點點:“我要和你買的那個一樣的。”

    “一樣的?”女孩的吐息拂過耳廓邊,周允競垂了下眼,才不動聲色站直了身,說:“這么巧,今天剛好歪打正著選中了你最喜歡的口味么?”

    周允競其實并不了解許熙的口味,只是選了一般情況下不會出錯的選項。

    許熙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心想,周允競才不會懂她真正的想法。

    商業街不遠處還開了家玩具店,店門口擺著兩臺娃娃機,按理說今天的全部行程也該到此結束了,到了應該各歸各處,互相道別的時候。

    只是這次頓住腳步的人成了許熙。

    有一對年輕的情侶剛抓完娃娃離開,許熙瞧著泛著粉色燈光的娃娃機。

    許熙沒什么玩心,準確的說,她娛樂的心思很少,如果在往常,面對這些事物她一般會直接走過,但此刻好像不一樣。

    因為有周允競在身邊,所以不一樣。

    此刻,許熙不得不承認,她其實是再俗不過的一個人類,同樣擁有不可告人的自私心理。

    她曾以為自己能與周允競說上一句話就好,能讓周允競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就好,并不敢奢求更多,但現在,她曾以為的想法被周允競一次又一次打破,她甚至開始奢想,與他能一起抓娃娃,做一些與“普通同學”不一樣的事。

    ——像剛才那對情侶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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