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停車場到回到搜查一科辦公室的一路上,大和敢助和上原由衣都各懷心思,沒有說話。
直到坐在座位上,準備去看剛被逮捕的犯人時,上原才試探著、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敢醬……剛才那個、是錯覺吧?”
她總覺得隱約在諸伏高明的車里看到了一團陰影,像是駕駛座上放著什么,又有點像是……兩個人影交疊。
大和敢助眉頭一擰:“上原,在這里叫我大和警部!
這有點強行扯開話題的意思,不然他還能說什么?說不是錯覺、剛才自稱在吃夜宵的兩個人,確實在「吃夜宵」,還在他們途經附近的時候放緩了進食速度嗎?雖然那種夜宵絕對越吃越餓就是了——
沒得到答案的上原由衣就沒好氣地從他身側超了過去:“是是,大和警部!
真是的,大不了她一會兒去問本人嘛。
名櫻千早是在大約一小時之后出現的,那個時候早已回到辦公室的諸伏高明已經用相當晦澀難懂的古文應付過上原由衣的問題。見她出現,單馬尾的年輕女警一個箭步沖到她身前,接著抽了抽鼻子,“啊”了一聲。
“沐浴露的味道!千早你剛才洗澡了嗎?”這是不是論證了她的猜想!
“嗯?借用了一下值班室的浴室,夏天出外勤就是很容易弄得身上黏黏糊糊的,一會兒畢竟還要去審訊我的傾慕者嘛!
解釋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眼看上原由衣露出了然的神情,知道她或多或少發現點什么,名櫻千早也不再多言,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越過面前的人,向諸伏高明比了個ok的手勢。
除了沖澡,她剛才還去確認了停車場附近的監控錄像,打著「看嫌疑人有沒有來附近踩過點」的名義,實則是確認他們剛才車的位置有沒有被拍到——答案是否定的,本來她選的地方就是大致推測出的監控死角,監控連一點車尾氣都沒有拍到。
不過還是有點刺激的,她剛才可都做好現場剪輯監控視頻的準備了。
她的前輩明明是正經人來著,她以前明明也是稍微被撩一下,就害羞到落荒而逃的單純美少女人設……果然是色令智昏,她本來剛產生一點「最近做的有些過頭、適當休息幾天給兩個人各自一點緩沖」的念頭……結果就成了這樣。
夜宵真好吃,雖然吃到身上、清理麻煩了一些,但還是耐不住他好吃啊。
“大和前輩在審訊室嗎?”名櫻千早問。
飽餐一頓之后,是該處理正事了。
“是的,”上原點了點頭,她也從八卦的氛圍中抽身出來,“但是栗本小姐拒絕開口,說必須要千早你在場!
“我知道了,那我和前輩去跟大和前輩交換?”
“不、諸伏警部的話……”
眼看上原由衣欲言又止,名櫻千早不由得咋舌,但警察審訊必須尊重人權,對方不愿開口,那只能他們審訊方靈活變通,提供讓對方愿意開口的條件。
而且在滿足的夜宵之后,她現在整個人都沉靜下來,充滿了耐心。
“好吧,那我自己進去,她對大和前輩沒有異議吧?”
上原由衣遲疑著回答:“好像沒問題。”
她應了一聲,便快步走向審訊室。
那么,收尾工作開始吧。順利的話,一會兒她還能趁著夜色,再去翻一翻證物室——被發現也沒關系,甚至更遂她的意。
現在她就是想讓對方知道,是她名櫻千早在獨自調查他們。她絕對不能再將危險引到身邊的人身上,特別是諸伏高明,不然……那種心情完全不受控的感覺太糟了。
說是審訊,其實也就是聽人講故事。名櫻千早才一進入審訊室,甚至還沒坐下,對面的女人便自顧自地
講了起來,甚至沒有在意還有別人在旁聽。
栗本美游小時候生活在一個非常壓抑的家庭里,因為哥哥過于優秀,她一直承載著巨大的壓力,卻因為從小受到的教育、連「叛逆」都不敢去實行,只能暗暗憧憬著「自由」。
而她眼中「自由」的代表人物,就是名櫻千早。
而在那一天,在絕望無助心里被「想死」填滿的時候,她被憧憬甚久的人救了下來。
她最開始是有些恍惚的,有過一段將救下她的兩人弄混、當作同一人的時間,但精神稍微恢復之后,她去交番附近偷看過,看穿著長裙的名櫻千早有事沒事就去門口蹲人下班,最開始扛著球棒,后來拎著書包和點心,再后來換上了普通的校服短裙。
那怎么會是一個人呢——那分明是眼中藏著愛意的少女,和奪走少女銳利鋒芒的可惡男人。
她所憧憬的人,最終也要變成籠罩在她頭頂的、名為「優秀」的陰影——但那并非「冥王大人」的錯,錯的是改變「冥王大人」的男人。
“重啟「冥王」的時候,我本來沒有刻意將「冥王大人」描述成男人,但是說到不良,她們就自顧自地理解成了男人。我覺得那樣更好,她們興奮討論的人,并不是我所憧憬的人,那樣就好。”
“看她們畫著辣妹妝、穿著超短裙,我就忍不住在心里笑。她們根本是離「冥王大人」越來越遠,那個名櫻千早穿的從來都是帥氣的長裙!”
今天剛穿過超短裙的名櫻千早挑了挑眉。
“但是……被發現了!
“真正的「冥王大人」被莉子發現了,她還告訴了別人。”
“那明明是十年來只屬于我的、本該屬于我的、決不能讓給別人、別人也不會珍惜的存在……”
故事大概就到這里,名櫻千早邊聽邊低頭奮筆疾書著,看起來像是在做筆錄,實際上已經開始寫報告,身旁的大和敢助瞟了一眼紙頁上的內容,隨即無語地別過了頭。
直到結束審訊,目送三上刑警將情緒低落的栗本美游送去臨時拘留所,大和敢助才低頭望向身旁整理著自己文稿的人:“你這樣好嗎?”
沒有對犯人流露出一點同情,冷漠地像是隔著網路、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有什么不好,身為老師竟然傷害自己無辜的學生,無論她有多痛苦,我都不能接受。而且我也沒有跟她直說,「我根本不屬于你,而且我有的是人珍惜」,你又在介意什么?”
大和敢助皺了下眉頭,沒有出聲。
他并不是在介意什么,只是覺得作為被牽連到的當事人,她的表現有些過于理智了。如果她是在掩飾自己的動搖,那根本沒有必要,局里沒有人會因為她的情緒波動。而否定她的能力。
向外走了兩步,名櫻千早又幽幽地嘆了口氣:“我跟由衣不一樣,遇到這種事,我并不覺得難過,也不可能會感動,甚至提交報告以后就會忘記她。這種程度……根本算不上是我的「罪」!
說完她就帶著未完成的報告一路小跑回了辦公室,只留下一個趕著下班的歡快背影。
“前輩——我這邊結束了!不過我還要去趟證物室,前輩再等我一會兒就可以下班了!
說沒有一點觸動是不可能的。
就算努力封鎖內心,把不重要的人都隔絕在外,總還是會有一絲絲麻煩的感情透進來。但是,她只要說服自己不在意就好了,那是早已習以為常的補救方法。
她必須珍惜這段難得的時光,沒有時間讓她處理負面情緒,她想要跟諸伏高明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足夠快樂。
諸伏高明也站起身來:“去證物室的話,我也一起——”
“不行,”她停在他身旁,壓低聲音、卻相當理直氣壯、亦不容拒
絕地說,“那起案子前輩也有一丁點嫌疑,所以千早要獨自去調查!
她要保護他,她必須保護他。
說是這么說,等新的案件一來,她這個查案向來親力親為的系長代理,也忙得也分不出心去查那起證物流出案。
兩周之后某一日,剛結束又一起案件的調查,在將忙了好幾天的下屬們——包括諸伏高明在內——全部趕回家休息之后,名櫻千早多熬了半個夜獨自給案件收尾。
凌晨五點,她回家洗完澡后還沒躺上床,就接到出動的電話,說是當夜某個村落的火祭結束后,在整理燃燒的巨大篝火時發現了被燒焦的遺體。
雖然精神和肉.體上都上痛苦萬分,她還是快速擦了頭發、直接穿衣服出門,并在家門口的走廊上,與正在打領帶的諸伏高明相遇。
男人大概是從睡夢中被喚醒的,難得展露著還有點迷糊的困頓表情,相比起來痛苦卻回光返照般清醒的名櫻千早扒拉了兩下頭發,向他伸出手:“鑰匙給我,我來開車!
然而對方卻輕輕按下她的手,難得拒絕了她:“千早從前天起,就一直沒有休息過吧。”
……這倒是真的,直到現在她的腦海中也充斥著「我今天可能就要過勞死、就此交代在崗位上」。
“可是前輩——”
“我來開車!辈贿^片刻,諸伏高明的眼神便恢復了清明,他沒有放開她的手,用另一只手按下電梯,“過去有些遠,大約要一個半小時,你可以在路上稍作休息!
名櫻千早應了一聲,卻只想著過一會兒再跟他交換。
她從來只能在足夠安全、也足夠安心的環境里睡著,這個范圍原本并不包括任何移動的交通工具——可或許是因為真的太過疲憊,又或許是太過信任身邊這個人,她側靠在椅背上,面對著他的方向,沒過幾秒就陷入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