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嗚嗚嗚嗚——”豹子嚇得發出狼叫。
萬老太太嚇了一跳,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見萬豹兩爪捂臉,直接縮成一團倒下了。
“老太太!早啊!”晏小追跳到萬老太太身邊,舉起小爪打招呼。
萬老太太一下就明白了,萬豹這是被同僚看見自己在撒嬌,當場羞死了。
萬老太太非常尊重孩子,知道萬豹現在肯定不希望她在場,就對晏小追笑道。
“起得真早,我去廚房弄點米線,餓了就來找我。”
小兔子搖頭,指著外邊開始熱鬧的長街。
“不用,我們餓了自己會做飯吃,您要是閑著,就上街溜達,不用管我們。”
萬老太太聽了,就笑瞇瞇地上街了。
萬老太太一走,萬豹就立刻起身,瞬間化出人形來。
因為皮膚黑,臉紅也看不大出來。
萬豹手指顫抖地指著晏小追:“你想笑就笑吧,別想用這個拿捏我!”
小兔子照樣笑嘻嘻的,接著就拋下一句讓萬豹想上吊的話。
“原來你平日這么——喜歡撒嬌啊。”
晏小追尾音拖得長長的,就見萬豹立馬抽出條繩子掛樹枝上,連忙去攔。
“這有什么!我們妖精又不是人,沒有什么到哪個歲數就該做什么事的說法。害臊什么啊!”
萬豹見晏小追一臉認真,竟不是在嘲笑他。
其實萬豹嫉妒晏小追的地方,已經明了。
萬豹小時候是只愛撒嬌的豹子,稍大一些就不愛撒嬌了。
因為他即便縮了妖軀,想把腦袋塞萬老太太懷里拱一拱,都怕把人拱出內傷。
化成人形后,他又是這么一副生人勿進的長相,架子更是端得足足的。
于是在千妖司里,見著晏小追時,萬豹著實大吃一驚。
兔兒小小的,小胳膊小腿卻哪哪都滾圓,走起路來,渾身都是顛顛肉,敢隨便跳到人膝上,肩上,動不動就啾咪這啾咪那。
一點也不怕被人看輕,身上毫無包袱。
“我有段時間其實忘了怎么撒嬌。”
萬豹看著長街上來往的人群,有小孩,青年,中年人,還有零星幾個老人。
“我有一回出了遠門,過了兩年才回家。到家的時候,阿娘病了,見我回來,還強撐著坐起身,她對我伸出手來,我握住她的手,她好像有些失落。”
“我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是想像以前一樣摸摸我的頭。”
“后來我懂了,想再撒嬌,也夾不住了。”
人類和妖精的壽數不同,是等不得的,他矜持什么呢。
他要是像晏小追一樣坦率就好了。
因此每每見到小兔,就很羨慕。
萬豹把話一氣說完,只覺心中大石落地,也不必再裝什么了。
“我教你哦。”
晏小追聽完之后,笑瞇瞇地把小爪放到小腦袋上演示。
“被摸腦袋的時候,要自己把腦袋往上頂,再輕輕蹭蹭,就夠啦。你阿娘就知道,你特別特別喜歡她。”
萬豹沉默聽著,最后點了點頭:“自然是的。”
“哈。”一聲輕笑響起。
阿吉大清早去驛館那邊把案子已經解決的事說了,才從外邊回來。
他好似在旁邊偷聽了許久,聽到這時,才忍不住笑了出來。
清秀的犬妖踱步走到小兔跟前,微微彎腰。
“其實,豹哥以前對你陰陽怪氣得厲害,除了羨慕之外,還有一件事。”
萬豹當即跳起來要捂住阿吉的嘴,阿吉輕巧一轉避開,笑道。
“有一次他在籬耳鄉見著你跟你阿爹撒嬌,回家就學,結果老太太以為他身上長虱子,讓他好大沒臉。”
萬豹嗷嗷叫著要揍阿吉,阿吉腳尖一點就跳到了樹上跑遠。
晏小追在后邊興奮地啾咪叫:“啾咪咪!我還想聽,不過我才沒撒嬌呢——”
遠處傳來萬豹的聲音:“你夾得口腔都快閉合了還沒撒嬌!”
院門突然被打開,霜執生聽著聲走出來。
“要走了嗎?”他問。
“還沒呢,”晏小追往門里看,問道,“阿鳴姐姐還沒醒?”
霜執生轉身回院:“起了,身上發冷,先不出門。”
晏小追跟著進了廚房,就見霜執生動作十分熟練地燒水,煮雞蛋,然后煮米線。
賀方回也從房中出來,他一抬眼就看到小兔子在灶火前跳來跳去,腳下步伐不由快了些。
“小晏捕快,我想幫忙。”
聽到這聲,晏小追回頭招呼賀方回。
“你來得正好,正給你煲藥湯呢。”
賀方回:……
才隔了一天,賀方回都忘了這茬,沒想到晏小追還記得。
小兔子在溟公面前說過的,就要天·天·煲。
一點不帶改。
霜執生把煮好的兩碗米線和兩個雞蛋都放在一個托盤里,低頭看著晏小追。
“你能幫忙送進去嗎,她好像有話跟你說。”
晏小追點頭,輕松頂起這老大的托盤,還叮囑賀方回道。
“記得喝藥哦。”
等小兔出了門,霜執生看著那一大鍋藥湯,疑惑蹙眉。
“你這么虛?”
賀方回:不想辯解。
“之前說過,事了之后,我有話同……”賀方回一頓,似在斟酌稱呼。
“叫我名字就行。”霜執生滿不在乎。
像那小兔自來熟,姐姐都喊上了,但他們的年紀明明足夠當小兔的祖宗的祖宗。
“霜前輩,”賀方回笑道,“關于災禍一事,我會將我所知之事全數告知。”
-
晏小追敲門進入廂房時,霜雪鳴正坐在桌邊。
她記得要去找晏小追的,誰知晏小追已經先來了。
小兔子靈巧地跳上桌,把托盤一放,兩碗米線一點沒撒。
“小追,謝謝你……啊?”
霜雪鳴正道謝,就見晏小追小腳叉開坐在桌上,動作熟練地兩爪抓住一個水煮蛋,就把蛋往小腦袋上磕。
“咚”一聲響,小兔腦袋硬得很,一下就把蛋磕出裂縫,這就好剝開了。
若是別的妖精看見,可能會覺得這小兔怎么這么笨,不把雞蛋往桌上磕。
但對這么小的兔兒來說,他只是選自己方便的辦法。
若往桌上扔,才容易像球一樣滾來滾去呢。
“你吃!”
晏小追把剝好的水煮蛋往前一放,就盯著霜雪鳴吃早飯。
霜雪鳴笑起來,忍不住伸手摸摸小兔腦袋。
“多謝,你也吃。”
霜雪鳴手邊還放著兩冊書卷,是從山上一起帶下來的。
書卷十分老舊,封皮都掉了,里邊只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字跡。
“我今天起得早,吃過米餅了。”
晏小追邊說邊拿大勺子給自己盛湯喝,勺子太大,都怕那湯潑到小兔身上,讓霜雪鳴十分想動手喂他。
但這實在冒昧,霜雪鳴只好在旁邊小心地看著。
“小追,我昨天說的事還記得嗎?”霜雪鳴打開桌上的書冊,推到晏小追面前。
“啾咪,”晏小追點頭,“你……要告訴我真正的爹娘在哪嗎?”
霜雪鳴一頓,面上表情有些尷尬。
“這倒不是,因為若書上記載沒錯,你這類小兔不是由兔子生出來的。”
晏小追平日里腦子也好像有點不夠用,現在聽了這話更是迷茫。
“那我是地里長出來的不成?”
春日里播種,到秋收的時候,有人來收果子,誰知果子一切開,里邊居然蹦出了一只肥嘟嘟小兔!
這樣?
小兔子目光灼灼地看著霜雪鳴,霜雪鳴又笑得咳喘起來。
她搖搖頭,指著書中的幾行字。
晏小追低頭看去,因字很小,小兔都看對眼了。
只見書上寫道:
【絕地天通前,神靈常入人間。】
【附身神像,完成信眾所愿。】
【有的神靈,還會在廟宇里喂養流浪的動物。】
【諸如,貓兒,小狗等等。】
【曾有信眾在空曠的廟宇中見過,有小狗蹲坐在神像前,張嘴嚼著空氣,不知在神像前吃什么。】
【那日之后,狗兒日日都去神像前,好似光嚼那看不見的東西就能吃飽似的,不曾再吃過廟里的食物。】
【廟里有眼盲的老人說,這是神主在喂養自家的孩子,日后說不得還會上神主牌位。】
【有一日那狗兒額頭生出了一顆吉祥痣,此后廟宇中便再不曾見過那只狗兒。】
【廟中眾人都說狗兒是登了天。】
……
晏小追看到這里,抬爪摸上了自己的額頭。
他額上也有一顆紅痣。
“啾咪?”晏小追猶疑地抬頭看向霜雪鳴,疑惑道,“我,我是小狗?”
霜雪鳴拿筷子的手一松,差點又笑得喘不上氣。
不好不好,要平心靜氣才是。
霜雪鳴畢竟是成熟大妖了,平復下來道。
“你當然還是小兔啊,”霜雪鳴的手指點上晏小追的額頭,“又沒人說,神靈只管貓兒狗兒,不管養小兔的。”
“只是你還這樣年輕,此世距離絕地天通又已過了數萬年,又有哪里的神明喂養了你這只小兔呢?”
霜雪鳴想起在山中時,身為山君的霜執生,他的妖力對晏小追不起作用。
恐怕原因就在此。
山君未曾證位天庭,滿打滿算只是半神,而小追說不定已經上了神主牌位。
只要神格在小追之下,摻雜著神力的妖力便是無效的。
“如果我真有來頭,那我為什么……不能變成人形呢?”晏小追感覺像做了個輕飄飄的夢。
霜雪鳴看著書冊,回憶著過往的記時記錄。
“歷來神明證位,都需要歷劫,說不定你正在歷劫呢?”
晏小追聽著聽著,突然想起什么,在桌上站起身,看向神山的方向。
“你們住的山也算在途州府的北邊吧!”
地理上來說,確實如此。
霜雪鳴點了點頭。
小兔子就滿意地笑了:“那個算命的還行,一路向北有我的機緣,可不就有了嘛!那我繼續北上,到時我一定就能化形了!”
至于歷劫?那是什么?
沒送到小兔面前,小兔哪里猜得到啊。
-
賀方回和霜執生站在院外,四周設下界陣,無人聽得他們談話。
“你全都告訴我,不怕我捅出去?按理來說,就是你無能,才害得阿鳴受苦!”
霜執生一臉不悅地瞪著賀方回。
賀方回也不推脫:“確是我無能。”
但賀方回認了,霜執生又不好認了。
若是他遇到這事,只怕阿鳴已經在給他掃墓。
“至于為何愿意與霜前輩說,自然是因為你我目標是一致的。”
都是要撥亂反正,尋回重寶。
“那惹禍的重寶到底是什么?”霜執生問道。
賀方回輕聲道:“昔日女媧娘娘補天后留下的一支金釵。”
“金釵”只是民間的說法,實際上那物乃是一根樹枝形狀的東西。
在補天之后,四時仍變換不定,女媧娘娘便賜下金釵,在每年春節之前,將之放入歸墟,可保人間四時安穩,年輪更替。
“我過兩日便會離開途州,屆時霜前輩應該已入千妖司,若有重寶消息,還請傳信。”賀方回拱手道。
“你要走?”
霜執生知道賀方回現在是罪妖,由晏小追押解。
他突然神神秘秘地笑了起來。
“想在兔子眼皮底下逃走,可沒這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