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周六。
當然對警察這個職業來說,并沒有休息日和平日之說,只要有待解決案件等著,連續幾周乃至幾個月也要出勤。而一起大案結束的時候,假期申請的批復幾乎是當場就能下來。
比如說花了幾乎一整個夏天、才終于解決掉的火祭殺人案。
上原由衣一大清早就來到辦公室,想在名櫻千早來之前把還剩下一點的報告寫完,在提交之前還想拜托她看一下。完成這些工作后,她想從隔天開始休假,結果一直等到快十點都沒見人來。
不僅是名櫻千早,同樣缺勤的還有諸伏高明,這讓她瞬間緊繃起精神,忙去查看手機上有沒有漏掉的未接來電,唯恐又有需要立刻出動的大案子。
她那兩位極有時間觀念的同事,只有在從家里直接被叫去出外勤的時候,才會不按時來上班……當然也有偶爾請病假的時候,但昨天晚上在「星乃」聚完餐,分別的時候,她看那兩個人都很有精神來著。
幾分鐘后,她從一般路過、感慨著「年輕人真有活力」的藤堂警部口中得到了答案。
“誒?!他們兩人同時申請了一星期的假期?”她不由得瞪圓了眼睛,“難道、難道是要去度蜜月——”
“度蜜月只有一星期哪里夠。”藤堂警部一副過來人的表情,搖頭否定了她的推測,“想遠離我們這些一整個月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同事,跑去過二人世界而已。而且以那兩個人的性格,如果聽說有案件,大概中途就會中斷行程回來,只是把假期請得長一點。”
“這樣……藤堂警部聽說他們去哪里了嗎?”
“海邊吧、我記得不是在長野,在靜岡嗎、好像是伊豆?畢竟快要九月了,再不抓住夏天的小尾巴,好看的泳衣也沒機會穿咯。”
“海邊啊……”千早穿泳衣的樣子,她也很想看看,一會兒去找她要幾張照片吧。
看她有點走神,藤堂警部搓著下巴搖了搖頭:“上原你也要抓緊機會啊,趁這個機會申請幾天假,約大和出去玩——可別等諸伏家的孩子都出生了,你還在這里羨慕人家的約會啊。”
“我、我沒有——”
想要反駁的話還在猶豫著沒有說出口,提完建議的老前輩已然慢悠悠地轉身離開,留給她一個看透一切的背影。
“約敢醬出去玩嗎……可是……”她的臉頰浮起些微紅暈,“怎樣才能像千早那么大膽……”
與此同時,已然從大膽逐漸變為放縱的名櫻千早,正在新干線上慢吞吞地扒飯。諸伏高明已經吃完了自己的那份,正幫她舉著平板,配合她的速度向下翻頁。
他們的目的地確實是伊豆半島,具體來說是度假勝地熱海,從長野過去要近三個小時,中間在東京轉一次車——她就是在東京站拿到的這塊平板電腦。
“公安對我負責的這個案子還是很上心的嘛。”資料看到最后的時候,她正好也吃完最后一口飯,身旁的人便放下平板、非常貼心地遞了茶給她,“唔、謝謝,前輩怎么想?我們的計劃要更改嗎?”
他們當然不是純粹來旅行的,雖然她確實很期待海濱浴場和夏日最后一場海上花火大會,但不帶點工作在身上,可就對不起她身兼數職的身份了。
是一起暗網上進行的槍.支交易,即將在線下交貨。在先前調查火祭殺人案的受害者時,被她意外逮到了線索——這位受害者的朋友,恰好就是要前往熱海收貨的買家。
雖然不確定與警察本部的證物流出是否有關,但向本部長私下報告并取得跨縣調查的許可后,她還是準備偷偷去現場看看。
不過她原定的計劃里,這份工作該由她找機會避開諸伏高明獨自完成,沒想到公安的消息這么靈通,大清早就給
她發郵件,說會在東京站給她補充買家資料……那沒辦法,只好拉前輩一起入局,反正她全程都在他身邊寸步不離,絕對能保證他的安全。
“行程應該無需特地更改才對,”身旁的人微笑著看她,看得她心里隱約有些發毛,“千早最初不就為此留出空余的時間了嗎?”
“……暴露了嗎?”
諸伏高明但笑不語。
“那好吧。”她棄療般地做了個攤手的動作,接著擺出一副「我要跟你說正事」的表情,湊近身旁人的耳邊,低聲開口道,“我買了很性感的泳衣。”
趁著他愣住的時機,她翹起唇角,借著頭發的遮掩,輕輕舔了一下他的耳尖,又頂著一張單純無辜的臉、微仰著頭退回原處。
……她確實越來越放縱了,諸伏高明暗含告誡地瞪了她一眼,目光從她濕潤的唇瓣上掃過,呼吸一滯,接著很快移開視線。
但是……確實如她所說,是很性感的泳衣。
即便在外邊套了件長款白襯衣作為遮擋,透過半透明的薄衣料去看,反而更加引人注目——甚至會讓人失去直視只穿泳衣的女性時,可能很快移開視線、而不是長時間盯著看的下意識規避。
時間已經是下午,在入住酒店并簡單收拾后,名櫻千早換好泳衣,束起長發,做好了去沙灘玩水的準備。
下午四點的日光已經沒有那么熱烈,卻還是有些炫目,她趴在窗前向外看了一會兒,便回身向等在身后、難得穿了素色的短褲、看起來欲言又止的人伸出了手。
“前輩我們出發吧?”
可緊接著,手腕卻被拉住。
“千早。”諸伏高明沉聲開口喊出她的名字,上前一步向她靠近,只留下胸前些許距離。
她的心跳便加速起來。
明明距離吃下刺激神經的藥已經過去那么久,她對他的應激障礙已經完全習慣,淡到可以忽略不計,可此刻只是被靠近、被他的氣息所籠罩,她就感覺逐漸失去了力氣。
名櫻千早仰起了頭:“怎么了?”
聲音綿軟帶著些濕意,眼瞳也忽閃著、在對視中漸漸濕潤起來。
“千早應當知道。”他微蹙著眉頭,開口道出一句有些遲疑的、像是怕驚擾到她的“「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乎?」”。
——我所在乎、珍愛的東西,怎能容許他人的目光染指?
可為什么要用那樣的語氣,就那樣不想給她帶來束縛感嗎?
可惡……可惡!明明應該早已習慣的,而且明知道他想表達什么,可她還是只被這樣輕輕撩撥,就失去了任何反擊的力氣。
“那好吧,雖然很想看看前輩困擾的表情,但為了前輩的身心健康,千早決定改變計劃。”她傲嬌地別過頭,看似游刃有余地回應道,通紅的耳朵卻完全出賣了她,“沒關系,千早完全不會覺得遺憾,反正前輩會負起責來幫千早打發時間——”
傳進耳中的聲音帶著清朗的笑意:“千早希望我如何負責?”
“……給千早講故事。”她咬著嘴唇,目光忽閃,“千早要聽《源氏物語》,里面所有的和歌,前輩都要帶著感情念給千早聽。”
這樣簡單的小要求,她又怎么會被拒絕呢?
“好。”
晚餐之后,重新換上白天那套裝束的名櫻千早,再次向諸伏高明伸出了手。
“現在去海邊的話,前輩就沒有異議了吧?”她眉眼彎彎地望著對面的人,“其實前輩稍微強硬一點也沒關系,像十年前那樣對千早表達期望、或是提出交換條件都沒關系,千早不會覺得困擾。”
趕在對面的人開口之前,她又接著說道:“當然也不會增加壓力——倒不如說今晚能不能睡著這件事,才是我現在最大的壓力源。”
聽她說完,對方卻并未露出驚訝或疑惑的神情:“果然是……”
“前輩發現了嗎?”
“啊。”諸伏高明輕輕應聲,“條件是「安全感」嗎?”
“也不完全是,在前輩身邊的話,身體疲憊的時候也很容易入睡……前輩會負起責任來嗎?”
回應也只會是這一句——
“我明白了。”
時間臨近九點,海灘上已經沒有什么人,天上的星星倒是很配合,躲閃過稀薄的云層肆意閃爍著光芒。不過僅憑星光和月色,除了身旁牽著手的人,誰也看不清她襯衣之下掩蓋的新鮮吻痕。
名櫻千早正暗戳戳想著要不要找個機會往水更深處走一走,稍微打濕衣服,這樣回去洗澡的時候還能增加情趣——接著便遇上了迎面走來的三個國中生模樣、其中兩個看起來有些眼熟的少男少女。
是鈴木家的小小姐,工藤優作的獨子,和另一位她沒見過的小姑娘。
鈴木園子也是一眼就認出了她,當即驚喜地叫出聲來:“啊、是那個時候的姐姐。”
“好久不見,小小姐還在跟景吾君學網球嗎?”她微微彎下腰向女孩打招呼,接著轉向另外兩人,“你們也好呀,工藤君和另一位可愛的小小姐。”
當時她沒有把這段短暫的偶遇放在心上,甚至沒有與工藤身邊的女孩交換名字——實際上另外兩位可能也只知道她是「江戶川咲夜」。
然而不久之后卻變成了相當麻煩的事態。
隔天一早海灘上發現了尸體——恰好就在昨晚他們與三名國中生相遇的位置附近。
消息是從長野縣警本部來的,本部長很關注名櫻千早的跨縣調查情況,順帶著聯系靜岡的老友、關注著她附近的警局動向。
名櫻千早哭喪著臉掛掉電話,把臉埋進近在咫尺的胸口,隨即被安撫地摸了摸頭。
可惡,本地的警察行不行啊……她可不想跑到其他縣來還額外加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