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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1章 第 291 章 暫離京城

    林澤在家病休了五天才回去上班, 期間因為賞菊大會的意外,后面幾日除非必要他都不怎么外出。雖然邀約請帖不斷,但林澤是皇帝親口批準的病休,其他人也不好勉強。

    回到營造司上班, 林澤的日子過得并不清閑, 協調各方訂單是件很復雜的事, 牽扯到各方勢力。

    從這里頭林澤隱約窺見江南道官員那種厚重的底蘊,新式紡織機目前生產出來的大都落入這些地方。而且這些地方的官吏商賈的反應是最快的, 林澤估計新式紡織機推廣最快的也是江南道三府。

    另外還有件苦逼事,林澤現在也要上早朝了。凌晨四點起床去上班的‘好日子’真讓他過上了。

    一眨眼就到九月二十,皇帝登基大典的日子。

    天不亮林澤這些有資格參加典禮的官員早早換上隆重的禮服,提前到達指定位置等候。

    這種大型活動, 他們在離宮門老遠的位置就得下車步行前往太和殿。

    晨光熹微, 皇宮大內早已經鐘鼓齊鳴,莊重肅穆。同往太和殿的御道上, 紅毯鋪陳, 似一條蜿蜒的赤龍。禁軍甲胄鮮明,戈戟生輝。內監、宮女們皆著盛裝, 垂首恭立。

    走入太和殿, 香煙裊裊升騰, 彌漫在雕梁畫棟之間。林澤等一眾官員王公按品級排列整齊, 大家神色凝重, 低眉斂目。

    林澤發現在皇帝還沒來這段時間, 站著的朝臣親貴要么閉目養神, 要么跟他一樣不時到處瞟一眼。

    隨著時間往后推移,那些以前都沒有見過的封王一次性出現,隊伍靠后一點的朝臣更是逮著機會就往前面看, 誰不想把臉認全了?就算沒機會攀關系,也是一個談資啊。

    據林澤這幾天從虞伯鈞那里打聽來的消息,先帝那一輩比較有實力的除了平洲府的梁王,還有鎮守西南的肅王。其他大都前面的戰亂中被打掉或是削弱。

    今天這兩人都站在最前排的位置。林澤現在真是數著手指頭過日子,希望這個登基大典后,梁王趕緊回封地。林澤現在還沒有對抗他的能力,雖然當初去當暗探是陳輝鳴的意思。但是以目前的局勢,陳輝鳴也沒把握跟他翻臉,那意味著暗探的事林澤沒法說出來。

    林澤仔細想過當初的一些細節,要是梁王起疑,以他的能耐肯定會查到很多細節都是對不上的,因此林澤也不敢說自己沒有一點把柄給人抓住。

    林澤一通毫無頭緒的發散思維中,登基大典的吉時就到了。

    只聽見禮官高唱,“新帝登基大典,起——”

    悠長高亢的聲音在大殿里的回蕩。

    禮樂聲中,陳輝鳴身穿明黃色龍袍,登上御階,落座龍椅。霎那間,樂聲大作,百官齊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呼聲震天動地,一波接著一波,在皇宮久久回蕩。

    ……

    典禮一直舉辦到晚上八點多,大家從興奮到疲憊,林澤被仆役接回家,強撐著洗了個熱水澡,然后倒頭就睡。

    為了慶祝新帝登基,百官放假三天,京城也跟著熱鬧起來,每天都有好看的煙火在夜間升起,向天下宣告新皇的即位。

    在放假的第二天,林澤收到了最為意外的一封請帖。

    “大少爺,這是梁王府上送來的帖子,邀請您參加詩會的。那位送貼之人還特別帶話,說是王爺聽聞大少爺乃榜眼之才,上回在德安侯府沒能一睹詩才,頗為遺憾。此番于王府舉辦蘭臺詩會,請您務必賞臉赴邀。”羅管家恭聲回道,兩手將一份燙金的帖子遞上。

    林澤接過來打開,果然是梁王邀請他參加五日后的蘭臺詩會。這個梁王明明就是個武人,卻開什么詩會,林澤現在對這個人事關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很敏感。

    “你先下去。”林澤把帖子合上,黑眸望著遠方陷入沉思。

    “老奴告退!绷_管家往后退了三步方才轉身走,一直來到林府的角門。

    等他一開門,就有個小廝湊過來

    問道,“羅管家,林大人可曾看過帖子?他有沒有答應要來?”

    羅管家看了眼這個王府來的小廝,對方給他塞了一個五十兩的銀錠,就為了讓他回來說這事。羅管家雖然不解,但在他看來這并非什么要緊的大事,大少爺去不去本就要告知主人家,只是遲早的問題。

    “大少爺沒有一口應下,只讓我先出去!绷_管家想了想回道。

    “大人神色如何?欣喜還是皺眉?”小廝繼續追問道。

    羅管家已經不想回答了,但是一想到收了對方的銀子,若是不說,這是王府的人,就此得罪了,他也怕。

    “并無欣喜,似乎有些猶豫不解。”羅管家低聲道。

    “多謝您老,辛苦了。咱們從未說過這些話,您放心!毙P機靈地說道,轉頭就上了馬。

    一盞茶的功夫,小廝已經回到王府,從側門進入,來到離此門最近的院子。

    兩位看守的護衛見到這名小廝,兩人點點頭,便放他進去。

    “小人見過王爺,諸位大人!毙P朝在座之人行禮問安。

    如果林澤在這里就會發現,大部分都是江南道的官吏。

    “雷金將你適才送帖子的見聞說一說!绷和蹰_口道。

    “是!毙P雷金一一道來。

    等他說完,梁王掃了一圈在座之人,淡淡道,“看來咱們這位林大人頗為難請,不知是瞧不上我這王府還是另有隱情!

    其下坐著的人互相看了看,最后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戶部尚書兼內閣次輔姚正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范滸身上。這兩人是在場當中地位最高的,其他人誰都不敢隨意開口接梁王的話。

    “王爺不必動氣,這個年紀便做到五品之職,還得陛下賞識,難免心高氣傲些,跌過跟頭就老實了。”范滸淡淡道。

    梁王往自己的心腹門客康鑫遞了個眼神。

    康鑫不留痕跡地點點頭,接著含笑道,“尚書大人、諸位貴客,上半年我們平洲府發生了一件奇事。某日感天寺有一位來自京都靈塔寺的年輕僧人,法號慧安,此人相貌清俊、氣度不凡,身邊隨侍兩名徒兒。此后不久,王爺為老王妃慶賀壽辰,于感天寺舉辦水陸法會時,一男子持刀刺死感天寺一位高僧。感天寺屢屢傳出不堪入耳之事,寺內混亂不止,僧人們紛紛出走,慧安三人亦如此,同時一份感天寺藏寶圖也不見了。在平洲府發生這些的半月前,在下聽聞云淮府也不平靜。不知尚書大人、都御史大人可曾有消息入耳?”

    康鑫這話真假摻雜,故事離奇曲折,令人生出許多疑惑,忍不住好奇期間內情和故事開頭結尾又是什么。

    姚正華沉著臉沒說話,在場其余之人早已經忍不住竊竊私語。大家都不是蠢人,加之梁王和他的門客已經暗示得如此明顯,已經明白那個年輕和尚指的很可能就是如今風頭正盛的林澤。

    “呃…下官冒昧問一句,云淮府是怎么了?”在座有個人壯著膽子想聽個明白,但是他很謹慎地沒有直接問,梁王您是如何知道這個和尚便是林澤,那都是翰林院編修了,怎的莫名其妙去剃頭當和尚?

    姚正華衣袖下的手緊了緊,姚君逸突然死在保寧府,同時還損失了一大批糧食布帛。事后他們動用多方人脈去查,那個朱玉全的身份是假的!差點就讓姚家跟西北朱家起了沖突。此事對他們姚家的打擊很大,族中嫡系被人如此暗算卻找不到兇手報仇雪恨,著實恥辱至極。

    后來先帝突發病癥,姚正華只能先暫時放下追查此事,全力應對朝中局勢變化。如今梁王的手下來府上告知他竟然有這方面的線索,姚正華不得不親自走一趟王府。

    姚正華緩過這口氣后,看了眼斜對面坐著的屬下。

    王濱輕咳一聲,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下官聽聞大約是五月初之時,云淮府有三家大商行被一個自稱保寧府朱家二少爺的人巧取豪奪弄走了二十萬石糧食以及一大批布帛,押送貨品之人無一生還!

    “嘶——”

    “這——”

    梁王的視線看似漫無目的,實則一直留心姚正華幾人的反應。這可是極大的仇怨,被人點到這份上都沒點動靜,只怕姚家真成軟柿子了。

    康鑫眼看氣氛炒起來了,按照原定計劃繼續道,“據感天寺那邊的僧人所言,那位靈塔寺的慧安和尚是五月下旬入寺登記度牒的。而從云淮府至平洲府大致也是半個多月,更巧的是那位云淮府神秘人當時也有兩個年輕隨從跟在身邊。”

    “康大人,此人是誰?您可曉得?連著在云淮府和平洲府犯下如此駭人至極的惡形,必得早早送上刑場方才令天下人安心。 

    “是啊是啊,如此為所欲為,當我朝律法是擺設嗎?”

    “豎子卑劣!”

    但凡會看點臉色的人已經開始表明態度,加入討伐賊子之列。而且一開始忌憚林澤不敢指名道姓說的人在確定梁王和姚正華的態度后,漸漸轉變態度。今日能被請到這里坐的人,都是‘志同道合’之輩。即便在云淮府和平洲府的事情上與他們無關,但紡織機關系到大家的利益,誰不想沾個手?

    林澤把營造司經營得鐵桶一般,自從朝會那日皇帝親自給林澤撐腰后,營造司上下更是連縫都沒有,一時之間各方有心之人愣是找不著下手機會。

    梁王見火候差不多,親自下場說道,“本王聽聞林大人在年前回鄉探親后便一病不起,一直到今年八月中旬方才返京當值。那當真是有些巧合在的,慧安和尚自平洲府消失一個多月后,林大人的病也好了。”

    一時間在場之人鴉雀無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突然又卡住了。梁王在知曉林澤是皇帝心腹的情況下,當著大伙的面直接說出來,這是要清君側還是一時氣話?

    姚正華輕笑了笑,抬眼看向這位梁王,“王爺您許是喝醉了,不如先去歇一歇。至于抓拿賊寇,相信貴人自有天助。”

    梁王扶額歉笑道,“本王確實貪杯了,諸位還未觀賞過王府的花園吧,管家一會帶諸位貴客去游園賞秋,本王先去后面歇一歇。”

    陳敬淵當然不是無意說錯,他在能留在京城的時日有限,不抓緊機會辦事可就不方便了。后面姚正華所說的話也已經表明,這位尚書大人是有心要與他聯手的。而在場之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想必后頭動手之時,大家互相配合起來能夠更加默契。

    “諸位大人這邊請!

    “王爺、閣老,下官告退。”

    待所有人出去,只有梁王和姚正華兩人對視一笑,雙方默契起身。梁王做出請的手勢,“閣老,咱們去后面廂房喝杯茶水散散酒氣?”

    姚正華回禮,“王爺盛情,豈敢辜負。”

    很快兩人就重新落座,茶室清幽雅靜,木格窗外松柏蒼翠,一簇簇黃

    花散在四周。

    “茶香醇厚,更有貴府盛景相伴,甚悅人心!币φA含笑道。

    “閣老喜歡,便是其所存之義。”梁王意有所指道。

    “王爺,我有一事想請教您!币φA道。

    “閣老請說,本王知無不言!绷和跽。

    “你可遣人曾去安慶府打聽過?”姚正華問。

    梁王理了理衣裳,直言道,“本王是來京都后聽聞營造司之事,尋人打聽一番,后又在陛下登基大典見到此人,隱約覺得有些面熟。雖在感天寺僅匆匆見過一回,但本王記性很好,加之一直讓人尋其蹤跡,畫像看了好多回。一下子就將他與慧安和尚的臉合到一塊去。這幾日派人四處打聽消息,此人蹤跡實在有太多巧合。在德安侯府那回,他借病離席。今日特邀他過府相見,又是那般態度,你說本王如何不起疑?”

    姚正華神色逐漸變得凝重,“若他真是假扮朱玉全和慧安和尚之人,我們又能如何比他認呢?沒有確鑿的證據,可不好輕易動他,畢竟正得圣心!

    梁王低聲笑了笑,微微朝姚正華的那邊傾身道,“閣老忘了,此人頭發必定未長多長,且武藝不凡。試一試便可分曉。”

    姚正華愣了愣,他是真沒想到這么簡單的法子,“若是此人,王爺預備如何應對?”

    姚正華當然知道單單收拾林澤非常容易,但為什么梁王非得找他們一群人?當然是懷疑這事是皇帝指使他去做的。林澤這一趟到底弄到了他們多少把柄,誰也不知道。最好就是趁皇帝無暇顧及他們之時,讓林澤永遠說不出來。

    死無對證是當下最好的法子。到時候皇帝翻舊賬,他們眼下也有時間把首尾收拾干凈。

    梁王坐直身子,“自是希望陛下認清忠奸,勿受佞臣所惑!

    當初他做的那些是,梁王懷疑林澤全都知道了。這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當初這么多人都沒把林澤三個給收拾干凈,梁王一想起就免不了憂心。還是他命數好,竟然在覲見皇帝之際找到了這人。雖然如今還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但梁王隱隱感覺林澤就是他要找的人。

    兩人達成共識后,一陣謀劃,待商定清楚各自好做的事,方才滿意的散去。

    ……

    兩日后,工部營造司。

    林澤跟虞伯鈞仔仔細細地看了好幾遍跟前這塊打水泥。

    “我真的砸?”虞伯鈞拎起一柄錘子,回頭確認道。

    “先用一半的力氣。”林澤往門外躲去,免得自己被碎塊砸到。

    虞伯鈞緊了緊手中的錘柄,“砰——”

    水泥塊發出強烈的動靜,但是并沒有出現整塊的裂痕,只有下錘的地方有些碎塊。

    “哎!你這水泥厲害。 庇莶x信心上來了,跟林澤招呼一聲就要下第二錘。

    “砰砰!大人!”門外傳來蔡平的呼喊聲。

    “你等等,我出去看看什么事?”林澤示意虞伯鈞先停下來。

    蔡平見林澤一出來馬上說道,“大人,您家來人找您,說是家中走水,西北角的一處廂房著火了!”

    林澤失聲道,“什么?可有人傷到?”

    蔡平道,“下人在外頭候著,屬下其余的并不知曉。”

    林澤疾步回屋對虞伯鈞說了一句,“你在這忙活,我回家一趟!

    屋里的虞伯鈞沒聽到外頭的動靜,原本想著追問兩句,又擔心是涉及紡織機的事,問了讓林澤為難,“你放心去忙吧,我會照著你說的記好本子。”

    林澤飛快往外走,來到前面辦公的地方見到了羅管家。

    “大少爺,家里走水,所幸已經撲滅。小姐說有些不對勁,讓老奴騎快馬來尋您!绷_管家湊到林澤身旁低聲道。

    “好,你隨我回去!绷譂陕犝f火已經撲滅,放心不少。

    主仆兩人騎著馬一路疾馳,經過一處巷子時,林澤遇到一輛側翻的板車,河沙碎石散得滿地都是,兩個年輕人忙里忙慌地用手收拾。

    “大人恕罪!”兩人聽見馬蹄聲,抬頭一看,嚇得一哆嗦,趕緊把路讓出來。

    林澤急著回家,揮動鞭子繼續趕路。

    就在馬兒經過這兩板車時,原先低頭微縮在墻根的兩個年輕人突然從一旁的沙袋里抽出一把刀,以令人猝不及防的速度砍傷馬蹄。

    一前一后兩匹馬全都中刀,受傷的馬兒猛地往后仰,發出痛苦的嘶鳴聲。林澤眼看著馬匹失控,只能往下跳。而羅管家顯然沒有他的身手,直接被馬甩了下來,整個人狠狠撞在地上,瞬間沒了反應。

    林澤意識到自己被人圍堵劫殺了,巷子太小,敵人前后夾擊。他手里明面上只有一根鞭子,對方兩人都帶著寒刀。

    霎那間,林澤才站穩就感覺到兩人如同餓虎撲食般迅猛沖來,帶著赫赫風聲,一人從頭砍下,一人橫掃腰間。

    林澤甩動馬鞭,一個下腰接著砂石飛快滑鏟出去,翻身躲到板車后面。

    “砰砰!”

    一刀落在板車上,另一人手中的利刃呼嘯刺入板車縫隙。林澤爆炸瓶一甩,扛起板車車身。

    “砰——”

    “啊!”其中一人中招,廢了。

    另一人閃得快,林澤把板車舉起往那個中招倒地的人身上狠狠砸去。

    正要追打前面閃避之人時,沒想到身后的墻壁上竄出一人,對方直接撲倒林澤。

    這樣近的距離,林澤不可能使用爆炸瓶。而且這人很奇怪,他專攻林澤的腦袋,先是趁亂扯下他的官帽,等他抓住林澤的發髻用力扯動時,被林澤從空間里拿出的水果刀一刀刺中脖頸。

    滾燙的鮮血把林澤整張臉都沾滿了,一時間連眼睛都掙不開。剛才屎閃躲那人趁機回來,用力扯散他的頭發,林澤假發包被拿走,剛剛及肩短發散落下來。

    林澤以為對方會趁機動刀殺他,沒想到這人就此跑遠。這場慘烈又奇怪的劫殺讓林澤非常不安,將臉上的血抹開,林澤先去查看羅管家的情況。

    “死了?”林澤探了好幾次羅管家的脖頸和胸膛,全都是一樣的結果。

    林澤怕還有人埋伏在附近,只能握著匕首,不甘心地看了眼地上的三具尸體先行離開。

    等林澤回到家里,安撫住眾人,又帶家丁來收拾小巷的尸體時,只看見這里一切痕跡都沒有了,就連管家的尸體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澤臉沉似水,當即去營造司,將虞伯鈞喊來。

    “你先別問我怎么回事?適才我家被人縱火,回去途中遭遇劫殺,我馬上進宮面圣,你替我看好家中老小。林澤在此拜托了!”林澤朝他深深鞠躬。

    來人竟然敢做得這么明目張膽,林澤知道自己面臨什么樣的處境,此時不能賭對方會遵從官場中禍不及家人的潛規則。

    虞伯鈞眉毛都要倒豎,“你放心!老子帶齊人手去你家守著!”

    林澤看了他一眼,“多謝!

    然后轉頭往皇宮走去。

    一個小時后,林澤見到了陳輝鳴,并將這幾日的事情全都一一告知。

    陳輝鳴沉默良久,“此事你受委屈了!

    林澤莊重地說道,“陛下,臣知曉您如今的為難之處。他們無非想趁您無暇顧及之事將我滅口,最好能將所有過錯推到我這個死人身上。微臣絕不低頭,但審時度勢微臣懂得。若對時局有益,陛下將臣革職查辦亦無妨,只不能含冤而死,否則那些人所做之事,便再難以告白于天下。臣只有一心愿,望陛下保全家人!”

    說完最后一句,林澤毫不猶豫跪在皇帝跟前。林澤已經破釜沉舟,就看陳輝鳴怎么做了。

    這次針對自己的可是梁王和那一幫江南道官吏,甚至還有眼饞紡織機的人,幾乎將朝中大半人都牽扯進來。林澤翻來覆去想,此局無解,除非他和陳輝鳴手里有一只能碾壓他們的力量,否則只能妥協。

    因為陳輝鳴不可能當眾說出讓林澤去當暗探是為了收集江南道官吏和梁王、感天寺的罪證,這話等于皇帝要跟

    所有臣子翻臉。

    陳輝鳴自從登基后,從未有過今日這般動怒,他將林澤扶起來,“還沒到那種地步,朕連你都保不住,又如何讓人信服?此事他們不曾有實證,頭發短又如何?朕說你是病休在家那便是病休。不過你確實不能待在京都,過幾日朕會下一道旨意,你去保寧府。朕瞧在那兒誰敢動你!”

    林澤驚訝地看向皇帝,一時間忘記了禮儀規矩。這領導關鍵時候真靠譜,林澤心想,自己當初給他賣命打工沒算看錯人。

    保寧府是陳輝鳴的封地,也是林澤的老家。要說嘉國哪里是皇帝控制力度最強的地方,那肯定是保寧府無疑了。而且那邊遠在西北,梁王這些人想下手可是千難萬難。

    第292章 第 292 章 新職位

    林澤的腦子里在迅速整理信息, ‘保寧府’‘軍事要塞’‘礦產豐富’,所有東西組織在一起,得出一個結論:非常適合煉鋼項目的落地。

    有個大量優質鋼鐵等復合金屬材料,就能將陳輝鳴的嫡系部隊從頭武裝到腳, 朝野上下還有誰敢有異議?

    林澤有了這個想法后, 發現自己一開始弄紡織機發展經濟的線路有點問題。槍桿子不夠硬, 都是給別人掙錢。

    也是他當初對朝局知之甚少,根本不清楚自己的老板并沒有充分掌握話語權, 以至于出現今天這種情況。

    但是僅僅讓皇帝保住自己的命還不行,林澤必須要讓他知道自己的重要性,否則家里人的安全系數還是不夠高。

    “陛下,您若是讓臣去保寧府, 臣有一個主意, 您可否能聽聽?”林澤剛才憂心忡忡的情緒已經過去,眼下說起這句話來還帶著些扭轉乾坤的期待。好像這次不是被迫逃離京都, 而利用對手做的順勢而為之妙舉。

    陳輝鳴目光在他臉上轉一圈, 突然輕笑道,“可是要去保寧府試一試你此前提到過的煉鋼之術?”

    陳輝鳴對林澤這種極為神奇的生財之能有種莫名的信任, 畢竟此前幾次就沒有失手的。這回的紡織機也頗為順利, 但因為眼下意外之事頻生, 令得林澤沒法繼續守著工坊。

    “陛下睿智, 臣出身于柳頭縣, 可惜如今那里被蠻敵侵占, 我朝仍需韜光養晦, 等待時機,一舉拿回疆土。臣記得保寧府礦藏豐富,極為有利于臣改進煉鋼之術。若能像紡織機一般, 新的煉鋼之法能大大增加冶煉出來的鋼鐵之數,或者練出更結實輕薄的鋼鐵,打造出來的兵器、鎧甲必能令將士們的戰力更上一層樓!绷譂蓪⒆约耗壳暗南敕ǜ实壅f了,想要做這個項目,必須要有陳輝鳴的支持,否則他連礦石都摸不著。

    “林澤,你可知曉礦脈于朝廷之重?這不是想一出是一出,隨意試驗之事。你有幾成把握能行?”陳輝鳴問道。

    他不懂冶礦之事,但朝廷出鐵量較大的幾條礦脈就擺在那兒,其中一條就在保寧府內。若是林澤試驗過程中出了大岔子,影響了整座礦脈的冶煉,對朝廷和皇帝本人來說都是很難承受的后果。

    林澤認真道,“陛下,微臣懂得。此事臣只有五成把握,但即便不成,亦能保證不會影響礦山上的冶礦事宜!

    林澤覺得陳輝鳴可能是不懂冶礦的事,以為他所說的改進,是直接在原來的設備上動手。眾所周知,做實驗是另外搞一個小型的冶礦生產線。必須反復試驗確定沒有問題,各負責人都同意才會一點點對原生產線進行改造。

    而且林澤所說的五成也是保守估計,實際上在他心里是有六成左右的成功率。

    陳輝鳴思忖片刻,給了林澤一個明確的答復,“朕也不曉得你所說之法有沒有五成可能,但朕希望你說的沒有錯。朕會給你一道密旨,等到了保寧府,你便去烏什縣面見朱縣令,由他帶你去見幾位礦山的老師傅,若他們覺得你的法子確實有五成把握,朕便允你此事!

    陳輝鳴向來用人不疑,自己不擅長之事就得交給擅長之人,由他們把結果告訴自己,同時這些人必須要為自己的判斷擔責。自己只管根據屬下做事的結果,論功行賞。

    “微臣謝陛下信任!绷譂尚卸Y道。陳輝鳴考慮得這么細,可見是真的上心,林澤自然不會白白浪費這種機會。

    陳輝鳴兩手負在身后,輕嘆一聲,“朕是打心底盼著你這個好消息,如此一來,便不必受那些人掣肘太多時日。”

    林澤一聽這可是個表忠心,刷好感度的機會,趕緊回道,“臣必當竭盡所能,為陛下分憂!”

    陳輝鳴淡笑道,“即便不成,你也已經替朕分憂。多則五年少則三年,你會再度入京的!

    林澤這種實干類的臣子,陳輝鳴什么時候都缺。況且這件事林澤是給他背鍋,陳輝鳴更不可能置之不理,任由林澤自生自滅。

    陳輝鳴打心眼里覺得,林澤這種被人一嚇唬就慌忙來找他交代后事的人,該說點軟和話的時候不能少,免得別人還沒真動手,自己就嚇個半死。

    陳輝鳴不指望林澤這種寒門出身的讀書人,面對那一大群權貴時能有什么好的應對之法,在生死之時保有讀書人的氣節是陳輝鳴最大的要求。

    “你適才在小巷中即便不反抗,那些人亦不會真的敢取你性命。放心吧,小命還熱乎著!标愝x鳴想了想,還是把這事告知林澤,免得他這幾日提心吊膽,怕這怕那。

    林澤是真的懵逼了,這是什么意思。那可是兩把明晃晃的刀啊,直接沖他來的,林澤記得自己剛才跟皇帝說的時候,有著重強調這事啊。

    “他們既然猜到你不敢主動招惹他們,那便能猜到是朕讓你去的。朕讓你離開京都,為的是大局著想,不與他們翻臉。同理,他們即便心里明白,也不會殺你,否則便是跟朕明著作對!标愝x鳴說完又看了眼林澤的頭發,“想必是要看看你的頭發長短,以此證實心里的想法。”

    林澤恍然地點點頭,“是微臣遇事不夠冷靜,沒有陛下的眼界!

    林澤今天是真真正正被上了一課,高端局他暫時打不明白。

    “你正好趁此次機會外放混一圈資歷,跟外頭的人好好學學。你家人無礙,他們不僅不敢碰,還得避著些,否則朕就會把賬算到他們頭上!标愝x鳴道。

    “多謝陛下恩典,微臣都聽陛下安排!绷譂勺詈笠稽c顧慮徹底消除,外放就外放,混官場的,起起伏伏是人生常態,不然語文書里那些詩詞文章都是怎么來的。

    林澤從皇宮出來后,沒想到虞伯鈞竟然帶著五個護衛在門口等著了。

    “林澤——”虞伯鈞招手大喊。

    林澤朝領路的太監拱手后,快步走過去。

    “你怎么在這?”林澤驚訝道。

    “哎呀你放心,你家我已經讓親衛守著,保管安全。我不親自來接你,萬一回去半道被人取了小命,可不好辦了,水泥那事你還沒給弄明白呢!庇莶x傲嬌道,招手讓護衛把帶來的空馬交給林澤。

    “放心吧,還死不了。陛下說的,你安心了吧。”林澤笑道,心里是很感動的,這家伙果然夠義氣,雖然腦瓜子有點直愣愣的,脾氣也一般,但是當朋友非常優秀。

    虞伯鈞聽完后,懸著的心稍稍落了下去。但要對林澤動手的人是他都不敢輕舉妄動的存在,即便是皇帝放話,在事情辦成之前,他還是覺得小心為上。

    林澤翻身上馬,與他并肩而行,“我過些日子許是要外放了,你在京都好好弄水泥,咱們寫信交流。”

    虞伯鈞頓時皺眉,“你外放去哪?安全不?在京都好歹有我們這些兄弟幫襯著!

    林澤搖搖頭,“此事陛下還未宣告,我不能多說,只是一點你放心,我外放之地很安全,他們夠不著!

    虞伯鈞仍然表示懷疑,但沒有多問。

    林澤回到家,馬上跟著急得不行的家人先解釋安撫,然后隱晦表達自己外方之事。

    林家茶室里

    ,幾位至親全都在場。林郁盛并林澤父子一起坐,林沐多福、石頭分別站在大人們的后面幫忙倒茶,林郁生、林郁武坐對面。聽完林澤所言,皆沉默不語。

    “你們別多想,此事乃陛下重用,加之紡織機利益使人眼紅,便弄了這一出來嚇我。此次外放是陛下有意讓我出去歷練一番,我這個歲數,當官才多久,便是五品,多少人眼紅嫉妒?歷練亦是將紡織機的燙手山芋還給陛下,由他令外尋更有資歷的人接手!绷譂涉告刚f道。

    “那、這對咱們澤哥兒來說,是挺好的事。你滿打滿算才十七歲,已經是五品京官,咱們老林家祖墳不是冒青煙,那都是燒起來才行。五品官不好當,咱們澤哥兒去做個小一點的更好。”林郁武搓手道。

    他憋不住話,侄子說的話他信了。既然是皇帝陛下的安排,那咱們還有什么說的,圣旨是天意,人可不能違抗天意。

    林郁盛到底是比其他人懂得更多的門道,但兒子既然已經說到這份上,還是圣上的意思,他們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要讓兒子掛心。

    “陛下定然有他的用意,你安心去便是。不必多慮,拔擢左遷都是常有之事,你還年輕,不經事,千萬別郁結于心。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爹相信我兒子有自強之志。”林郁盛開解道。

    三個小輩原先聽到林澤被貶官的事已經愁得不行,現下聽完這些話后又沒有那么難受了。

    “大哥,我陪你去,否則你一個人在外地肯定不習慣。反正我平日里也沒什么事,你就帶著我去外頭漲漲見面吧!绷帚逋蝗慌艿搅譂珊土钟羰⒅虚g央求道。

    “胡鬧,大哥都不是去享福的!绷譂上攵紱]想就拒絕了,他去保寧府搞冶礦的,根本照顧不了妹妹。

    “爹!大哥就是小瞧我,小姑娘就一定吃不了苦頭嗎?大哥行,我也行。整日在家就是做些針頭線腦的活,反正沒什么危險,爹剛才不是說了嗎?吃點苦才好,你就帶上我吧!绷帚遄詮膩淼骄┏呛,很大一部分時間都在家里看書寫字,她讀的最多的便是各種游記,還有大哥的一些讀書手札。林沐很向往外面的山川湖泊,總覺得一定要去瞧瞧才完滿。

    林澤一個頭兩個大,他沒有照顧過小姑娘的經驗,但是妹妹的眼神實在太過熱切。

    “爹,我沒話說,您做主吧。”林澤把難題還給他爹。

    林沐自覺成功一半,馬上纏著親爹。林郁盛打個哈哈,不肯回應閨女這個事。

    這一鬧,大伙心情松快不少,隨即林澤又跟家人商量自己外放后大家要怎么做。

    從皇帝登基假期結束后的第一天開始,林澤每天上朝就是御史朝臣輪番彈劾,當然也有為他撐腰說話的,比如工部尚書何慎。

    他老人家病好了些就回來上朝,得知近來發生的事情后,把林澤喊過去好生安慰一番。

    而林澤將早就準備好的紡織機相關資料轉交給他,這是皇帝的意思。紡織機的生產在林澤走后,必須有個信得過的人接手,何慎官居二品,又是老資歷,又是工部的最高領導,交給他最合適。

    一直爭吵到第三天,雙方劍拔弩張,幾乎要動手。林澤的各種言行舉止已經被翻了個底朝天,而最致命的就是他無辜病休半年之事。

    皇帝抬手,讓內侍官呵止爭端,終于下了一道圣旨,“朕紹承大統,總攬乾坤,期工部郎中林澤奉公守法,勤勉理政。然其性耽逸樂,怠忽職守。一應工程,進度遲緩,致誤軍國要需。其行也,上負朕躬之托,下失黎庶之望,朕心深感失望,本欲嚴懲,姑念其昔日微勞,不忍加諸重罰。特降旨貶至保寧府通判,即日出京赴任。望其思過自省,特令長平侯虞伯鈞領兵押送至保寧府府衙。欽此——”

    “臣領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林澤一秒沒耽誤,但腦子都要炸開花了,竟然是通判,我了個驚天大喜!

    雖然工部郎中正五品也是實權職位,但是被人彈劾成那樣,奏折都能把林澤淹沒的情況下,陳輝鳴還能把正六品實職給到他,可見手段是真不一般。

    梁王等人聽完面色鐵青,這算什么懲罰?保寧府通判!正六品,主管一州軍事要務,還讓虞伯鈞護送過去,皇帝明擺著要死保林澤。這些天他們一直盯著林家,發現他們鋪子也不開了,全都龜縮起來。加之皇宮里動靜頗大,工部那邊幾乎將林澤架空,眾人皆以為此事即便林澤不丟官,也得被貶去窮鄉僻水之地當個芝麻大的小官方才算數。

    令人震驚的事還不止這一件,很快又有一道新的圣旨下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昭毅侯忠勇可嘉,勛績素著,于國之安寧屢有建樹。今四海未靖,平洲府乃國之重樞,需能臣良將鎮撫協理。昭毅侯深諳軍政機要,謀略深遠,朕特宣旨,派遣昭毅侯至平洲府,參贊機要,整軍練武,籌備防務之事,以衛海防,保朕之皇圖永固,萬民咸寧。欽此——”

    這一道圣旨下來,梁王幾乎要站不住,他想馬上回去!昭毅侯跟他一直不對付,雙方是有血仇的,皇帝竟然來個先斬后奏,打得他猝不及防。

    現在自己的地盤即將迎來大敵,林澤這事他已經無暇顧及,就讓京都那群人折騰去吧,他得即刻向皇帝請允返回封地。

    但是其他人已經蠢蠢欲動,姚正華為首的官員們紛紛站出來勸皇帝慎思慎行。

    陳輝鳴冷冷道,“保寧府之事,諸卿不必多言!

    自己的封地,誰有資格指手畫腳?平日里被他們四處掣肘,唯獨這塊地方,陳輝鳴有絕對的權威。

    第293章 第 293 章 新歷程

    波譎云詭的早朝終于結束, 百官各自三三兩兩走出保和殿。

    “這位林澤到底什么來路,諸位可曉得?老哥哥我隱約記得他是上一年恩科的榜眼。瞧瞧今兒在大殿里,陛下死保他的模樣,來頭不小啊!”一位歲數比較大的官員低聲問道。

    旁邊一塊走的另外兩人也是搖搖頭, 他們平日也跟林澤沒什么往來, 只因為這段時間御史彈劾這個人的次數過多, 才記住了這個名字。不是所有人都對紡織機感興趣,因為不是人人都能看清楚或者涌上此物掙錢。

    “這個歲數便有五品京官和六品通判的資歷。人家好幾年前的狀元郎大都還在七品六品徘徊, 不知何年何月方能上挪挪。人比人氣死人啊…”左邊的年輕人嘖嘖稱道。

    “這就是簡在帝心的能人,咱們可比不了。就算上趕著結交,人家也不見得有空搭理,你瞧, 那邊全是等著在人家跟前露露臉的。誰不知曉等他從保寧府回來, 定然是要入閣的。到時候再結交,更是無望了!庇疫叺娜送麑γ骖┝搜, 腳下是越走越慢。

    三人默契地在此地站住, 眼睛不時王對面看去,只可惜那邊圍了好幾圈人, 只能偶爾見到林澤的臉。

    “三位大人在這看熱鬧呢?不過下官真得感慨一句, 林大人命中帶貴啊!”不一會兒湊過來一個小年輕自顧自說道。

    原本不想過多搭理小年輕的三人頓時來了興趣, “賢弟可否細說?”

    “噢, 你們不知道?”小年輕笑了笑反問道。

    “為兄老朽矣, 還請賢弟賜教!比酥心觊L者很是拉的下臉捧人, 當即拱手道。

    “你們知道林大人祖籍何處嗎?”小年輕湊近了, 目光在三人臉上逡巡,壓著嗓子問道。

    “安慶府?”

    小年輕搖頭。

    “保寧府!毙∧贻p見三人實在說不出來,終于舍得吐出這三個字。

    “?”

    “那他怎能回保寧府任通判?”

    這是不符合規矩的事, 三人都愣住了。

    “哎呀,祖籍啊,那都是多久前的老黃歷了!毙∧贻p有些不耐放道。

    “額,你如何知曉?”老者左邊的人就問道。

    “秘密!毙∧贻p哼哼道。

    三人互視一眼,聽到這里其實已經心里有數了,這人祖

    上定然跟皇上那一脈有密切聯系,人家那都是皇帝的舊臣,死保林澤這事就說得通了。

    想到這里,三人再也沒有猶豫,簇擁著往對面走去。

    “林大人!恭喜啊——”

    “林大人——”

    林澤沒想到人越來越多,原來還有心情跟打招呼的人閑聊幾句,就當是混個臉熟,隨著后面人多起來,林澤只能微笑點頭再加一句‘諸位安好!

    旁邊的虞伯鈞忍了半天,終于憋不住吼了句,“下次再敘舊,別耽誤本侯護送林澤去保寧府!”

    鬧哄哄的場面很快就安靜下來,不管怎么樣,虞伯鈞這個有爵位兼皇帝表弟身份的人不好惹,而且這理由實在讓人沒得說,因為圣旨就是這樣寫的。

    “諸位,實在對不住,陛下有旨,林澤得盡快啟程前往保寧府。大家盛情,林澤心領,待日后有機會再宴請諸位賠禮道謝!绷譂尚睦锼溃嫔先遣坏靡训那敢狻

    拱手示意了一圈,林澤跟在虞伯鈞后面快步離開。

    “陛下怎么讓你護送我去保寧府?”林澤用手肘碰了碰虞伯鈞的手臂,頗為好奇地問道。

    要是為了防止那些人狗急跳墻給他制造一個赴任半路被土匪截殺的意外,皇帝派護衛送林澤就好了,為什么要讓虞伯鈞跟過去折騰。

    “我要是不跟過去,你這資歷能坐得穩保寧府通判?”虞伯鈞抱臂微微抬起下巴,輕哼一聲道。

    “那里不是陛下的老家?我怎么都算他信任之人吧?連個六品通判都不行?”林澤詫異道。

    “那可是保寧府,戰亂、礦脈,哪一樣是簡單的事兒?那里的人雖說都是陛下心腹,可彼此之間也不是人人都相處融洽沒有齟齬的。你雖是六品通判,但是能不能有通判的實權很難說!庇莶x挑了挑眉說道。

    林澤皺眉,他不在乎什么通判權利,如果那邊有人已經把這份工作干得很好,他就算當吉祥物也沒有關系。這一趟他最想辦的就是將自己目前掌握的三大技術——火藥、水泥、煉鋼,如何順利實現批量生產并投入使用。

    “你雖說有個侯爺的爵位,但論起資歷好像比我還差了點吧?我不成,你怎的就行了?”林澤很難不懷疑這事,現在跟虞伯鈞關系鐵,他說起話來就沒有那么藏藏捏捏的。

    虞伯鈞看了看四周,此時兩人已經來到午門外,朝林澤示意先上馬車。

    林澤讓自家的仆役驅車跟上,上早朝太早了,現在已是秋天,四點多騎馬上班能把人冷死,因此都是坐馬車來的。

    等確定自家仆役明白他的意思后,林澤才轉頭鉆上侯府的豪華馬車。

    “來,吃點喝點,上早朝真苦,還好我平常也不用去。恭喜你,日后也不必遭這罪了。你這個通判即便在保寧府沒什么人搭理,至少也不會有人故意給你找茬,落得個清閑!庇莶x遞過去一塊還冒著熱氣的糕點。

    林澤也不客氣,還得是這些官二代會享受。車里鋪了一層厚厚的毛毯,矮幾上擺著熏香、暖爐、水果點心,還有水壺裝著洗手和專門喝的水。

    “你還沒回答我剛才問的。”林澤咽下一口糕點,雖然保寧府情況跟預想中的不太一樣,但也沒有太擔心的。他這種走技術路線升職加薪的,基本上不會礙著別人的路,還能一起搞政績。

    “如今戍守西北邊境,統領十萬大軍的莫將軍從前是我爺的親兵,跟我爹是結拜兄弟。我小時候太淘了,被父親抓去軍營里訓了好幾年,里頭好些老人都記得我。旁的地方我不敢胡說,但是在保寧府有我在,你這日子就難過不了!庇莶x一臉傲然。

    “嘖嘖,原來如此,你在保寧府簡直呼風喚雨,陛下怎么放心讓你過去的?不怕你闖禍惹事?畢竟都沒人管得了。”林澤問出了一個對虞伯鈞來說是致命的問題,陳輝鳴不像是會縱容虞伯鈞作妖的人。

    保寧府是與蠻敵正面沖突的第一戰場,淪陷的國土大部分都是保寧府的。要是虞伯鈞仗勢胡作非為,一個不小心壞了大局是有可能的,陳輝鳴絕對不會想不到這個問題。

    虞伯鈞突然偏頭看向林澤,臉上的神情竟然罕見地復雜起來,憋了好半晌才不甘心地從懷里掏出一封信,“自己看。”

    林澤狐疑地盯著他好一會,接過信件打開一看,竟然是皇帝的親筆信!

    仔仔細細看完,林澤嘴角的笑就沒有下來過,小心把信紙折好收回懷里,“原來陛下是讓你當我的護衛,若研制出鋼鐵便由你聯系莫將軍。那你可要事事聽我的,不能擅自行動,否則可就抗旨了。”

    虞伯鈞吃癟,氣得不想說話,原本利用此事在林澤跟前好好威風威風,誰曉得這么快就讓林澤猜到背后這封信。

    “哎,這是給我擺臉色了?不想去?那我馬上進宮面圣,告訴陛下你改變主意了。”林澤不能慣著他,否則怕以后真出事,在保寧府也不知道要多久。皇帝把虞伯鈞交給他,自己有了管束的權利,也意味著承擔相應的責任。虞伯鈞要是自己瞎搞,惹出事端,林澤也脫不了干系。

    虞伯鈞仍是臭著臉,但是眼睛里多了一絲急切,“你干什么!我生氣都不行嗎?我區區一侯爺給你當護衛還不能生個氣?”

    林澤趕緊安撫道,“行行行,氣氣氣!

    林澤說完從小幾上端起一碗茶水親自塞到虞伯鈞嘴邊,“來,消消氣。我幫你立功,行不?”

    虞伯鈞本來想把茶水拿開,但是聽完林澤后面那句話,心神一動,想起曾經林澤開玩笑說,大家去西北,林澤負責煉鐵、做水泥,他去打蠻敵,大家一起建功立業。

    虞伯鈞感覺眼前一片亮光,什么憋屈恥辱通通消散,接過茶水一飲而盡,“林澤,我可以聽你的,但你得幫助建功立業!”

    林澤回憶起曾經隨口立下來的flag,今天被命運的回旋鏢精準擊中,側過臉去扶額失笑。

    雖然圣旨是說即刻啟程,但去這么遠的地方,加上又不是真的惹怒皇帝被貶官,林澤還是有三天的準備時間。因為已經提前知道要外放的消息,家里人已經把他的行李收拾得差不多,林澤主要是去營造司把之前負責幫他研制火藥的蘇大角以及挑選了兩個自愿跟著去保寧府的工匠。

    林澤承諾給他們全家脫籍并包吃包住的待遇,當時愿意的人不少,但是經過一番挑選,只要了兩個。

    “蘇大角,張木、趙石青,本官給你們一日收拾家當,明兒派人來接,可明白?”林澤提醒道。

    “是!”三人雖然害怕保寧府山長水遠,但全家都能脫籍,還能一起去,就是死都能埋一塊,還有什么怕的?

    三日后,京都同往保寧府的大船上,林澤紅著眼睛跟家人告別,林沐更是哭得淚眼朦朧,如意背著一個小包袱扶著小姐,同時拼命跟其他家人揮手,石頭像個挺拔的松樹背著個大包袱跟在后面,

    咬牙挺著沒酸鼻子。

    “照顧好你妹妹!绷钟羰⑸ぷ友鄱碌没牛睦锴f句想說的話,卻只說出這一句。

    “爹,我會的。阿爺阿奶還有謝家的書信還請您代為轉寄。”林澤撐起一個微笑的弧度,讓自己表現得盡量很輕松。

    “去吧,船要開了,爹等你回家!绷钟羰⑴牧伺膬鹤拥募绨,眼睛都沒敢往旁邊的閨女多看兩眼,否則他就忍不住把人帶回去了。

    林澤牽起妹妹的手,頓了頓喉嚨,招呼大家,“登船——”

    從虞伯鈞那里探聽到更多的消息后,林澤回家就將大部分內情都跟林郁盛說了。

    經過一番商討,林郁盛最終同意林沐跟著林澤去保寧府,他當時只說了一句話,“有機會你們兄妹倆親自將你娘的尸骨接過來!

    原本想不通的林澤頓時明白了,并且對這趟外放有了更深的動力,幫助大軍收復失地,至少他們的老家柳頭縣要拿回來!

    “小姐,已經瞧不見人影了,咱們進艙房歇一歇吧!比缫庑÷晞裾f道。

    在林家段時間如意吃得飽,身體長高了一截,做事也愈發勤勉老練。在她心里,小姐在哪她就在哪。為了能照顧好小姐,如意通過林家的幫助,同一位醫館大夫的女兒手里學會了一些簡單的醫術。

    林澤得知如意的志向后,當即提議讓林沐教她認認字,方便以后自己看懂醫書精進醫術。

    “嗯,我回去洗把臉,咱們一塊看醫書!绷帚迥ǜ蓛粞蹨I道。

    “謝謝小姐!比缫馊杠S道。

    大船兩側的船槳整齊劃動,入飛鳥振翅,出水時帶起串串晶瑩的水花。林澤站在船頭,迎風而立,望著兩邊緩緩倒退的京都景物和遠處起伏的山巒,閉上眼睛,耳邊全是呼嘯的風聲。

    一段新的歷程即將展開……

    第294章 第 294 章 新同事

    從京都出發, 林澤一行人經過三十六天的水路、陸路跋涉,終于抵達保寧府的府城——石城。

    當眾人抵達石城城門入口時,抬眼望去就是一座高聳的城樓,名為鎮遠樓。墻體底部用大石條、糯米石灰灌漿縫堆砌而成, 主體墻面用青磚壘砌而成, 加上城樓有將近十五米。城墻質地堅硬, 表面因歲月侵蝕而斑駁,透著古樸和滄桑。

    虞伯鈞和林澤并肩騎馬勒緊韁繩, 不約而同眺望這座古老的石城。

    “以前應該來過吧?”虞伯鈞眼底都是懷念和感慨。

    林澤理了理頭上的草帽,現在正好是中午,太陽光線猛烈,“自是來過。但考秀才那回心里裝著全是科考之事, 也沒心思打量府城周遭事物。”

    這是實話, 林澤繼承的原身記憶中,因為當時科考年紀還小, 他爹帶著來考試。考場出來后他就累得病倒, 在府城待了好幾天,等身體能上路就馬上趕回家, 根本沒機會閑逛。

    虞伯鈞點點頭, “石城分內城、外城、城壕, 這里不似京都那邊的城門繁華, 人來人往的。這兒需時刻應對外敵侵犯, 保寧府的府城不容有失。咱們先進去, 內城還挺熱鬧的, 商旅皆在那邊做買賣或是歇腳!

    林澤仔細看進城的人確實不少,雖然石城管控比較嚴,但抵不住這里的商貿熱情。保寧府的鐵器已經傳來了, 即便是戰亂也抵擋不住要掙大錢的行商。更別說眼下還算平靜,來往的人就更多了。

    林澤一行人剛來到城門前,便有兩名守城衙役過來見禮,“卑職見過幾位大人,不知來保寧府有何公干?”

    虞伯鈞示意手下將文書給對方看,其實按正常流程,新官赴任前就會有朝廷吏部的文書先到,等官員抵達任職地時,城門的衙役早已經提前候著。

    但林澤這次是臨時被派遣過來,朝廷文書沒法提前過來,因而今日到達保寧府府城本地官員都不知曉。

    守城衙役認不全上面的字,但通判兩字認得很明白,當即朝高頭大馬上的人跪下,“曉得有眼不識泰山,竟不曉得是通判大人駕臨,請各位大人恕罪!”

    林澤開口道,“起來吧,你喊個人帶我們去府衙。”

    衙役二話不說,連滾帶爬跑過去將此事稟告上峰,也就是班頭。

    “大人——小的城門巡捕房班頭劉勇拜見諸位大人!給大人們磕頭問安!”劉勇高聲道。這話讓周圍進城的百姓商賈也聽見,大伙不明分說就跟著跪。

    林澤頭一次見這種場面,趕緊下馬制止道,“都起來!”然后低聲呵斥劉勇,“莫要影響入城秩序,趕緊帶我去府衙即可!

    虞伯鈞也嫌丟人,但林澤沒讓他說話,只跟著下馬,兩手抱臂冷眼看。

    “是是是!”劉勇后知后覺自己闖禍了,趕緊讓手下去維持秩序,自己親自帶通判大人前往府衙。

    林澤重新戴好草帽,騎馬從正門入城。在兩人后面浩浩蕩蕩跟著二十多輛馬車車隊,全是林澤和虞伯鈞此行帶的人和物品。

    從城門到府衙花了差不多半小時,林澤來到州府署衙大門,已經有一群穿著官服的人于階下等候。

    “參見通判大人,我等是府衙三班六房,聽聞大人今日抵達保寧府,遵知府、同知兩位大人之命,特此恭候!逼渲幸蝗顺鰜砀譂烧f道。

    “諸位辛苦了,還請引我去拜見兩位大人。”林澤溫聲道。

    “是,大人請隨我來!蔽穆斒疽馄渌硕忌⒘,回去忙活。今兒主要是認清這位新來的通判長什么樣,別瞎眼沖撞了。

    如今一看,這般年紀就做一府通判,可想而知背后是多了不得的家世,這樣的人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至少明面上不能讓人抓了錯處,讓人發作他們。

    文聰最擔心對方是個愣頭青,一沖動做事就不過腦子。這樣的人講不了道理,只能敬而遠之。老油條別以為能用規矩壓服,一個不甚,這大少爺把桌掀了,損失最大的還是他們。

    因此,文聰接待新通判時,處處小心謹慎,絕不因對方年紀小糊弄人。

    林澤轉頭吩咐后面的人,“我和伯鈞進去見兩位大人,你們先跟著去通判府收拾收拾!

    去面前兩位上級領導的事,林澤和虞伯鈞帶著四個小廝前往,另外有兩位跟這樣一起來的傳旨太監也一起去,其他隨從人員則是由州府這些負責接待的官僚來安排。林澤作為一州通判,是有專門的通判府的。雖然保寧府這邊沒有提前知道他過來赴任的消息,但安排人臨時去打掃收拾一番不難。

    在來的路上,林澤已經交代清楚,府里的內事由妹妹林沐打理。

    州府的衙門很大,林澤從大門進入后,順著中間的直道往前走,這里是一進院。

    “這兩邊是什么地方?”林澤問道。

    “回大人,您右手邊是三班里的皂班、壯班、快班左手邊是各大監獄及其相應配備的膳房。倒坐房的里離門口最近的是府衙的門房,專門給各處跑腿通傳消息的,大人若有什么吩咐,每進院落的大門兩側都有門房,您只管使喚他們。”文聰恭聲道。

    眾人繼續沿著中軸線前行,一進院通過儀門進入二進院。

    “大人,這里兩邊分布著州府的六大班房——吏、戶、禮、兵、刑、工,里側都是吏目的房舍。而正前面兩邊大院子里是負責卷宗勘磨的照磨所、掌管刑獄的司獄所以及主理出納文書的經歷所!蔽穆斨鲃咏榻B起來。

    林澤和虞伯鈞點點頭,對方識相,他們也不想折騰。這一次來赴任通判,林澤的心里預期是很低的,即便當個沒有實權的通判也不要緊。

    “大人,三進院是三位大人、師爺和推官的的辦公署衙,正前方是知府大人的,左邊是同知大人,右邊是您的通判署。四進院是稅庫、銀庫、東西花廳及知府大人的后宅所在。現在咱們去東華廳,諸位大人在那里給您接風洗塵!蔽穆攷е譂芍北嘉骰◤d。

    林澤跟著走進來,在文聰的介紹下已經對整個州府府衙有了大致了解,不得不說這層層庭院配合著莊重肅穆的建筑風格,進來之人都會很明顯感受到一種威壓。

    進入西花廳前,林澤和虞伯鈞等人先去一間更衣室換上他的官服,虞伯鈞明面上的身份是他的私人參軍。

    不多時,門外等候的文聰就看見通判大人穿著緋紅色盤領窄袖長長袍,衣料上乘,紋理細膩。腰束革帶,其上玉質溫潤,雕工精巧。配著白皙的面容,挺鼻薄唇,黑眸沁著一股靈氣,與西北的粗狂豪邁形成鮮明的對比。

    “大人請!蔽穆敂科鹦纳,低頭帶路。

    西花廳中,保寧府知府、同知并幾位主要官員都已經在各自的椅子上落座,大家只喝茶并不閑談。不過總有人時不時往門外瞥兩眼,想來是對新來的年輕通判相當好奇。他們也只從城門守衛那知曉一丁半點的,皇上突然派遣個人來保寧府任通判,到底是何用意?

    “回稟諸位大人,新來的通判大人已到。”小廝快步進來傳話。

    “嗯。”梁萬山緩緩睜開眼,灰白的長須動了動,眼珠夾帶著眼角的皺紋轉了一圈。

    左下首的知州沈鶴抿下一口茶水,將

    茶杯靜置手邊的茶幾上。

    “玎珰…”來人的腳步聲漸近,環佩碰撞,清越作響。

    林澤步伐矯健沉穩,脊背挺直,跨過門檻,舉手投足見不見半點長時間趕路的疲倦,反而神采奕奕。

    “下官林澤奉圣上旨意赴任保寧府通判一職,見過知府、同知及其諸位同僚!绷譂晒笆中卸Y。

    在場除了知府,其余人包括同知全都站起來回禮。林澤跟同知是同級關系,因此不能坐著受禮。

    經過這一番,林澤已經知道保寧府的府衙就算要架空他,也不會明著來,至少禮數這方面他們做得很到位。沒有在第一次見面就給他下馬威,聯合起來壓服他。

    梁萬山的目光在林澤幾人身上打量一番,看見虞伯鈞時頓了頓,而后淡淡道,“林大人遠道而來,我等有失遠迎,失禮之處,還望見諒!

    等兩邊簡單客套后,旁邊就有兩個跟著一起來的傳旨太監站出來高聲道,“皇上有旨——”

    在場之人早已經做好準備,紛紛按照官位大小排好,林澤、梁萬山和沈鶴站在第一排。

    傳旨太監把當初早朝那道旨意復讀一邊,眾人接旨跪謝,兩個太監跟林澤幾人打了個招呼就出去了。

    林澤把圣旨重新裝回木匣子,由虞伯鈞捧著。眾人再次落座,林澤坐在知府右下首位。

    “林大人當真是年少有為,這一路可順利?”沈鶴含笑道。

    林澤看了看這些四十多歲的同知,臉上浮出一抹靦腆的笑,“謝大人問候,我們這一路還算順利。西北景色蒼勁壯美,然憶及風沙苦寒,多番感慨諸位大人及戍邊將士的艱辛,更能感受到圣上給予我怎樣的重擔。”

    虞伯鈞忍著沒翻白眼,他記得林澤這一路念叨最多的就是西北的羊肉多嫩多好吃,什么烤羊排、烤羊腿、羊蝎子火鍋、羊雜湯……還給他展示了從京都專門帶來的一大包香料。

    讀書人那嘴真能胡扯,張口就來。

    “林大人為國之心,陛下定然明白。這不,通判之位非您不可啊!鄙蝥Q笑道。

    其他人趁機簡單附和一句,氣氛就融洽了許多。

    梁萬山見事情差不多,于是開口道,“林大人長途跋涉,想必府上還有許多要緊的事得盯著,今兒先到這里。三日后再舉辦林大人的接風宴,諸位做好相應事宜的準備吧!

    “是!逼渌艘娏喝f山發話,全都噤聲傾聽。

    林澤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也不多在意梁萬山的態度,感覺大家都挺敬畏這個知府的,他新來乍到,還是先安頓好自己人吧。

    眾人退出,梁萬山與沈鶴往另一邊走去,“這個林澤什么底細你先查查,來得突然,圣上并沒有提前派人送信告知。但想來應該不是別的人安插進來的眼線,咱們保寧府自己人不能再折騰,外敵虎視眈眈,府衙再亂一亂,不堪設想!

    沈鶴鄭重點頭,“大人放心,我適才聽他口音,有些像咱們保寧府的,此人來歷我一會就去尋那兩個傳旨太監先打聽一番,若是陛下派來的心腹,在咱們這歷練一番,過幾年回京,咱們只管好好配合即可。我瞧這人眉宇間透著靈氣,不像是個蠢的,只需待上一段時日,咱們點一點,想必也不會鬧騰什么!

    梁萬山沒什么表情變化,即便是外人眼線,他也有把握讓人翻不起什么水花,只不過費點心神罷了,“秋季稅收你要盯好,別被那些蠻人趁機搶燒,雖說上回陛下從江南道那邊弄來二十萬石糧食,但那是留給將士的,百姓這頭的缺口還得想想法子,咱們這實在不夠糧食。”

    沈鶴應道,“您放心,幾個種麥子多的縣已經同莫將軍那邊商量好,安排人手加緊巡防,催促農戶們趕緊收割。朱縣令那邊也加緊打制鐵器,同時讓府內各處關口城門對運用米面糧油的商隊給與方便!

    梁萬山道了聲好,兩人順著回廊往下走,來到了后花園。西北干旱,即便是府衙的后花園也沒什么嬌艷的花朵,而是一些胡楊、沙棗等本地常見樹種。

    “只要確認此人來路沒問題,府衙里就把一些簡單的活派給他,免得整日無所事事,容易招惹事端。咱們眼下得挑好這擔子,日后該給誰,那是陛下的事了!绷喝f山隨手摘了個沙棗,用袖子一抹丟給沈鶴,自己又重新摘一顆吃。

    “多謝大人,屬下知曉!鄙蝥Q握著棗笑了笑。

    第295章 第 295 章 新計劃

    通判府位于府衙西邊杏子巷, 兩地之間約莫百來米。

    林澤和虞伯鈞因為換了的官服不好騎馬,就坐了府衙安排的馬車過去。

    “知府、知州你認識哪個?”林澤上了車就小聲跟虞伯鈞盤道。

    “梁大人認得我!庇莶x道。

    “你覺得他是個怎么樣的人?”林澤又問。

    “我爹以前告訴我不要把他惹毛,但是一般人也不會讓他棘手。我沒見過他真正動怒的模樣。照我說,梁大人應當不會怎么為難你, 最后不怎么搭理你!庇莶x一邊回憶一邊說。

    “也就是說, 梁大人手段老辣且老謀深算, 極少人能讓他動怒的,但若是真的把他惹急眼, 后果會很慘!绷譂蓪⒆约旱睦斫庹f出來。

    “嗯。你預備做的事需不需要通判的權利?”虞伯鈞決定先探好口風,免得自己應對起來力不從心。

    “我得先瞧瞧。從今日之事看來,府衙這邊也沒什么我能插手的余地。新到任的通判,去幾個下轄的縣轉悠合理吧?”林澤商量著問道。

    他想弄到保寧府的地圖, 然后搞清楚資源分布情況, 除了烏什縣有銅鐵礦,其他區縣有什么東西?河流、耕地、森林的分布等等。

    “我也沒當過通判, 怎么曉得合不合理?你該去問梁萬山或者沈鶴!庇莶x哼哼道, 臉上明顯很不爽。

    剛才讓他給那些人低頭已經頗為難受,堂堂一個侯爺之尊, 來到這地方不僅沒受到厚待, 還得當小弟, 簡直渾身不舒坦。

    林澤見他已經安分不了, 但沒用皇帝親筆信壓服虞伯鈞, 而是耐心說道, “等接風宴過了我再去問問, 若是沒問題,還得辛苦你陪我一起!

    虞伯鈞瞥了眼林澤,有點不耐煩, “盡是苦差事,我想想吧!

    林澤沉默半晌,不咸不淡地說道, “嗯,你好好想吧,我都尊重你的意思。不過我得抓緊時間去弄明白哪里方便弄來大量的水泥原料,還有煉鋼之地最好要有煤礦,那制造火藥的工匠我也帶來了,若是有機會,我還想改造出一把打得更遠、效果更好的火銃。這些都是針對蠻敵騎兵所用之物,我帶人慢慢做。以后有什么事我保管不麻煩你,侯爺就在這府城里吃香喝辣吧!

    拿捏虞伯鈞他已經很熟練了,林澤坐直了身體,說完就閉上眼,好像在認真想該怎么一步步做事了。

    虞伯鈞聽完又高興又擔心,趕緊扯了扯林澤的手臂,“你干什么?你又這樣!真是的,我不是說想想嗎?又不是說不去?你們這些讀書的就是一肚子壞水,明明知道我心里最在意什么,專往我痛處上戳。”

    虞伯鈞說到后面都急了,因為他知道林澤這人要真往心里去,那是鐵板釘釘的事,即便他用各種手段壓迫也不起作用。這人有股倔氣,虞伯鈞現在是越來越怕林澤生氣。

    林澤把他的手撇開,黑眸掃了眼虞伯鈞,一幅不想搭理的樣子。

    “你真生氣了?我剛才哪里惹你了?你說,我保管改!”虞伯鈞一機靈,這眼神他真怕了。

    被林澤撇開手后,虞伯鈞就整個人往他身邊湊,反正身體力行讓林澤看到不能把自己丟在這不管。

    “你干什么,起開。沒點侯爺的規矩,跟條大蟲一樣拱來拱去!绷譂砂櫭嫉溃莶x那身蠻勁差點把他擠倒在車廂壁上。

    “那你別生氣,不然晚上我不洗腳去你床上滾兩圈。”虞伯鈞往旁邊挪了挪,虛張聲勢道。

    這一路虞伯鈞已經看出林澤這人愛干凈,吃飯要洗手,睡覺要洗手洗臉。虞伯鈞偶爾還會出言調侃一下,若是林澤在軍營里,待幾天估計就該活不下去了。

    “你試試?看我不打死你!绷譂上胍幌肽莻畫面都要打冷顫,西北本來就缺水,被虞伯鈞真這樣滾一圈,他床鋪洗不洗都很煩。

    “嘿嘿嘿,我不會,就是嘴欠一下,開個玩笑!庇莶x感覺林澤已經有緩和的趨勢,連忙順坡下驢。

    “我剛才一直沒惹你,自己心里不爽,拿我來撒氣。這是我為什么不想理你的原因!绷譂捎X得這大棒子打得差不多了,該讓虞伯鈞知道自己錯在哪里。

    “啊?剛才我拿你撒氣了?”虞伯鈞一腦門官司。

    “自己反思!绷譂傻。

    不能慣著虞伯鈞,這人一身官二代的臭毛病,有點不順心的就容易控制不住臭脾氣往別人身上撒氣。林澤現在一直很注意糾正這方面的問題,這次他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借此機會要讓虞伯鈞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及早更改。

    虞伯鈞偷覷了幾眼林澤,心里反復把剛才兩人說的話好好想一遍,終于抓到林澤所說那

    話。是因為他隱瞞身份被人輕視,心生不快,跟林澤說話時語氣有些沖了。

    “剛才是我不對,下回他們惹我生氣,我保證跟你說話時不給你甩臉色。”虞伯鈞能屈能伸,反正在林澤跟前他丟臉次數也不少,做小伏低起來也沒什么太大的心理障礙。

    “你想想看,別人不曉得你身份,你能把私人參軍的事辦好。哪天曉得你侯爺的名頭,誰不佩服你一句大局為重、沉穩大氣、有勇有謀!绷譂裳普T,把虞伯鈞最喜歡的話換個說法又來一次。

    虞伯鈞雖然已經聽了好幾回,但還是忍不住翹起嘴角。

    通判府門前馬車進出,或有仆役不時抬著東西路過。

    “大人安好!

    “見過大人!

    林澤微微頷首,幾人走到一進院中間的空地上,石頭和衛風帶著兩小廝迎上來。

    “澤哥兒,虞少爺你們回來了?”石頭先行禮。

    “爺、林大人,你們住的三進院已經打掃好,要現在去歇息嗎?”衛風拱手道。

    林澤看向虞伯鈞帶來的管家衛風,這人雖然三十不到,但一路上安排隊伍吃住極為妥帖,林澤很是放心。因為他這通判府的外間的管家之事也委托他帶著石頭一起承擔。

    “沐姐兒怎么樣,她精神可好?”林澤先關心妹妹。

    “適才如意來知會我了,沐姐兒趕路有些累,現下在屋里歇著,晚飯再和你一塊吃!笔^如實回答。

    “嗯。那你們先帶我逛逛這兒吧!绷譂烧f完看了眼虞伯鈞,見他沒別的意思就抬腳繼續走。

    衛風給石頭使個眼色,讓他來說。

    “一進院大門兩側有一排罩房,兩邊設有東西廂房。咱們經由前面的垂花門入二進院。”石頭往前側方快步走幾步。

    林澤打量這里的房子都是用青磚砌墻腳,中間墻體用黃泥磚,朱紅木質房梁輔以青瓦,不過房頂都鋪上了一層黃色的沙土,與黃色的墻體倒呼應上了,有種莫名的和諧。地面是夯實的土,并沒有用整齊干凈的青磚鋪就。

    跨過垂花門有一座石制影壁,擋住了院子里的景物,帶眾人分兩邊走進去,中間的庭院比一進的大上一半。沿著東西廂房兩邊的屋舍前種了一排楊樹、棗樹。

    “大人,西廂房分了上下院,有八間房,外設一個小廚房。東廂房上邊是書房,下邊是議事廳。正前方是中堂,您會客之所。再往里走便是三進院,左邊是小姐單獨住的地方,您和虞少爺住右邊的東院!笔^說道。

    林澤見差不多了,通判府很寬敞,周圍好像住宅也不多,這里完全能住他們帶來的所有人馬。

    “好,你們辛苦了,下去忙吧!绷譂沙瘍扇说。

    “是!北娙送讼。

    林澤和虞伯鈞在中堂里坐下,小廝端來一壺熱茶和一盤烤餅。

    等人離開后,林澤從懷里拿出一本小冊子,“這是保寧府的九個縣,如今我只知道烏什縣盛產銅礦,柳頭縣被蠻敵侵占,那兒的棉花最好。你還曉得剩下的是什么情況不?”

    虞伯鈞自己看林澤自己畫的圖紙,他指了指石城,“都城占地大,但這兒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只曉得有幾處山全是一種叫玉英的石頭,雖然有個玉字,但這東西沒有玉石那樣溫潤細膩,不值什么錢!

    林澤想了想玉英這兩字,“是白色或者粉紫的石頭嗎?”

    虞伯鈞點頭,“你見過也不奇怪,這種石頭我在旁的地方也瞧見有。”

    林澤和自己知道的東西對上了,“我聽人說叫石英,你剛才說玉英,一下子沒想起來!

    虞伯鈞捏起一塊烤餅,用另一只干凈的手點了點寶山和樂安,“這兩個地方種麥子的,每年收成時節,軍營都得加派點人手去巡視邊境,免得蠻夷又趁機過來搶。特別是樂安,就在柳頭縣旁邊,不過它地勢易守難攻,才沒被攻占!

    林澤去拿筆墨過來記下這兩處,“黑山、平谷和興縣曉得不?”

    虞伯鈞搖頭,“我記得我爹說過,保寧府是有煤礦的,加之銅鐵礦脈,極為適合冶鐵。這個地方外人瞧著荒涼,實則不然。手里有刀有槍,總歸活得下去?上皟赡曛茉夂档脜柡,有刀槍也不頂用。死的人太多,刀也生銹了。”

    林澤沒想到這里還有煤礦,簡直就是搞生產的絕佳之地啊。

    “煤礦在烏什縣嗎?”林澤忍著興奮問道。

    “不,我爹沒說,這是大事,他當時說完就叮囑我絕不能讓第三人知曉!庇莶x道。

    “那我現在算第三人了吧……”林澤都替他尷尬。

    虞伯鈞難得露出傷懷之意,好一會才低聲道,“不算,我爹不在了!

    林澤一時忘記了這茬,虞伯鈞他爹就是為國捐軀的,所以他這個嫡子才會年紀輕輕有了爵位承襲。

    “抱歉,是我不好!绷譂奢p聲道。

    “沒什么,早就過去了。煤礦很重要是嗎?”虞伯鈞抬頭問道。

    “嗯,若用煤炭煉鋼,成功的可能性更大!绷譂煽隙ǖ。

    虞伯鈞啃完一塊燒餅,又喝了一碗茶,“你考慮讓梁萬山知道一點嗎?我去問梁萬山他肯定不說,煤礦在哪是重要機密,他不可能信我。就像你知道烏什縣有礦脈,但在哪卻一點不知,你要煉鋼也要做試驗的。要不試試跟梁萬山坦白,若有他的幫忙,你的事情辦得會順利許多;蛘吣阆炔幻δ切,繼續做水泥?”

    林澤理解虞伯鈞的意思,但他手里有皇帝密詔的事沒人知道。他是一定要去礦脈那里面做試驗的,在去之前他要得想明白要不要帶上虞伯鈞去礦場。

    而巡視走訪各縣只是他的借口,林澤是打著這個旗號去烏什縣找到朱縣令,用密詔讓對方配合他做研究。

    梁萬山看著好像值得信任,但皇帝當初給密詔時讓他找的是朱縣令。

    “走一步算一步,先去各地走一走,說不準路上就有契機呢?”林澤道。

    “行吧,反正來這邊都聽你的。”虞伯鈞聳聳肩。

    第296章 第 296 章 新地位

    通判府今日煥然一新, 夯土路都被灑水打掃得干干凈凈,消息靈通的人已經收到消息,今兒是保寧府新上任通判的接風晏。

    雖然宴席辦得有些突然,但來訪的人還不少。通判府門前的街道上停滿了馬車轎子, 仆役和官差們忙前忙后協調人員場地, 空氣中的塵土都翻飛個不停。

    “卑職叩見大人, 恭賀大人履新,愿大人仕途暢達, 造福一方”,說話時文聰彎腰拱手作揖。

    其他本地顯貴和州府官吏大致都像文聰一般早早來到,在林澤跟前露了臉。

    林澤一一接見,心里默默記下這些人的身份和來歷。

    大家心里好奇這位新通判的來歷, 但又自知身份夠不上, 沒法開口打聽。只能等著有資格問的人來,到時候他們佯裝站一旁偷摸聽一耳朵。多了

    解新通判, 大伙才更清楚怎么為其“排憂解難”。

    “知州大人到——”

    大門外當即有人跑進來通傳, 林澤禮貌同適才閑談之人停止說話,隨小廝一塊往外走。而中堂里的人都聽見了外頭的傳話, 大家紛紛跟著林澤去迎接知州沈鶴。

    沈鶴從轎子上下來, 一身青色錦袍沉穩貴氣, 一抬眼瞧見門前笑吟吟的林澤和虞伯鈞, 唇角揚起一抹淡笑, “林大人, 此番到任, 可喜可賀,你們同僚,共理州務!

    林澤回禮道, “沈大人蒞臨,當真是蓬蓽生輝。州府之事,林澤初來乍到,還需諸位多多提攜指點!

    沈鶴本想敷衍幾句,話到嘴邊還是轉了個彎,“你我職分相當,當傾智竭力,切磋輔佐,期使政令暢行,百姓熙寧,不負圣恩吶。”

    這話說得相當給林澤這個新人抬面子,在場的人精大都聽明白了。林澤在州府里與同知大人的關系極為不錯,那也意味著知府大人也是差不多的態度。

    “沈大人,咱們先進屋坐,嘗嘗我們從京都帶來的茶!绷譂尚Φ。

    兩人剛欲轉身,后面又有人大聲通報,“知府大人到——”

    真是一下子齊了,不必跑兩趟出來接人。林澤與沈鶴默契轉身往前走,其余人站兩邊,大家靜靜等著知府梁萬山下轎子。

    林澤也注意到這些人的舉動,意識到梁萬山在這是很受尊敬的。

    “見過大人。”林澤和沈鶴朝梁萬山見禮。

    “屬下/小人/草民參見大人!”后面的人或是作揖或是鞠躬齊聲問好。

    “大家不必多禮,都不用管我,忙活事兒去吧!绷喝f山眼睛掃過四周,聲音低沉,帶著些年老者沙沙的質感。

    說完這話,他才轉頭看向林澤,“今日是為你接風洗塵的好日子,一塊進屋瞧瞧吧。哪里不妥當的,再喊人來修整修整。你們京都遠道而來,剛開始怕是不大習慣保寧府的干冷,趁冬天沒來,屋子角角落落都修齊整才好。”

    林澤心里有些詫異,梁萬山上一回見面態度淡淡的,現在卻像個慈愛的長輩一般,處處關心。

    “蒙大人垂問,下官心中感激。府上已經收拾得很好,雖與京都有所不同,但林澤小時候也是生長于此,沒有哪里不習慣的!绷譂赏短覉罄,梁萬山和沈鶴已經釋放善意,自己當然也不能繼續端著。

    梁萬山有些驚訝,招呼林澤等人往里走,“你是保寧府人?怎的文書上說是安慶府?”

    旁邊的沈鶴也起了興致,原本只覺得林澤口音有些像,沒成想祖籍還真是本地的。多少生出幾分親近欣賞之色,畢竟這么年輕的通判,還是陛下心腹,可是了不得。

    “下官祖籍柳頭縣,自蠻敵破城后,陰差陽錯逃到清江縣,當時的賢王也就是先帝安排人接收我們這些流民,于是我們便在安陽縣落戶!绷譂扇鐚嵳f道。

    后面跟著的賓客下屬都忍不住往這位年輕俊朗的通判看去,竟然憑借流民出身,短短幾年爬上別人幾輩子都無法企及的位置,已經不能說是普通的英才了。放眼望去,不僅是本朝,加上前朝也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梁萬山眼皮動了動,沒想到林澤是這樣的來歷。他平時很少稱贊人,特別是年輕人,怕他們心氣高,恃才傲物。

    “想必也是頗有機遇,如今所得該是你的!绷喝f山淡笑道。

    眾人來到二進院的中堂,林澤請梁萬山在上首左邊坐下,自己則坐右邊,以示兩人上下之分。

    隨后就由石頭帶著一眾府內小廝端上新一輪茶水點心果盤。

    “兩位大人,諸位嘗嘗。”林澤抬手示意,真不是客套話,林澤今天一下子拿出這么多,心里也在滴血。

    沈鶴端起茶杯仔細看了看,隨之放在鼻間輕聞,眼前一亮,端茶杯的手緊了緊,深吸一口氣,茶水入喉,緩緩閉上雙眼感受那股醇厚的茶香,還有一陣鮮爽之感。

    太久沒喝了,沈鶴低頭看空蕩蕩的茶杯,意猶未盡地找端茶的仆役,還想多來兩沾。

    在場之人只有林澤、虞伯鈞、沈鶴能品出這杯茶的來路。

    梁萬山不曾喝過,一是沒人送,而是他自己并不像沈鶴那般對茶有特殊的追求。

    而虞伯鈞不是個懂品茶的,他只覺得這茶味道不錯,能喝,但不如酒水有滋有味。

    “林大人,這茶……可是顧渚紫筍?”沈鶴只偶然喝過一回這種貢茶,因其產量低,每年炒出的那點茶葉都上供皇宮了,剩下的也輪不上他弄到手,因此今日能喝到這個茶是極為歡喜的。

    在場能有個位置坐的都是有點來頭,雖然沒喝過顧渚紫筍,但多少有點耳聞,加之看見沈鶴這模樣,都能明白這茶的珍貴。

    林澤含笑道,“臨走前陛下贈與我一些顧渚紫筍,并跟我提過保寧府能守住是諸位之功。因而我今日借陛下所贈之茶,款待諸位,以表敬意。”

    林澤今天弄這一出是借皇帝的勢,讓自己盡快在保寧府的上層圈子站穩腳跟,因為他想盡快開始進行三個項目的實驗,不把這些事處理好,怕后面拖累項目進度或是留有隱患。

    “微臣謝陛下抬愛,多謝林大人抬舉。”沈鶴站起來先是朝京都方向拱手,又對林澤說道。

    其余人見狀,連忙起身跪謝皇帝恩賜又起身謝林澤厚賞。

    有了御賜貢茶,來參加接風宴的就沒有不夸贊宴席體面尊貴的,特別是喝上一杯貢茶的人回去后依然是拼了命地炫耀。那可是御茶,并且是皇上親賜的!這天后,所有人都知道新任通判很年輕俊朗,后面靠山更是厲害極了。

    中堂后院,沈鶴、林澤一道散步。喝了林澤幾杯茶后,加之對林澤出身很是滿意的沈鶴,不一會兒就以兄弟相稱。

    “賢弟兩榜進士,又是一甲出身,不妨一邊熟悉公務,一邊在府城書院講學!鄙蝥Q這主意是真心替林澤打算過的,以通判之尊到書院講學,林澤就是那些學子的座師,很利于他積攢名望。

    沈鶴現在是起了扶持林澤日后入內閣的打算,以前倒還有個不錯的人選。但對方一步走錯,連累全家折進去后。沈鶴以為他們保寧府這幾年都沒希望了,誰想到來了個林澤。

    “多謝沈兄美意,想同您商量一下,我能先去保寧府下轄各縣區走訪一圈民情嗎?”林澤打算先從沈鶴這試探,因為沈鶴和梁萬山顯然是一個團隊的,知道他的意思,也就間接摸清梁萬山的態度。

    “你有這打算?”沈鶴眉峰攏起,保寧府情況與其他地方不大同,今夜這想法他也為難。

    “按理說你去走訪民情是應該的,但是保寧府好些地兒你也不能隨便進出。能明白我的意思嗎?莫將軍駐地、朱縣令的烏什縣還有黑山平谷等地連我們去都得事先發文書過去,方能帶人進出。”沈鶴道。

    “兄長放心,你叮囑過的這

    些地兒,我肯定會讓人事先通傳當地縣令,不會自己胡亂走!绷譂蛇是沒有放棄的意思。

    沈鶴也不知道說什么了,他看出林澤理解自己的意思,但還是堅持要走訪民情。

    難不成年輕人匡扶正義、心懷社稷生民的念頭一冒出來就壓不下去了?

    “我回去稟明梁大人再回復你吧,不過你若執意要去其實也無妨,只不過為兄先提醒你一句,不可仗著通判身份與當地主官起沖突,他們肩上有自己的重擔,且都是陛下欽定之人!鄙蝥Q嚴肅提醒道。

    他是擔心林澤愣頭青一個,去到各縣區仗著通判身份指手畫腳,胡作非為。

    “兄長放心,我只是去見一見市井百態。你也知道,我自科舉出仕后并不曾在地方任職,如今難得有這么一個機會,便想多了解百姓之難,回頭看看能不能想法子為民辦些好事!绷譂梢荒樥嬲\。

    沈鶴服氣了,這是真攔不住。意氣風發的少年郎身居高職,滿腦子都是匡扶正義,為民請命的遠大志向。

    五天后,林澤得到了梁萬山的許可,終于能夠前往各縣視察政務。

    “賢弟,梁大人擔心你們路上的安危,特遣心腹師爺帶一支二十人的府兵護送你!鄙蝥Q說完,示意林澤看一旁等候的師爺。

    “小的周文祿見過通判大人!敝畮煚斨芪牡撈鋵崥q數并不大,才三十出頭,相貌儒雅,頗有謀士風范。

    “那勞煩周師爺和諸位弟兄了!绷譂煽吞椎馈

    梁萬山不放心他和虞伯鈞可以理解,派遣心腹師爺來盯著,有什么風吹草動也好及時告知。當然了,林澤和虞伯鈞真要耍賴,梁萬山本人在也沒用。

    第297章 第 297 章 新案件

    出了府衙的大門, 虞伯鈞冷著臉再也沒忍著,“什么意思?監視我們?還是看不起我?有我在你們還能出什么事?我帶來的人是吃干飯的嗎?林澤,你要不要我進去找梁萬山說道說道?”

    虞伯鈞很是不服氣,不過這次他學聰明了, 臭臉對著后面的府衙大門。

    林澤趕緊拉住他胳膊, “你可消停點吧。梁大人也不容易, 要是咱倆路上有個不測,你不是逼他一把歲數去后院那棵棗樹上掛繩子嗎?”

    林澤是真覺得梁萬山已經很有耐性了, 一把歲數被兩個年輕人折騰也沒出手鎮壓。

    畢竟梁萬山不知道林澤的打算以及手上的密旨,只是以為年輕氣盛要學古時候的名臣清吏為民立命。但凡林澤背景不是那么厲害,或者虞伯鈞身份簡單些,估計他就得使點手段阻撓了, 總之不會這么容易松口。

    但是林澤也有自己的難處, 皇帝對煤礦、銅鐵礦脈看得很重,連身為知府的梁萬山都不能隨意插手。因此林澤不能將這些關鍵技術告知, 免得不小心泄露出去壞了大事。

    虞伯鈞突然想到了什么, 壓著嗓子壞笑道,“我今兒打聽到一個有意思的事!

    林澤挑眉, 隨口說道, “梁大人納小妾?還是沈大人逛青樓?”

    這幾天虞伯鈞跟他說了不少保寧府官員的私事, 這人一邊嫌棄一邊說個不停, 林澤都服了,F在見他又是這模樣, 于是學著虞伯鈞胡扯。反正這話就兩人私下說, 朋友之間吐槽幾句領導無傷大雅。

    “咳咳!”虞伯鈞差點被口水嗆到, 一臉無語地盯著林澤。

    “你胡說些什么?!”虞伯鈞瞪眼道,隨即意識到自己聲音大了,趕緊壓住嗓子, “梁萬山那把歲數,人家就算對你比較淡,你也不至于說他納小妾吧?還有沈鶴,你倆整日稱兄道弟的,不知道他家夫人是個厲害的母老虎!但凡逛青樓,今兒能好端端地站在你跟前說話?”

    林澤順著他的話想了一下,那場景還真是熱鬧。雖然梁萬山對他這個下屬不咸不淡,但林澤真不至于因此對他有什么敵意,這領導已經不錯了,不主動為難打壓新人。

    “那你還要不要說,不說我先不聽!绷譂善^問一句。虞伯鈞跟人熟絡后特別話多,要是說一半留一半,他肯定憋不住。

    虞伯鈞把腦袋湊近,煞有介事般環視一圈,“你知道上一任通判是誰嗎?”

    林澤腳步沒停,面無表情接話道,“你說。”

    虞伯鈞輕咳一聲,“王文昇!

    林澤沒反應過來,這個名字他太陌生了,“嗯?我認識嗎?”

    虞伯鈞道,“你那科殿試狀元王世則他爹,哎,你不就成了最有出息那個?合該把狀元之位讓出來給你的。”

    林澤停下腳步,轉頭看虞伯鈞,“王世則是怎么回事?我回翰林院后就沒見他,當時也沒留心這事,現在看來事情沒那么簡單,對嗎?”

    虞伯鈞點點頭,“參與謀逆,他爹被連累!

    這種事虞伯鈞能知道的也有限,他自己也不想過多打聽,免得惹事上身。

    林澤沒想到是這個原因,也不好多問細節。

    回到府邸,林澤讓虞伯鈞去安排三天后的出行事宜,自己則是去見妹妹林沐。

    “大人安好!眱蓚正在后院打掃的婆子見到林澤進來,馬上停下手頭的事行禮問安。

    “小姐呢?”林澤問道。

    “回大人,小姐和如意姑娘在屋里。”一個婆子道。

    “嗯。”林澤抬腳往屋里去,站在門口輕敲門扉。

    “見過大少爺。”如意出來開門,笑著將人迎進去。

    林沐聽聞動靜,連忙放下手里的書籍,快步過來抱起林澤的手臂,“大哥,你這幾天忙前忙后,今兒怎的有空了?”

    林澤揉揉她的腦袋,“我們三日后去巡視各縣,你若是留在府里,我便請女醫師上門為你講學,若是不想在這就跟著我們一起。”

    把妹妹帶來,林澤當然不會將她視作累贅。況且林澤出去后,妹妹一個人在這,雖說還有一大群下人以及同僚們的照應,但林澤覺得不忍心。

    自己是她最親近的人,現在她對這里還很陌生,要是林沐不想自己待在通判府,林澤不會勉強,把人帶上就是。反正現在出門不像以前做暗探時要隱藏身份。

    “哥,你巡視各地,帶上我不會耽誤事嗎?”林沐問道。

    “你是我妹妹,照顧你是應該的,怎么叫耽誤事?還有比你更要緊的事嗎?”林澤笑道。

    “那我跟你一塊,哥,你們路上是不是會帶上一兩個懂醫術的大夫?那我和如意能不能向他們請教?”林沐笑問道。

    “可以,那位不僅醫術好,學識也很不錯。”林澤賣了個關子。

    “哥,那我們馬上收拾行禮!绷帚迤诖琰c出發,她除了逃難那一陣,從來沒有出過遠門。而且據她所知,很少姑娘能跟她這樣的。

    “你們慢慢來,還有三天呢。”林澤提醒道。

    林澤這一趟預估是一個半月,三天后浩浩蕩蕩的車隊在兩旁送行人的注視中緩緩走出城門。

    “大人,您說他們倒地為何執著于出去呢?不會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吧?王家已經出過一回事,咱們這折騰不了了!比巳呵胺,沈鶴擔憂道。

    “若是不放他們出去,憋久了才容易出事。文祿跟著去呢,且虞伯鈞這小子并非真正莽撞無腦之人,就算那林澤有壞心,也沒那么容易成事!绷喝f山道。

    “如此看來,咱們就等著好了!鄙蝥Q抬手示意梁萬山先行上轎。

    前行的隊伍中,林沐和如意坐在馬車里,林澤和虞伯鈞一身勁裝各騎一匹馬在馬車前面。

    整支隊伍有百來人,最前面是幾十個護衛帶路,林澤左右兩邊各有十名護衛跟隨,隊伍后面是幾十名護衛,車隊里還有二十多輛馬車裝著一路上吃喝等物資。虞伯鈞還安排了兩個自己的手下跟兩個府衙的差役先一步去探路。

    “周師爺,我昨兒瞧了地圖,西江經過平谷縣,那兒可是有碼頭?”林澤偏頭看向另一邊的周文祿問道。

    整個保寧府就平谷縣水資源最豐富,因為西江經過平谷縣南邊

    ,也因此讓平谷縣成了西北荒漠地罕見的綠洲。

    “回大人,平谷有一個大碼頭,許多來咱們這兒做買賣的走水路都是從平谷縣裝船卸貨。說起來,那兒有時候比府城還熱鬧。”周文祿溫聲道。

    “喔,那西江可有旁的比較大的支流?”林澤道。

    周文祿垂眸思索,“印象中是有的,不過應當沒法承擔漕運之務!

    林澤點點頭,打算去到平谷縣再向縣令詢問此事。平谷縣旁邊的清江縣是一個棉花種植區,林澤是打算看看紡織機能不能在這里試點推廣。如果能打通更多的水路漕運,可以通過紡織機推動地區的貿易經濟發展。

    從保寧府前往平谷縣需要兩天,若是林澤他們幾個人輕裝上路則能縮短一半時間。

    “喂,林澤,一群人慢吞吞的。我們能不能先騎馬過去?大伙在平谷縣城匯合。”虞伯鈞發問道。

    林澤看了看車廂里的妹妹和旁邊的周文祿,“周師爺,這一路至平谷還算平靜。不若我和虞參軍先去微服探訪,你們隨后到!

    周文祿原本想勸阻一番,另一邊虞伯鈞的馬嘶鳴起來,他直接截斷周文祿的話說道,“周師爺,林妹妹你給我們照顧好,一日后縣衙見!

    虞伯鈞干脆利落安排起來,又回頭朝馬車周圍的手下吩咐,“你們十個這段時間保護好林小姐,其余十人跟我和林大人走。”

    周文祿嘴巴張了張,臨走前梁大人已經把對方的來歷說明,只能配合著調整隊伍中的人員。

    在林澤一行人臨走前,周文祿喊住人,“大人,還請保重自身,千萬不可以身犯險!”

    駿馬上的林澤拱手,“師爺此話林澤銘記,還請照顧好舍妹。”

    “駕!”

    “駕——”

    馬蹄翻飛,塵土滾滾。

    虞伯鈞高聲呼道,“暢快!林澤,比不比?”

    林澤耳邊全是呼嘯的風聲和雷鳴般的馬蹄聲,用力回道,“辦正事呢!嚴肅端正些——”

    虞伯鈞嘖嘖兩句,“輸不起!

    嘀咕聲淹沒在馬蹄中,虞伯鈞控制自己的馬慢下來,跟林澤保持平行。

    一行人快馬趕路,第二日一早便進入平谷縣地界。

    在一處岔路口,林澤拉緊韁繩,“地圖拿來,瞧瞧該走哪條路。”

    虞伯鈞先一步從護衛手里接過地圖,沒一會兒就肯定地指向有其中一條。

    林澤也沒多想,跟著就走。

    眾人很快經過一處大型的村落,屋舍儼然,不少農戶在兩邊的地里割麥子,一條小河蜿蜒地流淌而過。

    “我下馬走走!绷譂煽吹酶吲d,順道地想了解一下今年的收成情況。

    虞伯鈞也把自己的馬兒交給手下牽著。

    走了約莫五百米,來到村口處,林澤剛好碰上幾個農戶在田埂上喝水歇息。

    突然一個婦人拉著一個更年輕的姑娘從村里跑出來,而她們的身后還跟著一群男男女女。

    林澤停下腳步看過去,趕緊招呼虞伯鈞,“上馬,過去瞧瞧!”

    十個護衛緊緊跟隨。

    “不要臉的□□!還敢跑!”

    “站住!”

    兩個女人哪里跑得過身后的男人,眼看著就要被最前頭那兩個兇神惡煞的男人抓住。林澤一個飛身下馬,大聲喊道,“光天化日,你們這是做什么?”

    此時林澤才看清這兩個都是婦人的裝扮,看其面貌,極有可能是一對母女。而且她們身上都是穿著普通莊戶人家極為罕見的細棉衣裳,頭上還有銀質的首飾,顯然家境不錯。不知發生了什么事,竟被一群人追著要抓回去,難道是大戶人家出逃的小妾?

    “你們又是什么人?我們黃家莊管自家事,可輪不上外人說嘴!弊飞蟻淼娜死镎境鲆粋高瘦的中年人,他看林澤一行人各個都不好惹,說話語氣并沒有太沖。

    “你們這一大群人追著兩個弱女子,這叫管自家事?”林澤冷笑道,轉頭問身后兩個狼狽不堪的婦人,“你們這是怎么了?”

    黃杏兒淚流滿面,拉著母親跪在林澤跟前,“貴人救命!他們冤枉我偷人,要抓我去浸豬籠!”

    黃母也想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極力壓制著心中的恐慌,試圖讓自己說話時更加口齒清楚,“貴人,我閨女沒有偷人,是族里那些餓狼想侵吞亡夫留下來的田地房屋,是他們使壞心要害我們母女!”

    虞伯鈞脾氣急,聽完就要招呼手下去把眼前這群欺負弱小的人全都打一遍。

    許是看出虞伯鈞要動手,人群里高瘦男子連忙出聲道,“她們胡說,你閨女招贅我們可有二話?自個兒水性楊花去勾搭外男,給自己男人下藥,還讓人抓個正著,竟然倒打一耙說咱們欺負你們?果真是不要臉皮的臭婆娘,若非你這丑事鬧得村里人盡皆知,我們稀罕管你家的破事!”

    黃母勉強起身,喘著粗氣指控道,“黃信峰你不是人!我女兒女婿好得很,怎會做那種事,分明是你們胡說的!她是托大興給女婿去老家打聽一幅藥方,哪里是你們說的齷齪事!”

    黃信峰怒喝道,“你女婿藥里有毒是我們胡說的嗎?每天給他煎藥端去服侍的是我們嗎?”

    黃家莊的村民越聚越多,雙方各執一詞,還有大部分是站在一旁看熱鬧的,現場嘈雜聲不斷。林澤不能把兩個婦人交出去,但聽完目前雙方的話后,他也沒有盲目下定論,只讓護衛們將黃家莊的人與兩個婦人隔開。

    第298章 第 298 章 新線索

    “族長來了——”

    族長黃忠良身邊的幾個年輕人向處控場, 讓村里人漸漸安靜下來。黃杏兒母女頓時緊張起來,可見心里的畏懼黃家族長的。

    “這位小友,今日村里家丑不想讓幾位碰上,實在慚愧。若是往時定然細心招待諸位來客, 眼下亂糟糟, 老朽愧然, 只能等日后有緣再遇小友,必當好酒好菜相迎!秉S忠良目光先在四周掃過, 陰沉的臉稍稍動了動,方才看向林澤。

    “老人家蒙您好意,晚生在此謝過。今天路過貴寶地,偶遇此事。佛祖有言, ‘緣聚則逢’, 想來我與貴村有些因果所在,如不了結, 怕佛祖怪罪, 心里也不安定,還請讓我聽個明白。”林澤這話聽著挺有禮貌, 但實則從頭到尾都在說自己肯定要多管閑事的。

    黃忠良微瞇眼睛, 似乎要牢牢記住這個年輕的面孔, “小友路過, 想必是有正經事要忙, 何必在此聽這些東家長西家短的事?”

    黃母此時已經忍不了, 她擔心林澤這群人真的要走, 因為她心里清楚,說到底這是黃家莊自己人的事,輪不上林澤一群外鄉人插嘴。

    “那就報官!既然你們口口聲聲說我女兒不守婦道, 謀害親夫,那就請縣太爺做主查個明白!”黃母竭力喊道。

    迎著全村人厭惡、憤懣的模樣,她用盡身上所有掙扎的力氣說出這樣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因為沒有人會想著去驚動官老爺,即便是族長也不會說這樣的話。

    “貴人,求求你帶我們去報官。我沒有做任何對不住夫君的事,他的病最近一直斷斷續續,我和娘比誰都著急,怎會下藥害他?我、我們家就只有他一個男人撐著,為何要做那種蠢事?族里要把我們全家逼死,我沒有辦法,只能求縣太爺做主!”黃杏兒朝林澤再次跪下,她雙眼通紅,眼淚和汗水已經將鬢角沾濕,整個人狼狽異常。

    林澤讓人把她們扶起來,回頭朝黃忠良道,“您瞧,事關三條人命,小生怎敢視而不見?”

    虞伯鈞一臉殺氣地站到林澤身旁,虎目掃視在場之人,“你們有何人證物證趕緊擺出來,這事我們管定了。要是不服,就是你們仗著人多勢眾欺負她們娘倆。”

    虞伯鈞這話讓其他原本想要駁斥的村民一下子不好吭聲了,主要是林澤這邊十幾個看著就身手不簡單的壯漢,各個手里都有家伙什,更不論那一匹匹油光水滑的馬,哪一點都不像是普通人家。

    黃忠良額頭的皺紋緊得能夾死蒼蠅,沉著臉好半晌方才開口道,“站在這不好看,都去我家那一塊掰扯清楚。”

    林澤朝他點點頭,在村民的簇擁下一起來到族長的家。

    寬敞的場院里,草席子擺得滿滿當當,上面曬著一團團柔軟的棉花。眾人停在場院外的三棵白楊樹下,黃忠良擺手讓大家先散開,騰出中間的空地。

    “知曉內情的幾人過來,其他人往外邊走走,等會誰都不許吵,讓你們說才能說!秉S忠良示意林澤在木凳子上坐下。

    林澤看黃忠良這模樣,感覺這事可能并不簡單,雙方都有底氣是因為自己手上有確鑿的證據還是別的什么后手。

    “在下也略略讀過幾年書,今日便當一當判官如何?若是這兩位婦人所言并不屬實,我為今日之舉做出賠償,以表歉意。反之,諸位也要體諒在下匡扶正義之心!绷譂晌⑿χf道。

    虞伯鈞聽得更是熱血上頭,滿臉興奮。感覺只要林澤一發話,馬上就能放手開干。

    “黃氏,你倆先說!秉S忠良感覺自己老

    臉掛不住,族里的事被外人知曉,他想把事情快點了結,越快越好。

    “族長,他們說的兩件事我們不認。我女婿雖說是招贅回來的,但家里上下都不曾拿這事瞧不起他。玉騏原是因為家里難,雖未有功名,但他是個正經讀書人,入贅我家后得以繼續學業。小兩口平日里處得也很融洽,極少發生口角。近來玉騏染病,我們比誰都著急。請大夫看病抓藥,全家一起忙活,只不知怎么回事一直不見好,杏兒心里著急。大興是村里的小伙,請來給我家收麥子,杏兒偶然聽他說鄉下有些土方子治病有奇效,這才托他幫忙。大家都是同村的,難不成說幾句話都成了不守婦道?那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婦都藏家里好了,免得都被人說閑話!”黃母說到后面那股氣又涌上來,況且這種關乎閨女清白的事,攤在太陽底下說給所有人聽,即便是誤會,也難免不留下話柄。

    一旁聽得人里,好幾個都在扭頭、撇嘴、翻白眼,顯然對這番話是極為不認同的。

    林澤一直留心這些人的表情,這件事聽到這里為止,林澤感覺有點像雙方發生了誤會。

    黃信峰看向族長,臉上雖然有股忍不住的憤怒,但還是勉強壓制下來,“都是一個村的,若非杏兒這丫頭德行敗壞至此,我們不會做得如此絕情,是你閨女狠毒、不要臉,適才咱們上門抓人,你倆不是心虛為什么要跑?族長,要不要說?”

    黃杏兒哭著大喊道,“我不跑你們都要把我弄死了,怎么會不跑?你們就是想貪我家的田地,弄這些莫須有的屎盆子扣我頭上!”

    林澤起身,抬手示意雙方先別吵架,“這位姑娘說村里想貪你家的田地,有何證據嗎?”

    黃信峰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星子,“不曉得你竟然這么想咱們,你爹去了之后,村里大伙沒給你搭把手?白眼狼!”

    黃信峰說完這話,村里其他人臉色難看非常,看向黃杏兒母女已是冷漠厭惡。

    林澤給手下護衛使了個眼色,很快黃信峰被人按住肩頭。黃忠良也怕族人在林澤手里吃虧,及時開口道,“大伙都不許吵,挨個說,省得天黑都掰扯不清楚。”

    黃杏兒與母親互視一眼,理了理思緒,“我與夫君成親這兩年,他去念書時常讓人背后笑話,他回來與我悄悄商量,我們便留心是誰四處說道。沒想到竟然是我們村里的,是你們害得他在學堂待不下去,回來后郁郁寡歡,時常邪風入體。后又有好幾個人去同他說我跟誰拋媚眼、走得近,夫君滿心委屈不敢言。但是他對我真的很好,最近一直提醒我村里人可能會對我不利,讓我留心些。若發現情況不對勁,得想法子去縣衙報官。”

    林澤點點頭,看向眾人道,“贅婿讓人背后說嘴幾句是免不了的,不過我想問一句咱們村是大肆宣揚,以至于書院人人皆知嗎?另外杏兒姑娘的夫婿所念的書院夫子嚴厲與否?據我所知,一般來說書院里的學子并無太多閑工夫管別人的閑事,加之都是體面人,想來這種事頂多就是個別對杏兒夫婿看不順眼的學子會拿贅婿來說笑嘲諷!

    林澤在書院待過,對這些事有發言權。能去里面讀書的,都是奔著靠功名,哪有什么鬼時間來說笑。夫子的功課做完了嗎?復習預習了嗎?

    而且讀書人非常注重道德修養,雖然做人贅婿大伙打心底看不上,但拿這事來說笑,也讓人不齒。最合理的可能是書院有部分人會因此少跟黃杏兒的夫婿來往。本來他家境不好,現在能讀書,這點算什么事?林澤覺得要是自己遇到這種情況,根本不必在乎,把書念好考出功名,朋友自然會慢慢多起來。

    黃忠良聽到這里已經察覺隱隱有不對勁的地方,他起身走到林澤身邊,同時讓大伙都別出聲。

    “我們村說嘴的人是有的,他趙玉騏入贅黃家,那是撿了大便宜。就像小友說的,做得人贅婿,還得捂住旁人的嘴?他是天王老子嗎?管天管地管別人的嘴!秉S忠良心里也有氣,但好歹顧及身份,沒說得太刻薄。

    “黃靈應也就是黃杏兒他爹以前是做買賣的,攢了銀錢,在村里置辦了八十多畝田地,又蓋好一座三進的房子。雖說他家就一個閨女,但一直有兩個奴仆幫著干活,農忙時還會請人去田里幫工。我們族里當時是商量要過繼個男娃給黃靈應,原先都說得差不多。沒想到杏兒這丫頭說自己看上一個讀書人,兩人已經心意互通,對方還愿意為了她入贅過來。黃靈應是看著這門婚事成了,方才安心閉眼,過繼的事自然就黃了。至于書院那邊怎的說起閑話,這事我不敢說跟村里人沒關系,但是即便有些風言風語傳過去,那怪得了誰?自個兒嫌丟臉,不念就不念。反正這老些年也沒折騰出什么名堂來,銀子倒是花了不少。我說你們倆也別太傻,好好守著家底過日子,再生幾個娃兒,做什么誥命夫人的美夢。咱們種地的最講究的就是老老實實,你們就是心浮了,方才走錯路!

    黃杏兒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渾身炸毛又一時不知該從哪里辯駁。

    “族長,我們家的銀子怎么花是自家事。你別扯那些遠的,我閨女沒有不守婦道,還有給女婿下藥更是得掰扯清楚。”黃母深吸一口氣,壓下某些雜念。

    黃信峰實在忍不了,對著母女倆直接道,“你私會外男、暗中來往是我送東西去你家聽趙玉騏說的!回來我就告知族長,怕你不知廉恥,讓外人都曉得,族里丟不起這樣的人,我們其他人家的姑娘還要不要做人?族長說沒憑沒據讓我們不要聲張,后來我們找了嘴巴嚴實的族人一直留心你的動靜,呵!瞧見好幾回,不只是黃興,還有什么看病的郎中,借機去鎮上抓藥,實則與旁的男人見面!

    黃母臉色頓時蒼白如紙,不可置信地看著閨女。黃杏兒崩潰大哭,癱坐在地上屈辱地辯駁道,“你血口噴人!你們太過分了!去鎮上抓藥是夫君讓我順道將書信帶給他的舊時的同窗好友,他知曉我夫君臥病,便多問幾句,你們卻說我、我私會!簡直無恥!”

    林澤一看大家又群情激奮,場面快要失控,趕緊讓人把雙方隔開,強行制止。

    “雙方先冷靜,別吵架。”林澤迅速在他們的對話中抓取重點,捋順邏輯。

    虞伯鈞覺得林澤這人就是書生氣重,這時候還跟人商量似的,只見他從腰上抽出大刀,舉過頭頂,“閉嘴!”

    效果立竿見影,連本來想幫著林澤壓場子的黃忠良都后退好幾步,一聲不吭。

    第299章 第 299 章 新破綻

    “杏兒姑娘, 你夫婿如今是什么狀況?”林澤先問清楚事件中關鍵人物之一趙玉騏,黃家莊的村民說黃杏兒謀害親夫,這個人的死活對整個事件的判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黃杏兒抽泣了好一會才勉強止住,此時她已經顧不上什么體面, 這事鬧成這樣, 是對是錯都跟族里的人鬧掰, “夫君臥病榻上,前兩日我與母親在杏林醫館旁租賃了一間房子, 方便他治病。”

    林澤又問道,“你夫君病重,你們怎的會在村里?”

    黃杏兒啞著嗓子回道,“袁大夫說夫君治病用藥眼下至少要花百來兩方有可能康復, 我們回來打算先賣幾畝田地, 加上手頭的銀子湊夠這筆錢治好夫君。好不容易碰到這位袁大夫肯出手治病,夫君吃了三副藥已見好轉, 我和娘賣田時想著先問問族里的人要不要, 誰曉得他們竟以為是我們把夫君弄到縣城里害死,這次是回來湊錢平事, 問也不問就要將我捆起來!

    黃忠良這回沒讓其他人開口, 因為這主意當時是他定的, “你們家自打成親后一直對村里疑神疑鬼, 我們也不管你怎么想的。但你姓黃, 干出謀害親夫、私會外男, 村里不能容你, 族里出嫁的或是還未嫁的姑娘都得受牽連。老夫也說句實話,今兒這事平得了還好,平

    不了你們娘倆必得擔責!

    黃忠良敢當著林澤這個外人的面直接撂下此話, 可見是下了決心的。況且黃杏兒到底是黃家莊的事,即便去縣衙面官,也是他這個族長能說上話。雖說那是下下策,但事情若是收拾不了的時候,可管不了那么多。

    所幸那趙玉騏沒死,聽著像是有好轉的跡象,那謀害二字還沒有變成殺害,至少沒走到最壞的一步。

    想到這里,黃忠良突然感覺有林澤這個外人插一腳似乎不算壞事,至少他們在黃杏兒娘倆身上問出了不少事。

    “我聽著事情爭執起因大部分都是因為杏兒姑娘的夫婿。村里這位大哥是聽見他私下說杏兒姑娘似乎與外男有牽扯,杏兒姑娘又聽他說村里人想要謀奪你家家產,另外有個巧事,我也認識一位醫術不錯的大夫,他是保寧府府城來的,若是能幫上杏兒姑娘治好你家夫婿豈不更好?不若等明兒一塊進城,你們所有人當面鑼對面鼓說個明白,瞧瞧這中間是哪一處沒對上,為表誠意,諸位進城花銷我來安排吃住!绷譂商岢鲆粋方案。

    現在聽下來,感覺解決這個問題還是要找到趙玉騏才行,既然人沒死,病情也有好轉,三方對峙想來沒問題。

    “小婦聽貴人的!”黃杏兒一咬牙,若是她們娘倆單獨跟族里人掰扯,根本就沒有任何勝算,說急眼族里人把她們捆起來,連去縣衙敲鳴冤鼓的機會都沒有。

    黃忠良現在對林澤插手此事已經沒有太大芥蒂,而且他提出的這個法子也挺合他心意,大家一塊說道說道,丑事還捂得實實的,沒讓外頭知曉。到時候林澤這個外地人一走,他們黃家莊這事就算平平穩穩地過去了。

    “那便照小友所說,我喊十個族人一塊去,等會就回去套車。老婆子,你和幾個婦人把她倆看好,再弄點干糧個水給我們帶上!秉S忠良也不想耽誤,正是農忙之時,若非黃杏兒的事太大,他根本沒心思理會。

    “杏兒姑娘,你與嬸子都在這,你夫婿病重,如何能自己在縣城里?”林澤走到黃杏兒旁邊,半蹲下來詢問剛才忽略的一些細節。

    黃杏兒和母親被五六個村里的婦人看得嚴嚴實實,也不敢多動彈,只挪到樹蔭下坐著,“我爹以前給我買了個丫鬟,有十三歲了。還有夏婆子,她也是我家的下人,在我回來后她們留在縣城照顧夫君!

    林澤若有所思,繼續問道,“她們與你夫婿平日里處得好不好?”

    黃杏兒點點頭,“我夫君為人和善,待她們亦是寬和有禮。若非如此,我也不放心!

    一旁抱臂站立的虞伯鈞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為人和善還會能讓跟人說自家媳婦私會外男?

    “你夫婿看過多少個大夫?”林澤問。

    “五、六個吧!秉S杏兒回憶道。

    黃母一直沒怎么說話,好似陷入沉思。當初閨女說自己和一個讀書人看對眼,人家還愿意入贅過來。

    黃母根本不敢相信,經過一番打聽,原來趙玉騏雖是讀書人,但還沒有考取到功名,家中父母皆亡。在村里名聲也不太好,想著這樣的孩子愿意入贅也是說得過去的。

    況且她當初和病重的黃靈應仔細盤算過,日后她一個寡婦帶著個姑娘根本守不住家業。可若閨女有個能讀書科考的夫婿,將來即便只有個秀才、童生的功名,也足夠保住家里的田產。

    因而對這門親事越看越喜歡,最后黃靈應臨時說不用過繼男娃,跟族里確實鬧得不太愉快。

    但是跟一個好女婿相比,族里人不待見又如何?總歸是自家有好處。如今兩年過去,閨女沒懷上一兒半女的,女婿書院待不下去,在家整日不高興,這段時日又要不斷花錢看病買藥,更讓黃氏頭痛的還有閨女莫名被人說閑話.

    林林總總加起來,讓黃氏焦頭爛額,一時間根本不知該從何處抓手,只能渾渾噩噩地聽著閨女、女婿的安排——去縣城看病、租房子、賣地湊錢……

    “適才那個大叔說你夫婿告訴他,你私會外男。”虞伯鈞冷笑著說道。

    黃杏兒覺得很難堪,但還是忍不住分辨道,“是村里人在他跟前老是嚼舌根,玉騏氣惱。他后來都同我說了,是他一時氣急說話失了分寸!

    虞伯鈞看了眼林澤,嘿嘿一笑,“那你倆口子當真是相敬如賓,感情極好,心急就往人心窩里扎一刀!

    黃杏兒低著頭,被虞伯鈞這種前后反差極大的態度弄得有些不上不下。

    林澤審視黃杏兒,這姑娘長得不差,是這年頭少有的圓潤臉型。難道趙玉騏是什么天上神君下凡的品貌,才讓她盲目至此?

    林澤現在很肯定趙玉騏這人品肯定是有問題的,跟外人說自己媳婦不守婦道,這是極其嚴重的罪名。事后又把鍋甩給村里人,就因為自己是贅婿心里委屈,媳婦外頭有風言風語,所以就能口不擇言嗎?

    “你給你夫君找了五六個大夫,就是現在這個袁大夫起作用是嗎?”林澤問道。

    “以前那幾個也有起作用的,但是沒多久又病發,總是不穩定!秉S杏兒低頭道。

    “你們娘倆是打算讓趙郎君一直念書科考嗎?”林澤換個方向繼續問。

    黃杏兒看向母親,這話她說不出個定論來,因為家里的銀錢大都還是在母親手里。

    黃母嘆了口氣,“女婿原先勸我們搬去保寧府住,那兒書院多,夫子學識也好。但這樣一來我們就得賣掉田地房子,萬一女婿考上功名,咱們全家這日子就過不下去了。我沒同意,玉騏那孩子也沒說什么,只有些失落罷了!

    林澤坐回后面橫著的樹樁上,“趙郎君入贅前家中還有人嗎?”

    虞伯鈞跟著坐一旁,他對這些家長里短的不感興趣。但林澤好像非得一探究竟,他沒辦法,只能陪著耗下去。

    “還有個他母親那邊投奔來的表妹,在與我杏兒成親前已經嫁了人!秉S母道。

    “容我冒昧問一句,你們小兩口成親兩年,可有一兒半女?”林澤又問黃杏兒。

    對方沒有回答,但是林澤已經從她們的表情看出答案。

    “不是吧?趙玉騏身子弱成這樣?你怎么眼瞎看上他的?”虞伯鈞心直口快,一點沒想著婉轉迂回。

    他本就不喜歡讀書人那股口蜜腹劍的作派,現在更是覺得趙玉騏不是什么好貨。當然了,眼下的黃杏兒娘倆也是蠢貨,總之蠢的壞的湊一起。他是出門沒算好日子還是怎么的,非得碰上這一遭。想走還走不了,林澤這人熱心腸,肯定不能丟下不管。

    “你、讀書人身子骨弱些,并非你想的那種。”黃杏兒紅著臉回道。

    “你們這兒好像家家戶戶都種了棉花?”林澤扯了扯虞伯鈞,示意他不要跟人吵起來。愛情這玩意就是不講道理的,人家能看對眼,他們外人沒必要去爭辯對錯。

    旁邊一直聽黃杏兒家里私密聽得很起勁的婦人們終于回過神來,“額,是啊。我們那邊有條河,叫牛羊灣。咱們這一帶種的棉花又大又白,每年都會有行商過來收,都不用運到城里賣,大伙除了種麥子就是種棉花!

    族長黃忠良的大兒媳比較有眼力勁,轉頭就從院子里拿來一團曬著的棉花。

    林澤仔細看手里的棉花團,確實是比普通棉花更優質,“你們的種子哪里來的?”

    村長大兒媳回道,“聽我男人說咱們這些都是好多年前長著綠眼珠子的大食人帶來的,咱們這邊的苜蓿、葡萄種子都是這樣來的。聽說那些人手里還有許多珠寶和香料,不過我們并不曾見過那些值錢的東西。”

    林澤聽得精神頭很足,這一片真的非常適合弄一個紡織工坊。這些種子也能讓府衙負責農事的吏目去反復培養挑選遺傳更優質、更穩定的種子。

    “公子,那邊是不是有個人要出村?”一個手下來到林澤跟前低聲回道。

    林澤起身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個年輕的小伙行為鬼鬼祟祟,“去把他弄過來!

    “是!

    村里的婦人看過去,

    眼力好的已經說出他的名字,“是二狗,這小子整日就愛偷奸;依镆欢鸦钣嫑]干完!

    護衛把人提溜過來,二狗眼里雖有些慌亂但并無畏懼,嘴里嚷嚷著,“你們干什么?怎的胡亂抓人?”

    虞伯鈞給他腦瓜子來了一巴掌,“再撒潑你看我不把你打成豬頭?”

    二狗縮著脖子,嘴巴動了動,不敢在人高馬大的虞伯鈞頂嘴。

    “你要去縣城?”林澤微笑道。

    二狗眼珠子瞪圓,他察覺自己暴露后趕忙搖頭,“不、不是啊,我爹讓我去地里背麥稈!

    村里的一個婦人馬上拆穿道,“你家麥稈都賣給三嬸了,你背去啥玩意?”

    林澤輕笑一聲,給虞伯鈞遞了個眼神。要是趙玉騏搞的鬼,黃杏兒母女回村賣地,他怎會不留個眼線盯著進程,結果成不成他那邊都得準備好應對之策不是?

    虞伯鈞嘿一聲,五指成拳,在二狗的肚子上來了一記,直接把人打得蜷縮在地上打滾。

    婦人們驚叫得連連后退,連黃杏兒母女都互相抱著手往遠一點站。

    虞伯鈞把刀鞘壓在二狗的脖頸上,惡狠狠問道,“說實話,不然別怪手里的刀不長眼。”

    二狗這回是真的怕了,他剛才以為虞伯鈞只是嚇唬人,沒想到一點沒猶豫就動手,那一拳差點把他肚子震個天翻地覆,眼下還疼得冒冷汗,“是…是騏哥叫我盯著,他家有什么事發生馬上去找他。”

    幾步外的黃杏兒母女倆從原先事不關己的模樣一瞬間變成驚愕,黃母沖到二狗跟前逼問道,“你、二狗,你說的騏哥是誰?你說!”

    二狗腦子還嗡嗡的,一下子沒聽清,黃母加大嗓門又問了一遍,他才不耐煩地回道,“你家的!贅婿!聽清楚沒有?”

    黃母一下子癱坐在地上,黃杏兒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踉蹌著要把母親扶起。

    虞伯鈞拍拍二狗的臉,“收了多少錢?”

    二狗抖了抖,“十文,若打聽到事情,跑一趟縣城他還給一百文。”

    林澤如同判官一般同母女倆說道,“好了,你家女婿不是像你們說的溫良無害,小動作也不少。咱們一會就進城看個究竟。期間誰也不許通風報信,以免壞了正事!

    黃母兩眼無神地落淚,此前種種隱晦的不對勁,在今天被林澤一個局外人刺破,她只有深深的悔恨和無力。

    都是怎么變成今天這樣的,是她們貪心?是趙玉騏藏得太好?或許原先不是這樣的,又是發生了什么事讓人心變了?

    黃杏兒仍不愿信自己所托非人,一陣慌亂后,她說服自己,夫君只是怕她們娘倆在村里吃虧,方才讓二狗暗中盯著,有事就去城里找他想法子。

    而其他人村的婦人已經恨不得自己長出對翅膀能跟著進城看熱鬧,可惜家里頭還有許多活計,不能人人都去城里。

    第300章 第 300 章 大造化

    中午一點多, 林澤帶著村里群人先到縣城直接租下一間小型客棧,讓店家樂呵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忙前忙后給林澤端茶倒水伺候周全。

    “黃族長,咱們現在去趙郎君養病之地, 大伙這么多人恐怕那邊連站都沒地兒, 你挑五個去, 我也帶三人即可。”林澤沒有浪費時間,明天下晌周文祿他們該到了。

    林澤說完, 黃忠良也沒有意見,馬上點了以黃信峰為首的三個漢子。黃杏兒和黃母兩人神色各異,兩人身邊是兩個健壯的婦人陪著,其中一人正是族長家的大兒媳婦羅氏。

    隨后林澤讓大伙湊一塊, 他低聲說了好一陣子, “諸位可都記住了?事情真相很快就能浮出水面,就看你們要不要演一場戲!

    黃忠良一琢磨, 他們私下揭穿趙玉騏的真面目, 帶回去族里處置就不必鬧到公堂,可不兩全其美?

    黃杏兒猶豫著問道, “夫君若是清白, 知曉我們騙他, 我家日子要怎么過?”

    林澤耐心支招, “他總歸也做過錯事吧?要真是日后那這事說嘴, 你不會翻舊賬嗎?夫妻之間, 床頭吵架床尾和是常事, 黃族長你說是這個理不?”

    不僅是族長,其他族人大都是成親有家室的,紛紛附和著點頭。

    “公子這話有理, 杏兒你莫怕。若玉騏心懷鬼胎,咱們及時收手,還有回頭的余地。我的兒,家里就你一棵獨苗,你當真只要夫婿不要爹娘嗎?”黃氏此時都沒法全心全意站閨女那邊。

    “娘!”黃杏兒保住母親的手臂,眼淚又涌了出來。

    “這樣吧,杏兒姑娘你先別進去,免得壞了事。反正家里田契都在嬸子手里,讓你娘去就成。”林澤馬上換個方案。

    “公子,讓我去吧,我行的。若是我自己瞎了眼看錯人,我認!我娘不可能留我一個人在村里,我們不一起回去肯定趙郞會起疑心!秉S杏兒抬頭堅決道。

    林澤看了眼黃族長,見對方沒做聲,就點頭同意繼續執行之前的計劃。

    一行人直奔黃氏母女之前租賃的房屋來,里面只有夏婆子在廚房里忙活。

    “老夫人、小姐、族長……你們怎的一塊來?”夏婆子吃驚地看著院子外一群人。

    “夫君去哪了?”黃杏兒直接問道。

    夏婆子見情形不對,吞吞吐吐好一會都說不出句完整的話。

    黃忠良沉著臉,讓大兒媳婦把她扯出來,“你個吃里扒外的,主人家問你事,你還敢隱瞞?再不說我這就把你捆了賣去人牙子!

    作為一族之長,黃忠良有底氣當著眾人的面說這話。

    黃母咬牙給了夏婆子一記耳光,“說!”

    夏婆吃痛的捂著臉,“在、大爺和喜兒去、去杏林醫館了!

    黃母臉色很難看,回來前女婿的病癥雖說有好轉,可還遠遠沒到能下地走去醫館的程度。這才過了一夜,竟能帶著婢女外走,可見里頭的貓膩很大。

    想到這里,黃母轉頭朝黃忠良請求道,“族長,勞請大伙幫我把這婆子捆起來,等咱們把那兩人尋回來一并處置!

    黃忠良想起這兩年黃應靈這家人的所作所為,雖然不想給這母女倆什么好臉色,但總歸是族人,打斷骨頭連著筋,也不能看著孤女寡母被人欺負。

    “信峰、信明。”黃忠良道。

    夏婆子倒是想跑,但是這一大群人她連腳都沒邁開就讓人按倒、塞布條、捆死手腳。

    “杏林醫館人多嗎?咱們這些人手夠不夠?”林澤先問清楚。

    “公子,杏林醫館就一個坐堂的袁大夫和一個藥童!秉S母道。

    “行,咱們分四人守好兩處門口,其余人進去找,看見他們倆直接捆回來。”林澤安排道。

    杏林醫館并不是開在縣城中心人流量多的地方,而是在東南方僻靜處。醫館周圍大都是居民住宅,還有些手工匠人的作坊。

    這意味著平時沒什么人來這邊,很方便黃族長他們低調行事。

    林澤一群人半個小時不到,就把醫館搜一遍,將四個人控制起來,直接把醫館前后門連帶窗戶關緊,就地審問。

    見到趙玉騏后,林澤也得承認他確實長得一副容易讓小姑娘上頭的模樣。白皙清俊的臉龐加上那一雙桃花眼,行為舉止帶著書生特有的文雅,就跟話本里暫時落魄,但前程遠大的書生一樣。

    “你們、”趙玉騏皺眉掃過眼前的人,他兩手被人抓住動彈不得,但是臉上并不慌亂,目光落在妻子、岳母身上,“娘子、岳母,族長為何要抓我?”

    “你們是黃家莊的?做什么胡亂捆人?當我這杏林醫館是你們自己家不成?”袁大夫身材瘦小,五十來歲的年紀中氣十足。

    林澤沒理這兩人,而是讓虞伯鈞把喜兒單獨拎出去,“咱們先去那邊,把這幾人的嘴巴塞住,把他們分開安置!

    黃忠良二話不說配合著林澤。

    留下四人看守趙玉騏、袁大夫并一個藥童,林澤其他人便提溜著丫鬟喜兒來到后院,“喜兒是吧?適才我們從租的房子那邊過

    來,夏婆子挨了幾個耳光就全說了,你呢?要先受點苦才開口還是聽話點直接說?”

    因為事先商量好的計策,其余人都不做聲,只冷冷地盯著喜兒。

    喜兒一個十三歲的丫頭,在如此大的壓力下很快就招架不住,直接朝著黃杏兒跪下,“小姐、夫人救命!是、是姑爺讓我們在您的養身湯里下了不能生育的藥,若不照著做,他就要把我賣去窯子里…嗚嗚…”

    黃杏兒感覺天旋地轉,身子一軟,癱倒在族長大兒媳的懷里。

    黃母狠狠地抽了一口涼氣,只感覺手腳發冷,止不住地顫抖。

    “這次是裝?”林澤繼續審問。

    “是、是…”喜兒囁嚅道。

    “你賣身契又不在他身上,他害你家小姐,為何不告訴小姐和夫人?”林澤打量著這個小姑娘,她不是個傻的,顯然在趙玉騏和黃杏兒兩人間,黃杏兒才是她真正的主人,為什么會被趙玉騏幾句話拿捏住。

    “”喜兒低著頭,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黃母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沖過來扯著喜兒嘶啞地逼問道,“你們是不是…是不是茍合了!”

    喜兒抖得更厲害了,嗚嗚地哭個不停。

    黃母氣急敗壞想要打喜兒,被林澤一把扯開,“住手!”

    林澤聽完一把火直燒心窩,轉頭進屋去到趙玉騏跟前,一腳把人踹飛撞到墻壁上。

    趙玉騏雙眼圓睜,滿是驚慌與劇痛,嘴巴大張著,卻半晌呼不出氣,像條瀕死的魚。

    “砰!”林澤把鞋底踩在趙玉騏的臉上,“畜生不如,那么小的丫頭也下得了手,你真該死啊!

    旁邊守著的黃家莊村民都懵了,他們眼中斯斯文文、最多只會放幾句狠話的公子,發起狠來竟然這么可怕。

    外頭震驚于趙玉騏這種禽獸行為的人終于被里面的動靜驚醒,連忙跑進屋。

    他們看見趙玉騏的冷汗從額頭滾滾而落,臉色慘白如紙,唇上不見一絲血色。

    對面看了整個過程的袁大夫已經瑟瑟發抖,再也沒有之前的囂張氣焰。

    “別打我!都是他趙玉騏讓我騙他媳婦岳母,他沒病,都是裝的!他就想要騙銀子,事成之后分我三成,我沒拿到銀子!你們不能殺人!不能殺人!”袁大夫見林澤看過來,身體抖了抖,倒豆子似的不用問酒自己交代清楚了。

    林澤深吸一口氣,讓情緒慢慢冷靜下來。

    一旁的黃忠良看得是心驚膽戰,林澤這是要鬧出人命啊,那他所求的‘家丑不外揚’可就沒了。

    “額、這位公子咱們消消氣,事情既然已經水落石出,我們黃氏一族自然不會縱容此等惡人為害族親,您放心,一定按族規從重處罰。”黃忠良趕忙開口勸說。

    “林澤,要不把他閹了?你覺得能出氣沒?”虞伯鈞小聲湊過去問道。手已經搭在刀柄上,隨時能抽出來給地上的趙玉騏來一下。

    林澤按下他的手背,示意不要輕舉妄動,看向黃忠良溫聲道,“黃族長,此人惡刑如若不交給衙門公開審判,以正視聽,只怕不能震懾其他正在做或者準備做跟他一樣害人之事的人。我明白您要維護黃家莊名聲的職責,但為大局想,還請容在下將其押送縣衙,依照我朝律例定罪行刑。您別擔心,為表歉意,我送黃家莊一場大造化。”

    林澤覺得趙玉騏這種違背道德和律法的情況,一定要在平谷縣大肆宣傳,公開審判行刑,才能震懾那些潛在的犯罪分子。就算不能完全杜絕,也可以減少類似的事件。

    虞伯鈞見黃忠良猶猶豫豫,一邊怕林澤的手段一邊又不樂意族里的丑事弄得人盡皆知。

    “你知道這是誰嗎?老頭!”虞伯鈞大聲呵斥道。

    黃忠良緊繃著沒敢松口,他是族長,讓全族蒙羞的事怎么能做?那不成了罪人?死了到地下也沒臉見列祖列宗。就是沒死,哪里還有臉面對族親?

    至于林澤所說的大造化,黃忠良猜到了,頂多就是給他們銀子補償。但事關全族老少的名聲大事,他今兒就算死在這也不能當罪人。

    “你們帶著我的帖子去把縣令請來!绷譂蓮膽牙锬贸鲆环菸臅唤o兩個手下。

    “是!”兩人雙手接過,二話不說往外走。

    其他人已經看呆了,就連黃氏一介婦人都看出了林澤身份不簡單?h令啊,那可是父母官,大老爺,竟然是讓他隨意就能喊來的嗎?

    黃忠良膝蓋一軟,就跪倒在地上,嘴巴干澀得根本說不出話來。其他人見狀,不知該不該跟著跪下。

    “公子、貴人…”黃氏顫顫巍巍道。

    “坐著等。”林澤擺手道。

    黃忠良在其他人還渾渾噩噩時已經緩過來,并且想到林澤剛才提到的‘大造化’,F在他再也不敢認為這位貴人所說的‘大造化’僅僅是給點錢財,若是能抓住這種天大的機緣,族里這點名聲算什么?

    “貴人,是老漢有眼不識泰山,我替我們黃家莊叩謝貴人今日施以援手,幫我們解憂!剛才是老頭我不識真佛駕臨,有不敬之處請多包涵!”黃忠良說完,趕緊給其他族人使眼色,大伙跟著他朝林澤扣頭。

    林澤從椅子上起來,“都說不許弄這些跪跪拜拜的,起來說話!

    黃忠良偷摸瞧了眼林澤的臉色,見他有生氣的意思,也不敢再跪,連忙招呼其他人跟著起來。

    另一邊緩過勁來的趙玉騏面如死灰,原以為憑他的能耐讓村里人給他辯解,還有機會把這事糊弄過去,沒想到自己精心謀劃的事,竟然碰上了硬茬。

    “縣令大人到——”門外鑼鼓響起,四名衙役開路,平谷縣父母官從轎子里迫不及待出來,差點絆倒,他連忙扶正官帽。

    “下官平谷縣縣令錢昌平求見大人——”

    “下官平谷縣縣丞孫漢求見大人——”

    “下官平谷縣縣尉歐少進求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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