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紅玫瑰
第二天周六。
周末兩天路瓊按照朝九晚六的作息上班。
路瓊是在完全清醒狀態(tài)下跟陸明霽說要追他,她沒談過戀愛,偶像劇也沒看過,經(jīng)驗毫無,昨晚回宿舍后臨時抱佛腳,在網(wǎng)上搜索女追男的辦法,看到半夜,總結(jié)下來就是:死皮賴臉地刷存在感。
于是路瓊早上醒來按部就班聽完十五分鐘英文演講練習(xí)聽力后,出門時給陸明霽發(fā)去一個早安問候。
July每天上午九點準(zhǔn)時營業(yè),她八點零五分到達(dá)。
手機安靜如舊,沒有收到陸明霽的回復(fù),路瓊就不再把心思放在他那里。
開門、擦拭臺面、備餐,做好一切準(zhǔn)備工作,迎接一整日的忙碌。
July的裝修設(shè)計在京北同類型店鋪里獨具一格,會根據(jù)季節(jié)、節(jié)日來變換店內(nèi)風(fēng)格,咖啡甜品的定價也都在學(xué)生黨消費范圍內(nèi),情侶約會朋友小聚都首選July,還有許多游客慕名前來打卡拍照。
周末客流量大,不接外賣單都忙得不可開交,中午任念他們交替著在后院倉促吃個午飯,路瓊才得空察看微信。
和陸明霽的聊天界面沒有任何變化,她七點四十分發(fā)送那一個“早”字墊底,再往上是軍訓(xùn)期間她加他好友自我介紹的內(nèi)容。
寥寥幾句,一個屏幕的空間都多余。
路瓊不會浪費時間猜來猜去陸明霽是什么心思,她是行動派,一個語音電話撥過去。
嘟嘟的忙音在耳邊循環(huán),快要掛斷時被人勉強接起。
陸明霽問:“有事?”
他聲音很好聽,似冬日清泉里碎冰碰撞時泠泠作響。
正午陽光燦爛,路瓊站在后院曬著太陽:“你沒看到我給你發(fā)的消息嗎?”
“看到了!
“那你怎么不回?”
“不想回。”
“為什么不想?”
她哪來那么多問題。
陸明霽一心二用,邊跟她通話邊一目十行瀏覽著剛敲好的代碼:“就是不想。”
路瓊仰起腦袋,抬手,五指張開,陽光穿過指縫分成幾束落在她臉上:“可我想你!
陸明霽懸在回車鍵上的手指向下一落,即將觸碰到鍵帽時又猛地縮回,還沒檢查完,差一點就點擊確認(rèn)。
動作幅度大,牽連他的心跳都加快幾拍。
路瓊沒指望他回應(yīng),說起晚上的約會:“你喜歡吃清淡的還是偏重口?”
陸明霽端起水杯喝口水,咽下后說:“我沒答應(yīng)你!
“真的一點時間都不能分給我嗎?”路瓊收攏手指,異想天開地試圖抓住虛無縹緲的陽光:“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吃個晚飯。”
水杯擱回桌面,杯子里的水液輕微晃動,陸明霽看回電腦,嗓音無波無瀾:“你找別人陪你吧,我沒空!
“好吧!甭翻偡畔率郑柡婵镜萌嘶杌栌,她憋回到嘴邊的哈欠,聲音有些變調(diào):“那不打擾你了,你忙!
她主動切斷電話。
“!币幌绿崾疽。
通話界面自動退出,切回聊天界面。
她結(jié)尾那句話的第一個字音不正常,像在壓抑什么,一串串代碼慢慢變得模糊,陸明霽斂眸睇著她頭像。
是一只只露出一雙眼睛的黑貓。
還挺像她的。
*
下午仍然不得清閑。
路瓊手機揣在圍裙口袋里,口袋淺,她彎腰撿東西時滑出來掉在地上,后來就放進(jìn)操作臺抽屜里,也沒人找她,不需要隨身帶著。
任城送完一桌咖啡回來,聽見嗡嗡震動聲,豎著耳朵找半天,最終拉開抽屜,拿出手機,在操作臺轉(zhuǎn)一圈,沒一個人認(rèn)領(lǐng)手機,來電顯示只是十一位數(shù)字。
怕誤事,任城接通:“喂你好。”
另一端稍作停頓:“我找路瓊!
“這路瓊的手機啊!比纬亲匝宰哉Z嘟囔一句,可算確定手機主人是誰:“她現(xiàn)在不在,等——”
話說一半,任城看到路瓊,揚聲喊她,再示意電話那端:“她來了,你等等!
路瓊走近,任城把手機還給她:“一直在響,你也沒備注,我怕有什么事,過后你再以為是騷擾電話不管了,就接了!
“知道了。”路瓊跟他道謝,先瞅一眼手機屏幕,這串號碼腦子里沒印象:“你好。”
“是我!
路瓊詫異:“陸明霽?”
“不然呢!标懨黛V耳邊回蕩起她昨天發(fā)表的“幾天不見差點不認(rèn)識他”的氣死人言論,懟她:“一下午沒說話也不認(rèn)識我聲音了?”
“我這不是意外你會主動打給我嗎!边在上班,店里挺忙,路瓊不能多聊:“怎么了?”
“你沒看我給你發(fā)的消息?”陸明霽兩個小時前給她發(fā)過微信,沒回信,才打來電話。
“店里人多,還沒空看手機。”路瓊往后院走,打開免提:“你發(fā)什么了?”
點到微信,軟件切換需要一兩秒鐘加載,陸明霽不吱聲,通話空檔,路瓊以為是信號不好,正要再問一遍,消息更新出來,與此同時揚聲器傳出同樣的內(nèi)容。
陸明霽說:“去哪吃飯?”
無語,又有點不想妥協(xié)的小別扭。
“我對京北還不太熟,你挑你喜歡吃的,我都可以。”路瓊想逗他兩句,奈何她不能離開太久,只好忍住等到見面再鬧他:“我六點下班,你選好發(fā)我地址!
“知道了!
陸明霽說完就掛斷。
進(jìn)入秋天,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此時太陽西斜,遠(yuǎn)處高樓堪堪遮擋住四分之一,落日前的陽光柔和又絢美。
路瓊再一次抬手去捉。
意料之內(nèi)什么都沒有捉住。
但她掌心并不空落。
*
八點半,夜幕降臨,華燈璀璨。
京北開始展現(xiàn)它的繁華。
陸明霽靠坐在沙發(fā)里,右側(cè)落地窗外是大半個京北城的霓虹夜景。
他無心欣賞,第三次去瞄手機右上角的時間點,包廂門被敲響,領(lǐng)班推門進(jìn)來,第二次問他需不需要上菜。
距離陸明霽過來,進(jìn)包廂,已經(jīng)過去整整兩個小時。
他等路瓊也等了整整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里他搞定了小組作業(yè)的收尾工作,中午路瓊打他電話時他就在忙這件事,還修改完P(guān)HP預(yù)備新開發(fā)的游戲初步框架模型。
原是不想來吃這頓飯,可他手一放到鍵盤上耳邊就響起路瓊那帶著微弱哭腔的聲音,鬼使神差地反悔,答應(yīng)她的邀約,將吃飯耽誤的時間熬夜補回來,不過現(xiàn)在看來他今晚可以早睡。
這家餐廳這間包廂風(fēng)水不錯,極大提升趕作業(yè)的效率。
當(dāng)然,有很大一部分功勞歸功于陸明霽在憤怒狀態(tài)下大腦愈發(fā)清醒。
手機電量還有一絲絲,他揣進(jìn)兜里,冷著臉起身:“不用上了!
領(lǐng)班見多這種被放鴿子的事情,見怪不怪,保持著微笑送人:“好的,陸先生您慢走!
領(lǐng)班友好禮貌的笑容刺得陸明霽眼睛疼。
他就不該心軟。
路瓊就是個不守信用的騙子!
電梯到達(dá)一樓,門開,陸明霽出來,神情比在餐廳時更加難看。
他沒開車,只能打車回學(xué)校,到街邊招手,不一會兒一輛出租緩緩?fù)O隆?br />
身后一道女聲喊他:“陸明霽!”
他充耳不聞,拉出租車后排車門。
才握住車門把手,急促腳步聲逼近,左胳膊一重,拽得他肩膀塌下去。
路瓊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死死攥著他手腕,彎著腰,話說得斷斷續(xù)續(xù):“師、師傅……”
一股冷風(fēng)灌進(jìn)喉嚨,她嗆得咳嗽,說不出話,揮手讓司機師傅先走。
太久沒這么拼命跑過,路瓊適應(yīng)不過來,嗓子眼像是被刀片劃過,眼角都溢出生理性淚水。
陸明霽被迫聽著她沒完沒了的咳嗽,不是不想走,是她力氣太大,抓得他腕骨都隱隱發(fā)疼。
一個女生,怎么手勁這么大。
兩三分鐘,路瓊平復(fù)好,站直,第一句話就是道歉:“對不起我遲到了。”
她再說原因:“地鐵站有個小偷偷錢包被發(fā)現(xiàn),跑的時候撞倒了我旁邊的孕婦,我扶她起來后她一直抓著我的手不放,我只好跟著去了醫(yī)院,她家人到醫(yī)院我才離開!
最后豎起三根手指保證:“我真不是故意的!
陸明霽面部表情沒有變化:“說完了?”
路瓊點頭:“說完了!
“松手,飯你自己吃!标懨黛V理智上理解她的不得已但情感上不接受,從小到大都沒人讓他等過這么久。
路瓊攥得更緊,不給他一分一毫掙脫的可能:“你別生氣,我保證不會有下次。”
“的確沒有下次!标懨黛V冷嗤:“現(xiàn)在我就把你拉黑。”
“別!”路瓊搶過他手機塞進(jìn)自己挎包里:“事不過三,我不要三次,我只要一次機會還不行嗎!
陸明霽斬釘截鐵:“不行!
路瓊不信他真的硬心腸,在挎包里抽出一支紅玫瑰,放輕嗓音:“我買了花送你,你原諒我好不好?”
昏黃路燈下,她站在光束里,臉頰鼻尖是狂跑過后風(fēng)刮出的紅,咳出眼淚的眼睛漆黑透亮。
陸明霽在這一秒刷新對路瓊的認(rèn)知。
她是漂亮的。
具體是哪一種類型他暫時形容不出,但絕對不同于他身邊的任何一位女性。
分手的第五年,陸明霽幾乎不再想起路瓊。
他自認(rèn)已經(jīng)放下她。
卻又在某一天夜晚突然夢到路瓊第一次送他玫瑰的情景。
醒來后他抽了一支煙。
路瓊曾經(jīng)問過他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她的,陸明霽沒告訴她。
他在無數(shù)次的復(fù)盤中確認(rèn),在她掏出玫瑰的那一刻起,他心底產(chǎn)生一個強烈的念頭——
如果不會對路瓊動心,那他這輩子也不會喜歡上別人。
第16章 許愿
十分鐘后,冷著一張閻王臉的陸明霽被路瓊拽進(jìn)一家距離國貿(mào)兩條街遠(yuǎn)的串串香店鋪。
京北夜晚溫度稍降,天氣預(yù)報預(yù)計明天有雨,傍晚六點鐘后偶爾刮起幾陣威力或大或小的風(fēng)。
路瓊拉開玻璃門,推著陸明霽進(jìn)去,她緊隨其后。
玻璃門合上,將外面所有呼嘯隔絕。
香濃醇厚的調(diào)料味道撲面而來,店中央一條長桌,煮鍋里擺著串串,長桌兩邊幾乎要坐滿。
這家店唐慕芮帶她們來吃過,物美價廉,味道不錯。
有兩個連著的座位,路瓊側(cè)頭,陸明霽正沉默地打量店內(nèi)環(huán)境,看到有人在煮鍋里拿起一串蔬菜遂又放回去,少爺眼底逐漸有嫌棄之意產(chǎn)生。
路瓊閱“陸”理解的能力在穩(wěn)步提升,見狀對迎過來的服務(wù)員指指窗邊位置:“我們要單獨的鍋底。”
熟練地握住陸明霽掌心,牽著他走去窗邊。
到座位邊上,少爺又開始審視起來,路瓊和他并排站,上半身扭向他,歪頭看他:“要我把座椅給你擦一遍嗎?”
她邊笑邊眨眼,戲謔地不加掩飾,陸明霽不想被她嘲笑嬌情,硬梆梆拒絕:“不用!
“那你坐。”路瓊放開他。
覆在掌心帶有粗糙顆粒感的溫?zé)嵯?陸明霽后知后覺自己的手居然又落入她手中。
在心里告誡自己一定要提高警惕,不能再被路瓊得逞。
他把雙手揣進(jìn)外套口袋里,坐到沙發(fā)里。
單獨鍋底需要自己去冰箱那里挑選涮菜,陸明霽是嬌貴少爺,當(dāng)然不可能端茶倒水伺候別人,拿菜的任務(wù)只屬于路瓊一人,她摘下包,詢問陸明霽有無忌口。
陸明霽嘴挑得很:“不要綠葉菜,肉卷不要,切塊的可以,不吃丸子,不——”
他一大堆要求還沒提完,路瓊果斷豎掌打斷他的長篇大論:“你和我一起去!
陸明霽懶,不想動,如果換成彭靖馳,他只會坐著等吃,但是他和路瓊還不熟,做不到心安理得指使她,起身墜在路瓊身后,保持半步遠(yuǎn)跟她一起去選菜。
路瓊端著一個托盤,從最上面那一排的第一個菜問起,陸明霽就揣著兜,碰到想吃的才會活動一下他高貴的脖子及腦袋,上下點一點或者左右搖一搖。
路瓊不挑食,她小時候家里條件全村最差,吃飽飯都是奢侈,根本沒有挑剔的權(quán)利。
陸明霽不吃綠葉菜她愛吃,夾了幾片油麥菜,寡言的少爺終于開口:“換掉!
他精準(zhǔn)指向被壓在最下面的那一片油麥菜,針對性太強,路瓊不懂:“怎么了?”
陸明霽說:“有蟲洞!
路瓊以為陸明霽是覺得有蟲子洞菜就不能再吃,少爺十指不沾陽春水,不知道這種生活常識無可厚非:“沒事的,這種青菜有蟲洞證明沒有打過農(nóng)藥,而且你又不吃。”
蟲洞與農(nóng)藥是否有必然聯(lián)系這一點涉及到陸明霽的知識盲區(qū),他暫且不予爭辯,就用最簡單的理由:“很丑,我不喜歡。”
得。
少爺就是少爺。
不僅挑食,還挑長相。
“拿都拿出來了,不好放回去!甭翻傢槒乃骸暗然刈涝賮G!
陸明霽默認(rèn)這個安排。
摞滿整個托盤,兩人回桌,鍋底在選菜時就端上來,雙拼的鴛鴦鍋,清湯鍋已經(jīng)微微沸騰起來。
坐下后,陸明霽拆開雙一次性筷子,先把片視為眼中釘?shù)挠望湶藠A出來丟進(jìn)垃圾桶。
感受到路瓊對自己的目不轉(zhuǎn)睛,他把手機亮給她看:“菜葉有沒有蟲洞和打沒打農(nóng)藥沒有直接關(guān)系!
是瀏覽器界面,搜索框里輸入:青菜上有蟲洞還能吃嗎?
回答:不宜食用,蟲眼只能說明蔬菜受過蟲害,并不等于沒打過農(nóng)藥……
這個知識與路瓊的固有認(rèn)知有所出入:“我外婆種菜從來不打農(nóng)藥,我經(jīng)常幫她挑蟲子!
路瓊在家什么活都干,小老太太并不嬌養(yǎng)她,她小的時候還會跟她講怎么種莊稼,等她長大后繼承家里那塊地,保證她餓不死。
雖然小老太太總是叨叨她是寄生蟲,不養(yǎng)家還花錢,但她五六年級成績越來越好,考上鎮(zhèn)上最好的初中后,小老太太就沒再教過她種地的相關(guān)知識。
她自覺比陸明霽有“文化”,結(jié)果沒好到哪去。
“你一直都這么挑剔嗎?”路瓊?cè)匀焕Щ笥谒斆速M的行徑:“怎么養(yǎng)成的?”
她的生活環(huán)境造就出她與大城市人們的差異,可唐慕芮麥青她們也沒嬌氣到陸明霽這種地步。
陸明霽抽出幾張紙巾,擦著桌面,語氣淡,話說得張狂:“因為我從出生起,得到的所有東西就都是最好的!
飯菜原料要確保新鮮完整,哪怕炒完之后看不出原樣也不允許有殘缺;衣柜里的衣服永遠(yuǎn)平整沒有一絲褶皺,連線頭都被處理干凈。
高中畢業(yè)那年,他媽送他的一輛跑車作為畢業(yè)禮物,彭靖馳借過去開不小心蹭掉倒車鏡處的一塊漆,補上就好,看不出損壞過,可陸明霽就是不想再要,直接送給彭靖馳。
他所擁有的東西只要有一丁點瑕疵就會立刻更換。
可能夸張,但這的確是陸明霽二十年來一成不變的高質(zhì)量生活給予他挑三揀四的底氣。
路瓊將串在竹簽上的食物用剛拆封的一次性筷子擼進(jìn)鍋里:“那你命真好!
陸明霽撩她一眼,她面容平靜,沒有多余情緒展現(xiàn),可鑒于她總是喜歡說些亂七八糟的話,陸明霽就解讀出幾分陰陽怪氣。
于是他也陰陽回去:“也不好,好的話還會被人放兩個小時鴿子最后被帶過來吃這種地攤?”
“你收了我的花不能再生我氣了!甭翻偝瘯捍嬖谒锏拿倒迮掳停骸拔业谝淮钨I花送人。”
“是你硬塞!标懨黛V可沒同意翻篇,他最記仇:“要不是我說我沒空后你哭了我才不會答應(yīng)你出來!
路瓊下菜的手一頓。
她哭了?
什么時候?
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默不作聲在腦海里回憶一遍,找出原因,估計是她打的那個哈欠導(dǎo)致陸明霽誤會。
但她不能糾正,她一旦澄清就代表陸明霽自作多情,按照少爺?shù)钠猓不拍桌走人?
“哦!甭翻?cè)绦Γ骸澳鞘遣皇且院笾灰铱蘖四憔蜁饝?yīng)我所有事情?”
“你以為你是誰,想的還挺美!标懨黛V扔掉擦完桌子的紙巾,靠向沙發(fā)背,摸出手機刷著玩,黑發(fā)垂下去,遮住他眼睛。
托盤里一半的肉菜都下進(jìn)鍋里,先煮著。
調(diào)整電磁爐功率的按鈕在桌子側(cè)邊,路瓊斜著身體低頭調(diào)大功率,視野邊緣是陸明霽桌底的長腿,她坐正后,喊他:“陸明霽!
他名字的三個字她都咬得很輕,最后一個“霽”尾音上揚。
陸明霽抬頭,眼睛還沒有落到她臉上,握著手機的手一緊,松弛的姿態(tài)變得僵硬。
路瓊在桌下勾著他一條腿,夾在自己兩條腿中間,晃來晃去:“我第一次和男生約會,也是第一次追人!
兩人都穿著長褲,沒有任何直白的肌膚觸碰,甚至都還沒有感受到路瓊的體溫,但被她夾住的那條腿就是不再受控,他抽都抽不出來。
喉結(jié)不動聲色一滾:“腿拿開!
路瓊笑盈盈搖頭:“不要。”
陸明霽保持冷靜:“你要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我就是想說,要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你及時指出來,我改!
“你現(xiàn)在就做的不好!
“那你多包容一下!甭翻傔在左搖右晃著他的腿:“這一點我不想改!
陸明霽就知道她會耍無賴,不再廢話,空閑的那只手伸到桌底,按住路瓊一只膝蓋,掙脫她的禁錮,雙腿交疊躲到一邊,以防她再偷襲。
繼續(xù)淡定地玩手機。
路瓊托著腮瞅他,視線從他頭發(fā)游移到他嘴唇,猶如實質(zhì)。
片刻后,她挑眉:“陸明霽!
陸明霽不理她,她說不出什么好話來。
路瓊依然不怕死的撩撥:“你耳朵好紅!
陸明霽漠然的目光筆直沖向她:“再多說一個字,你就自己吃飯!
路瓊這才適可而止。
蔬菜串煮沸時間短,下鍋三四分鐘就能吃,路瓊忙活一天,體力早就消耗殆盡,吃飯時難得老實,沒再講閑話招惹陸明霽。
她吃飯速度快,吃相倒不賴,相比之下,陸明霽就慢條斯理得多。
說實話,陸明霽是看不上這種地攤小吃的,他嫌衛(wèi)生不達(dá)標(biāo),更沒有吃慣山珍海味就要換換口味去吃清粥小菜的愛好,或許是等路瓊太久也餓得不行,或許是路瓊大快朵頤的樣子帶動他胃口大開,以往在店外多看一眼招牌都嫌棄的串串他竟吃不少。
陸明霽常接觸的女性就他奶奶、他媽、谷蘊檸。
這三人一個比一個注重身材管理,奶奶上了年紀(jì)歲數(shù)大了才松懈下來,想吃什么吃什么;他媽不吃主食,蔬菜也要分好種類定量進(jìn)食,調(diào)味還很清淡;谷蘊檸最離譜,有時候一天只喝一杯咖啡就能續(xù)命。
路瓊作為他接觸的第四位異性,最為特別,最能吃。
陸明霽感到稀奇,偷偷觀察著她,不知不覺就給自己吃撐。
吃完在前臺結(jié)賬,陸明霽掃碼。
雖說是路瓊請客約他,但是在陸明霽從小接收到的教育理念里,和女生一起吃飯男生結(jié)賬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工作后的商務(wù)宴請另當(dāng)別論。
路瓊來不及攔他,走出串串店,她把錢轉(zhuǎn)給陸明霽:“說好我請客的!
陸明霽拒收:“我沒有讓女生付款的習(xí)慣!
路瓊探聽消息:“你之前和其他女生吃飯也一樣嗎?”
陸明霽嘴快:“我沒和別的女生單獨吃過飯。”
“……哦!
“……”
店里空調(diào)暖氣足,路瓊又吃的辣鍋,熱出一身汗,冷風(fēng)一吹還挺舒服,她愉悅地翹著嘴角。
不知道第幾次瞄到她礙眼的表情,陸明霽忍無可忍:“你笑什么?”
路瓊這次沒有再火上澆油,裝起乖:“沒笑什么!
陸明霽狠瞪她一眼,加快腳步甩開她。
路瓊追上去,抓他手,明知故問:“又鬧什么脾氣?”
陸明霽扯掉她,手揣兜里:“你說什么夢話!
路瓊改變策略,挽他胳膊,在他有所動作之前放話:“你再甩我我就親你!
路瓊給陸明霽的印象能用膽大妄為一詞來形容,沒有什么是她不敢干的,陸明霽還真不敢賭她這番威脅的真假。
不情不愿地由她拽著。
路瓊有分寸,她就是喜歡逗陸明霽,看他炸毛跳腳又對她無可奈何的樣子。
挽了他一小會兒,走到街口她就松開他。
地鐵還沒停運,可少爺不會屈尊降貴坐地鐵,回校只得打車。
反正是他花錢,路瓊樂得享受。
京大沒有門禁,但宿舍樓有,十一點鐘準(zhǔn)時落鎖不允許進(jìn)出,這個點校外那條街都是往回趕的人,司機不好把車開進(jìn)去,就停在最近的道口。
路瓊和陸明霽要步行一段。
金黃落葉零零散散鋪在地面,腳踩上去發(fā)出清脆聲響。
走到一半,路瓊問出與昨晚同一時刻同樣的問題:“明天你有安排嗎?”
陸明霽直截了當(dāng):“沒空,別想,我不會再答應(yīng)你。”
路瓊沒想著再約他,明天她上午上班,下午要去敬老院參加一個愛心公益活動。
她把行程報備給陸明霽。
后者滿不在乎,自然垂在腿邊的手毫無章法地敲打著手機:“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路瓊不深究他是口是心非還是心口如一,她只表達(dá)她的想法和感受:“總之我今天很開心,謝謝你陪我過生日!
“生日?”陸明霽算算年齡:“十八歲?”
路瓊嗯一聲:“十八歲。”
“你要我陪你過生日你還遲到那么久?”陸明霽耿耿于懷,還有種被輕視的憤怒,生日邀請至少要提前一天發(fā)出,以便被邀請者規(guī)劃行程,臨時告知是種非常不禮貌的行為:“你請其他人也這么不走心?”
主動約他遲到兩個小時、十八歲生日就請他吃串串香。
陸明霽不是不接受區(qū)別對待,但他必須是被偏向的一方。
路瓊被他劈頭蓋臉地責(zé)問弄得稀里糊涂:“我沒請其他人,我就告訴了你一個。”
陸明霽當(dāng)路瓊在哄騙他:“你這張嘴能值點錢嗎?”
他又不是沒有分辨能力的小屁孩,講兩句好話他就會暈頭轉(zhuǎn)向?
“我沒騙你,我沒怎么過過生日。”路瓊坦露無傷大雅的實情:“其實我不確定今天是不是我生日,我媽不記得我具體的出生日期,今天是我外婆當(dāng)初給我上戶口的日子。”
她媽當(dāng)年因為一個男人離家出走,和小老太太決裂,兩年后帶著兩個月大的她狼狽回家,外婆問她媽她什么時候出生的,她媽渾渾噩噩的連月份都答不出,小老太太便自作主張給她定下一個新的出生日期,每年到這一天,小老太太給她下一碗面再煮兩個雞蛋就算慶生。
真相超出陸明霽的認(rèn)知,他才點燃的怒火還沒擴大就兜頭澆下一盆冷水,啞口無言。
自他有記憶以來,他媽的每一個生日他爸都會大張旗鼓為其慶祝,他每年的生日排場略遜色于他媽,那也是呼朋引伴,收到的禮物堆成山,拆都拆不完。
去年他成人禮,更是盛況空前。
包機帶著彭靖馳他們?nèi)ゴ笙剜肆艘徽,他爸給他的那張副卡險些刷爆,嚇得他爸以為他染上什么不良嗜好,打電話一頓逼問。
所以在他看來,慶生是每一年當(dāng)中的頭等大事,所有佳節(jié)加起來都沒有過生日重要。
其他節(jié)日是大家一起快樂,而生日獨屬于自己,意義非同凡響。
像路瓊這樣隨便約個人吃頓飯就算慶生,還能慶得開心,陸明霽不能理解。
兜里手機連續(xù)振動,路瓊解鎖察看,是輔導(dǎo)員的消息,明天的公益活動臨時通知更換地點,活動內(nèi)容也有所調(diào)整,顧不得鬧脾氣的陸明霽,先處理起正事。
陸明霽也沉默著,心緒翻涌。
快要到校門口,路瓊還沒解決完事情,陸明霽拽住她挎包一角,攔停她。
路瓊不知就里:“怎么了?”
陸明霽指著便利店角落一處座位:“去那等我。”
說完,他朝便利店走。
路瓊目送他進(jìn)去,猜測他應(yīng)該是記起有東西要買,用不著多長時間,就站在原地等他。
幾分鐘后,陸明霽提著東西出來,見路瓊一動不動傻站在那里埋頭捧著手機,旁邊有人打鬧著撞到她她也不知道躲。
走過去把她拉到背風(fēng)處,嘴巴不忘奚落她:“我看你不光下肢沒發(fā)育好,小腦發(fā)育也不健全,別人撞你你還跟他道歉!
【好的收到「敬禮jpg.」】
給完輔導(dǎo)員答復(fù),路瓊收起手機:“服務(wù)員當(dāng)久了,條件反射!
到緊挨著便利店側(cè)門的那一張桌子處停下,陸明霽一抬手,桌上就多出一個白色奶油蛋糕,四寸大,最普通的那種甜品款式,只有頂面七顆鮮紅欲滴的草莓還算亮眼。
陸明霽解開透明包裝盒,蛋糕不由分說塞給路瓊:“我沒見過比你活的還粗糙不走心的人,便利店最后一個,沒得挑!
噠一聲,他不知從哪變出一個打火機,點著:“蠟燭也沒有,你就這么湊合下吧!
他一手握打火機,一手呈半蜷狀護(hù)著火苗不被風(fēng)吹滅:“許個愿吧,過生日一定要吃蛋糕許愿的。”
橙紅色的火焰在風(fēng)中搖曳,照亮在他們中間,跳躍在她和他眼底,路瓊捧著巴掌大的蛋糕,望著陸明霽被火苗映射成暖色調(diào)的臉,他還是那副老樣子,驕橫跋扈,目中無人。
仿佛所做這一切不過是突發(fā)善心的施舍。
陸明霽也是這么想的,他不過是一時可憐路瓊,并不認(rèn)為自己的心軟是對路瓊生出別樣情愫,相識時間太短,了解不夠詳細(xì)等等客觀原因使然,彼時的路瓊還不足以令他心動。
例如他爺爺奶奶相濡以沫一輩子的前提是在創(chuàng)業(yè)困難時同舟共濟,他爸媽情比金堅的基礎(chǔ)是青梅竹馬幾十年。
而他和路瓊之間,還什么都沒有。
直到很久后陸明霽恍然大悟,有的人一出現(xiàn),所有既定的規(guī)則便不再是規(guī)則,都可以為她而消除。
“陸明霽!甭翻偟谝淮握齼喊私(jīng)地叫他:“你看我!
陸明霽穩(wěn)住陣腳,掀起眼皮,丑話說在前頭:“許愿只是過生日必備流程,我沒說要幫你實現(xiàn),也沒義務(wù)!
路瓊不管他的勸告,像是要把他此刻模樣刻進(jìn)心里去那般深看他:“我希望以后每一年生日,陸明霽都能陪我一起過!
第17章 十八歲
陸明霽沒理會路瓊的愿望,他又不是阿拉丁神燈。
避開她灼熱的眼神,等她吹出一口氣,配合地松開按住打火機的手,他給自己下達(dá)的補償任務(wù)宣告結(jié)束,心頭的愧疚得以減輕。
風(fēng)大,路瓊沒吃蛋糕,小心翼翼的又重新裝回包裝盒。
男女宿舍在兩個方向,進(jìn)學(xué)校正門口直行百來米是第一個岔口,昨晚倆人就在這兒分別,路瓊沒叫他送,陸明霽一個被追求者更加不可能主動提出要送她到宿舍樓下。
今天——
陸明霽插著口袋,路瓊只能揪他袖子:“你送送我?”
“要我提醒一下你嗎?”陸明霽熟練拒絕:“你不是我女朋友!
“那我送你?”路瓊直抒胸臆:“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會兒。”
路瓊挺會揣摩人心。
她小時候最喜歡的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坐在村口一塊大石頭上觀察過往行人。
因為有一次和王真真吵架,王真真罵她是沒爸沒媽的野種,路瓊確定她有媽媽,雖然她媽整日悶在家里,精神狀態(tài)也不太好,但她每天都能見到,她從未見過她爸,就無法反駁王真真說她沒爸這一點。
她哭著回家扯著嗓子問小老太太她爸在哪,小老太太恨死蒙騙她女兒的那個男人,聽到路瓊的質(zhì)問,沒有看在她還是個孩子就說瞎話糊弄她,扔給她一句“你沒爸”就背上竹簍去地里干農(nóng)活。
路瓊又去問她媽,她媽坐在床上望著窗外不說話,她就不再問第二遍,她敢鬧小老太太卻不敢鬧她媽,在她的記憶她媽永遠(yuǎn)都是一副陰郁模樣,死氣沉沉的。
王真真她爸在鎮(zhèn)上打工,每天都會經(jīng)過村口,路瓊當(dāng)時小,以為所有爸爸都一樣,于是她連著一周都去村口坐著,試圖等到她爸回來。
干等太無聊,沒有手機沒有課外書,路瓊就自己找樂子,低頭看螞蟻搬家抬頭瞅云彩漂移,上午和傍晚都會有大爺大媽搬著小板凳來村口閑聊,路瓊就坐旁邊聽著看著。
聽一個接一個炸裂八卦,看他們說話時臉上的表情變化。
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路瓊最后沒有等到她爸出現(xiàn),反而練就出一項察言觀色的重要本領(lǐng)。
所以她才能在屈指可數(shù)的幾次見面中摸索出和陸明霽的相處之道:軟硬兼施,先商量詢問,被拒絕后直接強上。
陸明霽只會在嘴上爭強好勝,愛生氣又好哄。
即便他真哄不好,路瓊也不怕,網(wǎng)上說追男生不必瞻前顧后太在意他的想法,自己開心最重要。
這跟她的行事風(fēng)格不謀而合。
她從小在小老太太身邊耳濡目染,小老太太對待想要的、喜歡的東西分毫必爭,對待厭惡的東西極盡貶低,路瓊圓滑點,把前一半學(xué)過來,選擇性放棄后一半。
于是說完自己的訴求,路瓊就拽著陸明霽往男生宿舍那邊走。
男女到底是有差別,陸明霽腳下站定,沒讓她成功,反拉著她朝女生宿舍那邊去。
路瓊得了便宜就賣乖:“你不是不送?”
“看在你生日的份上!标懨黛V強調(diào):“沒下次!
“會有的。”路瓊信心十足:“破例有一就有二!
陸明霽嗤一聲,笑她天真。
回女生宿舍這一路上都是路瓊找話題,陸明霽是絕對不會絞盡腦汁搭話的,走到宿舍樓前的花園時,有個女生步履匆匆地經(jīng)過,走出兩步后又倒退著回來。
“路瓊?”女生目光驚訝地徘徊在他們二人中間:“你脫單啦?”
是隔壁班班長。
路瓊和她一起聽過兩次講座。
陸明霽算是京大的風(fēng)云人物,但也不是每一個人都知道他,都能把名字和臉對上號。
隔壁班班長就不認(rèn)識陸明霽,只看得到他長得帥。
“沒。”路瓊沒占陸明霽便宜:“還在追!
隔壁班班長極有眼力見:“哦哦那你追,我就不打擾了!
擦肩而過時又停下,在路瓊耳邊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助攻:“還沒追上就送你回宿舍,你倆別太會玩曖昧了!”
“……”
隔壁班班長走后,陸明霽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擺臉:“不送了,你走吧!
就還剩幾步路,馬上也要到門禁,陸明霽回去還要時間,路瓊不再纏他,掏出包里的玫瑰:“晚安!
她沒有任何表示,陸明霽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不想要花,轉(zhuǎn)身就走。
他頎長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路瓊用玫瑰點點鼻尖,漫出一絲笑。
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陸明霽陰晴不定的暴脾氣,她反而覺得很可愛。
宿舍樓里一共就兩部電梯,一棟樓里住著幾百人,碰到特定時間還不如走樓梯快。
路瓊一進(jìn)宿舍樓瞟一眼電梯那兒,粗略估算得等個七八分鐘她才能擠上去。
推開樓道防火門爬樓。
走到二樓,包里手機響,谷蘊檸打來電話。
一接通就是一頓罵:“路瓊你現(xiàn)在膽子比我還大,都敢夜不歸宿了,你身為班長竟然帶頭違紀(jì),今天是周六,那你回不回來也應(yīng)該告訴我們一聲吧?”
“我到二樓了!甭翻偭⒖虆R報情況,谷蘊檸還是第一次過問她行程,不免擔(dān)心:“出什么事了嗎?”
谷蘊檸大聲告狀:“唐慕芮又犯病了,你趕緊回來把她帶走!”
她們兩個吵架就跟人每天都要吃飯喝水一樣平常,路瓊心落回地面:“麥青不在?”
“她一個人機管什么用!”大小姐平等攻擊每一個人:“你是烏龜嗎?上六樓又不是讓你上天,你還能再慢點嗎?”
看來今天的矛盾很嚴(yán)重,路瓊?cè)讲刹竭~臺階:“來了來了!”
電話沒掛斷,谷蘊檸不斷在聽筒里催促著,終于到605門前,路瓊呼吸微喘著推開門:“怎么——”
“嘭——”
擱在耳邊的手機與現(xiàn)實中同時發(fā)出一道爆破聲。
繼而是參差不齊地三聲:“生日快樂!”
五彩斑斕的塑料彩帶從空中飄落,正對房間門口的空地擺著一張小矮桌,她們買來在宿舍偷著涮火鍋的那張,桌上有一個雙層蛋糕,“18”數(shù)字樣式的蠟燭燃著,微弱又不容小覷地點亮這八平米的房間。
谷蘊檸嫌棄其他二人:“說了八百遍擰完禮炮就喊,你倆失憶了嗎?”
唐慕芮抱怨她:“說好路瓊出現(xiàn)再擰,門剛開你就等不及,洗澡的時候你腦子沒少進(jìn)水吧?”
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麥青拿著空禮炮筒各敲一下她倆肩膀,朝站在門口的主角一指:“先管她吧,好像傻了!
小學(xué)雞二人組整齊劃一地看向路瓊,唐慕芮伸手把路瓊拉進(jìn)屋,一腳踹上門,禮炮丟給谷蘊檸,空出來的手在路瓊眼前晃:“真傻了?”
路瓊回神:“沒。”
她切斷還在保持的通話,挨個看一遍她們?nèi)耍劬Σ恢蓝⒃谀睦锖线m:“你們怎么?”
怎么會知道她生日?
怎么想出要搞這些?
怎么……
她問題太多,無從開口。
“路瓊你太不夠意思了!自己偷偷買蛋糕吃!”唐慕芮發(fā)現(xiàn)她手里的草莓蛋糕,大呼小叫著批評她:“過生日都不告訴我們,我們又不會跟你搶蛋糕吃!
谷蘊檸扎唐慕芮的心:“這說明她沒把你當(dāng)朋友。”
唐慕芮呲牙咧著地瞪她:“路瓊也沒告訴你!”
谷蘊檸攤手:“我也沒把她當(dāng)朋友!
“你別嘴硬了!碧颇杰遣鸫┧骸安皇悄闱皟商煲詾槁翻傊粵]告訴你她生日不準(zhǔn)備邀請你參加她生日趴在宿舍暴走的時候了?”
谷蘊檸下不來臺,擼胳膊挽袖子:“湯姆貓你是不是想打架?”
唐慕芮往路瓊身后一躲,沖谷蘊檸吐舌頭:“今天路瓊生日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她順勢趴在路瓊肩膀,看她側(cè)臉:“谷蘊檸一周前就告訴我們今天是你生日,我們等好久都沒等到你的邀請,麥青說可能有的人不注重生日就不過生日,也沒準(zhǔn)是你忙忘了,我們就計劃著給你小辦一場!
路瓊的眼睛找到第一個歸處,她看向谷蘊檸。
谷蘊檸不自在地整理一下衣領(lǐng):“先說好我不是故意看你身份證的,我找你作業(yè)的時候它掉地上了!
谷蘊檸每次都擦著截止時間補作業(yè),思政課這種不重要科目布置的作業(yè)她記都記不住,幸好有路瓊這么個班長同住一屋提醒著她。
上周她借路瓊作業(yè)抄,路瓊在衛(wèi)生間洗衣服讓她自己找,翻找時她抽出一本書,夾在書中的身份證掉出來,正面朝上,她撿起來自然而然就看到信息。
路瓊又看向麥青,麥青話少,沒什么要說的,切回正題:“吹蠟燭吧,點半天了。”
唐慕芮一驚一乍:“哦對!快吹!快許愿!”
路瓊被推到蛋糕前,三人圍在她身邊,中心的燭光溫暖而雀躍。
陸明霽在便利店外為她打出一簇火苗時,路瓊心底那片死寂無波的沼澤有了生命的跡象。
現(xiàn)在,唐慕芮她們精心為她策劃一場浪漫,路瓊心底那片活過來的沼澤變得沸騰起來。
她在她們含笑的注視下,雙手合十,閉上眼,鄭重而虔誠的許愿。
十八歲,據(jù)說是人生最美好的年紀(jì)。
以前總聽別人說十八歲是花一樣的年紀(jì),當(dāng)這個時段真正來臨,路瓊覺得也沒什么特別,她還是日復(fù)一日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只不過環(huán)境有所改善,由山溝溝升級到國際化大都市,沒有天降神兵來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人們好像很喜歡在人生中設(shè)立時間節(jié)點,過了這個年一切都會好、過了這個階段一切都會明朗,然后滿懷憧憬無比期盼那一個時刻的到來,實際上并沒有任何改變,唯一的變化只有穩(wěn)定流逝的時間,生活依然是一地雞毛,困窘依然在原地巋然不動。
可在這一刻,路瓊突然相信十八歲這個年紀(jì)被賦予的所有意義。
她在十八歲這一年走出大山,考進(jìn)大學(xué),來到夢寐以求的大城市。
交到了性格各異但都很善良可愛的朋友,遇到了一個想要與之體驗戀愛的男生。
她的十八歲,也是配得上“美好”二字的。
路瓊不貪心,她不要越來越好,就希望以后的日子維持現(xiàn)狀。
睜開眼笑著吹滅蠟燭,蒙上一層水光的眼睛澄澈透亮,六歲那年她媽去世后,她就再沒哭過。
又是一陣參差不齊的鼓掌聲和生日祝福,還有三份包裝精美的禮物。
麥青送的是一本外國名著的第一版,路瓊之前在圖書館借閱是想用來練習(xí)英語,看完后就喜歡上,苦于沒有門路買。
唐慕芮送的是一雙登山鞋:“其實女生成年后應(yīng)該收到一雙高跟鞋的,我怕我買了你以后男朋友再送你就不新鮮了,正好你們學(xué)生會團建活動不就是爬山嘛!
谷蘊檸送的是一套護(hù)膚品,她每天的護(hù)膚時間是她們仨加起來的兩三倍,最是看不慣路瓊不愛惜臉蛋:“你那張臉跟著你真是吃大苦了,老樹皮都你比臉嫩!
三份禮物既符合路瓊的需求也彰顯出三人的性格。
路瓊收下,再華麗的辭藻都不夠準(zhǔn)確描述千言萬語只簡化成一句:“謝謝,我很喜歡!
“行了,蠟燭吹了禮物送了,重頭戲該上場了!”谷蘊檸打開她衣柜,從最底層拽出一個紙箱,里面滿滿一整箱啤酒:“今天喝不完誰都別睡!”
麥青考慮地全面,叫路瓊先去洗澡:“我們都洗過了,等你洗完再喝,快停熱水了。”
大小姐沒有一點耐心,路瓊從二樓上到六樓她都等不及,路瓊洗澡時她就守在門口,隔一分鐘敲一下門催著。
谷蘊檸這么積極,路瓊她們以為她多能喝,結(jié)果最先倒下的就是她。
其次是唐慕芮。
倆小學(xué)雞清醒時只有相殺,醉酒后倒是相愛起來,摟在一起大著舌頭驢唇不對馬嘴的聊著天。
麥青煙癮發(fā)作,起身去陽臺抽煙,路瓊也跟出去透氣。
怕屋里兩個醉鬼耍瘋,倆人背靠陽臺半人高的墻體,面朝房間看著。
凌晨兩點,整座校園早已陷入沉睡。
皎月高懸,薄薄的云層為之蒙上一層神秘面紗。
路瓊還沒能在這一晚收到的驚喜里抽離,扭頭看麥青:“謝謝!
麥青知道她謝什么:“客氣。”
唐慕芮和谷蘊檸都沒心沒肺,麥青看著冷實則心細(xì)如發(fā),最會捕捉細(xì)節(jié)。
什么不注重生日、忙忘了,不過是替她找補的借口。
路瓊不覺得她的家庭難以啟齒,出身無法改變就坦然接受,好與壞皆是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她也沒神經(jīng)到到處宣揚自己的處境博同情。
麥青有所猜測,并小心保護(hù)。
路瓊感激她這份心,也感激里面兩個醉鬼。
她們都是很好的人。
麥青指間的煙還剩一小截,屋里兩只鬼不知怎么發(fā)展的,撅著嘴要親對方,麥青皺起眉,按滅煙,大步進(jìn)去無情“棒打鴛鴦”。
路瓊在外面看戲,笑著笑著,輕呼一口氣。
拿起窗臺上的手機,把今晚收到的兩份蛋糕發(fā)到朋友圈。
配文:十八歲。
隔斷陽臺和房間那堵墻內(nèi)的窗臺,擺著一排花,都是谷蘊檸收到的,贈送者來自不同的男生,白粉藍(lán)各色玫瑰應(yīng)有盡有,唯有一支紅玫瑰獨樹一幟。
是陸明霽沒帶走的那支。
路瓊盯著那支紅玫瑰看半晌,手臂環(huán)過窗戶探進(jìn)屋里,取過那支養(yǎng)在礦泉水瓶里的紅玫瑰。
以夜空為背景,鏡頭對準(zhǔn)紅玫瑰按下快門。
然后又發(fā)了條朋友圈。
陸明霽回宿舍后就被魏錦航拉去打游戲,后半夜才散場。
早不再供應(yīng)熱水,他洗的冷水澡,本來就不太困,洗完澡更是精神百倍,他躺到床上進(jìn)行刷朋友圈這一項睡前必備流程。
朋友圈那一欄顯示出一個接近全黑的頭像,他有一瞬間凝滯。
若無其事點開。
映入眼簾的就是路瓊一分鐘前發(fā)的兩條朋友圈。
一條是平平無奇紀(jì)念生日的內(nèi)容。
另一條——
一張在夜空里綻放的紅玫瑰照片。
配文:失物招領(lǐng),尋找小王子。
第18章 這個理由夠充分嗎?……
酒喝到后半夜,鬧得太晚,第一個鬧鐘響,路瓊沒聽見,幸虧睡前她極有先見之明地設(shè)定好三個鬧鐘,間隔五分鐘,第二個鬧鐘響,她隱約有意識,瞇瞪著眼睛關(guān)掉, 第三個鬧鐘響她才爬起來。
手機就在枕頭邊,音量調(diào)至最小,確保只有她自己能聽見不會打擾到其他三人。
輕手輕腳去衛(wèi)生間洗漱,拎上包出門。
夜宵吃太雜,路瓊沒什么胃口,但是小老太太灌輸?shù)摹霸顼埍仨毘浴钡挠^念太過根深蒂固,她出校門后在一個煎餅攤買了杯原味豆?jié){喝。
邊走邊點開手機。
朋友圈已經(jīng)有幾十條未察看信息。
她是班長又進(jìn)了學(xué)生會,微信里挺多好友,她生日那條朋友圈隔一兩分鐘就會有新的點贊評論。
玫瑰花那條朋友圈則像是石沉大海一樣,無人問津。
意料之中。
路瓊例行給陸明霽發(fā)去早安問候,發(fā)完就切到另一個軟件,戴上耳機練聽力。
到July后就是復(fù)制粘貼著昨天的日子,洗杯子、做咖啡。
路瓊提前和任念協(xié)調(diào)好,下午要去敬老院,她今天就記半天工。
中午十二點,她打卡下班,跟著地圖導(dǎo)航走去地鐵站。
途中經(jīng)過一家快餐店,路瓊進(jìn)去點了一份單人套餐,在窗邊空桌坐下。
陸明霽少爺架子又端起來,一上午過去,還沒回她消息。
路瓊現(xiàn)在空閑,曬著太陽騷擾他。
一板一眼的文字太過冷冰冰,不能傳遞情緒,路瓊更喜歡打電話。
又是快要掛斷才被接起,路瓊老話新說:“怎么不回我消息?”
陸明霽剛醒,屋里另外三人睡成死豬,他關(guān)上陽臺門:“不想。”
“不想回我消息但是接我電話!甭翻偟乃悸妨肀脔鑿剑骸八阅阆矚g聽我說話是嗎?”
沒見過這么自信又自戀的。
陸明霽斬斷她的異想天開:“掛了!
路瓊閉嘴三秒鐘,手機在耳邊拿下,通話界面亮起,她故意說:“怎么還沒掛?”
聽筒里嗶的一下。
怨氣大到仿佛有穿透力。
路瓊樂不可支,撥回去,下一秒就被掛斷。
她再撥第三個,還是被掛。
套餐送過來,她插上吸管喝兩口可樂,再打字:【我錯啦,別生氣!
附加一個玫瑰花的表情包。
陸明霽沒有回復(fù),路瓊等一分鐘,再撥去第四個電話。
這次很快接通,陸明霽語氣冷漠又不耐:“你煩不煩?”
“我想聽你說話成嗎?”路瓊訴委屈:“你對我忽冷忽熱的,我就是過過嘴癮逗你一下!
陸明霽不接受這份污蔑:“我沒忽冷忽熱!
“你昨天還給我過生日,今天就又不回我消息。”路瓊想到一個恰當(dāng)?shù)谋扔鳎骸澳闶敲廊唆~嗎陸明霽,記憶只有七秒。睡一覺起來什么都清零,我每天都要重新攻略你。”
說完,路瓊麻利地塞嘴里一塊雞塊,無聲嚼著。
忙活一上午,滴水未進(jìn),肚子抗議都抗累了。
陸明霽不強迫她:“你可以放棄!
“你這算恃寵而驕嗎?”路瓊換成薯條吃:“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篤定我不會放棄!
“鬼知道!标懨黛V站在陽臺上,垂眸睨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眼神沒聚焦:“我不知道!
“那是我的錯,表達(dá)的還不夠。”路瓊反省自己:“以后我再接再厲。”
她這么能說會道,感情經(jīng)歷肯定極為豐富,不知道哄騙過多少男生,陸明霽才不要做其中之一。
上午下過一陣毛毛雨,水泥地面打濕成深色,溫度降低,冷意加重,陸明霽單穿一件睡覺時的純棉T恤,不冷反而有些熱。
他扯開話題:“你下午不是要去敬老院?”
“在吃飯,吃完就去!甭翻傉f:“原來你記得我的事情!
“我腦子好使。”陸明霽不給她順竿子往上爬的機會:“跟你沒關(guān)系!
路瓊壓低聲音:“哦!
聽上去她很失落。
陸明霽半垂的睫毛微動。
“那你晚上能去公交站接我嗎?”
“我為什么要去!
“因為我想你是我回學(xué)校后第一個看到的人。”路瓊解決完最后一塊雞塊,手機開免提放桌上,拆漢堡:“這個理由夠充分嗎?”
*
敬老院的公益活動內(nèi)容就是做做衛(wèi)生,陪老人們聊聊天,聽聽他們的煩心事。
路瓊倒不是真有那么多愛心需要奉獻(xiàn),只是這項活動能加綜測分,綜測分最后又和獎學(xué)金掛鉤,她才報名參加。
只要和錢有關(guān)系,途經(jīng)正當(dāng),她都感興趣。
她就是一個極為物質(zhì)的人。
敬老院里有一個脾氣古怪的老太太,前兩年出過一次車禍,命大搶救回來卻失去一條腿,余生只能靠輪椅度日。
路瓊和同伴到敬老院時,老太太剛發(fā)過一通脾氣,房間里的東西都摔在地上,坐在窗戶前,背影孤寂又倔強。
帶隊學(xué)姐是第二年來這里,知道些內(nèi)情:“張奶奶車禍痊愈后就被兒子送到這里,一手帶大的孫子孫女都在國外讀書,一年不見的來看她一次,老人身殘心寒,脾氣不好很正常!
學(xué)姐和張奶奶打過交道,主動攬下今日開解張奶奶的任務(wù),其余人自行組隊,她傳授經(jīng)驗:“這家敬老院的老人都很和善,第一次做得不好也沒事,不用緊張。就當(dāng)作自己爺爺奶奶相處就行!
與京大這種TOP級高校有合作的敬老院層次自然不會差。
這家敬老院位于郊區(qū),政府特批的地皮,仿照度假村的形式建造,依山傍水,植被茂密,其中一大特點就是含氧量高。
路瓊代換不成自家小老太太。
小老太太閑不住一點,真要把她送到這里無異于是把她關(guān)監(jiān)獄,她不會覺得是在享福。
路瓊就把這項活動當(dāng)作一次普通作業(yè)來對待。
他們一行人分為兩個大組,一組照看老人,一組打掃衛(wèi)生。
路瓊抽到衛(wèi)生組的簽,不用動腦子陪老人聊天。
這個季節(jié)遍地都是落葉,路瓊他們小組四人一下午腰都沒直起來,門頭掃地,總算還原出石磚地本來面貌。
垃圾桶里堆滿落葉,路瓊讓其他人休息,她拖著垃圾桶去倒。
回來時遇到帶隊學(xué)姐推著張奶奶在散步,看到她,學(xué)姐像是見到救兵。
路瓊走過去:“出什么事了嗎?”
學(xué)姐拜托她:“你陪一會兒張奶奶,我回去給她拿一條毯子,現(xiàn)在降溫了怕她凍著!
路瓊說好。
學(xué)姐走后,路瓊把垃圾桶靠邊放,摘下干活戴的手套搭在垃圾桶扶手上。
她征求老太太意見:“您是想再走走還是在這兒等學(xué)姐回來?”
老太太并非不講理的人:“等她回來吧,省得她還要找!
路瓊固定好輪椅,在旁邊的長椅坐下,歇著。
學(xué)姐之前一直在陪張奶奶講話,現(xiàn)在換成路瓊,她不找話題聊天,張奶奶耳邊安靜下來,還挺不適應(yīng)。
張奶奶偏頭打量路瓊:“你多大了?”
路瓊在眺著遠(yuǎn)處發(fā)呆,聞言回神:“十八!
“你是被爺爺奶奶帶大的嗎?”
“我是被外婆養(yǎng)大的!
張奶奶心里梗著一根刺,試圖在他人那里尋求平衡:“那你多久去看她一次,多久打一次電話?”
路瓊就和小老太太住一起,第一個問題不適合她,她回第二個:“不怎么打電話,我外婆不愛跟我聊天!
原來不止她的孫子孫女不聯(lián)系她,張奶奶得到一絲寬慰,又忍不住替路瓊外婆抱不平:“別是你不愿意打,把責(zé)任都推到你外婆那里,我就不信你打過去你外婆會不接。”
“……”
路瓊詞窮。
聊天就這么陷入死胡同,幸而學(xué)姐沒多久就回來,僵局打破,路瓊重新戴好手套拉著垃圾桶離開。
下午五點,活動結(jié)束。
有人提議去聚餐,忙活一下午吃頓好的犒勞一下自己,可因為是臨時約飯,有好多人提早便約出去今晚的時間,聚餐就不了了之。
三三兩兩拼車到地鐵站就各自分開。
遇上晚高峰,地鐵站里擁擠不堪,好不容易排隊過完安檢,與一趟到站地鐵巧妙錯過,下一趟預(yù)計還有十分鐘。
路瓊走到最末尾人少的地方等,張奶奶那番話不知怎么驀然浮現(xiàn),她沉思片刻,給家里撥去電話。
小老太太估計在忙,好一會兒電話才接通。
開門見山問她,說話有點喘:“什么事?”
“沒事!甭翻偤苌俑±咸e聊,以前在家一整天下來,祖孫倆僅有的幾句交談就是:吃飯了、我去上學(xué)了、我回來了。
路瓊抿抿唇,搜刮出一個日常問候:“你吃飯了嗎?”
小老太太:“這才幾點!
路瓊:“哦!
電話陷入沉默。
小老太太半天沒聽到路瓊出聲,很是奇怪:“有事說事,別磨磨唧唧的。”
“我沒事!甭翻傉f:“就是給你打個電話!
小老太太心疼話費:“沒事你自己去找事干,別來煩我。”
“……”
路瓊沒再硬聊:“我一月中旬考完試回去。”
小老太太急不可耐:“知道了知道了,掛了掛了。”
掛斷電話,地鐵還有五分鐘,路瓊平視著玻璃門上自己的倒影,踮起腳尖又落下,她的倒影隨之起起落落。
五分鐘一過,地鐵準(zhǔn)時抵達(dá),門開,路瓊順著人流上去,沒有空座,她在角落站好,戴上耳機聽英語。
這個點地鐵上都是下班放學(xué)的牛馬及學(xué)生,經(jīng)過一天工作和學(xué)習(xí)的摧殘,每個人臉上都透露著不同程度的疲憊。
路瓊打開前置攝像頭,還是老樣子,沒有倦怠也沒有很多活力,平淡如水。
這趟地鐵不直達(dá)京大,中途還要轉(zhuǎn)一趟公交。
從地鐵站里出來,路瓊收到一條消息。
來自陸明霽:【哪個公交站】
第19章 小王子
沒有標(biāo)點符號,仿佛在以此細(xì)節(jié)來證明他的矜持。
只說京大站,少爺多半不知道在哪,他可能都沒坐過公交。
路瓊回:【出學(xué)校大門東走大概五十米,你再過十分鐘出門就好。】
聊天框頂部“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樣閃現(xiàn)一秒鐘就消失,也無消息回復(fù)。
路瓊就笑起來。
陸明霽好像有很多傲嬌又可愛的小毛病。
公交車坐十五分鐘就到京大,前一站好巧不巧設(shè)立在July門前,還未到下班時間,店內(nèi)燈火通明,一樓二樓臨街的墻體全部換成落地玻璃,暖色調(diào)燈光在蕭瑟的秋季夜晚格外溫馨。
公交車后門即將關(guān)閉,路瓊望著July二樓里的花團錦簇,靈光一閃,猛地從倒數(shù)第二排座位起來,沖車頭的司機喊:“等下,下車!”
司機再次把門打開,路瓊下車。
吧臺前有顧客點單,任念負(fù)責(zé)接待,路瓊排在后面。
任念早用余光發(fā)現(xiàn)她,顧客一走,任念裝模作樣地問:“這位顧客,您要喝點什么?”
路瓊配合:“每樣都來一杯?”
任念撂挑子不干:“你想累死我就直說!
路瓊聽話點頭:“好的。”
這丫頭經(jīng)常淡淡的把人噎死,任念調(diào)整好心態(tài):“怎么回來了,下午不是去忙學(xué)校的事?”
“來買花!甭翻傊钢付䴓,滿臉真誠:“員工有內(nèi)部優(yōu)惠嗎?”
“你要多少?”任念從吧臺里繞出來,領(lǐng)著她去二樓:“咱們員工自己買打七折。”
“兩支!甭翻偵斐鰞筛种福骸凹t玫瑰。”
“……”
任念又是被她一噎,轉(zhuǎn)而一想兩支紅玫瑰也是有其寓意在,且更為浪漫,她做主:“你挑兩朵直接拿走,別花錢了。”
這點權(quán)限,她身為店長還是有的。
“不行,該怎么樣就怎么樣。”
路瓊不想占這份便宜,她要兩支任念可以蒙混過關(guān),如果被其他店員知道,……鉆這個數(shù)量少的空子,每次都拿走一兩支,花店還怎么經(jīng)營?
還有一點,要是陸明霽知道她送他的花是免費拿的,一通耍氣跑不了。
任念見她堅持就不再給她開后門。
二樓花廳不設(shè)桌椅,顧客活動區(qū)域僅限一樓,如有買花需求會有店員跟隨服務(wù),防止有那種手欠的顧客故意損壞。
July員工每天都要打掃店內(nèi)衛(wèi)生,路瓊對花廳擺放了如指掌,上二樓直奔紅玫瑰區(qū)域。
July里花的種類繁多,單說紅玫瑰就多達(dá)六七個品種,價錢按低到高排列,花架梯第一層最便宜,每一層都貼著名牌,寫著玫瑰的品種。
路瓊頭一次買東西不考慮價錢,將目光定格在“珍愛”品種的玫瑰叢。
任念嘖聲:“你這是要表白還是在談了?”
路瓊彎下腰,一支接一支地審查著玫瑰花:“在追。”
“那個男生上輩子估計沒少積德行善!比文钫{(diào)侃:“這輩子被你這樣的美女又追又送花的!
陸明霽那張毒嘴可是跟積德行善沾不上一點邊。
路瓊轉(zhuǎn)過臉,笑著看任念:“他長得很好看!
足夠抵消他言語帶來的傷害。
任念喲呵一聲:“原來你還是個看臉的人!
路瓊不吝承認(rèn):“誰不喜歡漂亮的人呢。”
換言之,誰不喜歡陸明霽呢?
精挑細(xì)選出兩支開得最為鮮艷的紅玫瑰,路瓊結(jié)賬付款,帶著任念的祝福去找陸明霽。
July到京大步行七八分鐘,知道有人在等自己,路瓊一改往日溜溜噠噠的慢悠悠,護(hù)好兩支玫瑰,疾走奔向目的地。
京大站在小吃街末尾,兩輛公交車一前一后?吭诠煌,后門下車的學(xué)生絡(luò)繹不絕。
陸明霽立在站牌邊,肩背挺拔,雙腿一屈一直,身姿修長又懶散,手機不離手地刷著。
路瓊找到他后,盡管周圍聲音嘈雜,她還是躡手躡腳地靠近。
陸明霽到公交站快半小時,路瓊的半根頭發(fā)絲他都沒見到,她去的那家敬老院他知道,地理位置偏僻,別是返程途中被人拐跑。
點開她微信,正要問,眼前一晃,兩支玫瑰花從天而降。
嚴(yán)嚴(yán)實實擋住他手機屏幕。
陸明霽一撩眼,路瓊的笑臉清晰可見。
他定力強,沒有被玫瑰擾亂心神:“你爬回來的?”
“我買花耽誤了些時間!甭翻偘l(fā)動情話攻勢:“昨天地鐵口老奶奶那里賣的花比較隨便沒得選,今天我在我們店里特地挑的,這個玫瑰品種叫珍愛!
沒說珍愛誰,點到即止。
但她把珍愛送給他。
縈繞在鼻尖的玫瑰香熏得陸明霽腦袋發(fā)暈,心跳都不太正常,他扭過頭:“我不要!
“別呀!甭翻傆职衙倒逋斑f,花瓣碰到他臉頰:“你收了我送的花我會很開心的!
“你開不開心管我什么事!
路瓊不說話,就繼續(xù)用玫瑰花戳他。
才戳兩三下,陸明霽就敗下陣來,不耐地收走兩支玫瑰:“沒人嫌過你煩嗎?”
“你啊,第一個。”路瓊特地強調(diào)他的重要性:“你在我這兒什么都是第一個!
陸明霽嘴硬:“誰稀罕!
“以后每見一次我就送你一支!甭翻傒p眨眼:“送到我們不再見面。”
為什么會不見?
陸明霽下意識想問,話到嘴邊他反應(yīng)過來,被自己嚇到,故作鎮(zhèn)定:“隨便你。”
“你吃飯了嗎?”路瓊發(fā)出邀約:“我還沒吃!
陸明霽下午回了一趟奶奶家,表弟也放月假回來,他們兄弟倆被奶奶抓著一起看偶像劇,奶奶追劇時嘴巴閑不住,家里廚師專門研究出好些少油低鹽的零食供奶奶吃。
表弟耐著性子陪奶奶一集電視劇時間,然后找借口跑出去玩,陸明霽記事起就在陪奶奶看偶像劇,早就培養(yǎng)成才,有時候還能跟奶奶討論劇情。
奶奶吃零嘴還不忘喂他,整個下午陸明霽一直在吃,現(xiàn)在根本不餓,但他說:“不吃小吃攤!
“那我們?nèi)コ悦妫俊甭翻傋滦洌骸拔蚁氤悦!?br />
陸明霽勉強答應(yīng):“可以。”
征得少爺同意,路瓊帶他往小吃街反方向走。
路瓊想吃的那家面館就在京大附近,老板是西北人,西北做面食一絕,又是唐慕芮發(fā)現(xiàn)的地方,路瓊來吃一次就愛上。
走個五六分鐘,快到十字路口,過馬路右轉(zhuǎn)再走兩百米就到,期間路瓊一直揪著陸明霽衣袖沒撒手,他也沒躲。
路瓊低頭看看,在心里給自己定目標(biāo),爭取下次就牽手。
“彭靖馳!你找死是不是!”
一道高亢的女聲措不及防響起,還有些熟悉。
路瓊循聲看過去。
怪不得聲音聽著耳熟,人她認(rèn)識。
涼風(fēng)習(xí)習(xí),谷蘊檸吊帶短裙光著腿,她拎著包不斷往她面前的男人身上砸,皮衣外套隨著她揍人的節(jié)奏滑落至手肘,露出一側(cè)肩膀。
男人捂著頭,邊躲邊抬臂抵擋。
路瓊忘記谷蘊檸喊過對方名字,以為她是遇到什么流氓,抬腿就沖過去。
陸明霽及時拉住她:“她沒事。”
路瓊回頭。
陸明霽看她:“那人你見過。”
路瓊一時沒印象:“哪個?”
陸明霽不冷不熱:“你夸帥的那個。”
“……”
路瓊想起來是誰,不再擔(dān)心谷蘊檸的處境,發(fā)現(xiàn)陸明霽攥著她手,她手一蜷,陸明霽像是洞察她心思,在她反握住的前一秒抽離。
大好機會就這么流失,路瓊頗為遺憾,她又抓回他衣袖:“谷蘊檸和我說過,你有一個朋友喜歡她,是不是就是他?”
陸明霽納罕:“你倆關(guān)系倒是好!
“我們宿舍關(guān)系都很好,另外兩個舍友也很好!甭翻傉f:“改天帶你認(rèn)識一下。”
還沒在一起,她就想那么久遠(yuǎn)以后的事,陸明霽潑她冷水:“你先追上我再說!
“哦!
那邊兩人打架打得火熱,準(zhǔn)確來說是彭靖馳單方面挨揍,顯而易見他不敢還手,一個不經(jīng)意掃到幾米外杵著看戲的陸明霽,他終于找到能制止谷蘊檸的方法。
“陸明霽!”彭靖馳雙臂交叉擋住谷蘊檸又一波攻擊:“陸明霽在那,你注意點形象!”
谷蘊檸果然停手,顧盼四周,最先看到的不是陸明霽,而是他旁邊的路瓊:“你怎么在這?”
路瓊揚眉,問題反拋回去:“不然我應(yīng)該在哪?”
谷蘊檸沒心情你來我往的文字游戲,大步過來拽路瓊,還趁機推了一把陸明霽,推得他一個趔趄。
陸明霽:“……”
路瓊踉踉蹌蹌地跟著谷蘊檸走,倉促跟陸明霽道別,她能掙開谷蘊檸,但她不會在任何人面前落谷蘊檸的面子,一頭霧水:“你又怎么了?”
“我現(xiàn)在很不爽,我不爽誰都別想爽!惫忍N檸氣勢洶洶,一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架勢:“這會你別想約了,我替你宣布你和陸明霽一刀兩斷!
她返回彭靖馳跟前,劈手奪過他的車鑰匙,將路瓊?cè)M(jìn)車?yán),繞過車頭上車,一腳油門踩下,揚長而去。
被甩一臉汽車尾氣的彭靖馳后退兩步,用手比做扇子扇著風(fēng)促進(jìn)空氣流動:“這丫頭脾氣怎么越來越大,到底誰慣的?”
他半側(cè)過身,看陸明霽,笑容促狹:“剛才那女孩,你倆?”
就這么堂而皇之被人放鴿子,罪魁禍?zhǔn)走沒皮沒臉打探起他的八卦,陸明霽眼神都沒給彭靖馳一個,轉(zhuǎn)身就走。
“不說就不說嘛!迸砭格Y眼疾手快勾上他肩膀:“我車被搶走了,你學(xué)校里有車沒,送我回家!
陸明霽扔開他那條不知死活的胳膊,一字一頓:“現(xiàn)在,滾!
*
谷蘊檸心情是真的非常煩躁,她不斷提升的車速就是一種怒火中燒的標(biāo)志。
她車技還不錯,時左時右打著方向盤避開其他車輛,在限速范圍內(nèi)一往直前。
路瓊坐在副駕駛,窗外景色極速倒退,看得人眼花繚亂。
她按按眼睛,提心吊膽:“你開慢點!
谷蘊檸蹙眉:“你別管!
路瓊沉聲叫她:“谷蘊檸!
“好好好,我慢點!惫忍N檸嘟嘟囔囔:“感情不順就算了,開個車還要被管!
路瓊結(jié)合剛才目睹的情形推斷:“又被表白了?”
“沒有。”谷蘊檸表情像吃了蒼蠅一樣難看:“又被親了!
路瓊:“……”
一時間不知是該震驚那個“又”字,還是該震驚那個“親”字。
有些事情只能自行消化,谷蘊檸沒想在路瓊這里得到什么安慰,也不需要安慰,她就是告訴路瓊有這么個事發(fā)生,回想起帶走路瓊前,她和陸明霽并肩而站的畫面:“你什么進(jìn)度,拿下了?”
谷蘊檸實心眼待她,路瓊也不藏著掖著:“還沒,追到手會跟你說的!
谷蘊檸走得是快,但她觀察細(xì)致:“玫瑰花,你送陸明霽的?”
路瓊嗯:“有問題?”
“他收了就沒什么問題了。”谷蘊檸分享給路瓊一件陸明霽的糗事:“他小時候跟他奶奶看還珠格格,學(xué)里面的小燕子泡花瓣浴,把他媽精心培育一花園的玫瑰全摘了,挨了一頓毒打,屁股腫了一個禮拜,從那以后他對玫瑰就敬而遠(yuǎn)之了!
路瓊錯愕不已,不禁根據(jù)谷蘊檸的講述在腦海里添油加醋的構(gòu)想。
手肘撐著車窗,掌根抵著頭,忍不住笑。
情緒會感染人,路瓊笑出聲,谷蘊檸也開懷不少。
笑完,路瓊又有疑惑:“可他……”
谷蘊檸懂她的欲言又止:“看他現(xiàn)在人挺高冷不像會干出那種二百五的事來的是吧?”
路瓊點頭。
她不否認(rèn)陸明霽有可愛的一面,可著實想象不出他還會冒傻氣。
心情轉(zhuǎn)好,感受到餓,谷蘊檸問路瓊吃沒吃晚飯,后者說沒,她下高架橋后調(diào)轉(zhuǎn)車頭,帶路瓊?cè)コ燥垺?br />
不忘給路瓊答疑解惑:“彭靖馳鼓動他的,他倆在一起沒少犯蠢。”
“還有別的嗎?”路瓊求知若渴,面向她,掌心托著下巴,目露期待:“你多說點!
谷蘊檸差點掉進(jìn)她的圈套:“我為什么要告訴你這個情敵!
對付谷蘊檸,路瓊手拿把掐,她坐直坐正,收回所有興趣:“那你別說!
谷蘊檸一口氣哽在嗓子眼,高高挑起的調(diào)子降不下來,她難受得很,強撐一路,到停車場停好車,路瓊先一步下去,她急忙追趕。
“路瓊你現(xiàn)在真是好大的派頭,都敢跟我鬧脾氣了!”
路瓊不置一詞。
谷蘊檸挽起她胳膊,認(rèn)輸:“好好好,我告訴你還不行嗎!”
路瓊不再裝冷酷,手背碰碰她大腿:“你冷不冷?”
“不冷!惫忍N檸昂首挺胸:“我可是美女,美女從不怕冷!
出門就坐車,商場里還有空調(diào),凍不著她,路瓊就沒再多言。
原計劃是要和陸明霽去吃面,被大小姐半道截胡,約會人選更換,面條也泡湯。
谷蘊檸想吃火鍋,重麻重辣的那種,她要宣泄,路瓊都依她。
找到一家就餐人數(shù)最多的火鍋店坐下,谷蘊檸大點特點,也不管吃不吃的完。
邊吃邊聊,谷蘊檸給路瓊講了許多陸明霽小時候的事情,諸如:小學(xué)二年級陪他奶奶看苦情劇哭得稀里嘩啦嚷嚷著要給主人公捐款幫助人家上學(xué);四年級考試沒考好家長會花錢雇人假扮他爸去參加,東窗事發(fā)被拎起后脖頸來打;五年級被小混混堵在巷子里要保護(hù)費,他把人糊弄著帶去警察局。
等到上初中,陸明霽就幾乎沒再辦過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大概是小時候笑料鬧得太多,越長大他就越要面子,偶像包袱就越重。
錯過他的成長,沒能親身參與他的童年,路瓊感到惋惜。
她蠻羨慕谷蘊檸:“青梅竹馬確實好!
“好什么好,還不是不喜歡我!惫忍N檸咬著吸管,不服不忿地瞅著路瓊:“還不是被你勾搭走了!
“還沒得逞!甭翻倱破鹎鍦伬锏匿倘夥胚M(jìn)谷蘊檸碗中:“你還有機會!
谷蘊檸呵呵兩聲。
她有預(yù)感,陸明霽遲早會栽在路瓊手里。
她不再對陸明霽抱有幻想,或許是她根本沒有很喜歡陸明霽,只是被那天他身后的陽光晃到眼睛,突然覺得他很帥,搞到手會很有面子,被他再三拒絕后心有不甘,所以執(zhí)著這么多年。
有些事情,大徹大悟就在一瞬之間。
谷蘊檸不會跟路瓊搶,為一個男人扯頭花的場面太難看,她就希望他能栽個大跟頭,以平她心中怨氣。
……
陸明霽今晚沒回宿舍。
他在京大周邊有一套公寓,頂層復(fù)式,寸土寸金,站在窗邊,大半個京北城都被踩在腳下。
大二不再強制住宿,學(xué)生可以自由在校外租房,陸明霽只有在趕小組作業(yè)的時候才會住宿舍,方便溝通,其余時間他都回公寓。
彭靖馳死皮賴臉跟著他一起回公寓,還定了燒烤啤酒,一進(jìn)門就像回到自己家,打開電視找到體育頻道看球賽。
陸明霽先去洗澡,沖完澡換上居家服,擦著頭發(fā)去廚房從冰箱里拿出一聽可樂,坐到客廳沙發(fā)上,單手拉開拉環(huán)。
彭靖馳擼串?dāng)]得滿嘴油:“陸陸,你說你煙不抽酒不喝片也不看,人生還有什么樂趣?”
陸明霽挑挑揀揀出一串雞肉丸子:“我不需要低級樂趣!
話不投機半句多,彭靖馳不樂意再搭理清高的陸明霽,搶過他手里的雞肉丸:“口腹之欲也是低級樂趣,你別吃了!
陸明霽朝門口揚下巴:“那你滾出去!
彭靖馳又把雞肉串塞給他。
吃完一串,陸明霽去拿可樂,指尖觸到紅色包裝的易拉罐時,他站起身。
有件事還沒干。
彭靖馳坐在地毯上,仰著頭,眼球跟著他轉(zhuǎn):“你怎么跟個跳騷一樣,要去干嘛?”
陸明霽丟下三個字:“吃你的!
他回到臥室,床尾小茶幾上兩支玫瑰花橫七豎八地躺著,就這么放著過不多久就會枯萎,他上網(wǎng)搜索水養(yǎng)花的注意事項,逐字閱覽。
陸明霽從未養(yǎng)過花,也沒有閑情逸致買花回來做點綴,家里沒有花瓶,他就去冰箱拿出瓶礦泉水,倒掉里面的冰水,接八分滿的溫水,再折回臥室。
彭靖馳啃著雞架看陸明霽進(jìn)進(jìn)出出看得有滋有味,他現(xiàn)在可比球賽有吸引力。
啃完一塊,擦干凈一只手,給谷蘊檸發(fā)消息:“陸明霽要戀愛了,他拿的那兩朵玫瑰你看到?jīng)]?你朋友送的吧?他寶貝的要死,你沒戲了趁早死了那條心吧!
唰一輕聲,谷蘊檸秒回。
一秒鐘的語音,她吼得中氣十足:“滾!”
發(fā)完,谷蘊檸就把手機扔到后排,眼不見心不煩。
她在開車,語音開得外放,路瓊聽得一清二楚。
陸明霽很重視她送他的玫瑰花。
這個事實令她雀躍,她點開陸明霽的聊天框,打字的動作透著一陣輕快:【原來你這么喜歡我送的玫瑰!
略一思索,又刪除。
少爺臉皮薄,不禁逗,她敢發(fā)這句話過去他就能辣手摧花。
谷蘊檸一心二用,抽空朝副駕乜一眼,果不其然看到路瓊在捧著手機,搜腸刮肚的模樣簡直礙眼。
她冷哼一聲:“彭靖馳這車幾百年沒洗了,一股酸臭味。”
路瓊左耳進(jìn)右耳出,專注撩撥陸明霽:【你去看我朋友圈。】
陸明霽收到這條消息時,剛把插著玫瑰花的水瓶放在床頭柜上,這是他全屋最滿意的一處地方。
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懂她又整什么幺蛾子。
她朋友圈沒有新發(fā)布的內(nèi)容。
他有所預(yù)感,點開凌晨失物招領(lǐng)玫瑰花的那條。
下面多出一條評論。
來自路瓊本人——
找到我的小王子了。
第20章 暖手
周一,新一周開始。
京北秋季多晴朗,少云,滿地金黃落葉,樹枝裸露無遮,空氣中彌漫著一份蕭條和冷清。
路瓊她們班本周換新課表,課程排布有所調(diào)整,周一不用再上早八,十點上三四節(jié)課。
她沒睡懶覺,六點半醒來,多躺五分鐘給自己緩神的時間,她不化妝,不會,十分鐘洗漱換衣服,七點前出門。
繞著離宿舍最近的操場邊聽聽力邊慢跑。
路瓊并不是個多自律的人,只是身體是本錢,窮人家的孩子生不起病。
七點四十五分,她結(jié)束鍛煉,去食堂吃早飯。
不緊不慢吃完一碗小餛飩,往崇德樓走。
早八人多如牛毛,路瓊混跡其中,上到五樓,周圍就只剩下計算機學(xué)院的學(xué)生。
5102教室在走廊盡頭,路瓊從后門進(jìn)去,不用找,一眼就鎖定靠窗最后一排。
三座成一排,陸明霽坐在最外面椅子,邊上站著倆男生,一個羊毛卷一個粉頭。
粉頭莫名其妙:“不是,你今天又抽什么風(fēng)?”
羊毛卷揪起自己衣領(lǐng)嗅兩下:“我倆昨兒剛洗的澡今兒新?lián)Q的衣服,沒到你嫌棄的時候呢啊。”
路瓊走近,就聽到這么兩句控訴。
她斟酌著插話:“可能是因為陸明霽要跟我一起坐?”
粉頭和羊毛卷背對著門口,毫無防備,被突然出現(xiàn)的女聲嚇一跳,粉頭跳起來往一邊躲,嘴里罵出一句操。
羊毛卷佩服路瓊的膽大包天,大庭廣眾之下就敢貼陸明霽的冷屁股,這還不得被凍死。
陸明霽大一入學(xué)被校記者團拍照用以宣傳在微博上小火一次后,向他示好的女生絡(luò)繹不絕,無一不以失敗告終,他拒絕一次,對方卷土重來他就不再理會,女生都面薄,受不住他那么冷漠。
就在羊毛卷默默同情又一個妹子要失望心碎時,穩(wěn)穩(wěn)霸占著一整排座椅不允許其他人踏入的陸明霽,竟然站起來讓出通道。
羊毛卷險些驚掉下巴,與同樣活久見的粉頭對視一眼。又齊齊看向路瓊。
路瓊坐進(jìn)去,見兩人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像在看什么遠(yuǎn)古出土的文物那樣稀罕。
她笑著打招呼:“學(xué)長們好,我叫路瓊!
她瞅瞅事不關(guān)己的陸明霽,給自己加上個身份:“是陸明霽的預(yù)備役女朋友!
陸明霽斜睨她一眼,眉頭一皺,倒也沒反駁。
“你好學(xué)妹,我程桉。”粉頭呆呆的:“陸明霽舍友!
羊毛卷也沒好到哪去:“我魏錦航,陸明霽舍友二號!
老師從前門踏上講臺,路瓊提醒他們:“快上課了,你們快找地方坐吧!
“哦好。”魏錦航干巴巴應(yīng)和,扒開陸明霽前排的折疊椅一屁股坐下。
程桉箭步向前,搡著他往里面挪一個。
雖然還沒徹底消化好爆炸新聞,但他倆不約而同達(dá)成一個默契——
絕對不能遠(yuǎn)離八卦中心。
上課鈴打響,魏錦航被驚醒一般倒嘶聲,和程桉竊竊私語:“預(yù)備役女友?這還用預(yù)備?”
程桉昨天新染的頭發(fā),有點過敏,他抓抓發(fā)癢的頭皮中肯評價:“按照陸明霽以前一眼女生都不多看清心寡欲的樣子,他現(xiàn)在和發(fā).情沒什么區(qū)別!
兩人再次對望,偷偷摸摸地扭頭,不成想就撞上路瓊的視線,人姑娘坦然一笑,笑得他倆心虛。
忙不迭回以更為燦爛的笑容,轉(zhuǎn)過臉,魏錦航思索狀:“我怎么覺得這姑娘有點眼熟呢?”
程桉太清楚魏錦航,一般被他打上眼熟烙印的女生,就代表他要出手,警示他:“勸你不要有非分之想,好好活著珍愛生命!
屁股往另一邊移,擺明要劃清界限。
陸明霽這種萬年不開花的老鐵樹要么不談,一談就是百分百認(rèn)真。
魏錦航把他扯回來,有苦要言:“你他媽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再見一個愛一個也知道朋友妻不可欺!”
前面?zhèn)z人嘀嘀咕咕又動來動去,后排盡收眼底。
路瓊湊向陸明霽,用氣音說:“你猜他們是在討論我們兩個嗎?”
陸明霽低著脖頸看書,一手轉(zhuǎn)筆,一手虛按在書籍邊緣,語氣淡:“你去問問!
路瓊看看教室最前方,老師在板書,暫且沒功夫管底下說小話的人,她便又看回陸明霽。
他側(cè)臉更顯鼻梁高挺,輪廓走勢清晰,骨相皮相俱佳。
路瓊伸手緊扣住他的手:“為什么又鬧脾氣?”
“我沒有。”
陸明霽都懶得掙脫,反正她總有辦法吃他豆腐,她愿意牽就牽,他不給回應(yīng)就是。
路瓊確認(rèn):“真沒有?”
陸明霽確定:“沒有。”
“那就好!甭翻偹煽跉,手也從陸明霽手中抽出。
拉開書包拉鏈,她掏出自己專業(yè)課的書溫習(xí)。
無人打擾,陸明霽樂得清凈,專注聽課,可老師講的內(nèi)容卻沒能在腦子里停留。
他翻過一頁紙,聲響故意弄很大。
路瓊?cè)魺o其事地勾畫著筆記,沒感覺到旁人的情緒波動。
陸明霽要被她的無動于衷氣死,她昨天還不是這樣,還能聽懂他的心口不一,今天就大變樣,果然是個花言巧語的騙子。
而且什么叫又鬧脾氣?
“又”是什么意思?
啪嗒——
東西掉落在地。
路瓊擱在書桌上的胳膊被人一懟,她側(cè)眸。
陸明霽眼睛朝她腳下一睇:“我筆掉了!
路瓊低頭,一支黑色中性筆滾到她腳邊,是陸明霽剛在手里要轉(zhuǎn)出花來的那支。
貓腰鉆到桌下去撿,起來時陸明霽捂在桌子邊緣的手迅速收回,她還是眼尖捕捉到。
筆遞過去,陸明霽握住另一頭卻沒能抽走,路瓊用著力。
她問:“你告訴我你為什么鬧脾氣?”
陸明霽寧折不彎:“我沒有!
“真的?”路瓊撂話:“這是我最后一次問了!
她威脅誰呢,真是搞笑。
陸明霽才不吃這套。
可她眼睛烏黑發(fā)亮,清楚映著他的倒影,即便看到她眼底的勝券在握,他居然也心甘情愿被拿捏:“我八點零五到的教室。”
這個提示太過隱晦,路瓊腦細(xì)胞不夠用:“然后?”
“前天我等你兩個小時,昨天半個小時!钡谝徊竭~出,就不再難以啟齒,陸明霽放下他尊貴的面子:“今天等你十五分鐘,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還追什么人。”
前天事出有因,她解釋過,再提就沒意思,昨天他們約好確切時間,她買花最多耽誤十分鐘,他說等她半小時,這么一推算那就是他問完公交站位置后就出了門,今天她踩點到,不想他提前來等她。
他的重視拐彎抹角,卻戳人心窩。
路瓊怔忪一瞬,而后一笑:“我喜歡你等我!
“不會再等你一次。”陸明霽撇開眼,還在生氣。
他的狠話聽聽就罷,沒一點含金量。
路瓊又去牽他,手塞進(jìn)他掌心:“我手涼,你幫我暖暖!
她手還暖著,一點都不涼,凈睜眼說瞎話。
陸明霽很想丟開,可她指尖在他掌心撓來撓去,她指腹繭子摩挲著他掌骨,無法忽視的酥癢。
手是人體神經(jīng)感覺最敏感的部位,陸明霽用實際感受來驗證這句話的正確性。
大腦發(fā)出指令前,他的手便不堪折磨地包住她的手。
路瓊得寸進(jìn)尺地把另一只手也給他暖。
老師在講臺上講課講得唾沫橫飛,他倆在教室最后一排傷風(fēng)敗俗,但兩人面上裝的都很正經(jīng),一個目視前方黑板,一個垂眼看書,只桌下的手挨在一起。
想起個問題,路瓊趴在桌子上,減少自己的曝光面積:“陸明霽,你對以前追你的女生會這樣嗎?”
陸明霽嘴上從不饒人:“他們沒你臉皮厚!
沒有人見他一面踩他一次,在經(jīng)受過他的刻薄后還能云淡風(fēng)輕把他堵得說不出話,差點都不記得他還大言不慚說要追他,預(yù)備給他有一籮筐不重樣的情話。
更沒有人送他紅玫瑰。
她在他這里,也什么都是第一個。
“那你可要珍惜我。”路瓊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畢竟你很難追,像我這么厚臉皮的女生不多見!
陸明霽又不缺她一個:“那你別追!
“要追!甭翻偛患偎妓鳎骸拔揖拖矚g迎難而上!
陸明霽沒應(yīng)她這話,他坐得端正,目視前方幕布,好好學(xué)生聽課的樣子,動筆在書上寫著筆記,桌下的手要握不握地捧著路瓊的手,路瓊看著他,腕骨轉(zhuǎn)動,五指插.進(jìn)他指縫。
十指相扣。
陸明霽還是不理人,但也沒抽離。
算是變相縱容。
牽手目標(biāo)達(dá)成,路瓊心滿意足地安靜下來。
盤算著什么時候能親到他。
這個計劃實施起來難度稍大,心急不得。
暫且擱置,專心背書,三四節(jié)她們專業(yè)課有個結(jié)課小考。
另外三人都等著她救命,她要是辜負(fù)眾望,回宿舍就得死。
老師講完兩頁PPT,陸明霽右手里的筆得轉(zhuǎn)有幾百圈,旁邊的人已經(jīng)老實好一會兒。
他小幅度轉(zhuǎn)過臉。
路瓊半垂著頭,睫毛纖長,鼻梁有一處小駝峰,烏黑濃密的頭發(fā)扎成馬尾,發(fā)尾彎彎繞繞落在她的衣領(lǐng)和脖頸。
他總是忍不住觀察她,像個偷窺者。
路瓊嘴唇張張合合,小學(xué)生一樣默讀著課本內(nèi)容,而后舌尖探出,舔.濕干燥的唇瓣。
陸明霽迅捷收回目光,似是被什么給燙到,耳根微紅,欲蓋彌彰地照著板書在書頁上潦草寫下幾個字。
干凈整潔的課本,黑色印刷楷體規(guī)整排列,僅有的兩行手寫字,龍飛鳳舞,昭示著下筆者的心緒不寧。
路瓊不知道,他從來不做筆記。
但他需要做些什么來轉(zhuǎn)移注意力。
轉(zhuǎn)移被她擾亂的、一塌糊涂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