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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1章 第 271 章 天子近臣

    謝寧沒想到林澤竟說出這樣堪稱‘大逆不道’之言, 即便是祖父在世,也斷不可能讓人發如此毒誓,可不是要人斷子絕孫了去?

    “你、你這人,怎的說那些話?趕緊起來。”謝寧語氣都有些緊張慌亂了。他不是真要逼林澤一輩子只守著妹妹一人, 林澤是他們家的獨苗苗, 謝寧很清楚這一點。

    林澤能和妹妹成事, 謝寧比誰都放心,更何況祖父當初也屬意于此。但林澤能說這樣的話, 謝寧心里是極為動容的。林澤這人看似隨和不計較,實則很難跟別人交心,且不會隨意許諾,謝寧知道他是想得很清楚了。

    林澤站起來后朝謝寧作揖, “寧哥, 我本想給恩師守孝三年后再向你們表明心意

    ,但又怕夜長夢多, 索性先同你道明, 待回京后再向伯父稟明。”

    謝寧雙手將人扶起, “該是你倆的緣分, 只是如今我們尚在孝期, 又逢朝局大變, 這等大好事卻不能慶賀。”

    以前林澤還不是兩榜進士, 祖父已經看好他。如今年紀輕輕便入翰林院, 此等年輕才俊是多少高門顯貴選女婿的心頭好?且謝寧自父親的信中隱約知曉林澤同太子殿下頗有交情, 如今這位太子殿下說不得哪天就成了那金鑾殿上寶座之人, 林澤這等心腹可不一躍而上,成了人人敬畏艷羨的天子近臣?

    林澤見未來大舅哥不反對,旁的都不重要。雖然林澤是現代人, 但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林澤都相當在乎雙方父母對一段婚姻的認可。

    當然現代時談戀愛是自由的,可以不管這些。但現在是古代,談戀愛就等于未婚夫妻的關系,必須要得到雙方家長的認可才好繼續。

    “謝謝寧哥。”林澤咧嘴笑道。

    “真讓你小子撿著了。”謝寧也忍不住笑了笑。

    哥倆不好耽誤時間,說清楚后就往草廬走回去。

    “大少爺、林公子,你們可算回來了,小姐剛問起你們。”謝德站在草廬外等著,一見兩人的身影出現,趕忙跑過去說道。

    “小姐沒事吧?”謝寧和林澤兩人當即加快腳步往屋里去。

    “沒事,剛服下湯藥,李大夫叮囑說這十來日小姐最好躺在床上靜養,以免傷勢加重。”謝德邊走邊說。

    林澤和謝寧兩人親眼看過人后才放心。

    “一會下山一定要慢慢走。”林澤跟謝寧道,“我送你們到山腳下。”

    謝寧點點頭,草廬實在簡陋,不方便養病,他已經在安排下人們準備軟轎。

    “你嫂子月份也大了加上明珠的事,我不方便出門,隔著日子讓謝德來。”臨別前,謝寧同林澤說道。

    “我這邊是小事,寧哥你先顧著要緊的。”林澤回道,又敲了敲轎子的窗沿,等謝明珠掀起一角簾子,“好好養病,下回咱們去爬山。”

    謝明珠含笑抿唇,“好。你自己在山上要當心。”

    待謝家的隊伍走遠看不見,林澤騎著騾子往回走。

    又過三日,謝德帶來了一架紡織機并一箱書。林澤一邊看書一邊研究這架紡織機。

    “構造不算復雜,改造圖紙可以畫,但能不能做出成品,成品是否具備預設的效果,有待驗證。”林澤看著被自己拆得七零八落的紡織機,坐在書桌前自言自語道。

    十天后,謝明珠和季夏并兩個會織布的心腹婆子坐馬車來草廬。

    謝明珠在季夏的攙扶下從車廂里出來,兩個婆子和趕車的小廝搬卸帶來的東西。

    “腳好了?”林澤迎人進來,給她倒了一杯熱茶。

    “嗯。第五日便沒有什么大礙了,只大哥說什么都要我將養夠十日才允。”謝明珠抿了一口茶水,杏眼驚訝地看向林澤,“這是什么茶?清香中還有回甘。”

    林澤挑挑眉,“我自己去山上采摘的。”

    這小半月他研究紡織機之余,經常上山轉悠,采摘草藥的同時還會順手把一些能泡茶的花或野果摘回來曬干做成茶包。

    “今兒我同大哥說了,晚些再回家。”謝明珠垂眸帶笑著說。

    “天朗氣清,你悶在家里多日,正好去爬山強健體魄。”林澤聽完心里樂開花。

    說走就走,林澤讓其他下人在草廬里收拾,他自己背個竹簍,裝上點心吃食、水囊并一把柴刀。

    季夏并一個婆子隔著一段距離跟在后面,林澤和謝明珠都換了一身干練的衣服。她頭上的釵環都摘下,用一塊布巾包著。

    “像不像村里的姑娘?”謝明珠很是新奇,從未如此裝扮過。

    “像浣溪沙的那位。”林澤毫不吝嗇地贊美道。

    謝明珠也沒想到林澤嘴甜至此,霎時臉頰染上了紅暈,垂眸抿唇,腳下走得飛快,路也不看徑直往前走。

    走了一會兒,卻聽到后面林澤帶笑地喊聲,“走岔了——”

    謝明珠頓時停下腳,倏地回頭,杏眼黑眸一直看著林澤,也不吭聲。

    “咳~不怪我說晚了,你走得快。”趕上來的林澤在她的注視下有些心虛。

    林澤自己往前走了幾步,見人還是沒跟上來,知道是剛才打趣人生氣了,趕忙轉回來來了個浮夸的作揖,“小生不該打趣姑娘,還請大人有大量,賞臉繼續一塊爬山。”

    謝明珠歪了歪頭,聲音清脆道,“孺子可教,好吧。”

    兩人相視而笑,繼續并肩往前走。

    夏天山里的野花多得很,林澤順手用野花編了個花環、手串帶上。

    “這是什么?”謝明珠對山里的植物很感興趣,一路上都不停地向林澤請教。

    “崧藍,其葉可以染衣服的,還能入藥,清熱解毒的。”林澤看向她指著的板藍根,說完就蹲下去拿木棍挖連根挖起。

    謝明珠接過一棵仔細看,還聞了聞,“我也來挖。”

    林澤把木棍給她,自己拿柴刀去砍一截樹枝。

    “大蟲子!”謝明珠剛把一棵菘藍挖起來,突然瞧見土里出現一截長條蟲子,嚇得花容失色,連連后退。

    林澤飛快過去把人拉到身后,眼睛往她剛才的地方掃過去,沒有看見什么大蟲子,“應當是跑了。”

    謝明珠透過林澤的肩膀看過去,下定決心道,“下回我會記得踩幾腳的,它定然不能像現在這般逃走。”

    林澤笑著牽起她柔軟的手,“好姑娘。”

    謝明珠渾身僵了僵,卻沒有掙開他溫暖的大手。

    “下回不記得也沒關系,但你敢跟自己害怕的東西做斗爭,我一定給你鼓氣。”林澤回頭看她說道。

    “那我也不好什么都敢碰,你不是說了嗎?山里好些草木人碰了便會渾身紅腫發癢。”謝明珠微微抬起下巴,略有些傲嬌道。

    “聰明的好姑娘。”林澤真是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掌心,太喜歡這種生動的面容了。

    林澤本來想讓謝明珠簡單體驗一下,爬一小時左右就差不多了,畢竟閨閣小姐很少長時間走路的,沒想到謝明珠體力相當不錯,一路沖到半山腰,上山差不多是三個小時。

    季夏和婆子到后面拉得越來越遠,林澤直接朝他們喊話,若是跟不上便沿著腳印慢慢走,等會他們兩人下山大家又能匯合了。

    半山腰的一處崖壁前,林澤把外衣脫下墊在草地上,“歇一歇?晚上回去記得泡泡腿腳,再讓丫鬟用力捏捏,免得第二日酸痛得起不了床。”

    謝明珠確實累了,沒太顧得上禮儀規矩,真就躺在林澤的外衣上,一手遮住眼睛,感受徐徐吹來的山風,渾身輕松,舒服極了。

    林澤坐在她旁邊,用大樹葉子幫她扇涼驅蚊。

    “山里也挺好了,沒有人,什么也不用想。”許久之后,謝明珠輕聲道。

    “晚上還睡得香呢。”林澤用葉子在她紅撲撲的臉上掃了掃。

    謝明珠悶哼著,撒嬌似的用杏眼瞪了瞪作怪的人,側過身背對林澤。

    烏發細腰和少女靈動的表情,林澤很難忍住不去逗人。

    “誒,真要在這過夜呢?我可不奉陪啊。”林澤單手撐著地面,俯身過去‘恐嚇’道。

    謝明珠才不怕他這話,一點反應沒有。

    “哎,算了,過夜就過夜吧,舍命陪君子。”說完,林澤跟她隔著點距離,用大葉子枕著腦袋直接躺下來。

    謝明珠低頭揚起唇角。

    兩人躺了大概有半個小時,林澤進空間看手機,差不多下午一點,再不下山謝明珠回府就太晚了。

    “明珠,該回去了。”林澤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但是沒聽見人有什么反應。

    林澤馬上起身過去一看,原來是睡著了。

    “好嘛,還說不累。”林澤沒辦法,還是要把人喊醒。

    “起床了…”林澤晃了晃她的肩膀,又繼續換了個說話,“狼來了~”

    謝明珠的眼睛終于掙開一條縫,林澤加大了點聲音,“狼來了。”

    謝明珠一聲不吭,卻蹭的挺起身兩手環住林澤的脖頸。

    “我騙你的,沒有狼,別怕。”林澤把人抱起來站好,一手握拳扶著她的后腰,一手輕拍肩膀,等她從睡夢中徹底醒來。

    謝明珠緩過來后,正要抬頭跟他說話,因為兩人身高差的緣故,腦袋就磕到他的下巴。

    只聽見林澤嘶的一聲,頭往后仰去。

    謝明珠趕忙伸手要摸他受傷的地方, “可、可還好?傷到哪了?”

    林澤握著她的手,“沒事,騙你的。”

    謝明珠可不信這話,不過見人確實沒大礙,放心不少。

    簡單收拾一下,兩人開始往回走。上山容易下山難,這回兩人不敢打趣了,一心一意走路要緊。

    ……

    在謝家這座草廬里過了一個多月,林澤的頭發已經能扎起來,而全新版本能同時紡出四根線的紡織機也被他弄出來了。

    木匠是謝家自己的,最后組裝是林澤自己動手,成品只有林澤和謝明、謝

    明珠見過。

    順利試用后,林澤就將其重新拆成零件,暫時封存起來。

    茲事體大,必得等京城那邊有個結果才能繼續。林澤原本想讓謝家先用起來,但謝寧卻勸林澤把這東西先收好。皇家那邊的織造坊更好談條件,謝家做不得這個出頭鳥。

    林澤同意了。

    又過了一個月,八月底時,林澤的草廬里迎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孟通,你怎的來這了?”林澤驚訝地問道。

    孟通如今換了一身行頭,端的是富貴無比,且跟來的一眾護衛各個身手不凡,“孟通參見大人,陛下有旨,遣我等來安慶府請您回京。”

    林澤聽完忍不住失聲問道,“陛下?”

    心跳突然加快,不會是他想的那個陛下吧?

    孟通朝他又行了個禮,“先皇于一月前病逝,在朝中幾位閣老和宗親們的見證中,將皇位傳于當今陛下。”

    林澤:我現在是傳說中的天子近臣了?

    第272章 第 272 章 面見新帝

    謝府, 書房。

    “澤哥兒,你說三日后要啟程回京?”謝寧聽到這個答案相當意外,因為根據林澤先前的意思,京都那邊他至少得半年后才回去, 如今才過了兩個月。

    書案對面太師椅里的林澤神色都有些怪異起來, 他以為皇宮那個事少說也得拉扯半年一年的, 沒想到兩個月就有了結局,陳輝鳴這個太子能量很大啊。

    “寧哥, 新天子準備登基的事你曉得嗎?”林澤先讓屋里的下人退出去,方才道出真相。

    “什么?”謝寧不可置信地站了起身,這事父親那邊還沒來信。

    林澤明白了,孟通他們一行人是日夜兼程趕過來的, 什么事這么急?林澤問孟通, 但是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是陛下的意思。

    “既然皇位已定, 想必京都時局可穩定下來了。”林澤這兩月已經從暗探的身份中徹底抽離出來, 領導通知結束帶薪休假,他還得回去老老實實上班。

    “為兄也沒有什么好叮囑的, 路上當心, 保重自身。”謝寧重新坐下。

    “寧哥放心, 只是遺憾沒有第一時間瞧著侄兒侄女出生, 下回見面我這個當叔叔的再補回一份見面禮。”林澤微笑道。

    聽到自己即將出生的孩子, 謝寧不由帶上幾分慈愛的笑意, “穩婆說也就是這幾日該生了。你和明珠能成, 祖父在天有靈定是高興的。等三年孝期后,你們也該辦這件大事了。”

    林澤算了算,三年后自己二十歲, 明珠十九,“都聽你們的。”

    兩人在書房聊了一個時辰左右,謝寧便讓下人去請妹妹過來。

    謝明珠聽到這個消息,一開始是有些傷心的,兩人正是互生情緒的時候,突然要分開心中自是不舍。但謝明珠是個懂得事情輕重緩急的人,況且即便沒有林澤相伴,她也有許多事能忙。比如閨閣女兒繡花、看書,或是去造船坊那邊、打理家里的田莊買賣,總之要忙起來是腳不沾地的。

    林澤知道她的工作內容后,就不再懷疑過這姑娘會無所事事想東想西。比自己還忙的日子,她已經可以應對自如。

    林澤表達了充分地支持與一定的幫助,把自己那套做賬記賬的本事毫無保留全教給她了。

    “我每月請謝六叔給安陽縣老家送信,他都會先送府里,再由寧哥派人拿去給府城那邊做買賣的族人帶回去。”林澤這話是想告訴謝明珠,以后每月寫信回來,讓她記得拿自己那份。

    “嗯,我記下了。”謝明珠看著他認真點頭,那她想回信也可以放進林家老爺子的包裹里,一塊請謝六叔帶去京城給林澤。

    “那我便不留你們了,澤哥兒這兩日收拾行李若有什么要搭把手的,只管讓你院里的下人們去找謝德支用。”謝寧急著去陪媳婦,這幾日他每天夜里隔一會就醒一次,怕媳婦隨時要生產。

    謝寧先離開了,林澤和謝明珠并肩往外走,來到院里的桂花樹下,林澤選了一枝摘下來,將其中一簇小花戴在謝明珠的發髻上。

    謝明珠抬手撫了撫那簇桂花兒,杏眼含笑,“你愛吃桂花茶、桂花糕,待我這兩日多制些,你帶著路上吃。”

    林澤低頭看她紅潤飽滿的臉頰,心里頗為不舍,“好,我喜歡吃。”

    三日時間眨眼就過,林澤自己綁好頭發,現在已經不需要用頭套假發,只需要接上一截假發條盤上去。這大熱天再弄個假發套,他真是要長滿頭痱子了。

    把原先灰撲撲的衣服換回一身月牙白繡淺金祥云的直綴,腰間是一條寶藍色滌帶束腰,與頭上的青紗帽一個顏色,另懸有香囊、玉佩等物。

    林澤面容白皙,五官清俊,不笑的時候相比從前更多了幾分冷硬,但是笑起來還是那副隨和靦腆的模樣。

    “大人,外頭的馬車已經備好。”孟通前來回稟道。

    “嗯。我們這就走。”林澤朝他微微頷首,轉身抬腳往外走。

    孟通是頭一回見老師這副清貴的裝扮,不由多了幾分敬意。

    回京走水路,讓林澤意外的是他所在的大船竟然是裝滿了貨物的,但林澤沒有多問,因為孟通已經說過這船是陳輝鳴手下調來的,里面的東西自然是他想要的。

    半個月后,林澤差點就在船上過了中秋節,好在路上順風順水,好歹趕在中秋前一天來到京都。

    下船后,孟通已經安排了車馬送林澤先回甜水巷,“大人先回家中休整休整,陛下應當很快就有旨意傳召您嘞。”

    林澤回禮,如今孟通身份不同,且在辦事時大家不能被人發現有什么私下交情,“好,那我先回去候旨。你們一路辛苦,也早些回去歇息。”

    孟通稍稍挪了點地兒,沒有受林澤的禮。

    目送林澤走后,孟通身后的小太監低聲問道,“掌印,這位何方神圣,竟能讓咱們走一趟?”

    孟通斂起笑意,“他是何身份不該你們管,記住了,即便他是白身,都給我敬著。”

    小太監心頭一凜,連聲稱是,他沒想到那年輕人來頭這樣大,連他們的頭內官監四品掌印都如此鄭重對待,后面的護衛們更是將這一切看在眼里。

    “馬上讓人來把船上的東西卸下運回府里。”孟通嚴聲下令道。

    ……

    林澤回到甜水巷時,恰好碰到多福背著書袋從學堂回來,“多福?”

    多福架著的騾車都沒停穩,激動地直接跑過去拉住林澤,“大少爺!你回來了?!”

    林澤抓住他的手臂,眼看著多福又長高了些,見到家人他心情也很難平靜,“回來了回來了,大家都好嗎?”

    多福見林澤身后還有馬車車夫等著,知曉不好讓人干看,連忙將人請進屋,“澤哥,先進屋坐下說,大伙都很好。盛叔、生叔、武叔這會子還沒回,但沐姐兒和如意都在。”

    進屋后,林澤先吩咐車夫將車上行李和箱子都搬下來。

    多福已經跑進屋通知林沐,她一般都在屋里繡花看書。

    “如意見過大少爺,問大少爺安。”如意聽見院子外的響動,早已經出來迎人。

    林澤還來不及看看院子里的變化,那頭林沐就飛快跑出來,“大哥!”

    林澤把人抱住,揉腦袋安慰道,“哭什么?大哥這不是回來了嗎?”

    林沐勉強止住哭聲,但是拉著林澤的手不肯放,“不許再走了。”

    林澤趕忙點頭,“好,不走了,就在這。”

    那邊的多福和如意已經把車夫送走,還將林澤的行李全都搬進他住的房間。

    “少爺,先喝口茶水。明兒中秋,您能回來真是太好了。”如意端上一壺茶水,給林澤林沐倒上一杯。

    “澤哥,我這就去把你回來的好消息告訴兩位叔,順道買些肉和菜回來,今晚咱們先簡單給你接風洗塵。”多福換了身束袖的衣裳,從屋里出來說道。

    “行。”林澤笑道。

    林澤林沐兄妹倆聊個不停,林澤問她在京都住得習慣嗎?每天都做些什么?

    而林沐只問了一回林澤這么久去哪兒,讓林澤拒絕后便懂事地不再過問大哥的事,只一個勁說京都認識了什么人,有哪有趣的見聞。

    下晌五點多,林郁生、林郁武、多福先領著一大堆東西進屋,和林澤好一陣稀罕。

    不久后,林郁盛也從國子監回來了,父子倆更是有許多話要說。

    “先讓澤哥兒洗個熱水澡,咱們好好吃一頓,日后有的是機會說。”林郁生提議道。

    “好!”得到了眾人的一致認同。

    洗完澡,換了身舒服的細棉衣裳,林澤和一家人圍坐在院子里吃晚飯。

    四方桌上擺滿了雞鴨魚肉、香辣清淡都有。幾個男人跟前還有一個酒杯,這是要好好喝一杯的意思。

    “來,先干一杯。慶祝澤哥兒平安歸來!”林郁武率先舉杯道。

    “好!”大家一飲而盡。

    林沐則是喝下一杯甜甜的果汁兒,如意在一旁伺候,并不上桌。原先林家并不是這樣的,只不過京城里規矩大。

    而林家父子倆都是在朝為官的,若被人瞧見如此沒有規矩,便是要讓人笑話,因此便在廚房單獨給如意留了一份。

    “澤哥兒,你這次回來應當就不走了吧?”林郁生夾起一筷子芹菜炒豬肉。

    “應當是的,只不曉得會不會外放。”林澤如實相告,因為他確實拿捏不準陳輝鳴要找他回來時什么任務。

    林郁盛接話道,“外放也挺好,攢資歷。像我這樣的,可沒那等機緣。”

    林澤道,“爹,你若是覺得行的話,繼續科考,兒子舉雙手贊成。”

    林郁盛笑了笑,“都去當大官,家里沒人管了。”

    林澤看了一圈這院子,“爹,咱們手里銀錢夠的話,要不去瞧瞧旁的大一些的三進院子?我瞧著若是阿爺阿奶還有族里的人來這,都不夠住的。”

    林郁武笑道,“澤哥兒,早就在相看了。還有你別擔心不夠住的事,咱們鋪子后頭也有三間廂房能住的,平日里我和你生叔經常在那邊住。”

    此時多福難得開了個玩笑道,“澤哥,兩位叔說新房子是預備著你過兩年成親用呢。”

    林澤故作吃驚和尷尬道,“多吃少說,功課做好沒有?”

    多福朝林郁武擠擠眼,林郁盛聽得笑著不作聲,林郁生跟著樂呵。他們這些當爹的,不管是當官還是種地的,對家中小輩要開枝散葉的話都極為愛聽。

    “我有嫂子嗎?”林沐一臉天真地問。

    “估計是,問問你福哥。”林澤一臉認真地回。

    多福發現回旋鏢打在自己身上,頭都不敢抬。他念著書,已經對這些事有很強的羞恥心。

    “哈哈哈~”林郁盛、林郁武、林郁生三個成年男人毫不留情地笑出聲。

    吃飽喝足,滿桌狼藉。

    林澤父子倆有事商談便回書房去,林郁武、林郁生則是坐一會后又趕回鋪子那邊忙活。

    “爹,嘗嘗我從安慶府帶來的桂花香茶。”林澤在茶桌對面坐下道。

    “聞著很香,最近愛喝花茶了?”林郁盛抬眼看向兒子。

    “旁的都喝,不拘哪樣。”林澤打開扇子輕輕扇風,好在京都的八月夜里已經有些涼意,否則哪能喝熱茶?來碗冷飲才是正經。

    林郁盛起身將后面的窗戶打開,回來坐下后又仔細打量了兒子,“身子可有什么暗傷?”

    林澤見他爹開始認真了,也端坐好答道,“有一些皮肉傷,都好了。”

    林郁盛沒說什么,“先皇病故,太子登基。你回來可是為這個?”

    林澤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爹,這里頭的事我并未知曉半分,此次回來確實是新帝旨意,不知是為何事?只說過兩日會傳我進宮面圣。”

    林郁盛眉心微皺,兒子什么時候入了太子的眼,他卻半點沒察覺,“先皇駕崩,帝后悲慟萬分乃至隨之而去。三日前先皇葬禮方才結束,太子并宗親族老扶棺將其送入地宮,奉安在寶床上。太子于先皇靈前即位,待九月二十舉行登基大典。”

    林澤聽完他爹的話,知道陳輝鳴這個皇位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總之流程上應該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先帝親自下傳位詔書,又有內閣并皇室宗親見證,太子正式成為準皇帝,只等登基大典結束后,完全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皇帝。

    但是先皇后的死存在疑云,不過這跟林澤沒有關系。皇權斗爭就是這么殘酷,決定要掙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好失敗的結果了。

    “我只聽聞朝中又有多少高官親貴被流放抄家,如今朝堂還是亂得很。其余的更多內情便不知曉了。你如今回來,也不知是好是壞。”林郁盛道。

    “爹,好的壞的還能由咱么做主?只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回去種地,咱們有什么怕的?”林澤盡可能將事情說得輕松些。

    林郁盛無奈搖頭,他當然知道兒子說的是安慰話,只是如今他這個當爹的實在幫不上什么忙,兒子已經走到哪一步他都不甚清楚。

    父子倆閑談到晚上八點多,林郁盛便讓他回房休息,“一路舟車勞頓,早些休息,來日還有的是機會說。”

    林澤起身告退,“爹,你也早些安寢。此次回來,說不準是好事呢?”

    林郁盛失笑道,“好的壞的全是你一人說的,我管不了,你自個兒懸心吧。”

    在家舒舒服服地過了個中秋節,林澤全家一塊去外頭閑逛,看花燈、猜燈謎,還有各種熱鬧的雜耍表演。直把林澤林沐兄妹倆看得不想回家,還是林郁盛以家長的身份命令一兒一女才肯挪動腳步回家。

    “多大的人了,還能玩瘋去。”林郁盛給閨女抱起來走,她這會子已經累得倒頭就睡。

    林澤沒敢回嘴,頭一次參加這種非物質文化盛會,沒見過世面。加上有種上班前最后的狂歡,林澤恨不得在外面通宵。

    京都的中秋節實在是太精彩太熱鬧了,街上全是人,各色燈籠五光十色,煙花絢爛璀璨。各家鋪子攤位都擺到街道上了,林澤買得停不住手,全是要給老家和謝明珠等一眾親朋準備的。

    第二天林澤起晚了,剛從屋里出來,就看見鄧護衛在外頭坐著。

    “參見大人。”鄧護衛看見人,當即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見禮。

    林澤一驚,竟然是鄧護衛來,而且還不讓人叫醒自己,這貼心得讓他都緊張起來。

    “鄧大人客氣了客氣了,怎的不讓人來喊我?”林澤客客氣氣地回禮。

    “我也是剛坐下,那位如意姑娘才準備去敲門,您就出來了。也是我登門太早,擾您清夢。”鄧護衛抱拳道。

    “您客氣了,什么擾不擾的,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下官?”林澤賠笑著請人坐下。

    “大人,陛下有請。”鄧護衛一點不廢話。

    林澤火速起身, “等等,我這就去換回朝服,隨您覲見。”

    林澤回房后,一邊急哄哄穿衣服一邊心里暗暗吐槽:領導牛逼,一大早喊人上班,而且還是臨時通知的。

    雖然鄧護衛路上解釋說這次是私下覲見,不必太緊張。但林澤對陳輝鳴這種聰明的狠人打心底就是敬畏,現在還當了皇帝,那心思不得比馬里亞納海溝還深。

    馬背上,林澤一手持韁,臉上全是興奮和敬畏,鄉下淳樸人設從頭到尾沒變過,“能見陛下天顏,乃臣下之萬幸,怎能不莊重嚴肅?鄧護衛寬慰之心,林澤恩受。”

    鄧護衛領著林澤并身后六個手下一路從西角門進入皇宮內廷,林澤也不大認識路,因為他只有科舉來了三次,而且都是固定的路線。

    皇宮還是那么富麗堂皇、恢弘華美,林澤雖沒有太多心思欣賞,卻也在幾個瞬間再次感受到這份震撼。

    經過重重樓閣殿宇,終于來到一處宮院,搜身的規矩沒變,而且更嚴格了。林澤相當淡定地從小房間里出來,隨著一個小太監來到一處茶水間等著皇帝召見。

    皇宮就是檔次高,身邊的桌子上竟然擺了五盤點心果子,林澤想想自己早飯還沒吃,這時間可不剛剛好。

    在兩個小太監的注視下,林澤非常自來熟地吃

    了一頓皇家早飯。因為東西比較干,小太監還給他續了一壺熱茶。

    “咳,林大人,陛下請您入殿。”門口小太監通知道。

    林澤差點沒打個飽嗝,東西還行,勝在外面沒吃過這種做法,“是。”

    整理好儀容儀表,林澤跟著小太監往大殿走去。說是大殿,其實是其中一間房里。

    半年多不見,陳輝鳴好像老了五六歲,估計是這些日子過得不清閑,皇帝不好當。

    “臣翰林院編修林澤,參見陛下。”林澤現在在感天寺跪得多了,現在這動作是行云流水。

    陳輝鳴一手揉著額角,抬起眼皮看向跟前的林澤,“平身。”

    “謝陛下。”林澤站起來,垂眸目視腳下,一副期待又慫的樣子。

    “你們一路辛苦,朕聽孟、鄧二人說了大致的事,今兒想聽你再細說。”陳輝鳴示意后面的小太監給自己上壺茶。

    林澤二話不說從懷里掏整理出來重新用古代紙張抄錄的日記本。

    一個小太監從林澤手里接過去拿給陳輝鳴看。

    林澤等陳輝鳴翻看才開始說,基本是對日記本的一些細節補充,有些東西不能寫成文字,得口述,比如沒啥證據的猜測和感想就不能寫下來。

    這一說就是將近兩個小時,林澤說得口干舌燥,好在陳輝鳴還算有點良心,讓小太監給他遞茶水解渴。

    “朕瞧你即擅長火器又懂冶煉鋼鐵,翰林院屬實有些屈才,不若挪了位置?”陳輝鳴將手里的本子合上,眸光落在林澤身上。

    這又不是什么選擇題,在哪個部門上班都行,林澤現在沒啥挑的,反正都比干暗探舒服,“臣一切聽陛下安排。”

    陳輝鳴道,“朕預備調你去工部,繼續改進冶鐵之法還有那些會爆炸的火藥瓶子,此法對邊境蠻敵的騎兵有奇效。自然地朕不會虧待你,去工部任郎中一職,另賜你一千兩白銀,一百匹綢緞,十匹馬,二十個奴仆并東華門外馬行街一處三進宅院。”

    林澤聽得滿腦子都是,我嘞個豆,這么好的領導竟然讓我攤上了。林澤剛開始聽到要去工部,心里是有點失望的。

    翰林院可是個超級熱門的單位,知名度高、待遇好、前途光明。

    工部呢,他總不可能去干尚書或者侍郎,那林澤去了就有點被丟到冷門單位的意思了。

    但是,陳輝鳴說任工部郎中,這是真升官了,從五品的官職,僅次于工部侍郎的職位。工部一個尚書、兩個侍郎、四個郎中,每個郎中主管著工部四個大部門之一。

    實權職位。還能發揮林澤專業,可以充分展現技術型人才的能力。

    那些賞賜的東西,林澤聽到一千兩白銀已經心跳很快,陳輝鳴上次給的經費他還沒花完,更別說執行任務中還掙了不少。

    這么懂事的領導,活該你陳輝鳴當皇帝,你不當皇帝誰服氣?

    “臣,叩謝圣恩!萬歲萬歲萬萬歲——”林澤跪得那叫一個利索,心甘情愿、萬分敬佩。

    “旁的還有要說的嗎?”陳輝鳴最后問道。

    林澤馬上投桃報李,把自己紡織機的項目說出來。既然去工部,那這玩意量產推廣的條件馬上齊全了。

    “還有這樣的物件?能提高到四倍?用的人手還比原先的少?”陳輝鳴眸光閃了閃,這要是真弄出來,國庫的收入又多一筆。

    “臣不好說一定能成,但已有手稿。”林澤保守點回答,雖然已經弄出一個成品了。

    “若是能成,馬上帶來給朕瞧瞧。你也讓人尋好一處合適的地兒建一所大作坊,由朕的內庫支錢。”陳輝鳴立刻有了決斷,他不禁想,這會算賬的人難不成掙錢特別厲害?上回煉鋼的配方就不說了,眼下爆炸瓶和紡織機更是讓人驚喜萬分。

    “微臣遵命。”林澤朗聲回道。

    第273章 第 273 章 工部郎中

    從皇宮回家后第二天, 林澤就換上翰林院編修的七品官服正常上班,等到調任旨意下發才會轉到工部。

    卯初時分,也就是早上五點,林澤就趕騾車前往皇宮。好在他住得不算遠, 四十來分鐘就能坐在翰林院的工位上。

    朝廷規定卯中時分必須到位, 否則無故缺勤一天打二十小板。

    林澤一來就先去找到上級領導銷假, 也就是當初給他做過保人的翰林院侍講學士劉玉才。在昨天他已經去劉家送了一份重禮,今天來為避嫌, 林澤給劉玉才的和其他人一樣的特產禮包。

    “你小子總算舍得來當值了,我是頭一回見新科進士回鄉探親后病了大半年的。”劉玉才示意林澤將東西放一旁,一邊說笑一邊給他辦理手續。

    其實他心里清楚,林澤病這么久翰林院編修的位置還能留著, 謝家是功不可沒。

    對于這種明顯有來頭的小年輕, 他也不多干涉,人家要走什么路子, 輪不到他這個外人置喙。

    “行了, 你拿著批文去待招處候著。”劉玉才起身招手找來一個跑腿的小廝。

    “屬下多謝大人關照。”林澤向他作揖行禮。

    待招處已經有六個同事在整理卷宗或是書籍,林澤同他們一一寒暄并送上一份安陽縣特產, 這里頭他認識的就一個神童小孩哥宋明。而另一位狀元老大哥不知道怎么回事沒見著人。

    宋明見到熟人相當高興, 把林澤拉到一旁說悄悄話, “清珩兄, 你可算回來了。”

    林澤無奈苦笑, “估計是科考把身子掏空了, 回到家一段日子便病得起不來, 一個多月都不見好轉,只得告假在家養病。好在大人寬厚體恤,讓我在家養好身子才回來。否則一路舟車勞頓, 我這小命怕是要交代在半道了。”

    進了單位就是這樣,人一下子從科舉殿試第二名變成一個普普通通的公務員。病假事假跟上級領導申請,別以為皇帝會注意到你這個人不見了,就算問起,只需要劉玉才簡單解釋一句就過去了。

    而一般人如果不是真的病得起不來,肯定不愿意像林澤這樣待在家里養病這么久。幾乎是要把皇帝心中那本來就不多的印象全都消耗完,從此查無此人,這對一個年輕的進士來說,政治生涯近乎斷絕,可以說是毀滅性的打擊了。

    所以林澤重新回來上班都沒有受到什么阻礙和不好聽的話,大家恨不得自己的對手越少越好,本來林澤這種新帝頭一次科考中拔尖的人是很容易受到重用的,大伙挺忌憚。

    現在嘛,每個人都很和善。

    宋明眼睛往待招處某張桌案上看了看,唏噓道,“你不在也好,免了一場風波。”

    林澤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把自己心里的疑惑問了出來,“忠潤兄,那位王兄怎的不見來?可是像我一般身體不適告病在家?”

    宋明才聽到這個名字就想捂林澤的嘴,把人又往角落拉了拉,“清珩兄慎言,可別提他的名兒了。”

    林澤很上道地不再多說,“對了忠潤兄,咱們待招處只需等著替陛下潤筆寫詔書嗎?”

    宋明見林澤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稍稍安心些,愿意多陪他聊幾句,“還有許多收集抄錄整理的活,你跟我來吧。”

    林澤也不是非要聽什么八卦,而王世則這位狀元真出什么事,回頭找人一打聽就知道了,這多少算是個名人。

    在待招處林澤是新人,皇帝要寫的旨意當然還輪不上他來代寫,基本就是跟著宋明整理各代皇帝的詔書、把每天新產生的詔書進行抄錄備份,最重的活估計就是整理典籍了。

    這年頭的書為了能保存得長久些,需要在天氣好的時候定期曬太陽,下雨天久的話則是熏香驅蟲,主打就是抗來抗去。

    不得不說翰林院工作還挺清閑的,林澤這種小公務員每天也不用去上早朝,來到工位慢悠悠吃個早餐再開始忙活,中間還和同事湊一起喝個下午茶,沒有別的事就等著五點下班回家。

    林澤在翰林院上班過于老實,原本大伙猜測他有后臺的就有些動搖了。

    到了第七天,原本對林澤保持和善

    的某些老油條開始使喚他去干雜活。

    “林編修,勞煩你把這些文書歸檔入庫。”五十多歲的賈宗承和一個年輕小伙搬來一個大箱子,徑直放林澤書案的旁邊。

    旁邊其他人雖然低頭好像在忙活,實際上都盯著這邊的動靜。要是賈宗承都能把人壓服,那這個林榜眼在他們翰林院日后可以當成一個軟柿子了。

    林澤從桌上的書卷中抬頭,他這兩日開始加入修撰明宣年間的國史實錄,忙得腳不沾地。

    現在突然收到這個賈宗承要他幫忙,林澤原以為數量少他順個手就算了,沒想到腳邊是一大箱子,“賈孔目,實在不好意思,我這手頭的修撰之事尚脫不開身,你要不問問劉學士大人讓我去給你那邊幫忙吧?若大人同意,我馬上就來。”

    林澤一開口就是把賈宗承的職位強調出來,孔目,在翰林院屬于不入流、沒有品級的職位。林澤實在想不出來自己原來樂呵呵地這么好欺負嗎?好歹也是七品官銜,這才幾天就有人敢跳出來明目張膽使喚他。

    雖然這個賈宗承歲數頗大,林澤不知道他有什么人脈,但是這種事都不會回絕,林澤還上個什么班?

    賈宗承一屁股坐在書箱上,開始用手一下一下垂腰垂腿的,苦口婆心勸說道,“林編修啊,老夫在這也有三十來載,有些金玉良言同你說說。這年輕剛來的多結善緣,日后往上走便容易許多。你做了什么,這里頭的人都瞧在眼里呢。老夫就是歲數大了,否則哪會開口向你們小年輕求助?哎,人啊,都有老的時候……”

    林澤一看這人是要搞他,當即放下手里的紙筆,把桌上干了一部分的活計小心收好。

    接著林澤坐回凳子上,看向賈宗承微笑道,“您老這話說的是指咱們年輕的不孝嗎?先圣也沒說讓我們年輕人見到上了歲數的老人家都得當人孫子。我想著,家里阿爺阿奶也不樂意我突然回去就不是林家子孫,改換門庭到別家了。”

    賈宗承被林澤這個帽子扣下來,當場就吹胡子瞪眼要訓話。

    結果還是沒有林澤快,只聽見他又說道,“您是孔目,我是編修。咱們按照定好的規矩,各自做好各自的活。至于您說的結善緣、往上走的話,我自認資歷尚淺又不比您老才華橫溢,陛下和大人們讓我做什么,我便安安心心做好什么,從不肖想旁的東西。”

    在場的人誰都沒想到林澤戰斗力這么強,而且反駁時太過冷靜。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又是剛來翰林院當值不久,面對一個老頭條的刁難,竟然如此冷靜鎮定。從第一句話開始便是從容不迫的模樣,就連語氣都沒有太大的起伏。

    “這是做什么?手頭的活都做好了?”此時門外,一位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款步進來,一眼就定在林澤兩人身上。

    “見過侍讀學士。”在場的人都起身向這位翰林院從五品侍讀學士王廷堅見禮,這位是跟劉玉才一個等級的,同為翰林院學士古長英手下兩位二把手。

    賈宗承一見來人,眼中冒出喜色,激動又氣憤地迫不及待道,“大人,他…”

    賈宗承好似被什么十分過分的事所氣到,一下子翻了個白眼,直接趴倒在桌案上。

    林澤楞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糙了,他還沒玩這一手,虛弱讀書人的人設竟然被搶了?

    “賈老!”

    “林澤你快把人背起來,去請太醫院的太醫啊!”

    “”

    現場一片混亂,大家全圍過來。

    王廷堅沉著臉撥開人群,“林編修,這是怎么回事?賈孔目一把歲數,你何必與他起沖突?連學士大人都曾夸贊過他老人家為翰林院辛苦忙活大半輩子,甚是不易。即便諸位官階都比他高,也不得欺辱人!”

    林澤有種踩了一只癩蛤蟆反被親一口的惡心。

    “大人!”林澤提高了音量喊道,周圍的嘈雜聲頓時消失。

    “回大人,小的略懂醫術,不妨讓我先瞧瞧?”林澤腦子一轉,主意就出來了。裝暈他經驗豐富,這老家伙扎幾針就老實了。

    王廷堅看了看趴在桌上一動不動的賈宗承,思忖片刻回絕道,“他一把歲數,你若是一朝不甚,可不釀成慘案?還是快快去尋太醫來救治,莫要耽誤。”

    林澤忍著沒翻白眼,這老頭剛才他瞥見偷摸動了。但是王廷堅不知是故意包庇還是出于別的原因,總之今天這個二把手要是強行壓他,林澤肯定不會把事情鬧大,他還沒順利升職,就算要報仇也得等過去工部后再說。

    就在林澤準備先忍下這口氣時,門外頭又有人進來,而且還不是一個,前面帶路的正是翰林院學士古長英,后面是三個太監,看衣服樣式,竟然是伺候在皇帝身邊司禮監的。

    古長英進門瞧見一群人圍在一起,頓時臉皮就有些掛不住了,“翰林院全體同仁即刻歸位!”

    其他人見狀全都灰溜溜地趕緊站成一排,只有賈宗承趴在桌案上一動一動,他以為來的只是學士古長英,還想趁機讓古長英幫著教訓林澤。

    古長英壓下心里的火氣,先一步過去將賈宗承提溜遞來,沒等人說話,翰林院其他人已經將他拖下去。

    而賈宗承瞧見后面的司禮監傳旨太監時,已經嚇得真暈過去了。這些人代表的可是皇上的臉面,他適才竟然敢趴在案上!

    傳旨太監瞥了眼這個老貨,也不多說,此事反正自有人處理,轉頭從后面跟班小太監拖著的御制木雕云龍鎏金托盤上兩手拿起一卷東西,“翰林院編修林澤接旨——”

    林澤快步向前跪下,“臣林澤接旨!”

    而翰林院在場所有人都跟著下跪,學士古長英和侍讀學士王廷堅在林澤左右兩邊,其余人按品級跪后面。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翰林院編修林澤才德兼備,忠勤國事。獻良策解民生之苦,謀國事消邦本之患。其心可嘉,其行可表,實乃朝廷之棟梁,朕之肱骨。今擢升為工部郎中,望勿失初志,恪盡職守,為朝廷再建勛績,為庶民謀福澤。布告天下,咸使聞之。欽此。”

    宣旨太監的話音落下,在場之人鴉雀無聲,眾人呆愣愣地聽著林澤跪下扣頭接旨。

    誰也沒想到這個老老實實的年輕人,竟然一步成了從五品的工部郎中!

    第274章 第 274 章 營造司

    宣旨太監走時, 林澤隨手每人給了一塊銀錠做辛苦費,自從陳輝鳴叫他準備收拾收拾去工部后,林澤天天上班揣著足夠的錢,就等這一刻了。

    把人送到大門后, 林澤便往回走。

    屋里, 翰林學士古長英負手而立, 背對著門口。侍讀學士王廷堅偏頭看向佝僂著軀體的賈宗承,其余人則是隔著一段距離默不作聲。

    “你說你, 多大的歲數了?竟然還裝暈欺負年輕人?真是…臨老臨老,這樹皮子臉也不要了。”王廷堅毫不客氣地訓斥道。

    王廷堅實真慪氣,誰曉得這老東西得罪的新人竟然來頭那么大,這才半年就從翰林院編修爬到工部郎中的位置。顯然要么是皇上的心腹, 要么是跟內閣那幾位有極為親密的關系, 這兩種結果他哪一個都不想要。

    “大人,我就是老糊涂了, 豬油蒙了心, 真是一時糊涂啊!待林大人回來,我給他賠禮道歉, 定不會再犯!”賈宗承關鍵時候也是一點臉面不要, 直接癱坐在地上哭嚎。

    賈宗承悔得腸子都青了, 這小子老老實實也不吭聲, 倒是悶聲不吭來個大的。

    “廷堅, 不必說一些無謂之言, 照著規矩辦事便好。”古長英一擺手, 結束了這場鬧劇。

    “咳,林郎中回來啦?清珩兄,大喜啊!”宋明眼尖, 林澤剛準備進來,他一個箭步迎出來。

    其余人見狀,當即臉上轉變神色,跟上宋明的腳步,全都擁過去朝林澤恭賀。

    “恭喜啊!林編修——”

    “咱們日后得喊林郎中了諸位。”

    “是是是,林郎中

    當真是卓爾不群、才華橫溢,去了工部定能更上一層樓,吾等同僚不可望其項背吶。”這人顯然夸得有些過了。

    很快又有另一個機靈點的接過話來,他聲音有些尖,大伙都聽得很清楚,“哎呀,這都是咱們圣上知人善用、不遺寸長,在翰林院或是工部都是為朝廷效力、為陛下解憂,咱們賀喜林郎中到新的地方施展才能,成就經天緯地之才,千古留名、萬古流芳!”

    這話一出,顯得其他人再說都有些過于俗套。

    林澤全程微笑不用說話,人就是這樣,到了一定位置,什么都有人幫你解釋應對。

    林澤先是同古長英作揖道,“學士大人,這些時日多謝您的照拂,林澤不論去哪都永遠銘記自己是從翰林院出去的,不給您丟臉。”

    古長英臉上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伸手將林澤扶起,“你有此心,老夫便再無所求了。我們翰林院能出一位圣上青睞的才俊,是我等共同的光耀。望你懷高遠之志,守清正之心,為工部衙署貢獻心力。有朝一日展鴻圖、建偉業,若有需,老夫定傾力相助。”

    這是非常體面的答復,林澤要的也是這種效果。大家都是體制內上班的,各部門多少會有業務上的往來,臨走前把關系重新恢復表面友好是重點。

    有了一把手古長英的表態,后面林澤跟王廷堅的和好就非常順利。大家互相奉承一番,林澤又對一旁畏畏縮縮地賈宗承道,“賈孔目趕快起來吧,地上涼。您這歲數可不好一直坐地上,適才都是誤會,想來您確實是一時糊涂,我適才對您態度也有些不對,咱們倆就當什么都沒發生可好?”

    林澤笑得非常憨厚老實,這個體面是給古長英,或者說翰林院的。至于古長英和王廷堅會不會在事后收拾賈宗承,其他人會不會趁機落井下石,林澤可就不管了。

    這老東西今天整自己,林澤也不打算親自動手收拾他,只需要一步步往上走,多的是人愿意幫他出這口氣。

    最后一天在翰林院上班,林澤受到了上下所有人的好奇圍觀偷看,且感受到什么叫熱情、體貼。在下班前,幾乎所有人都開口邀請他一起去酒樓、茶樓喝一杯,林澤借口推遲說下次他做東請客。

    一回到家不久,林澤剛跟大伙說完升職的好事,還沒來得及互相表達激動之心,陳輝鳴之前提到的賞賜就到了。

    圣旨讀完后,全家跪謝,一塊宣旨太監送到門口,林澤回到院子里,桌子上墊著紅綢布的托盤上整整齊齊放著十錠一百兩的銀子,一張嶄新的房契,五箱各色綢緞,十匹馬以及站成四排的二十個奴仆。

    林郁盛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么好,這些東西已經把他們的小院子擠得沒什么地方能下腳的。兒子這一回來就接連弄出這樣令人猝不及防的驚喜,實在是高興不過來了。

    “盛哥,咱們……”林郁生、林郁武雖然不是頭一回接圣旨了,但還是很難不激動,這不,聲音都在發抖,腦子一片漿糊。

    林郁盛稍微好些,轉頭問兒子,“澤哥兒,這些東西不若就讓他們先搬去新房,咱們等收拾好再住進去?”

    林澤點點頭,他也是這么想的。他們家根本用不上二十個仆人伺候,林澤打算把其中十個安排去鋪子里幫忙干活,總之勞動力不能閑置著。

    林澤他們全家趕車把二十個仆人加馬匹、綢緞送去新房子,主要是想看看。

    “林宅。”多福仰頭看向新房子的正門,朗聲念出來。

    林郁生、林郁武聽得臉又笑成一朵花。

    “這院子看著就氣派,你們瞧,上頭的門多高大結實?咱家的門檻多高,真是了不得。澤哥兒,得趕緊寫信回去告訴你爺和叔公他們,全族都得樂呵才好。”林郁武快步過去一會摸摸門前的石墩,一會敲敲鐵制的門環,嘴里咂咂道。

    “門前的兩棵桂樹也長得好。”林郁盛打量了一會笑著道。

    “來,咱們進去。”林澤見大家把門口這一片看得差不多了,當即招手先帶頭進去。

    三進的院子確實很大,林澤看了房契上寫著將近六畝地,也就是四千平米的使用面積。

    一進院最主要的建筑是前院正廳,用來接待賓客的。兩邊各有左右廂房共四間,另有書房、側廳各一間。正門兩邊是倒坐房,布置了馬廄外庫房、廚房和下人房。

    二進院主要建筑是內院正廳,屬于林家自家人吃飯、見面說話的地方,兩邊廂房的布局差不多。

    三進院則是主人家居住區,與間上房、四間廂房并左右兩個小院子,一邊是假山花叢,一邊是荷塘涼亭。全是上一任主人家弄的,整個宅院頗有江南園林秀美精巧。

    “哎喲,走一圈腿肚子都酸,真大!族里的人即便全來,咱們都能擠得下。”看完后回來的路上,林郁武忍不住又感慨道。

    “叔,咱們好好的,以后還能住更大的房子。到時候把大伙都接來京都,熱熱鬧鬧過日子。”林澤習慣性就開始給人畫餅。

    大伙聽完就是朗聲大笑,沒有什么比家里年輕一輩有出息更值得高興的。

    “回頭算個好日子,咱們就搬到新房住。”林郁盛道。

    翌日,林澤來到新單位上班,讓兩個仆人跟著搬來兩大箱,主打就是見著有份。

    工部這邊也早就收到通知,林澤這個新任郎中還沒到,他所在的營造司兩個直屬手下已經等候多時。

    “下官營造司員外郎蔡平見過郎中大人。”

    “下官造司主事宋北起見過郎中大人。”

    蔡平和宋北起都是三十左右的歲數,留著短須。蔡平看著不大愛說話,問候完就站一旁面無表情地等著。而宋北起臉上一直掛著笑,眼神也追隨著林澤而動,顯然是時刻準備聽從上鋒指示。兩人似乎都沒有因為林澤年輕而輕慢他。

    林澤一看兩人就有種來到理工男窩點的感覺, “二位同僚不必多禮,咱們日后共事于此,必得齊心協力方可做好本職之事。不知尚書大人何時得空,另外還得勞煩二位帶我去拜見兩位侍郎大人。”

    蔡平和宋北起兩人都沒有推脫,蔡平先開口道,“那屬下先去瞧瞧三位大人是否得空。”

    宋北起則是帶著林澤熟悉周圍環境,以及簡單講解工作日常。林澤也會問一些不明白的事,宋北起基本都給了回答,雖然說有詳有略。

    十來分鐘后,蔡平告知林澤何尚書和兩位侍郎去上早朝還沒回,林澤轉道去跟另外三位同級的郎中混個臉熟。

    一通走下來,林澤基本確認了這就是個理工男的窩,大伙在各自的辦公地點沒事都不來往,埋頭干自己手里的活。

    林澤還不太明白工部的生態為什么是這個樣子的。頭一天來,林澤也沒什么活干,主要是熟悉業務和環境。

    轉一圈回到自己的地盤營造司,林澤請兩人坐下來喝茶,“蔡平、北起咱們營造司哪些活歸我們管?”

    蔡平一點不耽誤,馬上接話道,“咱們有都吏科,管文書的。營造科,管營造工程的。磚木科,管木材磚石的。還要管理匠人和旁的一些雜活。原先咱們司該有兩個員外郎、兩個主事,如今只有咱們三個并五個司務,得把這些都包攬。”

    林澤聽完頭都大了,三個人承包一個科室的工作量?難怪大家都埋頭苦干,完蛋玩意,干不完,根本干不完。

    第275章 第 275 章 考核制度

    “歸咱們管的工坊有多少個?”林澤聽完蔡平的話后, 心態稍微浮動了一下,不過經歷得多了,他沒什么覺得好崩潰的。

    “回稟大人,主要有四個, 木、石、土、磚瓦。工坊設在京郊的錦屏山下, 每個工坊有在籍匠人二百上下。”蔡平道。

    林澤大概明白了營造司的工作, 他們三個主要領導和五個沒有品級的司務平時在工部衙署上班辦公,有任務就安排到各個朝廷管轄的工坊。工坊的事林澤暫時先保持原來的運轉方式, 現在還要弄清楚署衙這邊的活怎么分配下去。

    不會帶團隊,

    真是要干到死的。

    “我們營造司都有哪些科?眼下是誰來負責?”林澤細問道。

    “大人,都史科和算房都是屬下在兼管。主要是營造司日常事物、文書傳達以及賬目支領。”宋北起道。

    林澤不由對他另眼相看,這些都是很瑣碎又很要耐心和溝通能力的工作, 單管一種都很不容易, 宋北起還能兼挑兩大塊,看樣子干得挺順手的。

    “喔, 北起你是哪里人?怎么來的營造司?”林澤聽完宋北起的話后, 對其他幾個手下一下子有了信心,這部門都是多才多藝的啊。

    宋北起可不是什么沒腦子的蠢人, 他知道眼前這位新任營造司郎中來頭大, 又是正經兩榜進士高中榜眼的翰林院出身, 即便年輕也不是他們這些人能欺瞞蒙騙的。

    而如今這位林郎中突然詢問自己的來歷, 想必是有心要拉攏自己成為他的心腹。宋北起已經等這種機會很久了。

    “回大人, 小的是新洲府人士。盛德五年進士, 于工部任職已有八年。”宋北起道。

    “八年已是正七品, 可謂是年輕有為。”林澤由衷稱贊一句。

    別看林澤一來就是正七品,那是一甲進士才有的待遇。

    而宋北起作為普通進士能留在京都,八年從最末端從九品干到正七已經相當少見。在工部這種干得好是應該, 干不好得背鍋的單位,能安安穩穩保住飯碗就已經不容易。他還能往上挪挪,可見是有真本事的。

    “您真是羞煞卑職了,同大人相比,我這把歲數堪堪熬到正七品簡直無地自容。您說我年輕,實則卑職已經快不惑之年。但能在這兒當差,為家中老小掙些過日子的柴米油鹽,卑職已經心滿意足。”宋北起低頭拱手道。

    全家的頂梁柱,知足踏實能干活。林澤對宋北起已經有了初步了解,剩下就看他在具體的事務上的表現了。

    一旁的蔡平低頭喝茶,瞥見林澤往自己身上看,他馬上聚精會神,等著回答類似的問題。

    雖然蔡平不怎么會說話,但好歹也是個腦子不笨的。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這位林郎中前程遠大,若入了他的眼,就不必一直坐這員外郎的椅子了。

    果不其然,林澤轉頭就問道,“蔡平,你是哪里人?”

    蔡平連忙將手上的茶杯放下,拱手道,“回大人,卑職京都人士,盛德十年進士。”

    林澤聽完就琢磨起來了,京都戶口,干了三年就是工部正六品員外郎,不善言辭,但做事很有條理。回頭打聽一下哪家的,估計有些背景在。

    林澤仔細看了看蔡平的國字臉外加一臉短須,一時分不清他和宋北起誰的歲數更大。

    蔡平像是猜到林澤要問的,主動開口道,“大人,卑職今年正好三十,比您應當要大上十來歲。”

    林澤笑了笑,“我年十七,兩位在營造司的事務經驗上都是我的大哥。”

    兩人趕緊拱手稱,“卑職不敢。”

    林澤擺擺手繼續問,“蔡平你如今負責哪個科的?”

    蔡平道,“回大人我管材料采買存放及工坊工匠之事。”

    林澤聽完低頭思索起來,兩個左右副手全去忙活這些事務,大局調度全給自己干。林澤覺得有點不太行。

    “咱們這的五位司務可會寫字算數?”林澤問道。

    “會的,他們有三個是舉人,另外兩個是秀才。”蔡平道。

    果然是京都,連沒有品級的吏目都有這么高的學歷。

    “我有個想法,你們手頭的事務實在太多,你們各挑一個讓他們分擔你們的活兒。我可以承諾給他們每月多發俸銀,就從咱們營造司出。萬一我這頭忙不開,你們都得幫著頂上我的活兒。”林澤道。

    “大人,他們得管著工坊,若是抽兩個來幫我們,那邊怎么辦?”宋北起問道。

    “從工坊里挑個能干事的,一年選一次,干不好就滾,干得好便繼續。這兩個挑上來的,你們可暗示他們干得好我親自舉薦他們,一樣是要經過考核才能一直干下去。咱們營造司上下,包括工坊的匠人都實行業績考核管理法案,每月每季度每年都有考核,吏目表現優異著賞錢升遷,匠人們則是賞錢脫籍。具體條例本官這幾日先打個稿,再請示兩位侍郎大人過目,最后公布實行。”林澤道。

    資本家那一套總歸是讓林澤用上了,全都實行KPI考核制度,讓每個人都不必多費心思跟他搞什么人際關系,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提高業務和產品上。

    宋北起和蔡平剛聽完人都懵了,還有這樣辦事的上峰?怎么說得如此直白,讓他們忍不住想馬上知道條例有哪些,他們該如何使勁才能得到舉薦升遷的機會?

    “好了,那今兒就先說到這里,你們都去忙吧。一會等那幾個司務來,你們就告訴他們這個事,讓他們把話帶到工坊。”林澤一看這兩人的神情就知道這種制度他們很喜歡。

    “是,屬下告退。”宋北起和蔡平頭一回語氣高昂起來,不像此前聲調平平的模樣。

    林澤坐在自己寬敞的辦公椅上,先把營造司近三年相關資料看一遍,再想一想怎么從原有的制度中結合新的,讓整體方向不能變動太多,細節上大家又能接受。

    當天下班,林澤就已經粗略看了一遍重要的文件,又受到其他三位郎中的邀請,四人一起請兩位侍郎劉洪文和林正華一起吃飯。

    林澤見兩位上級領導答應了,大家又禮貌性邀請尚書何慎,被婉拒后六人直接前往京都一間中等檔次的酒樓包房。

    “劉大人、林大人請入座。”林澤四個郎中等兩位上司坐下,大家才分別入座。

    一道道下酒菜開始端上來,這些瑣事現在都是由兩個仆役幫著打點,這些都是宮里訓練出來的,對這種事相當熟悉。

    很快桌上已經擺滿了各種點心菜品,當然各種美酒更是不缺。

    “諸位,咱們先敬兩位大人今兒賞臉赴席。”林澤見差不多了,先起身舉杯道。

    大伙都沒想到林澤年紀輕輕這么會來事,他們都當中最小的虞衡司郎中肖長青都比林澤大十一歲。

    幾人互相交流一個眼神,露出恰當地和氣,“還是托了林郎中的福,這個月頭一回吃上如此多佳肴和美酒。”

    左侍郎劉洪文抬起酒杯,半白的長須動了動,“祝你們都有好前程,老夫可等著喝諸位的升遷酒啊。”

    左侍郎劉洪文已經五十五歲,等著過幾年就能跟皇帝提出告老還鄉。他只想安安穩穩退休,什么活都讓手下的人自己做決定。

    右侍郎林正華隨后舉杯,眸光在林澤身上停留了一會,溫聲道,“日后大伙都是同僚,你們四人各司其職、互相照應,不負皇恩浩蕩。”

    右侍郎林正華則相反,他四十二歲,還想往上走走。但奈何工部不好晉升,他又沒有厚實的背景關系,只能戰戰兢兢在管著工部的事。比自己高半級的左侍郎不管事,他不得不挑起擔子,因此對手下幾個郎中都頗為重視。

    前頭尚書和左侍郎歲數都相近,林正華眼下不敢肖想尚書之位,但左侍郎的位置他還是可以挪挪的。只盼哪天能做出些政績使得圣上瞧見自己,那尚書之位方有一些可能。

    大家推杯換盞,說著些半真半假的話,直到喝得醉醺醺方才由仆役扶上馬車回家。

    林澤回到家后,喝了兩碗醒酒湯眼神已經清明起來。

    “澤哥兒,搬家的日子算好了,這個月二十六,正好你們爺倆休沐。”林郁生坐到林澤旁邊的凳子說道。

    “生叔我曉得了,今日我比較忙,這些瑣事便由你們和我爹商量著辦便好。”林澤點點頭。

    “你也保重身子,酒多傷身。”林郁生忍不住關心道。

    今晚林郁盛也出去應酬,父子倆真是一忙就忙一起去。

    拿著熱毛巾進來的林郁武也說道,“你還沒成親呢。”

    兩人都擔心侄子當

    大官后,小小年紀沉迷酒色。他們又不好過問,便趁著現在才開始就先提醒一二。

    林澤解釋道,“兩位叔放心,除非必要我定然不出去喝酒。”

    林郁生、林郁武兩人看著林澤笑了笑,“你心里有數便好,叔就是啰嗦一兩句。天色不早了,你先洗漱回房歇息,我們等你爹便好。”

    林澤看了看外頭,想想自己還有管理制度要制定,“那好,你們也勸勸我爹注意身子。”

    兒子做了五品官,林郁盛這個當爹的也得應酬起來,國子監那邊推脫不掉的還得參加。

    洗完澡后,林澤回房間拿出紙筆開始打框架。

    “一、各科室職責。二、標準化工作流程。三、溝通機制。四、文字材料管理。五、物資管理。六、獎勵制度與懲罰制度。”林澤花了一晚上梳理到二級標題內容,進空間翻來翻去沒有現成的資料,只能反復回憶公司和單位的細節來補充。

    到了第三天,林澤把定好的營造司規章管理制度初稿拿到右侍郎林正華跟前。

    “這…”林正華有些不解地看著桌上這一沓紙。

    “大人,此乃屬下研究的營造司新的行事方法,特請您過目一二。”林澤道。

    “嗯,你先放這,我一會忙完回來再看。”林正華道。

    林澤看他有事忙就道,“那下官等您得空,我拿回去再自查幾遍。”

    林正華沒所想,也不想管這些,他實在太多事要忙了,“嗯。”

    于是林澤揣著初稿從林正華的辦公地往外走,沒想到就碰上尚書何慎從月亮門走進來,林澤連忙把手里的一沓紙折好收懷里。

    “小林啊,拿的什么東西呢?”何慎背著手慢悠悠問道。

    林澤:您老一把歲數,眼神還挺好。

    人家問都問了,而且還知道林澤是新來的郎中,顯然何尚書對林澤是有一定了解的,“卑職見過尚書大人,回您老的話,這是我研究的營造司新的行事方法。”

    何慎走近后笑瞇瞇地打量了一會林澤,伸手道,“給老夫瞅瞅?”

    第276章 第 276 章 方案落地

    林澤揣著初稿左右看了看, 雖然這個考核制度是在原有的框架上進行一定的調整,但涉及錢財,沒有林正華點頭許可他也不好開展工作。剛才找直屬領導沒空,現在直接給領導的領導看有點越級行事了。

    但是林澤覺得矮胖矮胖的何尚書莫名親切, 也不拐彎抹角了, 坦白道, “大人,我打算給手底下辛苦做事的人一些獎賞, 便擬了一份獎勵規則。這事我得先跟侍郎大人先商量才好同您說,如今這上面都是屬下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便不好費您心神。”

    何慎往林澤懷里瞥了眼,然后轉頭看向林澤所在的營造司署衙方向, “正好今兒要去你們營造司瞧瞧, 你陪老夫一塊吧。”

    林澤見他沒有堅持,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說實話要是何慎一定要看, 林澤是推脫不過去的。這種浸淫官場大半輩子的老人, 一眼就能看穿許多東西,林澤也怕自己適得其反, 把林正華跟何慎同時得罪。

    “您老這邊請。”林澤乖乖在一旁帶路, 這位尚書大人自己主動從稱呼上拉近兩人的關系, 林澤自然也不會放棄這種跟他親近的機會, 上頭有人好辦事啊。

    “小林啊, 你此前在翰林院?”何慎隨口問道。

    “回大人, 學生去年中的進士, 蒙先皇隆恩,賜翰林院編修一職。”林澤禮貌回道。

    “雖說旁人大抵都覺得翰林院前程遠大,但咱么工部亦是讓你大有可為嘛, 啊,小林你說是不是?”何慎笑瞇瞇看向林澤道。

    “您老說到我心坎了,咱們聽圣上的準沒錯。”林澤也不含糊,政治立場得鮮明。

    營造司離得并不遠,兩人說完這會話就已經到了。

    林澤將何慎請入堂中,在辦公的宋北起和蔡平連忙帶人過來見禮,上茶伺候一旁。他們都不知道尚書大人怎會跟林郎中一塊回來,大家臉上都帶著些緊張之意,擔心這位年輕的林郎中是不是得罪尚書大人了。

    “你們都去忙吧,我和小林隨便閑聊幾句罷了。”何慎揮手道。

    蔡平和宋北起不敢多留,作揖后帶人離開。

    何慎簡單看了一圈林澤所在的辦公場所,“挺不錯的,咱們工部旁的沒有,這木匠石料管夠,屋子各處都齊全。”

    林澤跟在他側后方陪同,“咱們工部的技藝是一頂一的好,學生在外頭很少見到這樣精巧的做工。”

    兩人又在茶幾兩邊坐下。

    “咱們工部你是頭一個最年輕的,若有什么好點子不怕去試一試,年輕人嘛,總該有些膽氣去做點事。有什么難處也不妨說說,老夫這把歲數有幾個敢惹我的?悄悄告訴你,在朝上他們吵得天翻地覆也不敢動我,大伙都曉得老夫身子骨極脆,一個不當心是要出人命官司的。哈哈哈!”何慎拂須大笑。

    林澤對何慎的性格有了更新的理解,這絕對是個明白人,對方猜出或者說是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誰。今天還可能不是偶遇那么簡單,這番話就是告訴林澤,何慎知道他來工部有某種任務,但何慎愿意支持配合林澤的行動。

    “您老可是我們工部的定海神針,千萬要保重身子。學生初來乍到,有許多事想像您這樣的長輩請教,若能得到您一字半字的教導,定是要受用無窮的。”林澤話說得很官方套路,但已經表明自己的態度。

    何慎含笑著點頭,不一會兒就瞧見林澤將懷里的幾張紙遞過來。

    “這是學生這兩日琢磨出來的一些小巧之法,旨在激勵營造司上下同心共進,將手上的事務盡善盡美。”林澤解釋道。

    他這個版本只把金錢獎勵寫進去,而升職和匠人脫離奴籍的內容還沒加。做事不好一次性全都擺上來,一點點試探領導的底線很重要。

    何慎一邊聽一邊看,待他仔細看完后方才開口道,“金銀激勵尚還是不夠長久,也不是人人都缺金銀。”

    林澤聽完心頭一動,他當然知道這個道理。能在這中央當官的,有幾個回把林澤加的十來兩工資當回事,他們在這個職位上抽的油水都比月俸高許多。但是一線的工匠們是很需要這些銀錢的,林澤這次主要是想為這部分人爭取權益。

    現在何慎說這話,難道是要主動提出他想要的籌碼嗎?

    “還請您賜教。”林澤恭敬問道。

    “有大貢獻的匠人可請旨恩準脫籍,至于其他營造司的官吏,有功自然當賞。老夫也想見見這些能臣干吏。”何慎看了眼林澤,也是一點不拐彎暗示,說得很是直白了當。

    林澤一時間都不知道要怎么表達對這位老尚書的敬謝之情,只好起身朝他作揖行禮,“您老高瞻遠矚,學生銘感于心。”

    何慎示意林澤坐下,“古之成大事者,皆經困厄無數。老夫能搭把手的也就是些動動嘴皮子的事兒,還得爾等勤勉于事。”

    林澤給何慎續上一杯熱茶,“您老今日之言,學生謹記。待稟明侍郎大人后,學生便去召集營造司同僚向工坊匠人宣告此事。”

    何慎點點頭,“過一會兒他忙完該得空遣人來喊你了。”

    林澤心里有數了,雖然不知道何慎這么友好的態度是處于哪種原因,但是這次他有底氣。因為朝廷實在太缺錢了,短短幾年換了三任皇帝,加上還要打仗,各種東西都缺。

    內部百姓已經不能再加什么賦稅,而每次換皇帝都把該抄家的都抄了,最富裕的江南道才刮過一遍,暫時不能再動。

    通過生產力提高去獲得更多的財富是一個非常好的解決方法,幾乎沒有任何壞處。

    這是為什么陳輝鳴得知林澤要改造紡織機后,二話不說就要用自己的錢投進來。

    林澤趁機問了一些工部和工坊行事細節,特別是某些模棱兩可、不約而同遵守的規矩。

    何慎含笑看向他,“哪有什么規矩?你如今是營造司的郎中,他們自然惟你馬首是瞻,要

    緊的是你該如何處理他們的敬意。”

    林澤愣了一下,他現在上班第三天。按照慣例收到了左右侍郎并另外三個郎中和幾位營造司吏目的見面禮,而林澤也根據不同身份給與回禮,這種人情往來是必須的。

    可何慎現在說這話意思是他手底下或者會有其他人來巴結他,更露骨一點應該叫行賄。

    何慎又略略坐了一會就離開了,林澤將人送走后,沒多久右侍郎林正華遣人來請林澤去商談早上的事宜。

    這次林正華沒有任何推脫,“早些我忙得抽不開身,如今稍稍得空,林郎中要給我瞧的文書在何處?”

    林澤把早就準備好的初稿兩手遞過去,“請大人批閱。”

    林正華看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可見是相當認真的,“嗯,你此法旨在勉勵下面的人盡心辦事,若真有才干,咱們提拔任用也是為朝廷舉賢。那你們就先照此條例辦事吧,若發現不妥之處再行商議。”

    林澤恭敬道,“是,下官感激大人信任,殫力于職。”

    林正華若有深意的朝林澤笑了笑,把文書還給他,“你年輕有為,本官于你有諸多期盼。你如今新官上任,署衙還有許多事等著你去處理,本官也不多留你在這閑談了。”

    林澤順著他的話客套一番,表達對上官勤勉公事的敬仰,是自己學習的榜樣。

    最后拿到林正華正式的批文后,林澤兩人非常愉快地各自回辦公地。

    林澤搞定上面幾位大領導后,馬上召集自己的左右副手外加五個司務吏目。

    “大人,您有何要事需要屬下去辦?”蔡平作為七人中官職最高的員外郎,先替林澤搭好臺子。

    “諸位,前兒我提過的事,幾位大人已經給與批復,先當眾公示。”林澤說完就將文書遞給最近的蔡平。

    在蔡平打開時,宋北起也湊過去一塊看。

    “大人,這!”蔡平和宋北起露出非常明顯的驚喜之意。

    他們剛開始聽到林澤那番宏論明面上表示定然要奮力拼搏一個好前程,實際上心里沒有半點波瀾,這小年輕以為隨意夸下的海口就能讓他們拼死拼活?

    但是誰能想到,短短幾日林澤真的說服了侍郎和尚書幾個大人,還拿到了正式的文書,這樣一來可就不是什么瞎說胡扯的事了。

    一旁五個司務歲數也不小,見兩位上官如此失態不由更加好奇文書寫的到底是怎樣的事。

    蔡平和宋北起沒讓他們久等,當眾念道,“今為營造司謀長遠之策,凡司中之人,德才兼備、功績卓然者,當予以擢升。其才者,或擅事物之精,或有創新之能,解難題如破竹,為司創利甚佳者也。至于工坊匠人,亦察其勞。或于常事勤勉不懈,或于急務擔當有為,或于長期之效有顯功。依其勞之大小、功之高低,定加薪之數,尤為突出者可入良籍。此策必以公正之態,察眾人之過,使賢者得升,能者加薪,則上下一心,營造司之興可待矣。”

    五個司務聽完,眼珠子瞪得溜圓,竟然真給他們林郎中辦成了!

    這個新來的上官竟然有如此大的能耐,大伙前兒送去的賀禮似乎太少了!底下眾人腦子里全都在盤算著,晚上回去得補上多少‘敬意’方可成為文書所言符合晉升拔擢的才者。

    這個年輕人的胃口有多大?上頭的大人們通過這份文書法案是否除了銀錢還有旁的緣由?他們能不能抓住這次機會攀上一根大枝?

    第277章 第 277 章 賀禮孝敬

    林澤宣布完新的規章制度后, 在眾人的目送中回了辦公室。而其余七人很默契地往一旁的角落走去。

    “蔡大人、宋大人,郎中大人這真是了不得的人物吶!眼瞅著快九月入秋,天氣見涼,聽聞郎中大人乃安慶府人士, 京都較之確實寒冷。我等作為屬下可否一齊送些炭火至大人府上, 以免郎中大人忙中忘記準備, 受寒氣侵襲。”一個眼神比較飄忽的司務率先開口道。

    蔡平略微黝黑的臉上并沒有太多情緒變化,等鐘銘說完后, 他又打量其他四個司務的表情。見大都蠢蠢欲動,想要一起先去送些孝敬到這位年輕、大權在握的郎中府上。等試探出足夠的信息后,各家再想法子怎么為自己使勁一把。

    這不怪大伙都是這么個想法,朝中或是外放的官員想要穩穩當當地把烏紗帽戴好, 可不都得會這些揣摩上峰心意的本事?

    他們工部輝煌之時, 就是個傳話的門房都賺得盆滿缽滿。這幾年稍顯落魄,也是因為時局動蕩, 皇上不讓修宮殿廟宇的。原先有能耐的都遷至其他更有前程的位兒, 剩下他們這些沒本事走不了的只能老老實實待在這熬著。

    現如今來了個有能耐的上峰,有點心思的都開始琢磨要怎么拿到考評為優, 得到擢升機會。至于送孝敬, 這都是官場中默認的潛規則, 哪個要辦點事不得把相關的人都打點到位才能成?

    就是他們工部的人得到擢升, 要拿到相關文書還要同吏部那些人上下打點一番, 人家才肯老老實實給你辦事。否則上峰拔擢又如何, 沒有吏部行文下發到手, 你只能一直等。

    大伙得送完孝敬才敢琢磨怎么辦事啊。

    “是這么個理,前兒大人遷至我們營造司,大伙沒有來得及專門辦一場席面給大人接風洗塵, 又只送了些平常的賀禮。大人還給我等回了一份差不多的手信,如今想想,當真是不應該。”鐘銘旁邊的宋合使勁給族兄宋北起遞眼色,一直沒有收到回復,忍不住接話道。

    宋北起沒法不開口了,他先是瞪了眼沉不住氣的宋合,又瞧一眼蔡平,“我觀大人并非常人胸懷,你們真要送可得悠著點。到時候偷雞不成蝕把米,別怪我不提醒一句。”

    蔡平不欲多言,他本就不想摻和,“你們自個兒拿主意吧,我先回去忙活了。”

    對于蔡平這樣硬邦邦的性格,五個司務雖然打心底看不慣但是又奈何不得人家,相反的,平日里還要捧著點蔡平。

    “宋哥!你給拿個主意啊,咱們都聽你的,多難得有這樣的大好機會,咱們若是沒送,讓郎中大人記上了,可是要悔恨一輩子的!”鐘銘盯著蔡平的背影,急聲催促道。

    “是啊是啊!宋大人,咱們當中就您和蔡平時常能跟在林大人身邊,此時必得您來幫我們拿個主意!我等不是忘恩負義之鼠輩,這上下同心,定能幫宋大人您辦好郎中大人吩咐之事。”錢喜壓著嗓子跟著勸說。

    “大人……”

    “宋主事…”

    五個司務輪番來,又是勸說又是求情,總之軟的硬的都來一遍,誰都不肯讓宋北起這么容易就跑了。

    蔡平他們是沒辦法,也對那人的臭石頭一般的性子敬而遠之。免得相求之事沒辦好,反倒被蔡平一頓冷臉訓斥。

    宋北起關鍵時候腦子一點不發懵,他示意大家先

    冷靜,別讓人瞧見了去。

    “依慣例辦事是不會有什么大錯,咱們林郎中也不像是不食人間煙火,他上任時也請幾位上官。咱們給的賀禮他不也一一收下嗎?可見并非那等不識抬舉的清高人,只不過他畢竟年歲尚小,估摸著心氣也高些,你們孝敬沒事,可別過火。”宋北起耐心給這五人分析。

    他權衡一二后還是決定說點真心話,免得這五人一下子做了什么出格的大事,讓林澤給撤職去。那這些活全都得讓他和蔡平接過來,可不是累死人也忙不過來?即便后面補上新人,總歸還要一些時日才能真正辦事。

    聽完宋北起的話,五人頓時心里有底了,練練給他作揖行禮。大伙也不啰嗦糾纏了,全都各自散去,估計心里已經開始盤算什么樣的孝敬既能彰顯自己的心意,又不讓心氣高的新任上峰覺得冒犯。

    宋北起一把扯過宋合,兩人換到樹下繼續說事。

    宋北起四處看了一圈,“你可別跟著瞎搞,要送就送點家里的瓜果蔬菜。我瞧著這里的事很快就傳開了,外頭那些得有不少人想攀一攀這位來頭不小的林郎中。咱們先瞧瞧,不急一時。反正你我都已經是郎中大人的手下,近水樓臺先得月,要摘桃子也先輪到咱們自己人。”

    宋合對族兄的話一向不敢違逆,不僅他是自己的頂頭上司,更重要的是怕他爹的棍棒伺候。

    宋合苦哈哈地陳情道,“哥,你也曉得我一路挨打考了個秀才功名,實在是沒有往上的可能。我爹好不容易認清現實,請你商量的該怎么走門路。花了將近一千兩疏通各處關節,讓我去順天府當了個差役。一月就一兩多點俸祿,我家那一千多兩得干兩輩子才掙回來。好不容易你在工部站穩腳,又遷至主事,我家抓緊機會好一番打點,這才拿到司務的差事。誰曉得工部這兩年甚是冷清,眼瞅著我爹花的銀子是三輩子都掙不回來。我心里著急,你也體諒體諒。”

    宋北起不與他廢話,“宋合,你沒白花銀子已經相當好運。不行自個兒出去打聽打聽,多少人是白打水漂的。你也知曉自己好不容易撈著個司務的官職,一著不慎滿盤皆輸。自己好好想想,要不要急著做那事。”

    宋合沒敢接話,他看出堂哥是真生氣了,且聽完宋北起的話他已經生出退縮之心,畢竟是真怕自己這身司務的官皮被剝掉,那他爹定要把他的皮也剝了。

    屋里的林澤沒有理會也不清楚自己的七個屬下滴滴摸摸地忙得團團轉,他今天相當開心,萬事開頭難,現在已經把路打通,接下來就能慢慢按照既定的方案一點點推進。

    下午到點下班,林澤由仆人趕車返回甜水巷的家。

    剛下車就有幾個衣著不便宜的人帶著三四個仆役朝林澤熱情走來,“林大人,從署衙回來啦?”

    林澤的一個仆役將他們隔絕在一定的距離,不讓靠近。

    “諸位可是有事找林某?”林澤發現這幾個自己都不曾見過,于是臉上只保持禮節性微笑。

    “林大人我家老爺是南灣街王員外,得知您高升工部郎中,特遣小的…”這人的話還沒說話,馬上就被另外一撥人的聲音蓋過去了。

    “林大人!我家是萬年縣縣尊黃宗仁老爺,特遣小的來送請帖邀您來參加老太爺的七十大壽!”

    “大人…”

    林澤聽得腦仁疼,給仆役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打發走這些人,自己先一步回家了。

    “諸位請留步,好意我家主人心領。大人眼下公務繁忙,抽不開身赴邀,還請擔待。”仆役大聲喊道。

    剛進院子的林澤又瞧見堆成了小山的各種禮品,林郁盛、多福和如意三人在一一記下送禮人。

    林郁盛見兒子回來,馬上朝他招手道,“全都是送你的,攔都攔不住,徑直堆在門口。不拿進來,咱們進出不得。”

    林澤無聲嘆了口氣,“爹,辛苦你們先記下,等咱們搬進新宅便好了。”

    新宅院那邊不像這里只有一個大門,一堵一個準。那邊有正門和四個角門,送禮拜見的人只能走固定的門,這樣林澤他們進出便不受打擾。下人們處理這些迎來送往就好,林澤不會像現在這樣被人堵在門口。

    林郁盛讓多福和如意繼續忙活,他和林澤進屋說話。

    “我們適才已經粗略瞧了一遍,有些重禮是你們工部的。”林郁盛從衣袖里拿出一張紙遞給林澤。

    林澤打開一看,他們營造司四個司務外加六個其他司的。他手底下的人送重禮想要往上升,林澤可以理解。別的部分的人給他送重禮是干什么?他的那套獎勵機制適用范圍并不是整個工部。

    “爹,得把工部同僚的東西專門挑出來,我瞧瞧是怎么回事。”好半晌林澤才說道。

    林郁盛自然是聽兒子的,這些事他已經沒有更多經驗傳授給林澤。自打兒子去了工部,他這個親爹跟著沾光,國子監三天兩頭有人找自己出去喝酒赴宴的。林郁盛是能推則推,實在不行就去走個過場絕不應承什么。

    “權利動人心,他們向來只看官位高低。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我兒不要被他們此刻的言語舉動迷失心竅啊。”林郁盛拍了拍林澤的肩頭,語重心長道。

    “爹,我曉得。已經是官場中人,我也不好做拿遺世獨立的仙人姿態,但工部那些人我還是得收拾一下才放心。”林澤眸光清冷,他已經明確告知這些人,竟然還敢犯,那就趁這次機會收拾一遍,讓其他人全都老實了。

    父子倆讓仆役人一塊吧工部那十份賀禮挑出來,林澤一一打開,沒有一點意外,全是名貴藥材、名家字畫、首飾珠寶等物,銀票全夾在盒子里,粗略算一算價值將近兩千兩。

    “當真是家底雄厚。你們將這些東西全都裝進一個木箱里,明日給我抬去工部的署衙。”林澤含笑吩咐道。

    林澤心里已經有了一個妙招,只等明天把箱子抬去工部。行污受賄是吧,這可是你們送上來找收拾的。

    第278章 第 278 章 初戰告捷

    翌日, 工部營造司。

    蔡平同往常一樣早早來到署衙先去郎中所在的辦公之地將筆墨紙硯收拾整齊,又命人將茶水燒煮一壺,等郎中大人來到便能喝上熱茶。

    蔡平收拾完就抬腳往外間走,來到門口罕見地有一群人在探頭探腦往里看。

    蔡平快步過去, 其中四人是他們營造司的司務, 另外六人竟然是其他三司的, “梁實敦員外郎、劉衛員外郎,諸位都是來營造司辦公事嗎?請隨我來, 這兒是郎中大人的辦公場所,不適合一大群人在此逗留。”

    梁實敦和劉衛見蔡平說郎中大人還沒來,現下人家不讓在這等營造司,他們如今有求于人, 不好跟蔡平起爭執。

    “蔡大人, 郎中大人一般何時來?”底下就有另一個虞衡司的一個司務捧著笑臉問道。

    林澤剛進門就聽見這話,面無表情的臉上頓時帶上一絲淡淡的笑, 朝人群的方向招呼道, “諸位早啊!”

    大伙猛地轉頭一看,只見他們心心念念的郎中大人帶著兩個仆役和一口大木箱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

    年輕的郎中大人穿著一身文官日常辦公的常服, 頭戴烏紗帽, 身穿青色繡小雜花紋團領衫, 腰間是五品官員才能用的銀钑花束帶。

    將年少有為, 意氣風發八字展現得淋漓盡致, 但細看又察覺到那張含笑的年輕臉龐上透著淡淡的凌厲之意。

    “下官見過林大人。”

    “屬下見過大人。”

    林澤抬手示意眾人不必多禮, “一早便瞧見我這院里如此熱鬧, 當真是頗為驚喜。”

    蔡平注意到林澤身后的木箱,他覺得有些奇怪。過來署衙辦公,怎的要帶這一大口木箱。若是私人物品, 剛來那兩日就該搬來了。

    “下官虞衡司梁實敦見過大人。聽聞營造司近來比較忙,咱們四司同為一體,便過來問問有哪些需要我們搭把手的。”梁實敦抓緊機會表現,爭取讓自己在林澤跟前留下印象。

    林澤聽完他的自我介紹就想起來這正是昨天有份送重禮來的,再一看另外的幾個生面孔,數量竟然正好對上了。

    林澤臉上的笑容更盛,當即問道,“有心了。這幾位又是……”

    接下來是挨個進行自我介紹,每個人都覺得這是跟林澤無需多言的默契。昨天送完禮,今天人家就來認臉,真是太上道了。

    晚一步趕來的宋北起和宋合心里已經開始升起懊悔之意,沒想到自己判斷失誤,因此錯失了大好良機。

    “哥,今晚去送還成不成?”宋合咬牙燜聲道。

    宋北起一聲不吭,示意堂弟再看看情況。

    林澤看一圈,該來的人都齊了,“蔡平你去關一下院門,讓看門的差役暫時別讓人進來。”

    蔡平二話不說就去干了。

    林澤再度看向眾人,“諸位來得巧,本官正巧想找你們。”

    其他人被林澤這一番舉動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有事吩咐便好,他們如今可不正等著幫林澤

    跑腿嗎?怎的還要關起門來說?難不成是什么大事?

    等蔡平回來,林澤示意兩個仆役把箱子打開,而自己從懷里拿出一疊紙。

    梁實敦看見林澤手里的紙,莫名感覺不妙,實在有點像他昨晚送過去的禮單樣式。

    “昨晚本官回家收好了很多人的敬禮,甚是意外。經過一番功夫挑出咱們工部同僚的,諸位的禮單都在,本官也一一核驗,所有東西都用這個箱子裝來了,諸位上來驗看一番吧。”林澤微笑著用平淡的語氣說完。

    在場眾人皆變了臉色,他們沒想到林澤竟然將大家送的孝敬全都弄過來,這哪里是受用的意思?分明是來算賬的。

    林澤見他們不肯挪動腳步,輕笑一聲直接開始點名,“下面念到名字的上來查驗。蔡平、宋北起,若是誰不肯動彈,你倆去幫一把。”

    蔡平和宋北起莫名有些激動起來,兩人走出來氣勢十足地應道,“是,大人!”

    宋合朝大哥擠擠眼,心里竊喜不已。因為他看見其他人那個臉色啊,精彩得很。

    “梁實敦。”林澤沒耽誤,馬上開始點名。他手里的單子就像閻羅王的點名冊一般,讓人心頭發顫,兩股戰戰。

    梁實敦頭皮發麻,但是如今這情形由不得他狡辯,只能挪動腳步往前走,在眾目睽睽之下往箱子里快速看一眼。

    “可有異議?”林澤發問道。

    梁實敦搞不清林澤要干什么,只能先點頭。

    “行,下一個。”林澤讓他站一旁,開始繼續點名。

    “劉衛。”

    ……

    十個人毫無例外一一點名出來走完流程。

    林澤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大家頭垂得更低了。他們如今就是砧板上的魚肉,根本沒有反抗之力,也摸不清林澤到底要干什么。

    “依照律例,諸位行賄之罪證據確鑿。”林澤面無表情道。

    “大人!”

    “大人饒命!小的糊涂,還請寬恕!”

    “大人——”

    所有人瞬間慌了神,他們已經來不及埋怨這個不識趣的林郎中。每個人只想著絕對不能因此事把烏紗帽弄丟了,實在是即害怕又屈辱。

    “諸位莫慌,咱們都是工部的,這種事說出去也不光彩。我今日當著諸位的面,將此箱封上。”林澤笑瞇瞇地來了個峰回路轉。

    這十人被林澤一波三折的手段弄得已經沒了脾氣,只想著再也不要沾惹這個笑面玉虎,日后隔著三丈遠瞧見就馬上轉頭走。

    “下官多謝大人!”

    “多謝大人……”

    林澤再度發話道,“既然諸位該忙活的事都忙完了,日后只需要盡心為我辦事,不必多費心神想東想西。可明白?”

    在場之人無不應道,“下官謹遵大人教誨!”

    林澤回到辦公室,開始真正安排任務。

    “宋北起你安排工坊手藝了得的匠人參照此圖做出相應的部件,讓幾人各自負責一張紙上的東西。弄好后運回來,選個信得過的一起來,我要親自指揮組裝。”林澤把五張紙遞給他,這是改良紡織機的五個部分結構圖。

    “是。”宋北起現在對郎中大人是一百個服氣,別看人年輕,手段花樣可謂層出不窮。

    營造司日常事務林澤不需要操心,有蔡平基本能處理好。通過剛才的事立威,林澤相信整個工部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自然會少了許多麻煩。

    而且不弄點動靜出來,隔壁三個司的同級領導發現自己的手下被挖墻腳,這梁子就結上了。

    那幾個為了升官,竟然給林澤送重禮想要投靠。等過些日子,林澤實行的這個獎勵方案傳得更多人知曉,那送東西的人更加多。林澤今天這么做另一個原因就是避免這種事大規模發生,他這個五品的工部郎中竟引如此多人孝敬,不得成了言官御史心中的第一大要犯?

    此后的日子里,林澤的生活果然慢慢恢復了平靜。新房入伙也很順利,同僚們因為上次的事吃過虧沒敢大張旗鼓送什么重禮,只按照平常往來準備一份常禮送到。

    十天后,林澤的紡織機零部件隨著一位叫孟四的工匠一同出現在林澤的公房里。

    宋北起按照林澤的要求將人和東西帶到一間空房里,等林澤過來后他帶人行禮,“卑職帶孟四向大人問安。”

    “小人孟四拜見大人,大人萬安。”孟四沒敢站著行禮,而是馬上下跪,他頭一次見這么大的官老爺,心中忐忑不已。

    雖然宋主事已經說了兩遍,帶他來只為了幫忙,不會有什么性命之危。但孟四一點不敢放心,若是自己辦不好事,官老爺一生氣,只怕要沒命回去。

    林澤讓宋北起將人扶起來,“孟師傅,我今兒向請你一塊幫忙把織布機裝好。”

    孟四聽見林澤喊他師傅,一下子打了個激靈,很是不習慣大老爺對他這般客氣。

    “大人您有事盡管吩咐小人做。”孟四拱手,眼睛看著腳尖。

    林澤不為難人,馬上就讓宋北起搭把手一起干。

    紡織機的主體是木頭,但連接部分用了一些鐵制小零件,這些全都是讓營造司的工坊特別定做的。

    多虧了他上次給陳輝鳴的煉鋼配方,冶煉出來的鐵質量和產量高出不少,能滿足打制這些小零件的要求。

    “小的明白。”孟四連聲應道。

    林澤把一份完整的圖紙給他,這個紡織機解決的是線的問題,下一步是更難的,如何改良織布機。林澤目前還在想著,怎么用機器替代人工,寸錦寸金,貴的是這其中復雜的工藝。

    蠶絲過于金貴,所織布料不能機器替代。但林澤記得用普通的棉麻做材料的提花技術還是可以進行嘗試的。

    林澤指導了一會孟四,等他上手后就出去了,因為自己在,對方過于緊張。

    “宋北起,這東西弄出來前讓孟四一直住這里,你讓人跟他家里報個信。”林澤叮囑道。

    “屬下明白。”宋北起馬上行動起來,先是讓兩人守著這間房門,又安排好給孟四送吃喝的人。

    兩日后,孟四不負眾望將一臺嶄新的改良紡織機組裝成功。林澤聽到消息后馬上趕過去,見一臺能一次性紡織八根線的手搖紡織機靜靜地立在房間里。

    “好!蔡平,你去找個信得過的會紡織的婦人來實用這才紡織機!”林澤大喜過望,繞著紡織機走了一圈,頗為激動。

    沒等蔡平回答,孟四突然開口道,“大人……若您信得過,不妨讓我家里的老婆子來試試,她紡線很是熟練。”

    孟四自打弄明白自己要做的東西后,已經興奮得不行,他沒想到這位大人讓他做的竟然是這樣一個神器。

    有了這種新式的紡織機,他們工坊一日紡出來的線能比此前多上數十倍不止!

    林澤看了眼這個老實膽小的工匠,“蔡平去辦。”

    “是!”

    一個時辰后,孟四的媳婦和蔡平帶著一大包棉線進來。

    “民婦拜見大人。”孟氏意外地比她丈夫更穩住些,只見她得到林澤的首肯后,開始有條不紊地在丈夫的指導下使用起這架全新的紡織機。

    約莫半個小時后,在場之人看著一根根棉線在紡織機上不停地紡出,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掩蓋不住的興奮和驚喜。

    “嗯,可以了。孟氏你說說用此紡織機有何感想?”林澤問道。

    “回大人,若能得此機,民婦一月能紡出比從前多上數十倍的棉線,家里人手足夠,至少能比以前多出一半的布匹。”孟氏起身站在林澤跟前躬身答道。

    “好,辛苦你們兩口子,今日之事務必保密,等朝廷做出決策部署,再告知你們。”林澤道。

    “小人遵命!”夫妻倆神色一凜,馬上下跪表態。

    “蔡平,把人好好送回去。”林澤含笑道。

    第279章 第 279 章 突生妙計

    改良紡織機進度喜人, 林澤先回辦公室把孟四這兩天組裝時提到的一些小建議挨個仔細考慮,重新修改了紡織機的幾處小細節,然后讓

    宋北起去安排那幾個工匠按照新的圖紙再做一份零部件。

    “紡織機是最簡單的一個小任務,織布機和火藥才是難中難啊。”

    林澤從空間里拿出筆記本, 翻開其中某頁。織布機這部分還是空白的, 他還要研究織布機的工作原理, 再設計新的。

    而火藥這個也就多了一句話,一硫二硝三碳。

    “硝酸鉀的分子表達式是什么來著?”林澤忍不住又開始想起來, 現在只有一個配比,具體什么化學表達式有點忘記了。要知道具體的分子表達式才能根據原子量和分子量推算出每一種材料的比例占多少。

    在安慶府的那些日子,林澤幾乎都是在研究紡織機,火藥這個他就使勁看化學、物理書及相關輔導資料。因為翻了一遍都沒有找到這個化學式, 林澤只能從頭學, 然后自己推導。

    “KNO3?應該是這個,一硫二硝三碳, 那就是2KNO3+S+3C…….點燃后生成K2S+N2+3CO2。”林澤回想起書本里的知識點, 在筆記本上刷刷寫下來。

    筆尖停下,林澤閉眼進空間去翻看化學元素周期表, 把KNOSC的相對原子質量查出來。

    “39、14、16、32、12。所以KNO3的分子質量是39+14+16*3=101, 兩份硝石就是202, 一份硫32, 三份碳36, 分子總數是270。比例應該是:硝石202/270, 硫磺32/270, 木炭36/270,74.8%、11.9%、13.3%。完美!”林澤忍不住一手握拳,原材料的配比是非常重要的, 這關系著火藥爆炸的威力。

    “等過兩天把新的紡織機弄出來交給皇帝就可以著手弄火藥了,至于織布機,還得再研究研究。”林澤看了看天色,下班回家。

    走到門口,林澤碰見工部另外三位郎中。

    虞衡司郎中肖長青先一步招呼道,“林大人——”

    林澤快步過去,“三位安好,今兒真是巧了。”

    肖長青笑道,“我等邀了幾個好友同僚一塊去云水齋小酌一杯,林兄可要一起?”

    今天項目有了重大進展,加上這三個兄弟單位有六個手下偷摸給他送禮想跳槽,林澤也不知道這三人清不清楚,正好可以趁機看看。這些人的關系還是要維持好,比如火藥的研發還要跟虞衡司合作。

    “諸位賢兄熱情相邀,不敢不從啊。”林澤玩笑道。

    “哈哈哈,林兄請。”肖長青爽快道。

    都水司楊戶和屯田司陳敬之臉上一直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熱情。

    四人各自坐上馬車前往云水齋,這個酒樓相當于現代某些小眾店,主打玲瓏精致,適合林澤這些有點家底,但又不是豪富階層的人。

    云水齋坐落在京都東南方金水河河畔,臨水而建。

    林澤下車后隨他們往里走,落日余暉灑在金水河上,映照著艷麗的色彩,如同一條流動的彩帶。

    “林兄,你瞧這兒可有江南園林之韻?”肖長青指著眼前層疊的廊屋,錯落有致的草木點綴在庭院各處。

    “廊廡掩映,花竹吊窗。確有其精巧雅致。”林澤稱贊道。

    “林兄看得上眼就好,咱們這邊走,二樓的雅座。”肖長青笑了笑,示意林澤往左邊走。

    “三位賢兄請。”林澤回禮道。

    來到二樓雅間,林澤發現已經有五個在喝著了,視線掃到臨窗最佳觀景點的矮榻之人,林澤頓時一凜,他認識這人!

    肖長青沒想到今天的局還來了位貴人,連忙恭聲行禮,“下官工部虞衡司郎中肖長青見過侯爺。”

    林澤只恨自己今天出門是真沒看黃歷啊,竟然碰上了那個曾經在國子監讀書時得罪的侯爺,虞伯鈞。

    當初虞伯鈞還只是太子表弟,現在他娘的是皇帝的表弟。林澤簡直想死一死,當他沒來過這里。

    等另外兩個同僚跟對方問候過,林澤只能硬著頭皮往前一步,“下官營造司郎中林澤見過侯爺。”

    虞伯鈞眼皮都沒抬,略帶些酒勁道,“廢話什么?坐下來一塊喝就是了。”

    林澤忍不住把自己縮在人群里,然后盡可能趁人不注意挪到離門口最近的地方,最后找準機會直接溜走。

    喝點酒后,包廂的氣氛就熱起來了。在場的的幾乎都是官場中人,聊來聊去就說到朝廷上的事。

    “你們說!怎么的就不能繼續跟那些蠻夷打呢?咱們還怕了不成?”有人借著酒勁吼道。

    一旁倒酒的姑娘都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

    林澤支起耳朵聽,他沒資格上朝,家里就他最接近中樞,沒有直接了解朝上最近熱點是什么。加上他忙著搞紡織機,一時半會忘記去打聽打聽。

    “打個屁!沒銀子,那些人可不舍得掏錢去打。那西北邊境有什么?牛馬沙子?他們可不樂意花大把的銀錢就弄這些回來。”旁邊跟他勾肩搭背的男人接話道。

    他們?林澤想了一圈,應該是指朝中大部分文官。先皇出了意外,否則當時作為太子的陳輝鳴肯定會打到底。收復失地是項很大的政績。

    可惜現在形勢大變,陳輝鳴剛登基,必須穩定朝政,西北那邊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只能保持現狀。

    “那也不能說只有沙子,西域行商跟咱們開的互市也有賺頭……你們忘了?他們那邊的香料珠寶可是極好的東西。”又有人道。

    “你們誰要有能耐說服那些老不死的支持討伐蠻夷,本侯跟他皆為兄弟!”虞伯鈞把酒杯重重摁在桌面上。

    林澤若有所思,西北不收是利益不夠嗎?或者說成本太高?那如果有爆炸威力大、耐保存、方便運輸的火藥呢?

    這話題越聊越火爆,氣氛有些不對勁,其余人連忙開始轉移話題,把這幾個不好惹的大爺安撫好,免得一會他們要把這廂房拆了。

    林澤趁人亂七八糟的時候,偷摸溜走了。

    三日后,林澤將新組裝好的紡織機再次試用,這次已經升級成同時紡出二十根線,棉、麻、絲都沒問題。

    林澤把東西用布蓋好,先向皇帝御書房遞上奏折,等待召見。

    又一日后,在傳話太監的帶領下,林澤來到御書房面見皇帝。

    “臣工部營造司郎中林澤參見圣上。”

    “平身。”

    陳輝鳴將手里的奏折放下,捏了捏眉心,垂眸問道,“你的奏折中說,紡織機做出來了?”

    林澤點頭,“回稟陛下,已有一臺成品,可同時紡出二十根絲線。若放置于水邊,以水流帶動紡車,便只需一人即可操作。普通紡車,每次只能紡出一根線。微臣這種紡織機還能改得更大,讓其同時紡出更多的線。”

    陳輝鳴抬眼看他,“東西在哪?”

    林澤道,“在營造司一處房間里,微臣派人看守著。”

    陳輝鳴朝一旁伺候的太監道,“馮勝,帶人去搬來。”

    馮勝躬身道,“奴婢遵旨。”

    半個小時后,林澤和馮勝帶著用青布蓋著的紡織機出現在御書房外間一處空的屋子里。

    陳輝鳴也已經找來一個宮里的織女,林澤將紡織機調整好。織女在得到授意后,跟著林澤小心操作這臺紡織機。

    其實相當簡單,林澤把要紡的線放好后,手搖轉輪,一根根細細的棉線開始出現。

    在場的幾人目不轉睛地看著這神奇的一幕。

    沒多久,準備好的棉花已經全部紡成棉線,紡織機的吱呀聲緩緩停下。

    陳輝鳴收回視線,讓侍衛看守好這個房間。

    林澤跟著他往外走。

    “你能這么快給朕看見成效,朕心甚慰。”陳輝鳴走到一處連廊停下。

    “陛下,紡織機配合水力,必定能大大增加布匹產量,且需要的人手更燒。只是各地棉花產量不知能不能跟上?”林澤道。

    “紡車大量制作也要時日,朕會下令開荒種棉花免三年賦稅。只是你這個東西并不能織布,產出如此多的棉線,需要更多的織工,雖說可讓原先紡線的去織布,可若能像紡線這般容易,可不更好?”陳輝鳴道。

    “陛下,臣在研制中。另外還有一事需向您回稟,微臣或許能做出爆炸威力更大,容易存放的火藥。希望能助我朝將士收復失土。”林澤拱手道。

    “你當真能做出這樣的火藥?你可知如今最好的火藥都不能說威力大,還容易受潮或是在運送之時爆炸?”陳輝鳴皺眉問道。

    他不希望這個年輕的臣子被一時的沖動蠱惑著想要在他面前有更激進的表現。

    “微臣不敢說一定,只是有些把握,需得虞衡司和兵部相關之人配合臣去進行研究實驗。”林澤說出自己的訴求。

    研究火藥不是一件容易事,原料、加工、試驗都是大工程,單靠一個營造司干不了。

    “此事朕回頭好好想想怎么安排。眼下你還是先把紡織機的事辦好。”陳輝鳴斂起心神道。

    打仗不是小事,現在朝中實在沒銀子,還是顧好發財的路子先。

    第280章 第 280 章 棉紡織業

    “陛下, 可否恩準微臣做一些小型的火藥試驗?”林澤執著搞火藥項目是有自己另外的打算。

    他從孟通和鄧十九兩人口中得知,原來朝廷已經有成品火槍,但是沒法大規模使用,因為火藥質量問題, 容易打啞炮或者炸膛。

    只要解決火藥丸子的問題, 他就能在這個時代擁有一支真正的熱武器, 這可是他心心念念的護身符啊。

    空間里威力最大的也就是魚雷,這玩意還有數, 論威力是遠遠比不上火槍的。

    陳輝鳴對林澤這次莫名的執拗有些弄不明白,但一想也沒什么害處。

    “火藥可是個危險極大的東西,你自己瞎折騰,一個不慎小命不保。”陳輝鳴耐著性子勸一句。

    “陛下說出了微臣心中惆悵之處, 可否給兩個精通此道的工匠從旁協助?”林澤順著桿子往上爬。

    他現在只有一個理論公式, 實際操作可不行,讓他當個純技術工, 那營造司別的事物怎么辦?

    陳輝鳴薄唇稍稍壓了壓, 明黃色繡金絲的提花錦緞龍袍被穿過連廊的風吹起。

    林澤見他又不說話,搞氣勢威壓這一套。今非昔比, 林澤下了一趟江南道, 經歷生死磨難, 這點壓力并沒有對他產生什么影響。

    “陛下若是覺得兩人有些多, 一個也行。陛下也曉得, 微臣乃柳頭縣人, 故土尚未收復, 臣心不安。蠻敵騎兵實在不好打,但若是有更好的火槍大炮,保管能讓他們有來無回。微臣拳拳之心, 還望陛下諒解。”林澤言辭懇切,態度堅決,在皇帝已經相當明確的情況下依舊選擇努力說服。

    “陛下,臣從書中知曉。西域那邊或許有更好的棉花種子,且西北邊疆那幾塊水草豐盛之地極為適合棉花生長。無論出于何種原因,臣都想試一試火藥的改良。”林澤想了想繼續說道。

    陳輝鳴轉身看向他,“朕過兩日調一個去營造司給你做幫手。另外,江南道那邊的提花機你可見過?”

    林澤點頭,他明白提花機有多復雜,“陛下,微臣認為錦緞絲帛乃達官貴人方可買得起用得上。臣想改良出一架普通棉花麻布織布機,先能織一種簡單紋樣的布匹,使大多百姓能買得起穿得上棉布衣裳,已是微臣最大愿景。”

    林澤記得刷短視頻時看過,現代的機器依舊代替不了手工去生產云錦,他可沒有想過自己能在這方面有突破。現在的目標是,提高織布機的效率,布匹的紋樣越簡單越好,先搞定從無到有的事。

    陳輝鳴確定他不是胡亂瞎搞便不再多問,他也不懂這些,只要確定這事交給合適的人辦就行,“你心中有數便好,工坊那邊朕會加派內衛看守,你安排工匠開始做紡織機。”

    陳輝鳴已有打算,紡織機不可能只管皇室的工坊。必須要讓全國上下都用上,方才能產出大量的布匹。

    而他也會利用這個紡織機去分化拉攏江南道那些豪強,畢竟這個紡織機在那些人的手上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價值。

    海外商貿會進一步讓他掙到更多金銀、象牙、香料等物,各處市舶司得先做好部署。

    “陛下放心,臣明日便開始著手準備讓工匠們大規模制作新式紡織機。”林澤道。

    “嗯,你退下吧。”陳輝鳴擺手道。

    “微臣告退。”林澤行禮離開。

    當天晚上回到家,林澤馬上寫信給安慶府的謝明珠謝寧,請他們盡可能讓族里的造船坊造出適合海上遠航的船舶,并且多收購棉花、麻等紡織材料。

    織女不夠又怎么樣,把線紡得粗一些,老頭老太太也能用幾根小混子織成一件件能穿的毛衣毛褲。只要有足夠的毛線,加工完全可以交給廣大勤勞聰明的人民群眾。

    同時,林澤寫信給老爺子,家里買的地多種棉花和桐油樹。未來一段時間里,紡織業和造船業就是最賺錢的風口了。

    翌日,林澤帶人去工坊安排好生產任務并親自又重復了一遍獎勵機制的內容,把工坊匠人全都打滿雞血。再讓一個內衛頭領出來露臉警告一番。軟硬兼施下,他手底的人全都安分極了。

    騎馬回到營造司署衙,林澤收到了皇帝給他弄來的一個制作火藥的匠人。

    “小人蘇大角拜見郎中大人!”

    林澤發現蘇大角竟然人如其名,額頭上真有兩塊比較突出的地方。五官比較粗獷,個子卻比較矮小,看著就是個普通的漢子,根本想不到還有相當高的制火藥技法。

    林澤親自過去將人扶起來,“不必多禮,本官是請你來幫忙的。”

    蘇大角惶恐著自己站起來,沒敢讓大人沾手。士農工商,他們這些低賤的匠籍之人如何敢讓這么大的官老爺以禮相待?

    蘇大角后退兩步,低頭行禮道,“大人有何事盡管吩咐,小的自是無敢不從。”

    林澤要的可是心腹不是手下,第一把弄出來的槍肯定瞞不過蘇大角這個助手。

    “皇上指派你給我做幫手,日后只管安心跟著我。旁的不敢說,但你若真心幫我,脫籍之事,本官可擔保無憂。此事營造司人人皆曉,你隨意尋人打聽一二便知。”林澤一點不廢話。

    這些匠人們最想要的東西必須要說得明白點,直擊要害。跟他們說話不能像應對同僚,那些暗示委婉表達,聽不懂的。

    蘇大角身型一僵,腦子兩個想法打得火熱。理智告訴他,哪有這種好事?當官的嘴上說得好聽,實際上呢?用完能給他們留條小命已經是仁慈大善。

    但蘇大角……又忍不住尋思,萬一是真的呢?脫籍啊!他爹想了一輩子,他如今也大半輩子了。

    “制作火藥的器具材料我會安排好,等過幾日本官安排好旁的事務就通知你一塊干。”林澤說完就讓他先下去。

    剛換環境,

    去熟悉熟悉,也是給機會蘇大角去核實那些話是真是假,讓他死心塌地給自己辦事。

    兩日后,林澤帶著蔡平和宋北起騎馬去工坊例行巡查,確認工匠們開展工作有條不紊。但是轉了一圈,林澤看著大家各自干各自的,有點不對勁。

    “他們一直都是一個師傅帶著幾個小子干嗎?每個師傅都同時做所有的零部件?”林澤發問道。

    “大人,有何不妥嗎?”值守管事的司務宋合小心問道。

    “你把大伙喊停,按照我當初給的圖紙,一個師傅包一個部件。最后組裝由孟四帶人干!”林澤皺眉道,這玩意不流水線怎么行,效率太低了。

    經過上次送禮時間,營造司上下沒有敢質疑林澤的。因此蔡平、宋北起、宋合三人不太理解,卻馬上能行動起來照著做。

    所有匠人們都停下來,大家心中有不滿之意,讓孟四最后組裝,可不是搶了大家的功勞?他們只弄一個零部件怎么顯得出自己手藝好?又如何在郎中大人跟前立功呢?

    現場有些嘈雜聲傳出,百來個工匠嘀嘀咕咕的聲音匯合起來已經相當明顯。

    林澤一把拎過一個鐵錘,用力敲在木塊上。

    “梆!梆!梆!”

    蔡平三人又幫著控場,很快就安靜下來。

    “考核方式忘了?配合完成,功勞平分。只看每個人手里出來的東西合不合格,數量有多少。”林澤朗聲道。

    “宋合。”

    “屬下在!”

    “你拿本子記錄,每天各小組產出的零部件有多少是合格的,第二日上工前念給所有人聽。每天第一名的讓伙房給他們那幾人加一兩肉。每月統計最多的三組每人獎勵一斤豬肉、兩斤白面、三兩酒。本官親自頒獎,保證說到做到。”林澤宣布道。

    組內合作,組間競爭,激發最大潛能。

    底下的人都露出大喜之日,有幾個性子急的,直接大喊,“好!”

    “郎中大人!”

    “梆梆梆!”

    林澤道,“努力干活,日子才能越過越好。”

    “是!”大家異口同聲地應和道。

    事情辦完,林澤三人騎馬往回走。經過一段鬧市后,即將進入內城地界。

    “喂——林澤!”旁邊酒肆二樓的欄桿處,虞伯鈞憑欄而坐,一手隨意搭在欄桿上,一手端著酒杯往街道上喊道。

    林澤騎著高頭大馬,二樓的人一叫就聽見了。

    該來的躲不掉,林澤沒辦法只能下馬,“你們隨我一塊去拜見一下侯爺吧。”

    蔡平和宋北起偷偷瞥了眼,馬上跟著上官走。

    三人把馬交給酒肆的小二,抬步上二樓。

    “下官見過侯爺。”林澤理了理衣袍,來到虞伯鈞跟前行禮。

    “卑職蔡平/宋北起拜見侯爺。”

    虞伯鈞今天只有自己一個人喝酒,身旁有兩個隨從近身伺候。

    “喔,還以為你要假裝聽不見本侯的話呢。”虞伯鈞意有所指道。

    “下官不敢。”林澤不想跟他起沖突,這種人政治關系太硬,他暫時嗑不動。

    “坐吧。那晚一早就走,怪可惜的,好歹也是同窗一場。”虞伯鈞挑眉道。

    林澤唇角輕抿,摸不準他在這翻舊賬是打算接機報復點什么。但如今他也不是當初國子監那里需要裝暈才能混過去的學子了。

    后面的蔡平和宋北起只當自己是個瓶子、是張凳子。

    上官不點到他們的名兒,是絕不出聲的,眼前這個侯爺實在不好惹。

    “你這官當得順啊,這才幾天,就是五品了,說不得過兩年就入內閣了吧。”虞伯鈞笑瞇瞇將一杯酒水推到林澤跟前。

    “侯爺說笑了,下官只是僥幸。”林澤一口悶完杯中酒。

    “最近挺忙?聽說營造司最近動靜挺大。”虞伯鈞給隨從遞了個眼神,讓人把林澤的酒杯滿上。

    “嗯,初來乍到,可不忙些,有勞侯爺關心。”林澤拱手道。

    虞伯鈞沒說話,眼神落在酒杯上。

    林澤頓了頓,又喝一杯。

    “本侯就是隨口問問,你如今掌管營造司,擔子可不輕。大家同為國子監生員,有些事互相照應更好。”虞伯鈞說完,林澤的酒杯又滿了。

    “侯爺之言,下官謹記。”林澤看了他一眼,喝下第三杯。

    “本侯最近閑得慌,正好碰上你,要不帶一塊去…”虞伯鈞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林澤直愣愣趴倒在桌上。

    “你”虞伯鈞推了推林澤的手臂,又讓人扶起來看他的臉。

    “侯爺,大人酒淺,許是醉倒了!”蔡平和宋北起趕忙來扶人。

    虞伯鈞剛才的氣定神閑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咬牙在林澤臉上拍了拍,發現仍是一點反應沒有。

    “好得很。”虞伯鈞一甩袖子,往前走了幾步又不死心回來掀林澤眼皮。

    “你們把他送回去!”虞伯鈞終于死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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