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第 281 章 方向錯誤
林澤就像一個喝斷片的人一點反應沒有, 被蔡平和宋北起一人一邊胳膊架著弄上馬車。
三人來時是騎馬的,如今這輛馬車還是讓店小二去車馬行臨時租的。蔡平和宋北起安頓好上官后,快步到樓上同侯爺拜別。
虞伯鈞還有些不愿意相信林澤三杯就倒,在他的印象中這小子面上看著憨厚老實, 背地里一點也不簡單。
他可記得在國子監時, 自己頭一回讓人暗地里告狀到太子那。虞伯鈞真是被人冤枉得有苦說不出, 但下手的馬同春真的打的他的名義干這事,只能咽下這口氣。
那時起, 虞伯鈞就知道這個林澤絕對不是什么好惹的貨色。
眼下局勢大變,原先虞伯鈞有機會通過征戰沙場、建功立業來證明自己這個侯爺能耐的機會突然沒了。
在他郁悶之時,發現工部新來的郎中竟然是老熟人林澤,多方打聽下察覺到營造司在干什么大事。
虞伯鈞想弄明白是不是跟前方戰事有關, 因為他從皇帝表哥的話語里了解到西北之戰能否有望近兩年再開打, 得看一些機緣夠不夠。
這口風的突然轉變,定然是跟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有關。虞伯鈞就把目光定在林澤這個變數上, 他一直相信自己的感覺。
那天在云水齋看到林澤, 虞伯鈞就起了這個打聽消息的心思。奈何林澤這人滑不溜手,趁亂就跑了。
今天專門來這等人, 想著讓他喝兩杯稍微放下點戒心, 再循循善誘趁著酒勁說出點什么內幕消息。
虞伯鈞的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 就是沒算到林澤三杯下去不省人事。
虞伯鈞簡直想打人, 一開始就懷疑林澤是裝的。但是他連眼皮子都掀了還是一點反應沒有, 虞伯鈞只能死心, 并且下次絕不在這種事上請人喝酒。
“侯爺, 卑職先告退,送林大人回家。”蔡平和宋北起都不敢看前面虞伯鈞的臉色。
“滾吧。”虞伯鈞沒好氣道。
等蔡平兩人轉身要溜時,虞伯鈞又語氣生硬地加了句, “別把人弄丟了。”
蔡平兩人猛地意識到自家大人并非與這位朝中最年輕的侯爺是死敵。
“是,卑職遵命!”
林澤算著時間,半個小時后意識回到身體。發現自己躺在車廂里,晃悠悠前進著。
車廂外還有馬蹄聲,林澤掀起一點點窗簾看出去,是兩個手下騎馬跟著。
林澤輕吐一口濁氣,看來是順利從虞伯鈞的鴻門宴出來了。
他現在手頭的項目屬于保密期,這種時候面對虞伯鈞這種勛貴的盤問試探,只能靠自己機智應對了。
今天的班是不用上了,林澤被家里仆役扶回房間躺下。
林沐帶著如意聽到下人回稟后,馬上到林澤的院子里看顧。
“如意,快讓人去熬醒酒湯。”林沐用自己的手帕沾了溫水給大哥擦臉。
她心里有些疑惑,大哥身上的酒氣也不重,怎的就醉得讓屬下送回來了?
林沐記得大哥的酒量挺好的,今日不知是怎的。
“小姐,奴婢這就去。”如意往床上的人看了眼,帶上另一個婢女匆匆而去。
“哥…”林沐輕聲喊道。
林澤一直聽著屋里的動靜,知道就妹妹和他在這。
“我沒事,裝的。免得被人灌酒套話。”林澤雙眼睜開,漆黑明亮,沒有一點醉意。
林沐噗呲輕笑,“哥,那你今日就不用去署衙了吧?”
林澤一想,也是個好處,“自然不用,咱們在家玩。”
林沐一聽,臉上堆滿笑意,大哥好久沒時間陪她了。
“哥,咱們去花園放風箏吧!秋風正當時,爹和多福哥給我剛買的新風箏。”林沐抓著大哥的臂膀提議道。
“好。”林澤起身,讓她先出去等等,自己換一身衣服。
“我讓如意把解酒湯換成桂花甜酒湯。”林沐扒在門框處,回頭俏聲道。
“行行行,就是要我喝上臉啊……”林澤配合著打趣一句。
桂花甜酒湯的度數很低,這東西在京都很流行,就像現代人喝奶茶一樣日常。
林沐偷笑著把門合
上,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林澤陪妹妹在家里的院子玩了一個下午,不僅是放風箏,還有釣魚、踢蹴鞠。
下午林郁盛和多福先回到家,聽家里下人說林澤中午時分就回來了。不免好奇擔心,林郁盛到后院里親自問詢緣由。
“也不知他死心沒有?”林郁盛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管他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爹,這事說到底關系最大的不是我。”林澤滿頭大汗,兩手撐在略微彎曲的膝蓋上,兄妹倆有些玩瘋了。
林郁盛點點頭,另一邊用自己的手帕給閨女擦臉上的汗。
“我估計他還得找你。”林郁盛下定論道。
林澤沒說話,他也沒弄明白虞伯鈞打聽這些事要干什么。按道理說,這人是斬釘截鐵的保皇派,沒理由去做損害陳輝鳴利益的事。
“先去洗洗吧,一會等你們生叔、武叔回來就能擺飯了。”林郁盛牽起閨女的手往外走。
林澤隨后跟上,心情仍然很愉悅,沒有為虞伯鈞影響多少。說到底這只是一件小事,虞伯鈞這人雖有點世家公子哥的臭毛病,但還算那些人里面的正常人。
飯桌上,林郁生、林郁武臉上有明顯掩不住的喜色。
“生叔、武叔,鋪子里買賣如何?”林澤含笑問道。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林澤也沒什么忌諱。
“澤哥兒,我們正想同你和盛哥說呢。生意太好了,咱們的咸鴨蛋都不夠賣。”林郁武朗聲道。
林澤停下筷子的動作,“叔,是咸鴨蛋風靡了嗎?”
林澤對自家的咸鴨蛋是心里有數的,要說特別好吃那肯定不可能。這個產品的技術實在太普及,周圍的農戶或是城里人家也有零散叫賣的。
林家的咸鴨蛋賣得比旁人好些,有配方更好吃的原因,也有林澤父子倆身份的因素。一直以來生意相當穩定,鋪子里的收入夠他們一大家子在京都花銷。
京官不好做啊,要單靠父子倆那點月俸,日子就得緊巴巴的。
“但也不是咸鴨蛋風靡起來…”林郁生接過話頭,說著說著自己就忍不住尋思起來。
“是有好些管事的來我們鋪子采買,不僅是咸鴨蛋,還有旁的東西也賣得不錯。只不過那些從安慶府送來存貨不多,咸鴨蛋咱們是在這邊直接腌制的……澤哥兒、盛哥,這些人只怕不是單單買咸鴨蛋的心思。”林郁生說到后面突然冒出來這個念頭來,臉色也隨之變得嚴肅起來。
家里大侄兒一下子升做五品大官,不久又住進大宅,全家過上呼奴喚婢的好日子。但林郁生記得家里老爺子和族長說過的話,越是身處高位,越要謹慎小心,免得拖累他們林氏一族最有出息的人。
一旁年輕的石頭見識和經歷最少,但他話少耳朵勤,很注意聽飯桌上其他人的話。
林澤都不用怎么動腦子想就明白這里面的道道。林郁盛看了眼兒子,就決定先不說話。
“叔,咱們家的咸鴨蛋你就定人定量賣吧。鋪子的買賣就維持大致的收益,不靠那個發家致富的。陛下賞賜的那筆銀子我打算去買一座郊外的小莊子,到時候咱們鋪子里能賣更多的東西。”林澤說道。
林澤家底薄,要是明面上發了一大筆橫財,容易被人盯上。他們的根基在安慶府老家,那里的族親們靠著過年時定好的兩個路子慢慢掙錢買地建房是沒問題的。
林澤如果想弄錢,無比容易,只要事先屯一大筆棉花或者木材就行了。但他沒有這么做,有些錢是不必要去碰的。
陳輝鳴是個不錯的領導,升職加薪四個字一點不含糊。林澤幾次任務下來,手里拿到的錢已經有好幾千兩。京都郊外的莊子很貴,但連續一大批官員親貴被抄家流放,現在入手是個不錯的時候。
林郁生和林郁武一開始聽林澤要花皇上賞賜的錢,不由急得要打斷林澤的話,勸說他不能花啊,這些銀子該送回桃花坪宗祠供著。
后面一聽是要置辦莊子,一下子又憋回去了。莊子啊,有田有地種糧食、蔬菜、果木,好像……怪值的。家里老爺子和族長曉得后應當不會責怪他們這兩當叔叔的不勸著吧。
“你事務多要是忙不過來,到時候有消息我和你叔去實地看看。”林郁盛表態道。
行商坐賈到底不是長久之計,家里其他小輩若要來京都念書考學,還是有田有地可靠。
“嗯,那我先托人去找合適的。”林澤道。
第二天去上班,林澤聽完蔡平和宋北起的日常匯報后,便去找蘇大角研究火藥。
營造司的一處小院里,林澤認真聽蘇大角分析目前的火藥存在什么問題。
“大人,咱們如今造的火藥第一個毛病就是時好時壞。師傅手藝好的,那威力便厲害些。但這樣的師傅咱們不多,能制出來的數量更是數得清。”蘇大角這幾日算是打聽明白了,眼前這個郎中大人做事手段不是等閑之輩。他思來想去如今到了人家手里,也沒別的路可走,還不如先信幾分。
林澤自動把他的話進行二次翻譯理解,火藥質量不穩定,這是手工制造的弊端。必須想辦法利用機器輔助,進行相對標準化、流水線的生產方式。
蘇大角小心翼翼觀察林澤的反應,見他并沒有不耐煩或質疑自己的話,稍稍安心了些。往時朝廷管他們的官,是不愿意聽這些的,只把事情交代下來,不管到底能不能辦得成。
“你繼續說。”林澤看了眼蘇大角。
“是。除此之外,大伙也發現做出來的火藥容易受潮,不好保存,爆炸的威力也不大。因此這些年兵部也不愛用我們這些火藥,倒是逢年過節宮里慶典之時,做出來的煙花炮竹極受喜愛,我們也就把心思慢慢放到研制更好看的煙火來。”蘇大角終于把話說完。
其實他也希望火藥能在打仗中起大作用,這樣他們這些制作火藥的匠人能過得更好些。
林澤算是搞明白為什么嘉國的火藥并沒有大規模用在戰爭里了,原來是因為種種弊端突破不了,直接轉了研究方向。
當初自己找陳輝鳴說這事的時候,他的態度也不太積極,原來是認為火藥的威力不大,對戰事幫助有限。比起能賺大錢的紡織機、織布機,這個項目陳輝鳴覺得回報太低,不想投入。但是因為林澤堅持,他最后稍稍妥協了一些,給了個蘇大角。
第282章 第 282 章 出手教訓
“你做好防護, 把現在最好的制作技術給我展示一遍。”林澤聽完后,做出決定道。
明白問題的根源,他現在手頭最大的優勢是利用化學知識算出了三種原材料的最佳配比。但是靠這個想要做出一款性能優秀的炸藥,那就是異想天開了。
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 木炭這個原材料的來源。放眼望去, 山上全是能燒成碳的木材, 但是林澤可以確定每一種木材燒出來的碳制成火藥的效果肯定不會一模一樣。
實驗是一項非常嚴謹的活動,理論和實踐就像隔著一個次元壁一樣。看得很清楚, 但是不一樣能抓住。要通過一次次實驗來連接理論和實踐。
林澤的要求蘇大角是早有準備的,聽到要求后,他就開始把柳樹煅燒而成的木炭放入舂搗的石器中仔細研磨,小量多次, 直到一塊塊小木炭變成細膩的粉末。蘇大角將所得的一小盆木碳粉再用一個竹制網篩過濾出較大的顆粒。
接著是硫磺的碎石塊以及硝石, 都一樣的操作過程。三個小時后,蘇大角得到了三小盆研磨很細的粉末, 在林澤驚訝的目光中量都不用量三種材料的重量, 直接手工按感覺混合在一起。然后裝進一個竹筒里,用漿糊和紙封住留個小孔。再在上面倒入一層火藥粉接入引線, 最后再用紙盒漿糊封一次, 固定好引線。
蘇大角將自己做出來的三個成品小心放好, “大人, 請過目。”
林澤都不用試爆, 這玩意的威力估計還不如
他生石灰加毒藥的爆炸瓶威力大, 完全往更好看的煙花制作方向發展了。
“你們老師傅做這個火藥, 三種材料混合不用秤一稱重量嗎?”林澤覺得還是有點魔幻,做炸藥就跟炒菜放鹽一樣,全憑手感。
哪天敵人偷火藥配方, 逼問一圈都沒有人說得出來,全是適量。
蘇大角隱約察覺到林澤的語氣有點怪異,但他腦瓜子不夠用,也不敢亂揣摩大官們的心思,只能如實說道,“回稟大人,我們這些做慣的,從研磨時便能掂量好三種原料的多少。”
林澤很想仰天俯額,連這個都憑手感,難怪不去進行更精細化的研究。除了燒制木炭的樹木種類,還有硝石、硫磺的提純。剛才林澤看了一輪下來,發現蘇大角所用的硝石和硫磺原料都是含有雜質的,如果不提純,辛辛苦苦算出來的公式套進去也是錯的。
“我們去外頭試試這火藥的威力。”林澤無語歸無語,流程還是要走完的。
“是。”蘇大角左右看看,找了塊稍微干凈的布把手上殘留的火藥粉末擦掉。
林澤見狀,發話道,“去外頭洗干凈,那粉末容易燒著。”
蘇大角連聲應道,小跑出去到院子的池塘里快速洗干凈手和臉,身上容易沾到粉末的衣服也被他用沾濕的手抹了一遍。
做好準備后,林澤就讓蘇大角把火藥拿出來。
“第一顆丟水里。”林澤站在池塘邊說道。
“是。”蘇大角熟練地用火折子點燃引線等其快要燒完一半后往水里扔去。
一聲沉悶的爆炸聲響起,池塘的水花濺起的高度約有三十厘米。
林澤有種荒謬的感覺,至少它能順利爆炸了,相當可以。
下一顆林澤讓他丟在草從里。
“砰——”順利爆炸,爆炸中心的落葉和花明顯被炸爛了一部分,有效傷害范圍大概是二十厘米左右,再遠的話,連人身上衣服的防線都突破不了。
“最后一顆丟在石頭縫里。”林澤轉身往假山處走去。
“是。”
最后一顆也炸響了,石頭幾乎沒有損傷。
林澤無聲地吐了口氣,這效果不怪人家陳輝明是那種態度。最頂級的工匠做出的火藥效果就是這樣了,根本看不到多少戰爭上的價值。
“你去尋多種木材進行煅燒,煅燒的溫度和時間都要多次嘗試。硫磺和硝石的純度不行,還有許多肉眼可見的雜質。”林澤把自己目前所能想到的問題都說出來。
蘇大角除了前面那句聽明白了,后面那句純度不夠、雜質這些都是什么?
林澤也不廢話,直接讓他跟自己來。
林澤回到屋里的書案上弄來一張白紙,開始畫蒸餾法所用的工具,“本官準備找人做一個蒸酒一般的器具,把這些硫磺粉末加熱融化,使其變成一縷縷硫磺氣從順著蒸壺上方的管子流到另一個瓶子,這瓶子得泡在水里,讓那些硫磺氣重新凝成硫磺粉末。”
蘇大角還是聽天書一半,但是林澤說到蒸酒,他好像有些相信這個法子值得試一試。
“等蒸餾的器具做出來你就曉得有什么用處了,只是這些硫磺氣有毒。你若是操作,一定要小心管子是否漏氣。”林澤決定先放棄通過示意圖讓對方了解原理。
蘇大角認真記下,這些保命的事林澤愿意專門告知他。蘇大角心里是感激的,至少這個大官眼下不想讓他有點什么閃失。
“大人,木炭和硫磺這般處置,那最后一樣硝石呢?也要蒸嗎?”蘇大角頭一回主動關心起火藥的事,確定自己小命無虞,他就生出想要立功的心思了。
“硝石不能直接蒸,要讓其粉末融人水里,靜置一段時間,取其上層清夜。將這些清夜燒干,或是太陽好則是可以暴曬干里面的水,即能得到更加純凈的硝石粉末。”林澤道。
這兩種提純方法都是教科書和輔導材料里講過的,林澤慶幸在古代這個條件能用上,不然要從別的方面入手改良配方,他一時半會也沒有頭緒。
“好了,你先按自己的想法去找多幾種可以更好用的木頭燒制成木炭,記住燒的時間和火候都要留心。同一種木頭分幾份一塊試試。將不同方法燒制的粉末標上記號。”林澤叮囑道。
“小的記住了,這就回去辦。”蘇大角行禮道,
這一回他已經很明白眼前這位大人對火藥制作是心里有數的,他不需要自己胡亂搗鼓,只要按照他的要求去辦事便好。
林澤在這里也忙活快一上午,外面的事務還要花時間處理。
林澤剛走到院門口,自己的屬下蔡平和宋北起遠遠地狂奔而來,一點官員的儀態都不顧。
“大人————”
“郎中大人!”
兩人氣喘吁吁地站在林澤跟前。
“發生什么事了?急成這樣?難不成宮里來旨意了?”林澤先開口問道。
宋北起身體素質好點,比蔡平更早喘過氣去,“不是不是,大人。那位侯爺、、他非要找您。屬下說您眼下公務繁忙,實在沒空,也不在營造司。他不聽,帶著人找了一圈沒見到您。屬下以為這事就算過去了,誰知他竟然威脅我們必須要把您喊過去,否則要拆咱們營造司的署衙!”
林澤還以為是什么大事,聽完后風輕云淡道,“你倆沒事就行,署衙他要拆就拆。要是不敢做,我還得笑話他敢說不敢做,”
剛喘過氣來的蔡平急了,“大人,您說的什么氣話?到時候尚書大人怪罪,還不是您擔著。”
林澤看兩個屬下實在沒法理解,只能安撫道,“行行行,我跟你們去瞧瞧。”
林澤三人從這處偏僻的院子往辦公室走,才到附近的一個路口就碰上帶著一群護衛找來的虞伯鈞。
林澤裝也不想裝,就這樣站在原地等對方過來。手上一堆正事,他沒空安撫這種天天閑著沒事干的公子哥。
虞伯鈞氣沖沖找來,見到林澤一臉冷漠的表情莫名有些心虛。但這種情緒很快就過去了,虞伯鈞兩手負在身后,氣定神閑地等著林澤過來見禮。
林澤隔著三米遠瞥一眼,一聲不吭轉頭往旁邊走。
蔡平和宋北起剛低頭行禮,沒注意林澤的動作。
虞伯鈞瞬間失態,大聲喊道,“大膽林澤,瞧見本侯竟然不行禮問安!”
林澤依舊裝聽不見,繼續自己走自己的。蔡平和宋北起一臉死相,兩人已經放棄掙扎,聽天由命吧。
“你們給我把他擒過來!”虞伯鈞氣得不輕,轉頭指著兩個護衛命令道。
“是。”聽到命令的兩個護衛沒有猶豫,一左一右往前跑去。
林澤聽到這話,腳步往旁邊走去,折了一根樹枝。
虞伯鈞眉心緊皺,林澤還不服軟,甚至是打算跟他硬抗到底。
“不要傷人——”虞伯鈞咬牙加了一句,他想起林澤是個文弱書生,怕手下沒輕沒重,把人打壞了。
“是……”
兩個護衛話沒說完,林澤拿著樹枝發動凌厲攻勢,飛快橫掃兩人的臉面。
兩個護
衛閃躲過去,重新走位,想要合擊。
林澤兩腿、腰部、手臂同時發力,往右邊的那個趁勢甩出樹枝,腿部攻勢跟上。
對方再次閃避樹枝,卻來不及躲開林澤的腿部攻勢,結結實實挨了一腳。
但是這護衛也是練家子,腳下趔趄幾步,很快就站穩腳跟。此時另一個護衛已經開始朝林澤出招。
林澤像是早有準備,一個下腰躲開,兩手抓住他伸過來的手臂,借力兩人一個過肩摔。
而對方也趁機要把林澤帶過去,放倒在地上。
誰知林澤捏住他手臂的某根筋,用力一按。護衛這只手瞬間脫力,林澤給他補了一腳踹飛出去。
不遠處看著這一切的虞伯鈞早已經呆愣住了,這是他印象中的林澤嗎?
沒多久,另一個護衛在十幾個回合后,也被林澤一個肘擊鼻血橫飛。
林澤重新撿起樹枝,面無表情的盯著虞伯鈞,一步一步走近。
此時,虞伯鈞身后剩下的護衛全都緊張起來,他們馬上將虞伯鈞團團保護起來。
“你們讓開,誰都不許插手。”虞伯鈞生出一股莫名的期待,他轉動著手腕,躍躍欲試。
第283章 第 283 章 互毆肉搏
“咻—”
林澤率先進攻, 手中的樹枝想把利劍,直沖虞伯鈞脖頸去。林澤的身體素質雖然比常人強上不少,但他跟真正的高手還有很遠的距離。
比如鄧十九和孟通這種真正的從小習武之人相比起來,如果不動用空間的能力, 近身搏斗幾乎沒有勝算。于是林澤經過一次次實踐, 得出一個比較有用的經驗。在面對這種人時, 他必須趁別人還在試探的時候直接下狠手。
“這么狠?”虞伯鈞展現了跟剛才的護衛截然不同的應對方式,只見他一個側身, 單手探向樹枝,快準狠一把抓住,再用力往后拽去。
交手一回合,林澤馬上意識到虞伯鈞走的可能是剛猛路子。于是林澤抓住機會腳下發力穩住, 在對方發力到極限的時候霎時松開手上的樹枝, 另一只手握成拳,帶著破風聲往他的臉上沖去。
虞伯鈞反應也是相當有經驗。在林澤揮拳過來時, 他順著剛才往后拽樹枝的力道連退好幾步, 一站穩腳跟,另一只手握成拳直接跟林澤的拳頭結結實實地來了個對轟。
雙方渾身肌肉都在肉搏中繃得緊緊的, 反作用力讓大家接連倒退。
林澤退了五六步才穩住身型, 反觀武將世家出身的虞伯鈞身體素質確實比他強上不少, 只退了三步就停下。
遠遠縮成鵪鶉的蔡平和宋北起看自己上司和侯爺打起來了, 兩人腦袋空白過后, 幾乎是連滾帶爬去找尚書大人。老天爺啊, 他們為官多年, 頭一回碰上這樣棘手的事。
“沒想到你一個書呆子還有這樣的身手,本侯頗為意外了。”虞伯鈞一臉挑釁地盯著林澤,輕哼一聲把手里的樹枝“啪”地折斷, 甩手扔得遠遠的。
林澤經過剛才的交手已經確定虞伯鈞的路數,他們硬碰硬的話,自己沒有什么勝算,必須要巧妙的消耗虞伯鈞的體力,在不停地運動換位中尋找對方的破綻。
現在雙方拉開距離,林澤正好執行這個閃避消耗戰術。
“你是繡花枕頭嗎?只會嘴上功夫?”林澤的嘲諷當真是又直白又俗氣,有種生怕虞伯鈞這個不學無術的侯爺聽不懂似的。
虞伯鈞瞬間黑臉,林澤的話實在太刺耳,可以說從來沒有人對他這般無禮違逆。
林澤淡然地又丟下一句令他暴怒的話,“錦繡之囊,令人發笑。”
虞伯鈞勃然大怒,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林澤這話直戳肺管,虞伯鈞最厭惡別人說他不學無術、酒囊飯袋。他何其想去建功立業,可沒有人給他這個證明的機會。
林澤見他要近身,掉頭就往旁邊的林子跑去,期間不停蛇形走位,躲避進攻。
雖然自己的核心力量比虞伯鈞差,但是林澤逃跑的本事是最強的。
虞伯鈞多次試圖控制住林澤的腳步,都被他利用身邊的草木石塊阻止了。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虞伯鈞經過一番折騰,還是沒能逼停林澤。
虞伯鈞又一次揮拳落空后,林澤貼著他的拳風側閃,這次被他抓住了虞伯鈞反應停滯的一個瞬間。早已經準備好的拳頭自腰間往上狠狠送出去,猛地擊中躲避不及時的虞伯鈞。
拳頭打在他的側臉上,有一半力盡數通過手臂作用虞伯鈞身上。
虞伯鈞一個悶哼,突如其來的劇痛讓他所有的神經都像被人強行揪在一起,腦子出現短暫的空白。
林澤怎么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又是用了十分的力氣,一腳把人踹中他的腹部。
虞伯鈞也是個狠人,他硬是扛住了兩擊,咬牙忍住身上一陣陣痛處,傾身蹬上假山一米多高,借機拉近雙方距離,并蓄力成功,身體在半空擰了一圈,一條腿像根鐵棍,帶著凌厲的攻勢向林澤甩去。
林澤迅速躺下一滾,堪堪躲過這一擊。但是虞伯鈞的拳頭精準命中林澤的臉,并在他腦子嗡嗡之際。虞伯鈞屈膝牢牢壓住林澤的胸膛,俯身用手肘緊緊卡著林澤脖頸。
“你不該激怒本侯,即便你有些身手,但父王自小為我請來軍營中的高手教授武術,你竟妄想用點小花招擊敗我,簡直白日做夢!若是用上兵器,你如今早已經去見祖宗!”虞伯鈞手臂用力往下壓,一字一句說完,林澤的臉已經因為缺氧憋得通紅。
“若……”林澤絲毫不懼地與他兇狠的目光對上,用盡全力吐出一個字。
虞伯鈞冷哼一聲,手上的力道稍微收了些,讓林澤不至于真喘不上氣。
他一開始聽到那些話后確實在暴怒中生出要殺人的念頭,但是虞伯鈞并非沒腦子的莽夫,否則也不會三番兩次來找林澤旁敲側擊打聽事情。把人抓回去威逼利誘是最簡單的事,但虞伯鈞覺得他與林澤沒什么恩怨,上那些手段不光彩。
林澤閉眼換氣,他正處于最大劣勢,必須積蓄力量再找機會翻身。林澤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放棄,沒死就永遠不算輸。
“若我……有兵器……你……”林澤斷斷續續說著,一邊不停調整身體各處的機能和力量。
虞伯鈞自認為勝負已分,頗有興致地等著他繼續說。
“你有兵器又如何?”
林澤的手悄無聲息地彎曲,抓了抓地上的東西。
“你……會死!”林澤手里的土往他眼睛砸去,全身力氣匯聚在拳頭中,狠狠打在虞伯鈞的鼻梁上。
虞伯鈞本能地捂著受傷的地方向側邊倒去,林澤一骨碌爬起來,又是一腳把他踹飛出去,他一點不廢話,趁身上還有點力氣,甚至想再補幾腳。
“住手!!!”何慎一把歲數,從來沒有跑過這么快,這一嗓子都喊劈叉了。
后面跟著的蔡平一眾人看得心驚肉跳,林澤實在下手太狠了。
林澤見何慎帶著一群人過來,知道時機已過。口腔的血緩緩順著嘴角流出,頂著一張被打得紅腫淤青的臉腳步踉蹌地向人群方向走去。
“救……命……”林澤走了幾步,看一眼跑過來的蔡平和宋北起,兩眼一閉就倒下。
“郎中!”蔡平和宋北起正好把人撈住,剛才大家就看見林澤打人,沒想到他自己竟是一臉血。
虞伯鈞趴在地上蜷曲著身體,聽見喊聲后艱難翻身看過去。而他的護衛們更是膽戰心驚地扶起自家主子,根本不敢吱聲。
“快快快!請御醫!!!”何慎瞧著傷得不輕的兩人,一個頭兩個大,只恨自己沒跟著昏死過去。
“侯爺你怎么樣?這些下人都是死了嗎?就看著!”何慎先是探了探林澤的脈搏,確定人還活著就趕緊去問候虞伯鈞。
就剛才對他動手時那股勁,虞伯鈞很清楚林澤裝死還是真暈。但他沒有戳破,而是忍著身上痛楚向這個頭發花白的老尚書說道,“何大人不必著急
,本侯與林大人乃同窗,一時技癢過了幾招,許是力氣沒收住,大家受了點皮肉傷。”
何慎對虞伯鈞這時候竟然主動選擇息事寧人很是意外,但這事能平息,他求之不得。
“哎,你們年輕人啊,就是火氣旺,哪能這樣切磋的。”何慎毫不猶豫把這事蓋棺定論為兩個年輕人的一時沖動。
“嗯,我記下了。”虞伯鈞敷衍著回道。
虞伯鈞被護衛們小心用一頂軟轎抬回去,林澤在署衙住著不敢回家,怕家里擔心。只讓仆役帶個口信給他爹,說署衙這邊事忙,他這幾天就住這里了。
林澤躺在營造司臨時房間里,身邊是叨叨念念兩天的宋北起。
“大人,您說萬一那個侯爺來找你尋仇可怎么辦?您當初若是忍忍…”宋北起怕自己好不容易跟了個有出息的上峰,結果因為這種事丟了命。
林澤半靠著枕頭,氣定神閑剝橘子,“放心吧,虞伯鈞被我打服了。”
宋北起忍了又忍,還是說出來,“大人您這是不是說反?”
林澤瞥一眼宋北起,虞伯鈞這人知道自己就是死也不會服他。有這種認識后,加上虞伯鈞本就有事求自己,林澤相信他不會再做那些無聊的事。
“你去看好工坊,再把蘇大角喊來。”林澤不欲多解釋。
“是。”宋北起帶著一肚子擔心出去了。
不多時,蘇大角出現在林澤跟前,“小的見過大人,您……多保重身體。”
林澤擺擺手,示意他在對面的圓凳上坐下。
蘇大角趕緊道,“大人,小的站著比較好。”
林澤抬眼道,“我仰頭跟你說話累。”
蘇大角馬上去坐下,只敢占半個凳子。
“這幾天弄了哪些木炭?”林澤開門見山問。
“回大人,松樹榕樹杉樹還有赤楊樹。小的用這些不同的碳粉再次制成火藥,發現赤楊樹的碳粉竟然使得爆炸的威力增大!”蘇大角臉上露出驚喜之色。
“嗯,不錯。多試試赤楊樹燒炭時的火候和時間。”林澤鼓勵道,這么快有結果他也很高興。
跟虞伯鈞打一架讓林澤更加堅定自己手里必須要有熱武器。身體素質他已經不可能像那些從小練起的人厲害,這次虞伯鈞要不是輕敵以及沒有用兵器,林澤很難反擊成功。
“大人放心,小的定然盡心盡力。”蘇大角起身行禮道。
“行了,你去忙吧。明天找蔡平領兩斤米,一斤肉,三兩酒。”林澤道。
“多謝大人!”竟然這么快就有實實在在的好處,蘇大角更是干勁十足。
等人出去不久,蔡平神情怪異地進來回稟,“大人,侯爺帶著東西來看望您。”
林澤一點波瀾沒有,語氣平常得就像聽見屬下進來送飯似的,“那你出去先招待人,我換身衣服。”
蔡平欲言又止,腳下沒有挪動。
林澤頂著一張還有淤青和紅腫的臉看過去,“你怕我們倆又打起來?放心吧,他來說正經事的。”
蔡平別扭地行了個禮,自覺適才的舉動有些冒犯上峰了。
第284章 第 284 章 嘗試合作
林澤換好衣服, 從空間取出一個小鏡子檢查臉上的傷口,“三天沒有好轉多少,不過虞伯鈞肯定比我慘。”
林澤自我安慰一番,因為一邊臉腫得不行, 這幾天吃飯都盡可能喝點粥或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一碗飯能吃一小時。不過林澤是不會餓到自己的, 他在外頭喝點清粥小菜,進空間再補上面包干糧。
懷著頗為好奇又帶著點警惕的心情, 林澤緩步來到接待客人的前廳。因
坐在首位的虞伯鈞那張精彩的臉頓時映入眼簾,一字成語概括,鼻青臉腫。互毆時林澤挨了一拳,虞伯鈞至少一點五。雖然自己下手的力道和發力技巧不如虞伯鈞, 但是數量上追回來了。
兩人眼神撞在一起, 非常默契地先欣賞幾秒對方的囧樣,然后又漫不經心地挪開。
“下官見過侯爺, 不知大駕光臨, 有何指教?”林澤臉部表情不敢過大,否則扯動臉上受傷的地方會讓他疼得齜牙咧嘴, 不過心里已經爽翻了, 一想到這是虞伯鈞這種人在他跟前最囂張的一次, 也就這樣。
虞伯鈞自小挨打多了, 并不覺得這次有多痛。看林澤這個清高的讀書人也有狼狽的時候, 虞伯鈞突然覺得這人順眼多了。至少清高歸清高, 手里頭還是有點真本事的。
“喔, 指教的事一會再說。那日咱們雖是隨意切磋,本侯自小習武,可不是你這些弱不禁風的能比的, 下手有時沒個輕重。好歹同窗一場,本侯也不是那等冷心冷肺之人,這不順帶過來瞧瞧你傷勢如何?免得落人話柄,說我仗勢欺人。”虞伯鈞眼睛自始自終都沒往旁邊看,好像確實是怕有些不好聽的傳出去。
“喔,下官大體無礙,多謝侯爺關懷。”林澤學著他的語氣開頭,誰吃虧,誰心里有數。
“喏,消腫止痛、專治跌打損傷的藥。”虞伯鈞從懷里拿出兩個小瓶子,很隨意地放在桌上。
林澤勉強給他個面子,拿起來裝木作樣看了看,實際上覺得這是虞伯鈞拿來隨便敷衍了事的東西,他也不準備用在自己身上。
虞伯鈞在林澤拿藥瓶時斜眼瞥過去,下巴忍不住往后面仰了點弧度。待發現林澤神情敷衍時,嘴角抿成一條直挺挺的弧度,“你就偷著樂吧,這可是我們侯府才有的好東西,今兒算是便宜你了。”
林澤抬眼看過去,半信半疑。侯府有好東西他相信,但是虞伯鈞舍得拿來給他,這事有待考證。
虞伯鈞感覺自己的好意被人扔在地上,頓時就要拍桌子吼人。
好在林澤反應快,在他生氣前硬是忍著傷勢的痛楚擠出一個看起來相當真誠的笑,“多謝侯爺,下官哪配用這樣珍貴的東西。不過您一番心意,我肯定好好珍惜。”
說完,像是怕被他收回去似的,林澤直接塞懷里。
虞伯鈞嘴巴張了又合,一來就被林澤弄得一臉灰,自覺跟這個人是不是有點八字不合?
“東西你也收了,打架的事就算過去了。”虞伯鈞沒好氣道。
“你說什么都對。”林澤瞥一眼淡淡道。
虞伯鈞:這話也讓人很想破口大罵,但我忍了。
虞伯鈞發現林澤跟他打完后,是一點不玩以前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路子,而是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情和態度。
“我聽表……陛下說收復西北的事好像有苗頭,是不是跟你現在忙的事有關系?你放心,我不是來搗亂阻止的。想必你也看得出來,我是真想跟那些蠻狄打一場,最好能把草原犁一遍。“虞伯鈞說到后面情緒又有些失控,眼里全是深刻的恨意。
林澤當然不可能把朝廷機密透露給他,但是陳輝鳴又在虞伯鈞跟前點了一句,肯定是不會讓林澤三言兩語就忽悠過去。而且火藥的事真不說不出一個確定的時間,現在他自己才開了個頭。
見林澤沉默不說話,虞伯鈞轉了態度,認真保證道,“我這不是成日也沒事做,有我幫忙,定然比你自己來更容易。你放心,我肯定不搶你功勞!”
林澤打量他兩眼,沒事干?心里某個念頭升起,“我這有個事你可以幫忙,不過得等兩日,我先把東西準備好給你親眼看看,你再決定要不要跟我一塊干。”
虞伯鈞見林澤難得松口,哪里還有什么考慮的念頭。這人的脾氣又多硬,他已經領教過了。
“啰嗦,本侯說幫就幫,還要等兩日做什么?”虞伯鈞話說出來后又覺得語氣有些不太好,干巴巴地接了句,“不過你覺得要給我瞧瞧,那瞧瞧也無妨。兩日后是吧?還在這?”
林澤點點頭。
虞伯鈞自覺事情辦好,也不想在這多留,現在他在林澤跟前有些拘謹,怪難受的。
“那本……我先回去了。”虞伯鈞起身道。
林澤把人送到門口。
“記得用藥。”虞伯鈞想起這事,轉頭提了句。
“嗯。”林澤只想趕緊把人送走,他還有好多事要忙。
下午下班回到暫時住的營造司院子,林澤去書房里拿出一沓白紙,腦子里回想著老爺子上次的來信內容。
“澤哥兒,族親們皆托我向你問安并告知好消息,我們做的水泥凳子、桌子還有后來做的假山都極受歡迎,大伙如今幾乎家家都能住上新房子,牛和騾子也多了十五頭……不過阿爺有個事要同你說,水泥做的東西大件的并不如石頭做的那般堅固,不知是何緣由,若你知曉,務必回信細說。”
這封信里將林澤一直沒有把水泥用在建筑上的原因說出來了,因為這年頭沒有鋼筋,單靠水泥根本撐不起重壓。
鋼筋就要求改進現有的煉鋼技術,至少要弄出個土法煉鋼的可行性方案。
想到這里,林澤發現自己的項目真是越做越多。難道這就是理工生的宿命?他辛辛苦苦考科舉,原來就是為了在古代
痛痛快快地搞理工類研究的。
“沒有鋼筋,我先試試加入竹子吧。這玩意好像刷短視頻看過,是可以增加水泥的堅固程度的。搞小洋房的話,還得等鋼鐵產量上來后再說吧。”林澤一邊自言自語捋思路一邊開始畫兩天后要做水泥試驗的記錄表。
控制變量法、重復實驗法…上輩子所有的理論知識能用的都被他用得滾瓜爛熟了。
多幾個助手吧!
林澤太需要一個靠譜的團隊了,希望跟虞伯鈞的合作里能培養幾個出來,到時候林澤直接挖墻腳送offer。
虞伯鈞不愿意也不行,大不了再打一場。
林澤單手撐著下巴想東西時,不小心弄到臉上的傷口,林澤嘶了一聲,想起虞伯鈞信誓旦旦說的侯府好東西,于是按照虞伯鈞說的方法,小心涂抹在傷口上。
第一種是藥水,涂上去涼颼颼的,原本的痛感一下子減輕了很多。第二瓶是小藥丸,林澤根據要求就著溫水服下兩顆。
搞定傷處后,林澤開始著手寫明天的日程安排,又看了兩小時關于提花機的書。這玩意人工操作的機器都已經十分復雜,林澤必須徹底理解每一個零部件的作用才能嘗試進行修改。
兩日后,林澤已經準備好二十斤的水泥粉。
虞伯鈞也是一早就趕過來,先是往他臉上看去,突然心情一亮,“你這淤傷看著淡了些啊。”
林澤摸了摸側臉,終于給他一個稍微真誠的微笑,“你給的藥確實管用。”
虞伯鈞傲然抬起下巴,“那是自然,也不看我們家是什么出身?軍營里這種藥向來是最好的。”
林澤嗯嗯兩聲,帶他來到一個空房間里。
“你們別跟著。”虞伯鈞想起什么,回頭吩咐手下眾人。
“帶兩個進來干活吧。”林澤開門說道。
“那你們倆跟上。”虞伯鈞沒多問,點了兩個心腹。
虞伯鈞進屋后,發現里面只有一桶灰色粉末和一桶水。這是什么見不得的東西?
“這是我研制出來的東西,能跟石頭一般。”林澤簡單介紹一下,就指揮兩個虞伯鈞的手下動手干活。
加水攪拌,倒入事先準備好的木制模具里。林澤準備的二十斤水泥只用來做一大塊水泥板,這次還另外加入竹片,橫豎分布在水泥板中間。
虞伯鈞聚精會神地仔細看完全程,直到林澤說可以了,還是沒明白這東西跟打仗有什么關系。
“晾干還需三日,我們出去吧。”林澤指了指模具里濕漉漉的水泥板說道。
“喔。”虞伯鈞滿腦子不解,只能跟著出去。
重新在椅子上落座,林澤讓人上一壺熱茶,等虞伯鈞坐下后開口道,“這個水泥是我無意間弄出來的,在老家過年時發現用水泥做成凳子、桌子比去山上開鑿大石塊容易多了,于是族人便做起這個買賣。但是以前的水泥做出來的物件仍不夠堅硬,我這些日子一直琢磨,便有了一個新法子,待里頭那塊水泥板干透才能曉得我這法子管不管用。”
虞伯鈞聽完后帶著疑惑問道,“這跟戰事有關系嗎?你想找我一塊做買賣掙錢?”
林澤白了他一眼,“我自己就能掙這個銀子,為何要分你一份?”
虞伯鈞有點急了,林澤不是來溜他玩吧?
“那你要做什么只說啊,書呆子就是事多,說話總是七拐八繞的。”虞伯鈞氣惱道。
“若是新的法子確實能使水泥做出來的東西更加堅固。現在沒法跟蠻夷打,建城墻把人擋在外面還不行嗎?讓他們不能隨時進城燒殺搶掠,不是打擊他們的氣焰?西北有很多水泥原料,幾日就能干透,堅硬如石頭,你說有沒有用?我可以告訴你,若是把竹片換成一根根鐵,做出來的東西或許比磐石還堅固。”林澤給他詳細分析道。
虞伯鈞聽完真是眼前一亮,“你說得對!他們放牧過日子的,冬天若是搶不到咱們邊境百姓的東西,能餓死凍死不少!到時候可以來個口子,小部隊打進去,東一槍戲一槍,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林澤見他明白這些道理也不多解釋,他自己就是邊境來的,對那邊的防御工事還算了解,沒有長城阻擋,真的是不定期被搶殺。
特別是冬天或者草原水草不豐盛的年景,邊境的城市經常遭到異族進犯。
“那你要我做什么?”虞伯鈞迫不及待要趕緊弄出更多的水泥。
林澤道,“先瞧瞧加竹片的效果如何,再定個地方大量制造水泥原料……”
“大人!大人!”門外蔡平帶著兩個司務跑得喘不上氣,連屋里坐著的侯爺都顧不上了。
“何事慌張?”林澤起身問道。
虞伯鈞也不悅地盯著他們。
“陛下有旨,您趕快收拾好去前頭接旨!”蔡平急忙道。
第285章 第 285 章 御史彈劾
“公公, 不知圣上突然召見林郎中是有何原由?”虞伯鈞跟著林澤等人一塊過來,主動向前跟傳旨的太監客套道。
“侯爺安好,哎喲,您這臉上的傷還好吧?”傳旨太監見禮道。
虞伯鈞轉頭給林澤使了個眼色, 示意他好好琢磨這句話。
林澤朝他輕點下巴, 表示收到暗示。傳旨太監這話怎么感覺是知道虞伯鈞臉上的傷是怎么來的?難道這次陳輝鳴見他是因為這個?那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
“嗨, 本侯又不是那等整日待在府里念書寫字的,從小就愛舞刀弄槍, 臉上帶點傷乃是家常便飯。沒成想還讓您專門記掛。”虞伯鈞咧嘴笑道。
傳旨公公笑了笑,跟虞伯鈞頗為熟稔的感覺,“你啊,愈發不讓人省心。”
虞伯鈞正想再多扯兩句, 傳旨公公就轉頭看向林澤, “林郎中,陛下有旨, 請您立即到交泰殿覲見。”
林澤作揖行禮, “微臣遵命。”
林澤進紫禁城的次數有限,像這個交泰殿他只知道是皇帝平時接見臣子宮殿之一。
走了將近十五分鐘, 林澤以為這次照例要等上一會, 沒想到時間踩得剛剛好。皇帝接見完上一個, 林澤很快就收到通知進去面見大領導。
陳輝鳴坐在象征至高權力的龍椅, 層層階梯隔開他與底下人的距離, 使他能毫無顧忌從高處俯瞰眾生。
“微臣工部郎中林澤參見陛下。”林澤站在臺下行禮問安, 與上面的陳輝鳴隔著兩米左右的距離。
“平身。”陳輝鳴淡淡的聲音傳來。
“謝陛下。”林澤站直。
這次過來林澤隱約感覺是跟虞伯鈞有關, 但是又覺得因為打架的事驚動皇帝,實在是有點荒謬。皇帝這么閑,管得這么寬, 早就可以躺進陵寢了。
“紡織機的制造如何?”陳輝明像以往那般直截了當。
“回陛下,以臣最近十來日的記錄。營造司的工坊平均每日能制作出十七臺紡織機。”林澤道。
工部這些工匠有點像高級技工,如果接到朝廷的工程,單靠工部的匠人完成是不行的。皇帝需要下旨征召普通百姓以及征收相關生產資料,由工部領導安排這些匠人作為小組長,帶著所有役夫完成任務。
“十七臺。”陳輝鳴重復了一遍,讓人聽不出滿意與否。
“朕預備先讓朝臣都瞧一瞧紡織機的效用,再商定如何增派人手盡快讓各地都用上新式紡織機。”陳輝鳴頓了頓說道。
紡織機的事因最近形勢有變,只能比原先預定的早一點公之于眾。陳輝鳴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角,當太子時,最盼著就是坐上這個位置。如今自己真的穿上龍袍,戴上冠冕,方才切身體會至少無上的權力下維持朝局平穩有多難。
“是。”林澤不管他為什么急著推動紡織機的應用,但跟林澤本來的初衷是相符的,技術廣泛應用才能真正提高生產力。
陳輝鳴突然起身從龍椅上走下來,又越過林澤往一
處走去。負手立在精美的石雕欄桿前,陳輝鳴眺望遠處藹藹的群山。
林澤想了想,跟在后面。
“你臉上的傷是怎么回事?”陳輝鳴開口問道。
“嗯……打架。”林澤也不好撒謊糊弄過去,感覺陳輝鳴不是隨便提起的。
“喔,那你這郎中當得還挺精彩,當值期間打架,不怕御史彈劾?”陳輝鳴道,仍沒什么表情變化。
林澤心頭一緊,原來是被人抓住這個小辮子了,“陛下,臣最近在煉鐵之術上有了些進益。侯爺與微臣乃國子監同窗,當日一同閑聊,微臣得知他有一本相關的古籍,便想借來一觀。侯爺答應了,但想與我切磋切磋。”
虞伯鈞啊,你血條厚,這鍋先背著。
陳輝鳴眼神明顯有了轉變,他第一時間注意到的是林澤在煉鐵之術上有了新進展。但是一句常識判斷,陳輝鳴覺得這話是一種林澤推脫的借口,但很快又忍不住被勾起希望。林澤這個人似乎在這些事上有種特殊的天賦,陳輝鳴不能不問個清楚。
至于兩個年輕人打架之事,雖說那些朝臣有意為難打壓,但聽不聽也就是皇帝自己一句話的事。
陳輝鳴轉身看向林澤,打量他尚還略顯狼狽的臉。
“陛下,正好借此機會向您討要更多的煉鐵書籍。”林澤微微低頭,根據禮儀要求,臣子不能直視皇帝。當然他也不想,眼神太容易暴露自己真正的情緒和想法。
“書冊之事朕會讓人給你送去,亦會遣人去各處找,只需有用便好。”陳輝鳴答應道。
“多謝陛下。”林澤一次一次確認陳輝鳴重視技術,對自己未來職業規劃方向更加清晰。他擁有可以提高生產力的技術,去哪里都有政績,這是他的底氣。
“爾等年輕氣盛,有時候做事不知輕重。你們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斷斷不可再行此類切磋,有個萬一便是朝廷之大不幸。”陳輝鳴說得語重心長。
這次的事也給了他一個警醒,林澤這些心腹能臣太年輕,拔擢太快惹得那些人眼紅,必須要找個時機放出去歷練一番再調回來。而他也要趁那些人以為自己能聯合起來左右皇帝意愿之際,逐個擊破,培養一批人來對抗這些不聽話又無甚作用的。
林澤不知道自己跟虞伯鈞打架這事竟然莫名上了熱搜,連皇帝都專門找他提點注意這種事。那就不是簡單沖自己來了,估計是想牽連其他人。
“陛下,微臣記住了。”林澤道。
“朕剛剛登基,尚還需要朝中群臣輔佐理政。最近兩日御史頻繁上奏彈劾你罔顧職分,公然于衙內行毆斗之事,以致工部秩序紊亂。明日朝會,御史們定然還要繼續參奏此事,你也來聽聽吧”陳輝鳴終于說出讓林澤來的原因。
若是別人,他自然是不會這般偏袒,提前把事情跟臣下說。但是林澤這些是板上釘釘的保皇黨,陳輝鳴自然不允許在被人趁機暗算。
事情繼續發酵下去,陳輝鳴怕林澤和虞伯鈞都得吃大虧。既然兩人打架并非出于什么仇怨,那干脆讓兩人一塊出面向眾人證明,此事并非如御史們所言。
一開始陳輝鳴就是擔心兩人出于什么不可調和的矛盾,又打得兇,那當真是讓人頭疼。
他想到當初林澤在國子監念書時曾來找自己說虞伯鈞要殺他,陳輝鳴才下旨找林澤來,提前給他透個消息,不管如何明日的朝會,兩人必須裝得關系很好。陳輝鳴專門分開找兩人來,為的就是怕剛打完架,先別湊一塊。
可以說是頗為細心周到了。
另一邊,林澤飛快想應對之策。御史彈劾這事不能冷處理,皇帝有心保他,但是任由對方士氣高漲,說不定真要翻車。
“陛下,既然御史們如此關心我與侯爺之事,不若我們一同在朝上一五一十說清楚?”林澤說道。
“你可有把握?那些人的嘴皮子可不是玩的。”陳輝鳴提醒道。
要是被那些難纏的御史抓住兩人根本不合的證據,肯定又是一頓口誅筆伐,說他們欺瞞圣上等等罪名。
“陛下,既然您要將紡織機之事要同朝臣們商議。臣想著等您先宣告此事,再說微臣之個人小事不足以過多談論,朝廷社稷方是諸位大臣心之所系。”林澤補充道。
跟御史對線林澤自信沒有問題,但這里面從來不是誰對誰錯的事,而是站隊的問題。林澤勢單力薄,必須要用技術拉攏其他朝臣,否則根本沒有勝算。
這一次是事了解清楚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沖著他們這些皇帝黨來的。先從林澤這個沒什么背景,但莫名升遷最快的年輕人這里下手。
其他勛貴可不好惹,要是找個身份太低的,又達不到他們想要的效果。估計也是仔細尋摸一圈才確定的,林澤沒什么好說的。上班就是這樣,經常有一些突如其來的麻煩事。
“你有如此胸襟見識,朕便放心了。你心懷社稷黎民,朕心中明了。望你能在順境、逆時皆能保有本心。”陳輝鳴道。
“微臣謹記,陛下放心,臣即便有朝一日脫去這身官袍,亦不負圣賢君上之托。”林澤明白他的意思,同時借機表達自己的想法。
陳輝鳴已經明確告訴他朝廷局勢仍然不穩定,他勢頭太盛,容易被人擠兌。林澤對這個官位倒不是看得非常重,有的做就做,沒得做回老家去北山書院教書育人。
另一方面林澤相信就算暫時回老家,陳輝鳴也會把他的后顧之憂解決好,該給的保障肯定不會少。
從皇宮出來,虞伯鈞一直在營造司等。
林澤見他面有擔憂之色,主動道,“沒事,我有些話要跟你說。”
虞伯鈞點點頭,兩人往旁邊走去。
林澤把明□□會上跟御史對峙的事告訴他,并將皇帝的意思說清楚。
“那些家伙就是閑著沒事干,還有你們這營造司嘴巴也不嚴,怎的就讓人知曉了去?”虞伯鈞臭著臉道。
“我們倆臉上的傷人人都瞧得見,有心打聽怎會不曉得?”林澤無語道。
下次互毆真要約定好不許打臉,真是
“你放心,咱倆是過命的兄弟,那群人等著打自己個兒的臉吧。”虞伯鈞哼聲道。
林澤突然想到一個有趣的事,開玩笑道,“若是不在京都,咱倆去西北也挺好。我負責煉鐵、制造水泥,你去打蠻敵,咱倆合作建功立業,到時候誰敢說咱們是仗著陛下的關系才有今日?”
虞伯鈞聽完這話,原本有些郁悶的情緒一下子消散,轉而變得十分興奮,“哎!林澤,這真是個好主意,要不我去求皇上下旨把你貶過去吧。”
林澤半天只吐出一個字,“滾。”
沒苦硬吃的玩意。
第286章 第 286 章 太和殿上
“咳!那個、我就是隨口一說, 不是真要去做。”虞伯鈞忸怩地解釋,說完還偷偷看林澤的臉色,怕自己一言不合又挨一頓打。
現在他已經很清楚林澤能一下子從翰林院的七品編修升遷到五品郎中并不是靠旁門左道,而是真的于朝廷社稷有大作用。
“你等會趕緊回去遣人去打聽一下到底是哪個御史要參我, 對方什么來路, 今晚我要好好想想明兒該怎么應對。”林澤不跟他啰嗦廢話, 直接說重點。
“這事包在我身上。”虞伯鈞關鍵時候不拖后腿,他們這種有爵位的人家關系人脈錯綜復雜, 要打聽消息是比旁人更容易的。
林澤等他走后,回到營造司將蔡平、宋北起并所有相關人員都喊來。
眾人跟林澤見禮,“屬下參見大人。”
林澤擺手,然后在大家的注視下轉身繞過長案, 不急不緩走到椅子旁坐下, 目光平靜地在所有人跟前挨個掃過,最后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哎~”
大伙心尖一顫, 自家大人面圣后怎的這副模樣,難不成出什么大事了?
宋北起左右看了好幾遍, 發現大家的腦
袋都快塞到懷里, 蔡平一幅要厥過去的樣子。
宋北起一咬牙, 往前走兩步, “大人, 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我們營造司上下一心, 定能共克時艱。工坊那邊所有人也都對您忠心不二, 吾等誓死追隨大人!”
林澤一拍桌子,頓時站起來,嚇得底下的人一哆嗦。
“說得好!咱們營造司眼瞧著就要靠紡織機的事受到圣上重用, 本官跟陛下說完在全體同僚的共同努力下,工坊那邊已經頗有成效,圣上聽完很是欣慰。但是!”林澤來了個大喘氣。
大家果然被林澤這一下弄得提心吊膽,原以為林澤面圣不是件好事,結果一聽,這不是大好事、天大的喜事嗎?皇上竟然知曉他們營造司做的紡織機,還專門過問了,這天降的大餅把所有人都砸得暈乎暈乎的。
但是什么啊?!快說但是怎么了?皇上是不是對咱們還有別的要求?趕緊的快點說,咱們今兒說什么都要辦好了!光宗耀祖、青云直上盡在此中吶!
這是除林澤之外所有人共同的想法,大家都很急,但不敢在這時候插嘴。
“有內賊把我和侯爺那日切磋之事向朝中某御史說了,如今他們彈劾本官德不配位,沒有資格留在營造司。明兒朝會我便要去接受問詢,若是有個萬一,諸位前程依舊光亮,旁的事我一人擔著。”林澤完全就是一副要交代后事的樣子。
“大人!是哪個天殺的王八蛋,沒心肝!恬不知恥!我、我去拿繩子給他捆了丟進糞坑去!”宋合一把滑跪在地上,然后就是破口大罵。
他們哥倆都等著跟郎中大人好好干,誰知道紡織機才有起色,突然發生這樣的事,叫他們如何能接受?
“起來起來!像什么樣?啊!還拿什么繩子,一刀砍死才能永絕后患!”宋北起怒目圓瞪,先把在場其他同僚全掃一遍。
“宋主事你這是什么意思?懷疑我們?真要知道是哪個王八犢子我也敢提刀上!別以為我們是慫貨,就你有膽!”不服氣的司務們像是被一顆火星子點燃的干草堆。
“閉嘴——”
剛才還在吵鬧的人頓時像被一只手掐死脖頸的鵝,呆愣又默契地看向蔡平。
“事情已經這樣,吵有何用處?難不成把人弄死,御史就能改口風?眼下必須幫著大人先渡過明日的難關!你們各家都有自己的門道,去找是誰要針對咱們郎中大人,把他們的底都起了,查個明明白白,好讓大人明日更有勝算。說到底御史彈劾朝廷諸臣是本分,很多事都大題小做,咱們若是應對得當,一點事沒有。”蔡平朗聲道。
實際上他一點不擔心御史彈劾。在京都當官的,哪個沒被那群御史罵過?他唯一感到困惑的就是這種事還值得皇帝親自過問?
因此蔡平猜測,這次彈劾有備而來,專門針對營造司。那就不是郎中一個人的事,他們所有人都要一塊出力。
“蔡平,好樣的,眼明心亮。”林澤含笑道。
太穩了,簡直穩的一批。林澤很難不露出欣賞的神情看向蔡平,他今天回來整這一出為的就是把內部團結起來。
當然他也做好了大家一盤散沙,各自找出路的結果。但是林澤覺得自己的獎勵制度還沒有讓他們拿到更多的好處,紡織機那邊如火如荼,但凡有點腦子都不應該馬上跑路。
就像蔡平說的,打架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御史彈劾就彈劾了,基本不會影響營造司的前途。
“大人他們就是眼紅咱們營造司,看不得大伙受到重要……”
“可不是!工部哪個人不想來咱們營造司!大人與侯爺切磋之事定然是他們透漏的!”
“大人放心,屬下馬上回去喊人去把那些人的底子都查得一清二楚,保管他今兒吃了什么菜,媳婦有沒有偷人都給您說個明白。”
幾人聽完蔡平的話,又看林澤如今坦然的模樣心里一下子有了底氣。
林澤把手往下壓,示意大家聽他說一句,“大家的心意我明白了,咱們共克時艱,我今晚就在這,大伙有什么消息盡管給我送來。”
“好!”
“大人放心。”
蔡平等人退出去,走到林澤跟前道,“大人,他們就是欺負您為官時日尚淺,不怎么經世。趁機鼓動幾個御史一起彈劾是他們管用的伎倆,我們去查清楚那幾個是什么陣營的。但是按照以往經驗,這些很可能都是被人推出去試探您的棋子。若您經受不住這次試探,他們定然還留有后手,就會接二連三對您進行打擊。如此一來,您的仕途就算完了。可惜咱們尚書大人這些日在家養病,否則您何至于孤身一人。”
林澤今天對蔡平算是刮目相看了,這人平日不愛說話,關鍵時候十分穩得住陣腳。在蔡平的分析下,林澤對這件事的本質更加清晰。既然是試探,那最好趁這次機會把這種火苗掐滅。就算不能永享太平,把那些蠢蠢欲動的人震懾一陣子也好。
何慎患病在家沒法上朝值班,這確實是林澤遺憾的事。如果有這位大領導在,那些人至少不敢這么名目張干搞工部的人。
“好,你的話本官記下了,我會好好應對。”林澤溫聲道。
“屬下今日多言,若有不到之處,大人多見諒。”蔡平后退兩步行禮道。
“先去忙吧。”林澤不必說太多什么客套話,蔡平他們的訴求林澤清楚并且盡力去辦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回報。
晚上七點多,林澤已經陸陸續續收到各方打聽來的信息。
“沈清、秦正銘。”林澤將兩個名字寫下,這是本次彈劾的主要人員。
林澤手底下的人和虞伯鈞真的太猛了,直接把他們的祖孫三代人以及各種人脈都弄到手,還把兩人已知比較重要的或者稍微弄出點動靜的事跡也寫下主要經過和結果。
林澤一邊整理成關系圖,一邊看他們的職場簡歷。
“縣令到州府最后調入京都,當時的上峰都有誰”林澤又去查看關系圖。
“蒙端書?前內閣首輔,也就是說原來這兩人是謝家這個派系的。現在調轉槍頭,今年接連對蒙謝兩家人出手。”林澤自言自語地分析著。
第二天四點,林澤四點起床,換上一身很正式的五品朝服去午門外排隊入場。
朝會在太和殿進行,林澤站在文官靠中后方,剛進來就有不少人的視線在他身上逗留。
謝鴻銘經過時跟林澤點了點頭,兩人并未交談。翰林院的學士古英跟林澤簡單客套幾句,大家就各自站好。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大殿里此起彼伏,燭火昏黃,看不太清大家的模樣。
不多時又一群人進來,林澤注意到其中兩人就是彈劾他的御史。大家視線交匯,對方朝林澤笑了笑。
林澤微微回禮。
這就是朝臣之間默契遵守的規矩,明知是要掐架的,還是得裝模作樣只對事不對人。
虞伯鈞幾乎是最后一批進來的,他大喇喇地站在前面自己的位置。
“咚咚咚——”鐘聲響起,朝會開始。
“圣上駕到——諸臣見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
“謝陛下——”
陳輝鳴今天沒問朝臣們有什么事情要奏請皇上,而是由幾個太監抬進來一架紡織機。
“諸卿且看,此乃本朝工匠新制之紡織機,現已經可同時紡出二十線,勝過往昔諸機。朕欲推于天下,諸卿意下如何?當以何策推行?”陳輝鳴清冷沉靜的聲音在輝煌肅穆的太和殿里傳開。
原本看戲的人一下子被這個東西吸引了注意力,在一個小太監給大家演示紡織過程時,每個人的眼珠子都瞪得溜圓。
而貼心的皇帝讓人多拿了很多盞蠟燭和燈籠過來,讓眾人看個清楚。
看了大致一炷香的時間,一團團大小相似的棉花毛線安靜地待在紡織機上,所有人的行李已經噼里啪啦打起算盤。
入朝為官可不是真的能靠俸祿發家致富,而是家族的產業,紡織正是大部分朝臣手里都有的東西。即便沒有,如今瞧見這樣厲害的紡織機,可不也得有?
衣食住行,大多數地方都能用布匹去買賣東西,可見是每個人都必須要有的。
看著皇帝拿出這個紡織機,原先心里有別的打算的大臣們也得好好想想,要不要這個好處。
沈清、秦正銘兩個趁機湊一塊小聲說話,“秦兄,待陛下這事說完,咱們就瞧準機會彈劾那個工部的小子。紡織機定然是工部那邊做出來的,要是不把人弄走,可不白白把天大的好處送人?”
秦正銘重重點頭,目露興奮,“沈兄,這就叫過河碰上擺渡的——正巧了!”
誰能想到這一次彈劾還有意外之
喜呢?把林澤這個工部郎中踢走,正好換上他們的人!真是瞌睡送枕頭——正是時候。
“秦兄的歇后語用得是越來越妙了。”沈清偷笑稱贊。
第287章 第 287 章 踢到鐵板
林澤站一旁觀察大家的反應, 雖然大臣們在眾目睽睽之下都表現得相當坦然淡定,但眼神和小動作已經將他們的態度顯露無疑。
皇帝剛才說這架紡織機是工匠所制,因此現在沒有什么人注意到林澤這個站在后面的官場新人,每個人現在想的幾乎都是怎么將會制作這臺紡織機的工匠弄一兩架回去。或是揣摩皇帝今天在朝堂上專門說這個事, 意欲何為?
“陛下——”秦正銘看準時機, 見大家商討得差不多聲音漸小之時, 往旁邊站出來高聲喊道。
大家都被他的話音所吸引,朝堂上很快安靜下來。這位最近連番帶頭彈劾官員的秦御史, 不知道又要在今日對哪一位倒霉同僚擺出花樣繁多的事實向皇帝和諸臣賣力進言,不達目的不罷休。
陳輝鳴抬手示意他說,御史的職責表示檢查百官、糾察禮儀,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阻止。
其余朝臣更是默許般不作聲, 等著秦正銘說話。
秦正銘理了理朝服, 朝金鑾殿上的皇帝行了一禮,“多謝陛下恩準微臣說話。臣與其他諸位大人一同見證了這架不同凡響的紡織機, 此可謂是朝廷百姓之幸事也。有此紡織機, 我朝之民得以更容易織出更多的布帛。萬民之生計愈趨殷實。此皆陛下圣恩昭顯,上感于天, 方降斯福澤也!”
后面的林澤一邊聽一邊學這種發言的套路, 他怕自己等會開口辯論, 因為不熟悉流程和話術被對方按著打。
所幸這些都是科舉八股文的必修課, 林澤回想起曾經寫過的無數篇以各種角度拍皇帝馬屁的文章, 論這方面的文采造詣, 林澤作為一甲第二名的底氣還是十分充足的。
當然了, 這還是按照傳統的老套路跟對方你來我往。林澤在想有沒有現代的招數可以借鑒來用的,他這是第一次露臉,可以玩出奇制勝那一套。
林澤想起大學時參加過的辯論賽, 他今天似乎來這里的目的就是跟那兩個御史辯論的,因為有皇帝在背后支持,林澤大概率不會被強行閉麥。
“此事亦為諸親用心輔佐之功。”陳輝鳴淡淡開口道,他的語氣和神情一直都沒有變化,永遠一副冷冰冰、凌厲的模樣,極有皇帝那種喜怒不形于色的威嚴。
隊伍里的沈清不免有些急了,怕秦正銘先彈劾林澤,把功勞搶走,自己就剩點湯湯水水怎么行?
“臣有事啟奏——”沈清出列大聲道,他生得虎背熊腰,但看外型一點都不像是個靠嘴皮子吃飯的御史。
陳輝鳴身邊伺候的大太監看了眼皇帝,朝臺下之人出言道,“準奏——”
秦正銘正欲轉換話頭,直指他們今天要彈劾之人,沒想到被沈清來了一記閃擊,令他頗為惱怒。但秦正銘不敢在這時候壞事,只能憋著一肚子氣退回隊伍中。
“臣聞朝綱整肅,吏治清明,乃社稷之幸,蒼生之福。然今有工部郎中林澤,官居五品,不思奉公守法,勤勉為政,反倒行徑乖張,肆意妄為,公然毆打功臣長平侯,致令署衙風紀頹壞。縱親戚暗通款曲,行污受賄,買房置地,民心怨沸。臣忝為御史,職責所在,豈敢緘默,謹據實彈劾,以正國法!其上種種惡性,皆證據確鑿,不容狡辯。此等官員,若仍容其逍遙法外,繼續盤踞高位,必使朝綱崩壞。臣懇請陛下圣裁,速將其革職查辦,昭告天下奉公守法之大義。臣不勝惶恐之至,謹于此奏明圣上。”沈清中氣十足,一派剛正不阿之勢,彈劾之言兼具文采與道理,讓人聽完后很難不相信他的話。
加上前面兩天連續彈劾林澤,雖然不及今天的事情嚴重,但在場的人早已經對這個名字有印象。沈清話剛落下,許多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林澤身上,或是看熱鬧、或是憤怒、或是漠不關心……
林澤早有心理準備,眼皮低垂,沒有任何反應,好像他就是個跟被彈劾的林澤同名同姓的路人甲。
陳輝鳴微抬眼眸,只見殿外已是天光大亮。
“林郎中,可有話說?”皇帝身邊的大太監眼珠子動了動。
林澤似乎才發現自己是主角,迷茫地抬頭四處看了看,接著有些慌張地站出來,“回陛下,臣…嗯…有話說。”
這回應實在底氣不足,表現過于稚嫩。才開始便露怯,已經輸了一半。想看戲的人都快失去興致了,這樣的小綿羊對上餓狼一般的御史,只怕今兒出去就得被剝除這身官袍。
虞伯鈞一改往日的急躁性子,反而滿臉冷漠。若是以前,被人當眾曝出遭人毆打這種丑事,虞伯鈞早就跳腳把兩邊的人都臭罵一遍。
沈清一見林澤竟然是這個毫無準備的樣子,頓時感到信心十足,他偏頭往后面的年輕人看去,語重心長道,“林郎中你還年輕,人生之路迢迢且修遠,若能幡然悔悟,修正前非,猶可重整旗鼓,慎勿自棄,勉之勉之。”
林澤一臉錯愕地看向沈清,“您說的是我嗎?原來適才沈御史所彈劾之人竟是在下?當真是令下官大吃一驚。”
林澤不等對方回答,馬上對著皇帝的方向行了一禮,黑眸一睜,朗聲道,“陛下——臣接御史彈劾之言,深感震駭與冤屈。雖御史身負監察職責,然所奏之事,純屬誣陷構害。臣不得不為自身清白,向陛下及朝堂諸公明陳心跡,以正視聽。沈御史所彈劾之事,無一字一句實證,全憑一人所言,向壁虛構。臣自入仕以來,兢兢業業,忠君愛國,時刻以朝廷和百姓為念。今遭此彈劾,聲譽受損事小,若因此誤了朝廷大事,使陛下之信任蒙塵,臣萬死莫贖。臣懇請陛下明察秋毫,還臣清白,以安臣心。使臣能繼續為陛下效力,為朝廷盡忠!”
現在是雙方辯論的開場白,要是開頭就輸了,等會互相指證和辯駁的環節就會后繼乏力。
林澤這一席話完全不輸沈清的話術與氣勢,而且是明確告訴皇帝,他今天不管怎么樣都不可以輸。林澤手里不僅捏著紡織機的技術,更有煉鋼之術。皇帝只要不是瘋了,不管如何都會給林澤兜底。
林澤突然發力,把其他人弄得一個激靈,誰知道剛才還懵懂無知的年輕人一下子變了模樣,像個極富閱歷、經驗的官場老油條。
沈清斂起心神,厲聲道,“你族叔開的雜貨鋪子自打你這個五品郎中上任后,每日送禮不斷。這才多久,你家就已經遣人去打聽附近的莊子。若非行污受賄,哪來的這一大筆銀錢?別以為你們做得隱蔽就沒人知曉。”
林澤笑了笑,“我的銀子來路比你的臉還干凈。你一個御史家里奴仆三十多個,名下宅院田產更是數不清,沈大人還是先同諸位朝臣解釋一下這些錢財的來路吧。彈劾旁人之前,自己的屁股還沒干凈,哪來的
臉?”
沈清雖然被林澤反將一軍有些吃癟,但他經驗豐富很快就回擊道,“本官族人所贈,與你何干?”
林澤挑眉,“本官族人親友所贈,關你屁事?”
這話說得實在有些粗魯,但沈清也是從縣官熬出來的,雖感覺冒犯,卻也沒有氣急敗壞。
沈清不好再掰扯錢財的事,因為他發現林澤對自己家里情況頗為了解。在這方面糾纏,容易引火燒身。
“你任工部郎中后,不務正業,公然毆打朝廷忠良功臣長平侯,此事千真萬確,你無從抵賴!”沈清見勢頭不妙,當即拋出他們手中最有用的實證。
因為林澤此人在京都的日子太淺,在京科考之時并沒有什么拿來說事的。經他們仔細查問,林澤做官前不是國子監念書就是在家念書,基本很少出門與人來往,有用的東西太少。
“子虛烏有。你如何證明毆打長平侯之人是我?本官覺得是你,沈御史跑來我們工部尋滋挑事,毆打侯爺,嫁禍于人。”林澤否定對方觀點并拋出一個問題給對方,反正這年頭沒有監控手機。
林澤這個倒打一耙的話讓前面默默盤算,在過命兄弟說不過御史時該動手打,還是直接把人丟出去更好的虞伯鈞都愣住了,還能這樣?
“你分明狡辯,那日多少只眼睛看見了?!你臉上的傷勢還能作假?”沈清指著林澤側臉的淤青說道。
林澤摸了摸自己的臉,很無辜道,“難不成近日臉上有傷的都是毆打侯爺之人?沈御史您又貴人多忘事了,這是你弄的啊。”
沈清被林澤這一通胡攪蠻纏弄得是滿肚子氣,一時竟然忘記該怎么辯駁了。
“林郎中,你就不必行如此無力的狡辯之詞了。當日工部多少人看見了,你將長平侯毆打倒在地上,待何尚書到來趁機裝作暈倒過去,御醫可是給你把脈了的。別再說什么不是你的話。”秦正銘往某處看了眼,收到暗示后站出來接過話道。
“嗯。你們先上個給我扣這么大的鍋,林澤實在惶恐。對了,我與長平侯不可能發生你所說之事。”林澤笑了笑,恢復正常語氣,然后看向前面的虞伯鈞。
“秦御史、沈御史是吧?”虞伯鈞收到暗示,踱步過來,虎目在兩人身上打轉。
“我們倆可是過命的兄弟,國子監念書時就交好。本侯當日與好友切磋,你們竟然不分青紅皂白彈劾無辜朝臣,可見行事之乖張到了何種地步。眼看著朝上是爾等的天下了,哪個不給你們孝敬好處,就彈劾誰。還敢稱朝廷忠臣?”虞伯鈞陰陽怪氣道。
“你、你…不可能!”秦正銘和沈清完全沒想到這兩人還能好,因為他們已經從國子監前學子馬同春口中得知,當初虞伯鈞跟林澤的仇怨來由。虞伯鈞不應該趁機出來幫著他們御史踩死林澤嗎?
“陛下——臣心震蕩萬分,還請允臣回家修養一些日子。”林澤一臉受不了打擊的樣子,表情轉換絲滑流暢,演技十分成熟。
陳輝鳴在諸臣驚愕的目光中開口道,“允。你回去歇五日,正好朕與諸位大臣商議新式紡織機該如何推廣至全國各地。望卿珍重,紡織機還需你繼續改進。”
皇帝的話像一道晴天霹靂,這紡織機竟然是林澤弄出來的!難怪、難怪要給他工部郎中之位,豈不是說他們要搶的那些能制作新式紡織機,讓他們源源不斷掙更多銀錢的東西正是握在眼前這個年輕人手里?
“臣定不負圣恩,做出更多利國利民之事。”林澤看到那些人的眼神,心里對自己暫時躲家里的想法更加確定。
“御史沈清、秦正銘誣陷忠良,罪不容赦,即刻奪其官職,削為庶民。諸臣以此為戒,勿負朕之厚望。”陳輝鳴清冷的聲音傳來,底下群臣罕見地無人阻止。
若是往時,定會有人站出來勸勉皇帝不要行如此之事,剛剛登基,還是先以朝政穩固為重。
但如今大家都看明白了,這個林澤是皇帝心腹,而大家都想要新式紡織機,那就不得不掂量一二,要不要與皇帝作對。后面看得見的龐大利益重要,還是眼前一點政治上的退讓重要?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答案。
而沈清和秦正銘這兩個被推出來試探、享受過人生短暫高光的御史,就這樣直挺挺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第288章 第 288 章 文華閣
散朝后, 林澤跟虞伯鈞走在一起。廷上那一群朝臣都想找他打聽紡織機的消息或是大家先混個臉熟。奈何林澤一臉冷漠,加上虞伯鈞這人也不好惹,最后沒有敢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虞伯鈞邀請林澤一塊坐轎子回去。
“你竟然會弄紡織機,林澤啊, 我今兒真服你了。”虞伯鈞雖然讀書不怎么樣, 但在軍營里生活過一段時日, 知曉柴米油鹽這些東西的重要性。
即便是他們這樣的富貴人家,若有法子能讓田莊上的佃戶、家奴產出更多的布匹, 那每年莊子上能收上來的銀錢就更多了。更何況他們手里還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田地,有了更好的紡織機,他們完全可以種植更多的棉花、桑麻,不需要去外頭搶著買棉花。
“就是湊巧的事, 也不曉得能不能讓百姓們受益。”林澤輕聲道。
他是希望通過升級機器, 讓生產布匹的工作交給那些大型作坊。那其他百姓便能用相對便宜的價錢購買到所需要的布,不用家里婦女每日辛苦紡織, 讓更多的勞動力從事其他方面的生產建設。
朝廷自己手里有足夠的布, 就不需要征收這方面的賦稅。如此一來,嘉國就可以大范圍解決百姓穿衣保暖的問題。剩下食、住、行, 糧食要推進航海, 去其他地方尋找優良農作物, 增加糧食產量。住和行都是可以用鋼筋水泥取得重大突破的。
這是林澤為什么絞盡腦汁要把這些技術普及的原因。現在估計那些人都搶破腦袋地想要紡織機的技術, 林澤為了讓皇帝拿到一定的好處, 對某些關鍵技術肯定要想辦法予以保密, 但又不能因此阻礙了紡織機的推行, 這是林澤后面幾天在家里需要想解決辦法的事。
紡織機已經開了頭,織布機有大方向的設計,林澤希望找到更多的人才來執行這個項目, 他想從中脫身出來去解決煉鋼的問題。
“難怪你當時不肯說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原來是這么重要的事,定然是皇上叮囑過不能往外說的是吧?”虞伯鈞自己就給林澤找好了理由,他現在對林澤是一點芥蒂都沒有,反而生出許多敬仰來。
“我昨晚沒怎么睡覺,剛才跟他們吵一架精神不濟,你等我回去好好歇一歇。水泥那事你記得幫我盯好了。”林澤揉著太陽穴,為了打起精神,他早上喝了一大杯咖啡,現在放松下來是真累得不行了。虞伯鈞不用上班,每天吃吃喝喝睡睡,林澤自然沒法跟他比。
虞伯鈞這次回答得
非常干脆利落,拍胸口保證道,“你放心,在你回來前,一只蒼蠅都不讓它碰到那塊水泥板!”
虞伯鈞心底燃起陣陣火苗,他堅信這水泥跟紡織機一般是皇帝表哥讓林澤秘密做的,以后定然是對朝廷有大用處。現在林澤無暇顧及,將水泥之事托付給他,這是多大的信任,自己怎么可以讓它出一點岔子?
“工部營造司那邊也幫我照應一二,何尚書年紀大,身體不大康健。今日過后,那邊沒我在怕是更不安靜,你別讓人轉了空子偷摸破壞水泥和工坊的紡織機。”林澤盡力打起精神繼續交代。
“我送你回家后,馬上進宮請陛下準許我領人嚴守營造司及工坊那邊。”虞伯鈞回應道。
林澤點點頭,在他的肩膀拍了拍,“在京都我能信的,又能在此時幫得了我的人不多,你可別讓我失望。”
虞伯鈞頭一次被個比自己身份差那么多的人拍自己肩膀,但莫名的他并不覺得冒犯,反而升起一股斗志,“我可是京都年輕一輩中品級最高的長平侯,你就安心回去養身子。我瞧你也是虛得很,那日切磋還是我有心相讓,否則就你還能打我兩拳,哼哼。”
林澤笑了笑,往后倚靠在柔軟的靠墊上,“莫要太傲,容易吃虧。”
虞伯鈞習慣性就想辯駁自己有傲氣的資格,轉頭想起林澤在金鑾殿上的種種表現,硬是憋了回去。好像確實裝一裝更能出奇制勝,雖然他吃得起虧,但能不吃還是不吃的好,否則不成傻大帽了嗎。
回家林家的宅院,林澤跟林沐簡單解釋一下緣由,就躺床上睡去。昨晚才睡了三個小時不到,四點起床去上班,這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林澤是晚上醒來的,仆役將他醒來的消息告知其他家人,沒多久臥室外間已經坐了一桌人。
林澤簡單收拾好自己出去讓大家安心,先是跟三位長輩打招呼,“爹、生叔、武叔。”
隨后又看向石頭、多福和妹妹那邊,林澤在他爹的示意下坐到一旁的空位上。
兩菜一湯被仆役端上來,林郁盛讓他先吃飯。
待林澤吃飽喝足,林沐等三個小輩先行離開,林郁生給四人都倒上一杯熱茶。
“今兒國子監祭酒大人褒揚我勤于職事,學識斐然,堪當算學博士之位。后來我留心打聽,是因為你今日在朝中受陛下重用。”林郁盛看著兒子說道。
短短一年不到,自己這個當爹的都已經能沾上兒子的光,讓祭酒大人將他這個從八品的官職直接升到從七品算學博士。
“難怪下晌老多人來鋪子里給我們倆下帖子,而且全是有身份的管事、管家,原來是澤哥兒的緣故。”林郁生恍然道。
“爹,這段時日估摸著來家里下帖子拜訪之人不少,你等我想要應對之策。”林澤道。
什么事只要利用好都可以扭轉成為有利自己的事,林澤以前的對策是別人送東西來,先收下再將大部分送回去。
這次顯然又有了新變化,送帖子的人可能比自己的身份高出不少,再搞這一套就會被人視作清高看不上其他人的意思了。
“你意思是如今情況不同,旁人送來的東西不能像以往那般嗎?”林郁盛想了想問道。
他對朝堂局勢的認識不如兒子,但這些人情往來還能幫著想一想法子。
“嗯。有些人的禮咱們不收不行,若是收了,口子一開,我怕事情會變得沒法控制。如今那些人的眼睛都盯著我,若是一著不慎被人抓到把柄,御史定然會下死手彈劾我。”林澤跟三位長輩說出自己的為難之處。
林郁盛低頭喝茶,待一杯茶水全下了肚,他便放下杯子看著跟前光滑的桌面。
“你瞧這樣成不成?收禮是沒有法子推掉的,那收什么禮你是不是可以放出口風?例如咱們就說你最愛那些古籍孤品,這些東西對某些人來說很值錢,但是也可以說是不值一文的東西,咱們就攢著不動。”林郁盛眼神一閃,突然想到這樣一個主意。
“我瞧著成,或者澤哥兒你就放出口風說自己極為想要有關紡織機的書,旁的都曉得你如今為何能得到圣上重用,你找這些書可不理所應當?即便被外人知曉你收這些禮也不怕,反正不是出于私心。”林郁生幫著繼續分析。
林澤順著兩人的思路繼續展開想了想,突然冒出一個很有意思的靈感,“爹、叔,你們放出口風,就說我要找紡織機的書籍孤品或是一概相關的東西,另外我還想要各地擅長此道的工匠。若有哪家送來這樣的工匠,我必有重謝。”
靠自己培養太久了,林澤決定趁機搜刮一遍世家大族手里的工匠,到時候看看哪家送來的能幫上大忙,林澤可以給那家想要的好處。比如紡織機的件數,或者非核心零部件的圖紙,以此來延長這些買回去的紡織機的使用壽命。
四人商議了一晚上,林澤沒想到竟然通過這件小事一舉解決兩個難題,讓他非常高興。
翌日,林澤就已經回營造司找虞伯鈞查看水泥板的硬化程度,然后去皇宮請求面見皇帝。
因為昨天的事,林澤并沒有受到多少阻攔就順利地被帶到文華閣覲見皇帝。
文華閣在保和殿旁邊園子里,周圍一圈精心設計的景色,假山、流水、池塘、花園,這里是作為皇帝閑暇時作詩飲茶賞畫之地。
但據林澤所知,陳輝鳴不愛弄這些文雅的東西。這是林澤第一次聽說皇帝在這里召見臣子的,顯然對于一個勤政又野心勃勃的皇帝來說,這顯然不是什么一時興起,很大可能是有某種政治動向的隱喻。
林澤被人帶到一間古樸的茶室,皇帝已經坐在黑漆雕花的椅子上品茗,下方也擺了兩張矮點的茶桌,其中一張已經有人坐著。
“微臣林澤參見陛下,見面謝尚書。”林澤給在場的兩人行禮。
對于謝鴻銘出現在這里,林澤隱隱有了些猜測。他和謝家都是在陳輝鳴父子倆還沒拿下皇位前已經追隨,當時來的人正是陳輝鳴。可以說兩人很早就已經是陳輝鳴的心腹,從太子黨到如今的保皇黨。
“坐吧,今兒朕見秋日文華閣美景如畫,正好想邀兩位愛卿一同觀賞。”陳輝鳴含笑道。他這樣的表情幾乎不曾在別的地方出現,顯然有意營造輕松自在的氛圍。
林澤心想,難怪這么順利,原來是正好也要找自己,都不用宣旨太監跑一趟了。
“多謝陛下恩賞,臣方才有幸一賞文華閣絕妙秋色。”林澤和謝鴻銘同時起身行禮道謝。
皇帝跟他們客氣沒問題,要是他們因此忘了禮數可不行。
“坐下,朕已經說了,今日是賞秋趣事。”陳輝鳴擺手道。
林澤兩人重新落座,很快就有宮人倒上一杯新的茶。
“嘗嘗今年新進貢的顧渚紫筍,此茶聽聞頗受文人雅士之喜愛。”陳輝鳴微笑道。
林澤兩人在皇帝端起茶杯時才動手,只見茶湯清澈明亮,有股淡淡的香氣,再輕輕抿一小口,味道甘甜醇厚,而且有股鮮爽之感。
貢品真是有點東西的,林澤感覺在皇宮里總算吃上點好東西了。
“愛卿覺得如何?”陳輝鳴輕輕放下茶杯。
“回陛下,臣有幸見過此茶。可謂尖芽帶露千般秀,嫩葉披霞萬縷香。”謝鴻銘回道。
他是猜到一點皇帝今天的用意,因而更加耐心陪著坐下去,只等皇帝覺得時機合適開口。謝鴻銘自打發現皇帝重視林澤后,就主動保持距離,免得兩個心腹勾肩搭背,讓皇帝不安心。
林澤看吟詩應景了,不好讓謝鴻銘這詩差一半,想了想接話道,“陸羽傾心推上品,宮廷著意品新芳。微臣今日借光得以喝上一杯,已是人生完滿。”
陳輝鳴看了眼林澤,沒戳穿他那點事。兩人可是吃過不止一頓飯,林澤對菜肴都比茶上心,哪里會因為一杯貢茶人生完滿。
林澤不知道皇帝今天用意是什么,雖然有事要跟他匯報,但也不著急一時半會的,該享受就享受。
陳輝鳴見大家閑談得差不多,便開始切入主題,“林郎中,昨日朕與內閣諸親商議如何將紡織機推至全國上下,眾說紛紜。大致都想讓你們工部這邊的工匠去到各府傳授技藝,也有人提議各府派人到你的營造司學做紡織機。你如何看?”
林澤見皇帝問的正是自己今天要來說的事,早已經有所準備的他侃侃說道,“陛下,臣對新式紡織機進行了小改動,咱們可以圖紙給各州府的工匠們學,只關鍵的幾個小部件必須要用鋼材制作,否則極容易損壞。全國上下都可來工部買這些零件,陛下,我們可以商討一個合適的價錢。微臣為了此事,已經準備著手改進煉鋼之術。”
謝鴻銘不由露出幾分驚訝,林澤竟然是紡織機改進的主導者。其實朝臣們幾乎都認為是營造司底下的匠人弄出來,而林澤發現后看到其中蘊藏的好處。營造司那份獎勵之法不就是佐證嗎?林澤便是用這個法子來激勵工匠們鉆研改進紡織機。
陳輝鳴臉上浮現暢快和贊賞之
意,“你繼續說。”
林澤點頭,先把自己如何處理送禮的事跟皇帝說清楚,免得以后爆雷,這事剛好可以配合目前的計劃,讓規劃中的織布機有更快實現的可能。
“紡織機和織布機便是這般計劃,臣個人考慮不周,還請陛下勿要怪罪。至于煉鋼之術,臣無法紙上談兵,還需去到實地考察研究。”林澤實話實說,紡織機可以弄來,煉鋼煉鐵那些設備可不行。
陳輝鳴陷入了思考,謝鴻銘適時開口道,“你這般年紀,能懂如此高深之法已是相當難得。朝廷所有政令落實都不可能順順利利,只要上下一心,會有成效的。”
林澤作揖,“是,微臣受教。”
陳輝鳴抬眼,“此事朕會好好想想,一切照著你適才所說之法先辦著。”
第289章 第 289 章 另辟蹊徑
君臣三人在文華閣閑談了將近一個小時方才離開, 林澤和謝鴻銘一前一后往外走。
“你適才想借其他人之手收攏更多技藝高超的工匠,此事發端雖好,但是伯父還是提醒一句,許有不盡人意之時。”謝鴻銘腳步放慢, 在林澤跟上來時, 低聲說了句。
“還請謝伯父多指教?”林澤知道自己經驗少, 面對這種朝廷官僚錯綜復雜的關系,完全比不上謝家這種有底蘊。
“老夫與你如今宜稍存間距, 咱們都是明面上風光,實則走錯一步便要被人踩在腳底。旁人本就嫉妒你紡織機的事,那關鍵的零件可以說就是握在你的手里。他們若是發現你不肯入他們的行列,還想以此命令他們幫你找更多的能工巧匠, 你以此再步步高升, 深得皇帝信任,他們會看著這樣的事發生嗎?即便從你身上沒有找到口子, 你的家人、營造司的人都是他們下手的對象。”謝鴻銘細細說道。
“伯父, 我們怎么如此勢單力薄?”林澤問出了最核心的問題。
他們這群人怎么會在陳輝鳴上去后還這般畏手畏腳?林澤是這幾日才明顯感覺到事情有變。陳輝鳴當時給他直接升到五品官時,林澤都沒有考慮自己會被黨派針對的可能。
原來太子黨的人在陳輝鳴順利獲得繼承權后, 理所應當成為當權派。就算有些別的派系, 那也掀不起什么風浪。怎么現在形勢完全不同, 皇帝都要用利益去捆綁朝臣, 以此加強自己對朝政的控制。
謝鴻銘看了眼空無一人的回廊, “此一時彼一時, 陛下決心收復失地, 更有開疆拓土之志,自然是一家歡喜一家憂。”
林澤順著他的話往深里想了想,陳輝鳴想當中興之主, 那肯定少不了折騰,更重要的是權利要最大化的集中在皇帝手上,這樣才能更好的調度人手、資源來做這件大事。
同時意味著頂上的一撮人會失去很多權利,還要比以前更辛苦。而這件事對下層官員吏目不僅沒有什么影響,反而會因為皇帝賞罰分明的性格有了一個上升渠道,這又對上層官吏是一個沖擊。、
林澤自己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一年不到的工作經驗,迅速飆升至五品。那可是京官,再看看工部上面那三個,老的老,還有一個等著時日到就告老還鄉的侍郎。只要不是瞎的,都能看出來這是條多么光亮的前程之路。
事情應該沒有這么簡單,皇帝要是這么容易被人威脅,就不是封建社會了。
政治、軍事。
林澤突然想到這兩個關鍵詞,將謝鴻銘拉到一旁,“伯父,各軍營是否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謝鴻銘眼神一凌,臉色變得嚴肅,“這不是你該問的。”
林澤松開手,對方的反應已經是答案,看來軍事指揮權有一部分不在皇帝手中。
“今日之事多謝伯父提點!”林澤后退兩步朝他作揖行禮。
謝鴻銘把人拉起來,“先回去吧,你自個兒當心。”
林澤點點頭,他騎馬去了一趟營造司,再三叮囑蔡平、宋北起等人一定好守好營造司的工坊,并提醒他們最近風口浪尖的,大家都要小心。
“大人放心,屬下即食君俸祿,必當盡忠職守。”蔡平等人應承道。
虞伯鈞站一旁抱臂聽著,他如今盯著偏遠那間房里的水泥板,順道地幫著營造司擋掉不少麻煩事。
等林澤說完事,屬下都離開繼續忙活后,虞伯鈞走過來打趣道,“炙手可熱的感覺如何?”
林澤看了他一眼在椅子上坐下,“門房小廝一天到晚忙個不停,帖子跟雪花一般多,你滿意了嗎?”
虞伯鈞嘿嘿一笑,在他旁邊坐下,“等那些勛爵高官的人家親自登門下帖你可躲不了,少說也得見一面。什么滿月宴、中秋賞花宴、定親宴,名頭多得不得了。”
林澤回道,“那不正好見見世面。”
虞伯鈞皺眉道,“你莫不是高興傻了?這么明顯的另有所圖你看不出來?”
林澤放下茶杯,“我還能全拒了?當個供桌上的菩薩?只聽不管。”
虞伯鈞聽完忍不住替林澤發愁了,“你小子足智多謀,我可沒什么好的法子。”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所有的計謀都顯得很無力。
林澤想了半天,只有一句話,“走一步算一步,我先回去應付他們。要是能弄到一批工匠,那不算沒有收獲。”
還沒到林宅,林澤就發現這條同往回家的路上熱鬧非凡,一輛輛馬車就沒有空的。
林澤從另一條路走角門進屋,剛坐下管家就來回稟有人求見。
林澤沒有馬上拒絕,這種能讓管家專門跑一趟的肯定不是一般身份,“是哪家的?”
管家道,“回大少爺,一位是皇商文家,另外是有名的豪紳馬、柴兩家的少爺。”
林澤點點頭,“先請到廳里喝茶,我一會見見他們。”
管家退出去,林澤換了身衣服去見人。這三個雖然都是買賣人,但各自背后都有靠山。
一盞茶后,林家的會客廳中,三位衣著光鮮的客人見林澤進來,紛紛起身見禮。
“見過林大人。”
“諸位不必多禮,請入座。”
主客雙方氣氛融洽,大家都有不同的角度來拉近和林澤的關系。
“在下一早聽說我們安慶府出了個榜眼,乃當世之英華也。這兩日恰好家中船隊運貨至京都,又聽聞大人高升的喜事,馬某原不想叨擾大人。只是當時從安慶府帶了一些我們本地的特有之吃食用品不耐放,馬某擅專,想以此賀大人升遷之喜。”馬嘯先開口道。
這三人中他能跟林澤算同鄉,一張嘴那熟悉的口音就讓雙方的關系拉近三分。況且馬嘯很聰明,他先打聽了林澤在京都的一些事跡,這次上門并沒有送什么出格的東西,幾乎都是安慶府特有之物,不便宜但絕對不打眼。
文金明和柴盛見馬嘯先開口套近乎,兩人并不多著急,他們來這一趟心里是有底的,林澤這個人的形式做派他
們早已經打聽清楚,今兒都是有備而來。
“多謝你記掛,本官也許久沒回安慶府,頗為想念諸親好友,能嘗一嘗家鄉的美食是一大喜事。”林澤溫聲道。
“大人喜歡便好,這是馬某之幸。”馬嘯恭聲道。林澤愿意手下東西就好,自然不會頭一次上門就提什么紡織機的事。
等馬嘯說完,文金明與旁邊的柴盛交換一個眼神方才放下茶盞笑瞇瞇說道,“馬老弟今兒上門是來解大人思鄉之情,文某近來聽聞大人欲尋能工巧匠。正好文某和柴兄識得幾位,若大人有需要,我等必定為大人所托之事竭盡全力。”
林澤臉上的笑容加深,果然這件事還有機會試一試,雖然比他地位高的人可能不會老老實實照著他的意思去辦。但林澤忘了,除了世家大族需要紡織機,這些商賈對此更有興趣。
“二位當真是及時雨,本官近來確實需要大批工匠。本官可擔保,來我這的匠人不必入匠籍,還可攜帶家眷來京,營造司供吃住,原是匠籍之人有重大立功可脫籍為良民。想必三位也對新式紡織機有所耳聞,各家送來之人有立功,本官定然按照規矩給爾等該有犒勞。”林澤一點不廢話,直接親口講這件事向三人說明。既然達官顯貴那里可能弄不來匠人,這些商賈也是很好的路子。
文金明和柴盛兩人忍著喜色,他們來之前都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當時想著這些大人若是做一套說一套的‘清廉官’,那他們也準備了足量的黃白之物。
而馬嘯臉上的笑僵了僵,隨即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家這是沒算準路數。
“啟稟大人,我們馬家亦知曉幾位這方面的能人,愿為大人效勞。”馬嘯沒有猶豫,下一刻就表態道。
“好好好!諸位為朝廷盡忠之心本官已然知曉,那邊等諸位好消息。”林澤含笑道。
“我等定然不負大人所托!”出去的時候,三人臉上都漾著喜色。
來到林宅外面,柴盛喊住了馬嘯,“馬老弟,借一步說話。”
馬嘯神色有些淡,不過還是往旁邊走去。
“此事只有我們三先知曉內情,大家都別說出去,免得那些工匠被旁人搜刮完,那你我又如何立功呢?”柴盛低聲分析道。
馬嘯看了看兩人沒做聲,適才這兩還坑了自己一把,他可不敢信這兩老狐貍的話。
最年長的文金明開口道,“馬老弟你莫要氣惱,適才你送的禮林大人不也挺受用,沒算送錯。我和柴老弟都不是安慶府人,你那一套就是想學也學不來。那不得試一試旁的,這打聽一圈就大致知曉這些林大人曾不小心透露過想找工匠之事,你說我們還有什么法子?怎么的都得試一試,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文金明這一套軟話說得在情在理,馬嘯聽完也不好跟兩人再冷著臉。
柴盛適時接過話,語氣也是帶著真切之意,“就是這個理嘛。馬老弟,我們要真有心坑你,適才就不同你一塊進去見林大人。那你便不會知曉林大人眼下最想要的東西是什么,新式紡織機更是沒有一點眉目。這位林大人如日中天,簡在帝心,若不趁早抓穩機會,還有你我什么事?”
馬嘯這下是真被說服了,“行,一言為定。咱們各自想法子,這事不可說予另外之人。”
柴盛和文金明總算松了口氣,他們三個吃一鍋肉總好過一群人來搶,到時候一口肉都沒有。
“還有十多日便是圣上登基之禮,林大人定然要進獻賀禮。諸位咱們不妨一塊幫著林大人解解憂?”文金明提議道。
馬嘯和柴盛毫不猶豫一口答應,“好。”
第290章 第 290 章 再遇梁王
“最年輕的五品工部郎中林大人做出了新式紡織機, 天下萬民盡可取圖紙用之——”
“聽說這種織機一人能頂十人啊!”
“這么厲害?”
近來京都坊市之間人人都在傳這樣的一個消息,連帶著各家工匠鋪子忙得腳不沾地,全是來買新式紡織機的。
“李木匠,我可是老早就讓你給我做紡織機的, 定金也給了, 可不能瞧著人家如今出價高反悔。”李家木匠鋪里, 說話的年輕人語氣有些著急。
他家里是走鏢的,若是早些拿到這個紡織機回去試清楚效果, 他們便能去外地找工匠做更多,趁機掙一筆。
除了這個年輕人,木匠鋪里還有幾個坐在一旁板凳上看熱鬧的。
李木匠一邊刨木頭一邊安撫道,“哎喲, 蔣兄弟你安心, 定然是照著先來后到的規矩辦事。不過我還是要再說一次,新式紡織機有幾個零部件你要是弄不到工部那邊特制的, 我這兒勉強能弄個頂上去, 但沒有人家那個結實耐用。”
蔣元一往門外大街看了看,無奈道, “林大人的府邸如今車水馬龍的, 我們這樣的身份如何能見上?就先用你自己做的吧。”
旁邊看熱鬧的就有一個人說, “我今兒瞧見了林家的馬車往德安侯府去了。”
“這事我曉得, 德安侯府今日辦賞菊大會呢。”
……
德安侯府正門, 朱漆大門厚重威嚴, 銅制門環光亮可鑒, 門楣上高懸的‘御制德安侯府’匾額,黑底金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輝。門樓飛檐斗拱, 雕梁畫棟,花鳥魚蟲的圖案精美絕倫,盡顯侯府的尊貴與奢華。
林澤的下車后抬頭看了看四周,熱鬧非凡。來人或是乘坐華麗馬車,或是坐精致軟轎,男女賓客分不同的地方進。
林澤找了一圈終于跟虞伯鈞匯合。
“真氣派,你家怎么樣?我還沒去瞧過。”林澤下車后臉上一直保持的恰到好處的微笑,找到個間隙就跟虞伯鈞說了這話。
“德安侯如今有個爭氣的女兒,頗得陛下寵愛,才封了貴妃。”虞伯鈞撇嘴道。
他們家是陛下的母族,有自己的底氣。靠女人得來的富貴總不會長久,長平侯府的子子孫孫要么勤練武藝,隨時捐軀報國;要么刻苦讀書,科舉入仕報效朝廷。
“原來如此,那咱們進去吧。”林澤輕咳一聲。
他回京都上班后天天忙著做各種項目,對皇帝的三宮六院確實不太清楚。現在看虞伯鈞的意思,他們長平侯府要么沒有送姑娘進宮,要么進宮了并不如德安侯府家的受寵。
虞伯鈞雖然有些年少輕狂,但肩負著長平侯府的職責,這種場合即便是心里不爽,但面上還是一副樂呵呵的模樣。
德安侯府的官家面帶微笑,耳關六路,見林澤兩人來,便迅速上前,熱情招待道,“侯爺、林大人安好,二位蒞臨,侯府蓬蓽生輝,還請這邊進。”
管家身后的仆人有序的接過林澤和虞伯鈞帶來的隨禮,并引領他們進入府內。
林澤兩人隨著人群踏上一條寬闊的青石板路,兩邊是修剪整齊的灌木和草坪。穿過一段回廊,來到一道月洞門,往里走便是今日賞菊大會的侯府花園。
林澤一抬眼便是一副繁花似錦,八月正是菊花盛放的時節,黃的賽金,白的勝雪,紫的如霞,一叢叢、一簇簇,或含苞待放,或嬌艷盛開。
因林澤最近風頭正盛,兩人站了沒多久,就有不少人過來跟他搭話。
“侯爺、林大人安好,在下禮部儀制司郎中錢文康。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林大人不僅才華橫溢,更是芝蘭玉樹之姿。同侯爺站一起,當真是不分伯仲。”錢文康官職跟林澤一樣,因此說話中能帶著點恭維已經不容易,拉攏親近之心顯而易見。
“噗呲——”虞伯鈞聽到錢文康夸林澤是覺得這人忒敢拉下臉拍馬屁,后面那句‘不分伯仲’更是把他逗笑了。雖然虞伯鈞覺得自己長相不丑,但憑良心說,跟身邊這位榜眼還是差一籌的。
錢文康有點尷尬地陪笑。
“錢大人謬贊,您方才是風光霽月之士。下官何德何能與侯爺相提并論,錢大人抬舉我了。”林澤道。
跟錢文康閑聊一會,林澤很快在虞伯鈞的介紹下走了一圈,畢竟他現在是別人口中的皇帝心腹。要是再端著架子扮清高,明天一早又要被御史彈劾幾句。
雖然對林澤不會有什么影響,但職場混的,最忌諱四處樹敵。他來這里也是主動表明態度,自己是想跟大伙交好的。
“他們好些人說今日有一遠方貴客親臨,你知道嗎?”林澤社交一圈后,跟虞伯鈞躲到一桌吃點心。
虞伯鈞看了眼周圍,搖搖頭,“我也不知,想來身份不低。快到陛下登基大典,最近很多皇族親貴進京。”
正當兩人還想再說幾句,就聽見一陣低沉的鐘聲響起。
“諸位貴客請入席——賞菊大會即將開始——”
鐘聲停止,司儀開始大聲喊話。賓客們按照順序入座,林澤這次真是感覺到自己熱度高了,竟然能跟虞伯鈞他們這些人坐第一排,雖然是最邊邊的席位。
首座上是本次賞菊大會的舉辦人德安侯,只見他朗聲說道,“諸位貴賓,雅臨侯府,實乃蓬蓽生輝。值此金風送爽,菊蕊飄香之際。本侯特舉賞菊大會,欲與諸
君共賞秋華,同品雅韻。宴即伊始,諸君但開懷暢飲,勿負大好秋光!”
在場之人全都朝他拱手回禮,林澤發現在首座旁有一個空位留著沒有人坐,而其座位安排的規格竟然比德安侯還高。
“想必諸位甚是好奇,今日我德安侯府的貴客是何人吧。”德安侯笑道。
“哈哈哈,可不是望眼欲穿了,侯爺——”臺下有人捧場道。
“還請耐心等候一二,這位貴客能來我這賞菊大會實乃侯府光耀之事。”德安侯繼續賣關子道。
不多時眾人看見一群穿著不同規制衣服的太監宮女護衛有序入場,并伴隨著先行官的高喊,“梁王殿下駕到——”
林澤猛地看過去,只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面前,竟然是平洲府感天寺見過的那位梁王!林澤印象非常深刻,對方為母妃生辰在感天寺舉行水陸法會,而在開頭第一天竟然有人當著主持和梁王的面將弘善和尚殺死。
事后林澤推測這人很有可能是梁王安排的,后天感天寺更是被他和明華寺、以及官府三方聯手打壓瓜分寺廟巨量財富。
林澤本來想著臥底回來將梁王勾結州府官僚、本地守備軍的事上報當時的太子陳輝鳴,建議朝廷盡快查清此事,不能讓梁王在平洲府只手遮天。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先皇竟然病危,太子還帶兵親征,朝局一下子混亂異常。即便先皇撐住了,等到陳輝鳴順利回來,父子倆交接權利。然而新帝不可能在皇位還沒坐穩,外又蠻敵侵犯的情況下冒然對一位有封地、護衛隊的王爺下手。這樣做會導致整個嘉國陷入內憂外患之中。
“參見梁王殿下——”
所有人都起身行禮,林澤更是把頭壓得比常人都低,他不知道這位梁王在感天寺有沒有記住自己的臉。
水陸法會那天他雖然在場,但就是個平平無奇的和尚,站的地方離梁王也隔了三層人。唯一擔心的就是林澤后面反殺明華寺和感天寺聯合守備軍的人,把那份藏寶圖帶走。這件事有點大,林澤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對方那留下印象。
梁王陳敬淵身材中等,一襲織金四爪蟒袍加身,頭戴金冠,其上鑲嵌的寶石耀眼奪目。薄唇輕抿,嘴角那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透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深沉與矜貴。
“諸君免禮,本王此行入京覲見陛下,應德安侯盛邀,前來赴賞菊大會。見庭中菊影搖曳,金蕊爭輝,實乃盛景。今與諸君同聚于此,共襄雅事,快哉快哉!”陳敬淵的目光緩緩掃過臺下眾人,并未在任何人身上多做停留。
“多謝王爺——”大家等梁王和德安侯落坐下后紛紛退回自己的席位上。
林澤簡直不敢抬頭,根據之前平洲府的事,這個梁王是個心機深沉、手段狠辣之輩。
宴會開場白后,進入歌舞表演環節。
林澤一點觀賞的心情都沒有,腦子里全是怎么避免惹事上身。因為這個梁王現在是因為陳輝鳴登基大典暫時被詔到京城。他本身不會長時間留在這里,林澤只要在這段時間低調行事,不引起他的注意就能順利躲過去。
然而事情壞就壞在,林澤最近出大風頭,這場宴席在喝酒社交環節肯定會有人Q他,梁王想不注意他都不行了。
“得找機會先溜,管他們怎么想的,大不了裝死病倒。”林澤飛快做好決定。
林澤悶頭連喝幾杯酒,余光掃視首座那邊,看準梁王和德安侯湊一起小聲說話之際,迅速起身離席。
順利轉身后,林澤腳下生風,七拐八彎穿過數道帷幔和一層聽候差遣的下人。
“大人,可要小的扶您?”有人見林澤好似喝醉酒,連忙過來搭把手。
“唔,本官病體未愈一時貪杯,如今頭痛欲裂,實在不能繼續參與大會。你扶我去林府的馬車,再同長平侯說一聲,我在那等,同他親自致歉。”林澤順水推舟道。
“小的遵命。”小廝聽完后雖然有些奇怪,宴席才開始就喝成這樣,是有多貪杯。但他不敢多問,馬上喊來另一人去向長平侯回稟,自己則扶著渾身酒氣的林澤往各家馬車停放之處走去。
林澤走出沒多遠,虞伯鈞就在小廝的帶領下趕上來。見到林澤這副要不行的樣子,心里一咯噔,難道剛才吃的糕點果子不干凈?
“這是怎么了?”虞伯鈞冷著臉質問小廝道。然后讓自己的護衛小廝接過林澤。
林澤朝他使了個眼神,“我沒事,一時貪杯忘了自己還在病中。”
虞伯鈞跟林澤打交道不少,一下子就明白過來,朝兩個德安侯府的小廝道,“行了,你們回去吧,這里我來就成。”
兩個小廝如臨大赦,這位長平侯不好惹,萬一脾氣上來把他們暴打一頓可是要命的事。
“小的遵命!”
等人走后,林澤一邊走一邊說,“我得罪過梁王,此時不便起沖突,我先回去。一會若是有人問起,你邊說我貪杯病發。”
虞伯鈞點點頭,“知曉了,你自己回去小心,這邊我會幫你應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