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我們走了,這差事辦完,我就回來。”
萬豹站在院門口與萬老太太道別。
每只妖精手上都抱著萬老太太給的零嘴,知道小兔喜歡吃米餅,更是給了很多——賀方回拿著。
“老太太,下次我路過還來看你哦!”晏小追抓住萬老太太的一根手指,輕輕地晃了晃。
萬老太太摸摸小兔腦袋,又對著萬豹伸出手。
萬豹上前低下頭,讓萬老太太摸摸頭。
“走吧。”
萬老太太一聲令下,這些妖精們齊齊拱手,這才轉身離去。
等萬老太太回院,打算拿點零錢去推牌九,發現院中的石桌上壓著一張紙和一些銅板。
【老太太,謝謝給我們吃好吃的湯面和米線,還有米餅。】
老太太舉起信紙看了老半天,突然笑道:“呀,這字寫得圓圓的,跟小兔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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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館那里,驛丞早已得知喜訊,把龍馬都喂得飽飽的,馬車也擦洗得發亮。
見著那些妖怪捕快并罪妖們浩浩蕩蕩地回來,驛丞也松了一口氣。
昨日他曾去敲門,問那威風的青衣妖怪要不要飯食,結果里邊一點聲響沒有。
驛丞悄悄開了門縫一看,沒半個影子。
嚇得他要命。
原是跟著小兔捕快去辦差了。
千妖司常有罪妖戴罪立功的,想來這一路那罪妖都在努力攢功績吧。
霜雪鳴和霜執生先上了馬車,萬豹和阿吉站在外邊。
晏小追把寫給溟公的信遞給阿吉:“阿吉,記得給溟公。”
阿吉收了信,卻也不急著走,反而蹲下,朝晏小追低下頭。
“小追,往我額上落下你的妖氣印記。”
晏小追一愣,隨后便笑著一跳,伸出小爪往阿吉額頭上一拍。
“豹哥,過來。”阿吉招呼著萬豹。
萬豹現在聽到別人在晏小追面前叫他“豹哥”,他心里都發虛。
萬豹還是老實走了過來,同樣蹲在晏小追面前,低下頭。
“也往我頭上摁。”萬豹說道。
小兔拍阿吉輕輕的,拍萬豹倒是挺用力,只聽“啪”一聲響,萬豹額頭上就出現了一個小兔爪印。
“……你小子故意的是不是?”
萬豹齜牙咧嘴,卻見小兔又昂起自己的頭,小爪拍拍額頭。
“你們也給我蓋一個。”
這是千妖司里的規矩,妖怪捕快之間若是關系不錯,就往對方靈臺留下一點妖氣印記。
一旦有要事呼喚,不管天涯海角,都會知曉。
以前沒有捕快和小兔子交換印記,如今卻有了。
“若你有事,離得太遠我不一定趕得及。”萬豹還嘰嘰咕咕地說了一句,就被阿吉拍了一下頭。
明明已經承認了晏小追的能為,何必還要嘴硬。
“小追,”蓋完了印記,阿吉還未走,他對著晏小追說道,“這次神山之事能了,一是因為你勇敢決斷,二是山君在那,有壓制之用。因此雖兇險,卻無險詐。”
見著小兔似懂非懂的樣子,阿吉又提醒道。
“外邊的世界不都是如此,你要小心那錦繡紅塵中,滿堂衣冠楚楚者,禽獸不如。”
晏小追仍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阿吉……為何掉書袋?
大白話就是有斯文敗類嘛!
他懂!
屬于阿吉和萬豹的馬車先行離去,晏小追還看到霜雪鳴撩開車簾,與他笑著揮手道別。
小兔兒當即也像個彈球似的,一蹦一蹦地揮著小爪。
待見不到馬車的蹤影,晏小追才回頭與賀方回一同上了馬車。
“走啦!”
晏小追臉上的笑意比往時大,賀方回本就細致入微,見著不由好奇。
“今日怎這樣高興?”
馬車疾馳中,晏小追驕傲一拍胸道:“我可能是個神仙!”
賀方回:?
賀方回又又又一次沒能明白小兔這比海還深的心思。
待聽了晏小追一番解釋,賀方回思索了一會笑道。
“既如此,說不定就是今年的這個災劫呢?過了這一年,往后無論什么劫難都能度過去了。”
那日小兔輕而易舉逼退邪魔一事,也有了說法。
神靈出巡,邪魔退避。
只是賀方回這一番由衷的話,小兔子一點沒聽。
晏小追打開小茶壺,往里撒了巨量的枸杞,一整個茶壺往賀方回手里塞。
“喝吧!可千萬不能受涼!”
賀方回光是聞到這個味,都忍不住想咳兩聲。
趁著晏小追彎下腰,拱起小屁股撿掉地上的枸杞時,吃了兩顆下火藥。
兔兒活潑可愛,照顧周全,但賀方回實在不想再喝這個了。
賀方回計算著離去的時間,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些空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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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州府邊境,有一處叫金絡腦的地方。
這里沿岸有河,順著河道有一處匯成了湖泊,與青山相照,遠遠望去,形如馬籠頭,便稱金絡腦。
湖上有一條三層畫舫,廊柱用金粉和紅漆交錯刷就,欄上均系著飄搖的絲絳,有樂師和歌伎抱琴與琵琶,在甲板上奏樂。
船上不時傳來酒杯換盞的輕響。
船下則有一群人類衛兵,正按著腰刀監視四周,有些人的眼神更是警惕地看向左前方的樹蔭。
樹蔭下,三個著紅裝的千妖司捕快正拿著葫蘆飲水。
夜飄星看向那大白日也在飲酒作樂的畫舫,不悅地蹙眉。
“這個京都天使,說要去途州府,到了邊境又停了,他到底急不急?他不急,我還想回京都辦事呢。”
他們這三個捕快為護送這個身份頂貴重的閑散王爺到途州,從京都一路南下。
一路上那王爺都不露面,只喜歡坐在船里賞風景。
如今不知道這里的風景有什么好賞的,竟在這停了兩天。
唯有一個圓臉的少年捕快心情好像還是不錯,他掰著手指算著日子。
“沒事,船行得快,到途州府只要三天。三天后,我就能見到我的好朋友了!”
又是這個朋友。
夜飄星笑道:“哦,多虧了他樂于助妖,不然你差點連入職考評都過不了是吧?”
洛泓飛一點也不覺得這是在被揭短,連連點頭。
“那可不,我已經有一年沒見著小追啦!”
相比起不大耐煩的捕快,船頭上戴著斗笠釣魚的人倒是很沉得住氣。
只是他比當年姜太公還隨意,手里只拿著根樹枝,根本觸不到水面,就當是釣竿了。
他時不時抬頭看著天色,好像有些煩惱。
“怎么不下雨?”他問。
守在一旁的侍從連忙道:“王爺,看天象這幾日都不會下雨。”
王爺嘖了一聲,放下樹枝:“煲點下火的茶給我,太干燥,容易嗓子疼生病。”
侍從退下,行走中也覺熱浪襲人。
今年冬天好像結束得很快,現下就熱得好似入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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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晏捕快?”
賀方回是在馬車行進一半時發覺晏小追有些不對勁的。
小兔子不像平常那般,一會干這個,一會干那個,不然就說話,跟賀方回,跟龍馬,跟路過的肥雀,總之半點停不下來。
而現在,晏小追已經看一頁書看很久了。
賀方回一喊,晏小追也沒應聲。
賀方回直接伸手摸上晏小追的頭,小兔就軟軟倒下,只是雖然倒下,卻還能動彈,閉著眼也伸出小爪抱住賀方回的大拇指。
晏小追身體熱熱的,是不大正常的熱燙。
若是人類,恐怕就是發燒,但晏小追今日還生龍活虎,不像有風邪入體的樣子。
賀方回捏上小兔小爪,用僅能調用的一點妖力散入晏小追體內。
晏小追體內一片空蕩。
……若是真能以神格抵消所有妖力,那從古至今就不會有那諸多妖精翻天的傳說流傳下來。
想必抵消霜執生的妖力,還是超出了小兔子的承受范圍。
“停一停。”賀方回出聲道。
龍馬原本還跑得正歡,聽到要停下還不大高興,但賀方回語氣一沉,它也不敢鬧什么。
馬車停下,賀方回將晏小追放在軟墊上。
只是一碰小兔的背,就摸出一手的汗。
賀方回翻了小兔的小包袱,找出替換的衣裳,再用干巾給晏小追擦身,換衣服,再將暗格里的藥物靈草一一看過。
賀方回試探著把手指放在晏小追嘴上,就見迷迷糊糊的小兔緊緊閉著嘴,頭一撇就埋在了墊子上。
……看起來是沒法喝湯藥,只能熬干了湯做藥丸子,趁小兔沒反應過來,就往里塞。
賀方回下了馬車,生火熬藥。
他坐的地方離馬車很近,背還能貼著馬車的軾木,側頭就能看到晏小追。
只是晏小追不舒服,卻還是不消停,嘴里嘟囔著:“啾咪!大膽……罪妖……休逃!”
賀方回回道:“沒有逃。”
下一刻,賀方回背上突然一熱,竟是小兔直接從馬車里滾了出來,趴到他背上。
尋常妖精散了妖力,能動根手指就算了不得,晏小追還能滾來滾去。
就算是夢游,也有點厲害。
以防萬一,賀方回干脆把小兔放在膝上,以免他滾到草里河里。
若是他心狠,現下就走了。
賀方回的眼底亮起淡淡的金色,他龍珠上的封印還剩下兩成。
但見小兔小爪扒拉著他的手指,像抱枕頭一樣抱住,他又只能嘆息。
“絕地天通之前,是不是也有撒嬌神呢?”
晏小追不知道挨說了,夢里他正大殺四方,打贏了妖怪還有米餅吃。
現實里,小兔張開嘴,糯米似的小牙咬上了賀方回的手指。
……太硬了,不好吃,小兔一吐,覺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哼唧起來。
賀方回低頭問道:“還有哪里不舒服?”
晏小追明明昏著,卻還有來有往地說了一句:“我好得很。”
之后便像是睡著般,再無半點動靜。
賀方回:……
賀方回背后莫名出了一身薄汗。
他還是習慣晏小追每日精神抖擻威風凜凜的樣子。
只是吃了靈藥,到了夜里,晏小追仍是沒有好轉。
賀方回蹙起眉,想起晏小追的來歷,當即回馬車上收拾了東西,就叫來龍馬。
“不必再拉馬車,全速疾馳到有神廟的大城,中途不必停歇。”
原本拖著馬車,又行得慢,龍馬早就不滿。
它發狠跑起來,區區途州府,五天就跑出去了。
聽了命令,龍馬當下歡快地撒蹄跑了起來,踏起路上一地塵煙。
龍馬疾馳,刮面的風有些大,賀方回垂眸看向被他塞在衣襟里的小兔,怕他被風吹著。
晏小追果然蹙起眉頭,只是吧唧了一下小嘴說夢話:“好玩。”
賀方回:行。
晏小追暖烘烘地做了一個夢。
夢里他像個毛團一樣漂浮著,有誰溫柔地在和他說話。
【你確定要留在這里嗎?】
晏小追懵懵懂懂,但還是肯定道。
【嗯,我留下。我雖然是小兔,但不害怕。】
突然有一陣熟悉的香味傳來,讓他陷入了更沉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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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小追再睜眼時,他看到的是高高的房頂。
四周很安靜,前方有黃色的帷幔垂下,隔著床榻和前室。
晏小追想像平時一樣一下跳起,卻發現使不上力。
晏小追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沒力氣,又是怎么到的這里。
一定是因為用的力氣還不夠大,再大點就能起來了!
小兔鼓起胖臉,一個運氣!狠狠地撞到了一個溫熱的身軀上!
晏小追:?
小兔仰起頭,好似才發現還有誰睡在他旁邊。
賀方回閉著眼,十分熟練地把小兔往光/裸的胸膛上一放,拍了兩下。
“乖。有我在誰也吃不了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