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三合一
林亞楠一腳踹得人趴下,四周都投來驚異的目光。
“哎喲冊那!可疼死我了,這是哪個神經病啊?”男人捂著屁股站了起來,滿臉戾氣地扭過頭來想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踢的自己,“你他媽眼睛長——”
卻在轉過頭來看到林亞楠這張俏生生的娃娃臉后瞬間變了副模樣,到嘴邊的話也硬生生拐了個彎,“眼睛長,,長得真大啊!比玻璃珠子還漂亮!”
男人長著一張不甚起眼的臉,瞧著四十來歲的樣子,此刻眼里流露出垂涎來,不住地打量著面前的漂亮姑娘。
周圍本來還想著瞧熱鬧而因此停下腳步的人,一看這情形搖了搖頭走了。
看這樣子是鬧不起來了,老色胚對上小姑娘除了能釋放幾下猥瑣的眼神,估計吵起來夠嗆。
而且他這眼神也太猥瑣了,看得人心里不適,還是去別處瞧瞧有沒有其他熱鬧好了。
因此,沒兩分鐘,四周停下來的人就基本消散了個干凈。
只有一個中年婦女磨磨蹭蹭地有些不愿意離開。
“小阿妹,阿拉知道你一定不是故意的,這樣,儂喊阿拉一聲哥哥,這事就過去了,阿拉就當今天沒摔這一跤。”男人一邊眼神上下來回打量,一邊猥瑣地說道。
林亞楠被他的眼神看著有些犯惡心。
一聽他說的話,更是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誰告訴你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的。”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明明是不屑的白眼,可在這種腦子里裝滿了黃色廢料的男人眼里只覺得她嬌俏。
男人心里癢癢,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故意的?故意的那更好,阿拉家里現在沒人”
說著往過伸出他的咸豬手。
林亞楠一個旋風回踢,一腳把人踢出二里地。
他大爺的,雖然沒碰上,但她這算是工傷吧???
男人再次被踢倒在地,終于惱羞成怒,赤紅著一張臉破口大罵:“你個臭婊子,給臉不要臉嗷——”
林亞楠一腳踩在他的手背上,“不好意思”地開口:“哎喲真是對不起了,我這腳不知道怎么不受控制了,我過來是想扶你起來的,這怎么還踩上去了呢?”
一邊說一邊捻了幾下。
“完了,我這腳好像抽筋了,哎呦哎呦這可怎么辦啊?挪不開了這咋還?”
“嗷嗷啊啊”殺豬般的叫聲不間斷地響起。
直到那人嘴里再罵不出一句臟話,只剩下求饒聲,“我錯了我錯了,小姑娘你放過我吧!我錯了,我以后見了你繞道走行不行?”
林亞楠把腳從他手背上挪開。
男人收回疼得紅腫的手,剛才還低三下四求饒的臉轉瞬間又變了,滿臉怨毒。
他站起來,抬著手就朝著面前的人沖了過去,臉上陰狠的肥肉隨著他的動作而抖動。
林亞楠動作干脆利落,一腳下巴一腳腿,最后一腳又是胸口。
男人四腳朝天,摔了個眼冒金星。
這下男人是真的有些害怕了,也意識到了自己確實打不過。
他眼睛胡亂地瞟了幾下兩邊,抬腿就準備跑。
林亞楠見狀兩步邁了上去,又是一個掃堂腿。
“你你到底要怎么樣?!我都說我當今天的事沒發生過了,你怎么還”男人滿臉欲哭無淚。
林亞楠眼神不屑,“我讓你走了嗎?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她看著他頭上赤裸裸的兩個罪名。
一個強/奸罪,一個故意殺人罪。
“我干什么了?!是你好端端的上來踢了我一腳!我不就說了幾句話嗎?我干什么了?!”男人有些氣急敗壞,聲嘶力竭地怒吼著。
林亞楠還沒來得及說什么,磨磨蹭蹭沒走遠的婦女突然沖了上來,對著她一頓狂轟濫炸。
“你這個小姑娘可真是的,我剛才可看得清清楚楚的,是你先打人家的!現在怎么還嚇唬人家,不讓人家走嘞?你們現在的小姑娘做事真的是沒有一點兒道理的啊,大街上隨隨便便就打人了,你們眼里還有沒有王法了呀?”
那婦女眼睛時不時地往旁邊瞟一眼,顯然很關心旁邊的男人。
再想想她剛才磨磨蹭蹭一直不愿意離開,林亞楠突然笑了起來。
她指著沖過來的婦女驚訝道:“我剛才就是看到他摸你屁/股我才打他的呀!他這可算的上是猥褻了!難道我幫錯忙了?”
婦女臉有些漲紅,囁嚅道:“你你胡說八道些什么!”
林亞楠一把提起男人的衣領,自顧自拖著人走,“走,我看到了,我就是證人,我們去公安局!”
婦女著急地跺腳,“你胡說八道,明明是你無緣無故地打人,我也看到了,我才是證人!”
林亞楠扭頭看她,“那正好,到底是他先威脅你還是我先打他的,咱們去了公安局好好說道說道。”
一聽說要去公安局,被拖著滑的男人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不不不,不去公安局,是我錯了,是我不該摸她屁/股,你說的都是對的,你放過我這次吧,我以后都不了!”
婦女臉一陣紅一陣白,但見男人話頭已經軟下來,也不再和她硬嗆,“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快放我們倆走!”
林亞楠笑了一下,慢悠悠道:“他都承認他摸你屁/股了,那我更不能放他走了,咱們還是去公安局一趟。”
兩人這算是聽出來了,這趟公安局她是鐵了心要去了。
男人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大,冷不丁沖著旁邊的婦女一聲怒吼,“你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阻止她”
婦女被喊得一聲激靈,撲著就過來要抓林亞楠頭發。
林亞楠暗道一聲不好。
抓頭發的殺傷力,只有領教過的人才會懂。
正當她有些猶豫的時候,旁邊不知道哪里突然走出來兩個人。
其中一個三兩下將婦女制伏,另一個則從身后繞過來,接過她手上的人,反手將人的兩個胳膊拷在一起。
林亞楠看著兩張熟悉的臉,眼睛一亮,“樓隊,周榮同志,好巧啊!你們怎么在這里?”
樓燁一只手輕輕松松地拿捏住掙扎的人,周榮也把婦女雙手背了后,警告,“老實點,你剛剛是襲警你知不知道?”
然后他笑呵呵地轉過頭,對著林亞楠解釋,“剛開完會,我倆聊幾句,沒想到就看到小林同志你‘見義勇為’,嘿嘿,這都是緣分吶。”
林亞楠臉上一下子有些窘迫,這么說來那豈不是他倆看到全過程了?
那也知道她剛才是胡說八道的了?
她有些狐疑地瞧了過去。
那為什么他們倆不懷疑她這么做的原因?他們倆應該不能和她一樣看到頭上的顯示屏吧?
等將人送到公安局之后,林亞楠知道了原因。
周榮一副耐人尋味的視線,從兩人身上來回打轉,片刻后有些揶揄著開口:“我一開始還奇怪小林同志你為什么這么做,是樓燁這小子說你做事肯定有你的道理,后來一看那兩人一聽到公安局臉色就慌亂,眼神也飄忽,我才反應過來這兩人指定干過什么壞事兒,猜想你估計是之前就注意到了他們兩人,不過還是比不上樓燁啊~這小子那是十成十地信任你啊~”
說到最后,語調逐漸飛揚,任誰都能聽出其中的調侃之意。
樓燁沒說話,算是默許了他的調侃。
心中卻忍不住回想剛才看到的那個畫面。
小姑娘笑容明媚,眼睛里充滿了狡黠,像一只小狐貍,把面前的獵物耍得團團轉。
那時,不知怎么,他的心臟好像不受控制地“咚咚”跳了兩下。
樓燁不太懂這種感覺,只知道從剛才到現在,剛才對方的樣子一直在自己腦海里揮散不去。
林亞楠卻沒顧得上理睬周榮的調侃,滿腦子都是這次的事情她要怎么糊弄過去?
本來沒人看見的話,想怎么不都是由她說了算?她隨便找個理由把人塞到公安局,然后再找機會巧妙地給他們指個方向就行了。
現在除了這兩步,她還得想好一個完美的理由來應對眼前的兩人。
汰啊!這金手指真是讓人又甜蜜又痛苦啊!
林亞楠呵呵笑了兩聲,決定先暫時裝傻充愣,“呵呵呵,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做了虧心事的當然就害怕公安局了呵呵”-
和樓燁周榮道別后,林亞楠滿身輕松地回到三看。
一路哼上了小曲。
過渡監區眾人看她神情這般輕快,忍不住問:“小林同志怎么這么高興啊?”
林亞楠抬頭瞄一眼大家光禿禿的頭頂,眉眼彎彎地回答:“戲劇學院的案子破了,嘿嘿嘿。”
翟天財的事大家都聽說了,于是一群人瞬間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問著。
林亞楠粗略地給大家講了一通,聽到翟天財沒事,大家俱都松了一口氣,“天財沒事就好,要說這老師也真夠神經的,不就是一項作業而已,至于嗎?可憐那些小孩了哎。”
一陣唏噓過后,有人忍不住贊嘆:“小林同志你可太厲害了!我什么時候能像你這么厲害就好了!怪不得那幾個派出所公安局爭搶你,我要是他們領導,我也——”
說到這里,話頭猛地一頓,想到什么,對方期期艾艾地看過來,“孟隊沒讓你去他們那里?”
其他人也瞬間提著一口氣緊張地看過來。
林亞楠失笑,“當然有了——”
眼見眾人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她話頭轉了個彎,“不過我當然拒絕了。”
緊張的一口氣落下,所有人表情都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笑嘻嘻地開著玩笑。
一群人圍著又聊了好一陣,背后傳來咳嗽聲。
回頭一看,高明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后,旁邊跟著面無表情的段永鋒。
等人群散去,高明才一臉五味雜陳地看著她,首先表達了感謝。
“小林丫頭啊,實在是太感謝你了,我替我那個不成器的外甥謝謝你,要不是你,他”
林亞楠馬上道:“沒事沒事高叔,你和我還客氣什么,天財怎么樣了?沒事吧?”
高明搖頭:“他沒事兒,就是嗆了幾口水,休息兩天就好了,回頭等他好利索了,我讓他親自來給你道謝!”
林亞楠連連擺手,“不用不用,高叔你不用和我這么客氣”
兩人互相推辭了一番,一旁的段永鋒一直默默無言,像是沒有存在感一樣站著。
直到高明想起來正事,一拍腦袋道:“哎呀差點把正事忘了!那啥,剛剛你們武所長說了,從今天開始你就得去重監那邊了,和你段叔一起,老洪這幾天快忙死了,三催四請地著急讓你們過去——”
說到這里他神色斂起幾分,有些語重心長地叮囑道:“重監那邊情況復雜,不像咱們這邊,你有什么問題多問老洪,要是老洪不在就和你段叔商量,萬事以自身的安全為第一位,明白了嗎?”
重監的負責人洪旗升,林亞楠之前是見過的。
她點了點頭。
段永鋒依然什么都沒說,只是沉默地朝她瞥了一眼,便又轉過頭。
林亞楠來三看時間也不短了,和段永鋒打交道雖然不多,但對他的脾性也大致了解了一些,段永鋒習慣了沉默寡言,剛才看她這一眼的意思便是應答的意思。
高明又囑咐了兩句,兩人便往重監的方向走。
和其他監區一樣,重監分兩個監區,兩個監區加起來有兩百左右號人。
重監關的大多是一些窮兇極惡的人,極有可能判死刑的、死緩的,最輕的也得是無期的,這些人對未來幾乎不抱希望,因此比起其他監區的罪犯,他們的思想更難改造,管理起來也更難。
別的監區打架斗毆或許還有點收著手的意思,但這邊的人一旦打起來,那都是豁出去命的,人人臉上都充滿了戾氣。
也因此,三看的這六個監區里,重監這邊的工作人員是最多的。
重監不像別的監區十幾個人一個屋,而是八個人一個屋,同時也不像別的監區一個警察負責好幾個監室,而是每個警察單獨負責一個監室,算是專人專責。
林亞楠和段永鋒兩個人安排的不在同一樓,段永鋒負責204監室,林亞楠則負責107監室。
林亞楠剛走到107監室門口,鐵門后探出個頭來,黢黑的一張臉上一雙小眼睛透著一股精明。
他上下打量了幾眼,道:“怎么是個小姑娘?李爹呢?”
他口中的李爹,是這間監室原來的專管警察李順魁。
監區里囚犯們對專管警察的稱呼多種多樣,叫管教的,領導的,警官的,本府的五花八門喊什么的都有,但稱呼“爹”的,林亞楠還是第一次聽到。
她和段永鋒剛才來的時候,已經從洪旗升那里了解到大致情況。
眼下聽到對方這么問,林亞楠意有所指地看了對方一眼,淡淡出聲:“回去坐好,從今天起我是你們的專管警察,我姓林。”
眼見她沒接他的話,那人面上明顯有些不高興,又是瞥了她一眼,然后自顧自地發問:“我問你李爹去哪兒了?你聾了嗎?”
這下不等林亞楠開口,監室里傳來嬉皮笑臉的聲音,“還沒聽明白嗎拐兒王,人姓林!你得叫一聲林爹,哦不不對,是個娘們的話是林媽,今后你可沒李爹了,只有你林媽了!”
緊接著從里頭傳來一陣哄笑。
被稱作“拐兒王”的男人扭頭罵了句臟話,嘶吼著就沖了上去。
不一會兒里面響起此起彼伏的咒罵聲,以及各種身體器官碰撞發出的聲音。
旁邊幾個監室的專管警察看過來,齊刷刷地搖了搖頭,“得,又打起來了。”
顯然這種情況已經是屢見不鮮了。
見林亞楠遲遲沒有動作,有人問:“你不阻止?”
林亞楠嘴角輕勾,“等會兒的。”
然后她不疾不徐地走到鐵門前,透過欄桿縫隙看里面的情況。
其他人見她似乎有自己的主意,也不再說什么。
107這個燙手山芋他們先前不愿意接,這會兒自然也不好意思摻合,反正就算出了什么事也和他們沒關系。
林亞楠靜靜地觀察著里面的情況。
在這里還想著找靠山的人,就算鬧出點事,也怕是惜命得很。
果不其然,兩撥人雖然打得激烈,但顯然沒到下死手的程度。
動靜鬧得倒是很大,但彼此造成的實際傷害嘛,也就那樣兒。
從打架的情況來看,107監室應該是分成兩派的。
拐兒王和另兩個人一派,對面則是四個人一派,為首的應該是那個頭上頂著販毒罪名的。
除了這兩撥人之外,還有一個人,躲在墻角里蹲著,時不時地摳著墻上即將脫落的墻皮吃著,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
洪旗升和她說過,這間號子里除了這個愛吃墻皮的好管教,其他人都不是什么善茬,讓她有什么事就及時通知他。
林亞楠觀察了半晌,對那兩撥打架的人不感興趣,倒是對這個吃墻皮的有點好奇。
她就這么盯著對方看的這會兒功夫,那堵墻已經被他吃開了個豁口。
她心里忍不住有些嘀咕。
這不太正常吧?這個應該算是異食癖了吧?
許是她的目光有些熱烈,吃墻皮的人忽然停下了手往嘴里伸的動作,抬頭朝她看過來。
和她的目光對視之際,對方眼睛一顫,有些慌亂地放下了手,掩耳盜鈴般抹了抹墻上的豁口,而后神情緊張地將雙手背在身后。
林亞楠看著他頭上的面板。
“姓名:孫明生
年齡:32歲
所犯罪行:故意殺人罪(100%)
刑期:無期徒刑
罪惡程度:s級”
林亞楠的目光從他頭頂的面板上移到旁邊的墻上,心情有些復雜。
聽說他殺人的原因和他吃墻皮還有點關系。
孫明生手伸出來,再次緊張地摸了摸有些凹下去的墻面。
林亞楠沉默地看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說什么,將視線挪開,重新落回到監室里其他人身上。
鑰匙插進鎖孔里的時候,打架的雙方終于暫時停了下來。
嘴欠引起這場糾紛的人仍舊嘴欠,陰陽怪氣地說道:“還以為你這個媽不打算管你了,沒想到還是進來了,雖然年輕了些,但
這個媽你認得不虧啊拐兒王…”
充滿惡意的眼神盯著林亞楠,四個人笑得不懷好意,明著是在惡心拐兒王,暗地里何嘗不是在故意惡心她?
林亞楠把監室的門關上,警棍插在腰間,活動了活動手腕。
她的眼睛在監室里昏暗的環境下熠熠發亮,有些輕蔑地看著面前這幾個“紙老虎”,忽然輕笑一聲。
“我可沒有你們這些個不孝子。”冷淡又有些嘲弄的聲音在逼仄的監室內顯得格外清晰。
不管是拐兒王還是對面的人,聽著都是一愣。
“你說什么?”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遲疑地問了句。
林亞楠神情冷淡,視線從每個人臉上一一掠過,而后才慢悠悠出聲:“喜歡惹事是吧?行,盡管惹,我就在這兒看著,只要死不了一切都不是問題。”
七個人面面相覷,沒懂她這是什么意思。
在這號子里待了這么長時間,大家都知道這些管事的最怕他們鬧事,尤其怕鬧大事。
這娘們怎么不怕?
林亞楠和其中一個人眼神對上。
角落里的孫明生只瞧見剛才雖然冷淡但說話還算客氣的小姑娘突然間就變了臉色。
再出聲時語氣比晚上睡覺時身下的木板床還要又冷又硬。
“看樣子你們是沒打夠,專門挑釁我是吧?”
直到被她一個前空翻撂在地上,那個剛剛和她視線對上的人還處于懵逼中。
不是,他剛剛挑釁她了嗎?他不是就看了一眼???
一個接一個的視線看過來,林亞楠似乎篤定他們是在故意挑釁,很快就他們撂了一地。
“還敢襲警了,看到我是個女生就想給我個下馬威是吧?你們做夢!就算我是個女生我也一定不會給這一身警服丟臉!”
躺了一地的人:“”
襲什么警啊?!也沒給他們機會動手啊!
聞聲趕過來的洪旗升一打開門,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出乎意料的場景。
他呆楞了片刻,回過神來問:“怎么回事?”
林亞楠一張嘴噼里啪啦地就開始告狀,“是這樣洪叔,這幾個人鬧事,我不讓他們鬧他們竟然還要和我動手,沒辦法我就也只能動手了。”
洪旗升怒目瞪過去,眼里冒著火星子。
地上的人:“”
他大爺的,憋屈啊!頭一次這么憋屈,比之前任何一次干架都讓人憋屈!
洪旗升臉色陰沉,“107全體都有,關禁閉!”
“不是等等,領導——”拐兒王張嘴。
林亞楠自然知道他想說什么,直接打斷他,“那個,他沒有參與。”
手指指向角落里的孫明生。
孫明生低著頭,身子似乎有些發顫。
洪旗升:“除了孫明生,其余人員關禁閉,都給我帶進隔離室!”
拐兒王被人拽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臨了還不忘剜林亞楠一眼。
卻不曾想,下一秒號子里的死對頭泄憤般踩在了自己本就不麻利的腳上。
“楊林海你個狗日的”
“還不安分?還不安分是吧?!”洪旗升巴掌甩在他光禿禿的頭上,拐兒王只能忿忿地閉嘴。
等著,今天這事他絕不會就這么算了!-
號子里的消息總是傳得很快。
很快重監里就多了很多關于林亞楠的事跡。
有人說,先前她在別的監區的時候就卸過那些囚犯的胳膊腿,有人說,之前那個被槍斃的邢剛就是讓她給抓回來的
想找事的老油條們聽著這些傳言,找事的想法在心里打了幾個轉,終于還是先按耐了下去。
從隔離室出來的拐兒王和楊林海等人心里憋著一股氣,也沒敢再胡說八道些什么。
林亞楠在重監暫時過了幾天安穩日子。
但是情況顯然沒有她想的那么樂觀。
重監里多得是不怕死的末路囚徒,她殺雞儆猴的招數,對有些人有用,但對有些人顯然并沒什么威懾力。
重監前段時間新進來個嫌犯,據說是逃逸了十多年才剛被抓回來的。
剛被抓到時,這人頭發胡子連著長成了一片,臉上的污垢比刮墻的膩子還要厚,幾乎看不出人模樣。
林亞楠聽重監的其他同事說,逃逸的這十多年,他一直躲在深山里,因此被抓到時才會那么邋遢。
“大概是因為在山里呆久了,常年不和人接觸,這人這里有點問題——”同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對著林亞楠叮囑,“大家平時對他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要不這種人犯渾上來不管不顧的,倒霉的還是咱們。”
林亞楠拿著杯子淺淺地抿了口嘴巴,把同事的提點記在心里。
重監和其他監區的模式不太相同,專人專管的特征尤其明顯,大家只要顧好自己監室,通常情況下不會有什么別的事情。
因此林亞楠沒想到自己會這么快就和那個同事口中“頭腦不清楚”的殺人犯面對面產生交集。
放風場上,洪旗升點名結束。
所有的監管警察各自領著自己監室的人準備進監區。
林亞楠感覺一道陰測測的目光盯著自己。
不等她尋找來源,就見人群突然有了騷亂。
看守所內,重監的嫌犯除了在監室內,其余時候是必須帶腳鐐的。
腳鐐的沉重擋不住那人的步伐,只見對方直直地朝著林亞楠沖了過來。
“女的活的女的我受不了了”一邊往過沖,一邊嘴里零碎嘟囔著只言片語。
接近瘋魔的人力氣總是比常人大得多得多,四五個人將對方按在地上的時候,他仍有余力掙扎著往前爬。
“讓我*一下求求了就算下一秒讓我死了也行求求了”
他的手在離林亞楠一寸的距離時被人死死地壓制,再沒有機會往前探一分。
盡管如此,林亞楠看著對方充血到猩紅的眼和遍布著猙獰血管的手,仍舊不免有些心有余悸。
這是第一次,她有了不安的情緒。
“把他帶去隔離室!”洪旗升臉比鍋底黑,沉聲吩咐將人帶下去,然后看著林亞楠關切地問,“小林同志,你沒事吧?”
林亞楠搖搖頭,“我沒事。”
本以為將人關到隔離室,對方能消停幾天,不曾想隔天過后,那人再次不死心地朝著林亞楠沖了過來。
這次他依舊被人很快制伏,只是眼睛里的紅血絲比上次更加嚴重,緊抓著地皮的指甲縫里都隱隱滲出血來。
林亞楠眼皮跳了跳,與對方可怖的視線對上,總感覺這不會是最后一次。
不出意外,又過了兩天后,她再次經歷了同樣的情形。
一次,兩次,三次
次數多了,大家手腳動作更熟練了,但也有點麻木了。
果然是腦袋有點問題的,明明知道成功不了,行事還這么執拗,也是沒誰了。
等到不知道第幾次的時候,大家習慣性地擋在林亞楠身前,卻沒想到那人忽然一個轉身,朝著林亞楠身旁的嫌犯沖了過去。
“啊!大哥大哥,你別沖動!我沒惹你吧?你抓我干——嗷嗷嗷嗷疼疼疼疼”拐兒王仰面被人抓著,看不清底下,因此也看不清抵在自己脖子上的是什么東西。
但他能感覺到那個尖銳東西的鋒利性,只要自己稍稍一動彈,便針扎似的疼。
“閉嘴!”對方喘著粗氣,混雜著血腥味的渾濁口氣重重地噴在他右臉側。
拐兒王被熏
得頭疼,也只是緊緊地閉了兩下眼,沒敢再說什么。
雖然進來了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出去,但他和這種亡命之徒不一樣,多活一天算一天,他還不想死。
林亞楠看著面色瘋狂的人,蹙眉。
雖然抓著的是拐兒王,但他依然死死地盯著她,顯然還沒放棄,仍舊是沖著她來的。
“你讓我*一下,我就放了他,不然他就得死!”大約是太久沒說過話,他話說得有些磕磕巴巴,但任誰都能聽得出來,他越說越激動,黑乎乎的臉上也蓋不住隨著這句話落下后異樣的紅。
“陳三黑,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么?!你不想活了是不是?!”洪旗升臉黑如墨,怒斥道。
“死就死!我不怕死!你們根本不知道我這十多年過得是什么樣的生活!那山上連條母狗都得費勁地找!你們懂什么?你們什么都不知道!”
話音落下,四周一片安靜,連這些死刑犯都面面相覷起來。
哎呀媽呀,這人看樣子是已經心理變態了啊!
拐兒王本就不利索的腿腳忍不住哆嗦起來。
他他他他是個男的,應該不能也被盯上吧?
剛這么想著,身后隱隱感覺到什么,拐兒王尖叫一聲,“啊大哥!你你你你”
他這么一動,脖子上的觸感更加明顯,他嚇得臉色青白。
陳三黑被他突然的動作也嚇了一跳,手指摳著對方脖子上更加使勁,“別廢話!快點!不然我真的弄死他!”
洪旗升剛準備再說些什么,林亞楠給他使了個眼色,然后出聲道:“行,我答應你,你先放開他。”
聽見她這么說,陳三黑激動得臉都充了血,喘氣聲更加粗重起來。
拐兒王閉著眼睛,面目痛苦地想要把自己的身子往旁邊挪一挪,又怕一動再次激起他的怒性。
冊那,他怎么這么倒霉?為什么要抓他?抓別人不行嗎?這人是個變態,他可不是啊,他是個正常男人!
林亞楠一邊靠近對方一邊慢慢出聲:“我過來,你放開他。”
即便被腎上激素刺激得厲害,陳三黑還是沒完全放松警惕,死死地盯著她,“你先過來!”
林亞楠有足夠的自信能把陳三黑壓制住,但她也不能完全保證陳三黑能一點不碰到自己,想到這里她還覺得有點惡心。
她臉色冷淡,腦子里瘋狂上演著一會兒出什么招式才能讓兩人少之又少地接觸到。
等她走到離陳三黑只有半米的距離,對方終于放下心來,抓著拐兒王的手一松,作勢要朝她撲過來。
林亞楠一個閃避,還沒出手,迎面響起“咚”的一聲。
段永鋒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陳三黑背后,一腳將人踹倒在地,而后上去哐哐就是幾拳。
他什么話都沒說,只是下手的力度一下比一下更重,拳拳到肉,打得陳三黑連哀嚎聲都沒來得及發出來。
包括林亞楠在內,在場好些人都沒反應過來。
片刻之后,洪旗升才著急道:“老段別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段永鋒充耳不聞,手下的動作不停歇。
看樣子已經打紅了眼。
林亞楠心里有些感動,段叔雖然平時話不多,看著面冷,但其實是個熱心腸的人。
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去寶水區醫院接人的時候,看到她開窗,段叔立刻就把手里的煙扔了。
“段叔別打了,我沒事兒,再打下去——”怕再打下去真出什么事,林亞楠也趕緊勸道,只是她話才說到一半,整個人突然頓住。
只有她能看見的視野里,段永鋒的頭頂忽然毫無征兆地彈出來一塊顯示屏。
極其熟悉的,這里每個嫌犯頭頂上都有的。
林亞楠渾身有些發冷。
“姓名:段永鋒
年齡:42歲
犯罪指數:100%
罪行:故意殺人罪”
紅色的字體高頻率閃爍著,似乎是在警示著事情的嚴重性和急迫性。
眼看著躺在地上的陳三黑已經出氣多進氣少,洪旗升著急沖著旁邊的人喊:“快快快,快把老段拉開,再打下去真出人命了!”
林亞楠回過神來,二話不說沖過去,使勁拉他的胳膊,“段叔,不能再打了!真的會出人命的!你看看我,我沒什么事!你冷靜一下!”
緊接著,其他人也涌上去。
段永鋒像是別著一股氣,一抬胳膊將他們撞開,仍舊紅了眼揍地上的人。
這下不僅是林亞楠,連洪旗升都看出來段永鋒不太對勁了。
洪旗升也顧不得其他了,撥開人群沖上前,拼盡全力拉住段永鋒,整個人都抱在他身上,臉憋得通紅才勉強將人壓制住一點,“老段!老段你清醒一點!別再打了,不能再打了!”
段永鋒拳頭都打破,指關節處洇出血來。
他終于停下,似乎恢復了一絲清明。
然后他扭過頭來,怔怔地看著洪旗升,“是他,是他我找了他這么多年,終于找到了”
第62章 第62章往事疑云
段永鋒并不是一開始就這么沉默寡言的。
年輕的時候段永鋒不在看守所,他是片兒警,附近東家長西家短都由他調解。
干片兒警的,有哪個能話少了,尤其是段永鋒還是他們那個片區的婦女之友,不管是趙大媽還是李大嬸,但凡家里有點什么事,大家都愛和他說道說道,本來心里堵著的氣,和他說幾句就神奇地消下去了。
就因為這樣,段永鋒的妻子王桂芬沒少和他置氣。
“都說人民警察為人民,我也是人民啊!你能不能也為為我,為為這個家!”
段永鋒仍舊記得,那天他出門時,妻子依然嘟囔著這句時常掛在口頭對他說的話。
他像往常一樣嬉皮笑臉地應付了兩句,卻沒想到那會是最后一次。
段永鋒再回家的時候,家門口圍了好幾圈的人,有周圍的鄰居,有相熟的警察同事,還有穿著白大褂的人。
所有人看到他,先是欲言又止,然后嘆息一聲,目光里同情夾雜著惋惜。
看到他,人群自動散開,他有些渾渾噩噩地走上前去。
然后他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妻子-
林亞楠一開始以為段叔是因為她才打的陳三黑,直到聽到他和洪叔說了那句話。
找他?段叔為什么一直在找陳三黑?這里面還有什么事?
洪旗升聽到這話也是一怔。
他低頭看了看陳三黑,似乎是在確認,然后才又抬起頭重復了句,“是他?老段,你確定沒認錯?”
段永鋒眼睛死死地盯著陳三黑的耳朵,然后點了點頭。
陳三黑的耳后有一塊疤,那是他當年砸的,他怎么會認錯?
當年事情發生后,段永鋒一直在找殺害他妻子的兇手,但是一直沒有頭緒,直到半年后的一天晚上,他在自己家門口看到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也許是當了這么多年警察的直覺,他幾乎第一時間就斷定對方和妻子的死脫不了干系。
段永鋒當時本想悄無聲息地抓住對方,但對方也很快發現了他,然后撒腿就跑。
當時天色太黑,他沒有看清對方的長相,加上兩人本來距離就過遠,眼看著追上已經無望。
于是他撿起地上的石頭砸了過去,石頭偏了一寸,沒砸到對方腦袋,堪堪砸到他的耳后。
對方哀嚎一聲,捂著耳朵逃走了。
后來段永鋒在各個街道以及醫院診所里尋找耳朵受傷的男人,可偏偏自那天過后,這個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再找不到一點蹤跡。
只是雖然找不到人,可那天對方的那一聲哀嚎聲卻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記憶里。
午夜夢回,一遍又一遍地加深,他再忘不了。
段永鋒甚至有些悔恨,怎么直到今天才聽出來對方的聲音。
若不是今天陳三黑說的話足夠多,若不是他說話逐漸流暢起來,和十幾年前
的那個晚上的哀嚎聲逐漸重疊
段永鋒不敢想象,仇人就在自己面前他卻沒有認出來,等以后死后他該如何面對妻子。
“他該死!”他的眼睛又充起血來。
洪旗升一看情況不妙,馬上招呼其他人把陳三黑抬到其他地方去,“老段,冷靜一點!你不想知道當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嗎?”
這句話短暫地安撫住段永鋒,趁著這一間隙,洪旗升示意其他人趕緊把陳三黑抬走。
林亞楠看著他頭頂的顯示屏字體顏色慢慢變灰,知道事情算是暫時控制住了。
可看著對方頭頂上依然百分之百的犯罪指數,林亞楠就知道這件事還不算完。
*
陳三黑被暫時安置在醫務室里。
重監里今天到處都在討論陳三黑和段永鋒的事情,不用林亞楠特意打聽,就已經有人抖摟出了不少話。
“這個陳三黑是殺了人進來的,具體情況還得問公安局那邊,我只聽說是這陳三黑和人搞對象,兩個人吵架就把對方捅死了,后來他就逃了,一逃就是十多年,前幾天剛抓住,因為情況特殊是直接送到我們重監這邊來的,果不其然這小子就不是個安分的”
搞對象殺人?這和段叔有什么關系?難不成他那會兒搞的對象是段叔認識的人?
顯然和她一樣有疑問的人不在少數。
“那和段哥有什么關系?段哥為啥打他啊?他那對象是段哥什么人啊?有人知道不?”
“沒聽說段哥有姊妹啊,不過看今天段哥打人那樣子,一看就是下了死手的,這仇想必是挺深的,估計就算不是親姊妹也是和段哥關系特別好的姊妹”
“我倒是聽說了一件事——”有人壓低聲音,悄聲道,“聽說段哥媳婦兒就是十多年前沒的。”
他只說了這么一句,便不再多說,但即便是簡短一句,大家都能聽懂他的意思。
十多年前,和陳三黑逃跑的時間對上了。
一群人眼珠子轉來轉去,林亞楠看著煩躁,撂下一句“別瞎說”離他們遠了一些。
她默默思索著接下來該怎么阻止段叔,頭頂上的顯示屏雖然灰了,可還沒徹底消失。
只要不消失一天,她這心就放不下來一天。
因為想的太過專注,沒注意到有人走到了她身邊。
洪旗升:“小林同志,發什么愣呢?”
林亞楠冷不丁被嚇了一跳,馬上抬頭道:“沒什么,洪叔你怎么過來了?段叔怎么樣了?”
洪旗升身邊還跟著個人,是和林亞楠一起負責107監室的。
這段時間每天晚上林亞楠會和他交班,來到重監后她還沒值過夜班。
林亞楠看著對方過來,知道洪旗升是有話要和自己說,便自覺從107門口挪開。
洪旗升擺了擺手,然后率先往外走。
林亞楠跟著。
直到出了監區門,洪旗升才站定腳步,嘆了口氣,“你段叔眼下算是暫時安撫住了,但我知道這只是暫時的,他這性子”
說到這里,他再次重重地嘆了口氣,轉了話頭,“算了,先不說這個了,我過來也是剛才你段叔提醒,對了,今天陳三黑這事兒沒給你留下什么心理陰影吧?”
他十分認真地問。
林亞楠搖了搖頭,“我沒事,你和段叔都放心吧。”
雖然打陳三黑不全是因為她,但這種情況下段叔還能想到她,足以證明段叔是個很好的人。
她更堅定了得想辦法讓段叔避開這個劫。
洪旗升仔細地端詳了她幾眼,見她臉色確實如常,放下心來,又道,“我也是糊涂了,你也看到了重監這邊的情況實在是有些混亂,本來我想著讓你過來也是這邊人手不夠,暫時頂個空缺,沒想到今天發生了這樣的事。你段叔說得對,這邊的這些人不比其他監區,一個比一個不老實,你一個小姑娘實在沒必要在這里受這份罪,我和你們所長說了,還是先把你安排去其他監區,你看怎么樣小林同志?”
似乎是怕她誤會,他又趕緊補充了一句,“我這絕對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實在是我之前考慮不周。”
林亞楠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剛出了段叔這事,她自然是不太想走的。
但她也知道,今天有了這一遭,只怕武所長是不可能讓她留在重監這個危險的地方了,不走還真不是她能決定的。
于是她點頭,“好,我聽所長的安排。”
說完她又遲疑地出聲,“那段叔”
洪旗升一臉愁容,“他也調回老高那兒,我想了想還是萬萬不能讓陳三黑出現在他面前,不然遲早得出事兒。”
林亞楠正有這樣的想法,十分認可地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多嘴提醒,“陳三黑身邊不能離人。”
依段叔的脾氣,就算調離這里,想必也會找辦法接近陳三黑,還是將陳三黑時時刻刻看著最保險。
洪旗升也知道她的意思,“放心吧,我已經找人看著他了。”
兩人聊著,洪旗升眼睛余光瞟到監區對面的臨時休息處,臉上陡然露出著急,三兩步跨了過去,“你怎么出來打水?老段人呢?”
被問到的年輕男警一臉懵,提著保溫壺愣愣地回答:“段哥說他休息好了,先回去了,剛走。”
“不是讓你看好他嗎?你”洪旗升一副無可奈何到無語的表情,最后化作一聲嘆息,“哎,算了。”
他幾步又邁下來,對著林亞楠招手,“小林啊,那你去你們所長辦公室吧,就不用再進去了,我去一趟醫務室,今天先不說了,改天有機會再聊!”
林亞楠看他步履匆匆,一想自己現在正好也沒什么走不開的事兒了,連忙追了上去,“洪叔咱倆一塊!多個人多份力!”
洪旗升本想攆人,后來一想還真不知道他這下能不能再按得住老段,于是放棄攆人的想法。
“行,那你跟著,咱快點過去,我怕老段又過去找那陳三黑!”
兩人健步如飛,腳下只差踩著風火輪了,很快就到了醫務室。
果不其然,段永鋒果真又到了醫務室。
只是這次情況比他們想象的好很多。
段永鋒雖然滿身殺氣,但竟然還余有一絲理智。
他的視線穿過攔在陳三黑病床前的兩名警察,落在病床上,一字一句地開口:“我問他點事,你們讓開,這事和你們沒關系。”
兩名警察剛才在放風場上可是見證了他瘋狂模樣的,這時候不敢讓開,還在出聲勸,“段哥你別沖動,陳三黑十有八九得判死刑,你因為個他搭上自己真犯不著,而且洪哥特地交代了,就怕你沖動,我倆今天不可能給你讓這一步,你就是和我倆打一架我倆也不能讓。”
段永鋒:“我不打他,就問他點事。”
兩人當然不信。
剛才放風場上再慢一步他可就把人打死了。
再說了,“陳三黑還昏迷著,你就算想問也問不了,段哥你就別為難兄弟們,回去好好冷靜冷靜。”
段永鋒心里憋著一股無名的火。
他沒法冷靜。
這十多年來他一直在冷靜,他早就冷靜夠了,現在他要找的陳三黑就躺在那里,他實在是找不到任何理由能說服自己繼續冷靜。
眼看著他的情緒又開始不對勁,兩個警察一邊慶幸他們得虧沒有讓開,一邊又在腦子里想萬一一會兒動起手來,他們兩個人都怎么配合才能壓制住段哥。
洪旗升和林亞楠就是這個時候到的。
見他們兩人到來,兩個警察肉眼可見地松了一口氣。
看到沒有打起來,洪旗升也松了一口氣,走進病房。
“老段,你放心,等陳三黑醒了我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人已經在這里了,他不可能跑了,你今天先回去,有什么想問的再等兩天問行不行?”他苦口婆心地勸。
段永鋒眼窩凹陷,明明挺拔著脊背,林亞楠卻感覺他一瞬間像老了好幾歲。
他的聲音似乎都有些顫抖,“我等不了,我已經等了十年了,我再也不想等了。”
洪旗升看著他這幅樣子,心中就是一澀。
他和段
永鋒是多年好友,自然知道他妻子的死對他來說打擊有多大。
他當下深吸了一口氣,對著旁邊的人開口:“你去找醫生過來,看看能不能把人弄醒。”
很快醫生就進來,什么都沒說,沉默地走到病床前,將人弄醒。
憲法講究人權,可來到這里,帶上這幅鐐銬,人權不人權的,似乎也沒多大意義。
陳三黑呲牙咧嘴地醒了。
他的一張臉上全是青紫,幾乎看不清原形。
他的四肢被銬在病床上,不能翻身,痛感便顯得更加清晰。
陳三黑喉嚨嗬嗬兩聲,啐一口唾沫,落在臉上。
還不如死了。
然后他扭頭看到了差點打死他的人,忽然咧嘴一笑,“我是不是命很長?”
洪旗升皺眉看著他,生怕他說出點什么刺激性的話來。
余光注意著段永鋒的狀態,他忽然想到林亞楠還在,于是扭頭道:“小林同志,你先出去,還有你們倆,也先出去吧。”
后一句話是對著另外兩人說的。
事關段永鋒的隱私,自然是得避開些人。
林亞楠和另外兩個警察都懂,沒多說什么很快走了出去。
房間內于是只留下陳三黑和洪旗升、段永鋒三人。
陳三黑根本沒有害怕的意思,明明剛才他差點兒就死了。
他似乎不關心他們兩人留下的原因,沒什么所謂地將視線收回去。
段永鋒雙手握拳,好一陣之后才出聲道:“1979年五月十三號,松吉里18號,你還記得嗎?”
他的聲音發緊,似是用了全身的力氣才擠出來這幾個字。
洪旗升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給他無聲的支持,然后看向陳三黑,注意他的反應。
陳三黑嘴上說著“什么東西,不記得”,可他身體的本能反應卻出賣了他。
洪旗升一直盯著他,即便是細微之處的細節,自然也逃脫不掉他的法眼。
那陳三黑本來因為疼一直在瘋狂地眨眼,聽到這句話后,他足足定了有五秒鐘,才又重新眨起眼睛來。
必然是在說謊。
于是他沉聲道:“陳三黑,我勸你老實交代,你真以為我們撬不開你的嘴?”
陳三黑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別廢話,直接打死我得了。”
反正他也早就活夠了,那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他真的一天也受不了了。
“你”洪旗升氣結。
這陳三黑屬實是塊難啃的骨頭,他們審訊經驗不夠豐富,還是得等公安局的人來了再說。
他剛扭過頭,準備和段永鋒商量。
就見后者已經又走到病床前。
段永鋒僅存的理智被他這句話徹底敲散,抬手就又是兩拳。
“你是該死,你以為我不敢打死你嗎?你辱我妻子,殺我妻子,你就是死一千一萬次都不夠!”
去他的理智,去他的真相,他無所謂了,只要能替桂芬報了仇,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段永鋒此刻只有一個念頭——打死他。
洪旗升一看情況又是不妙,趕緊沖上去抱人,“老段老段!停手!他是在故意激你,你聽不出來嗎?停下來!”
可已經失去理智的段永鋒哪是他一個人可以攔住的。
“小李小王,快進來!快幫我攔住老段!”
林亞楠和另外兩個警察等在門口,聽到里頭洪旗升著急的叫喊聲,推開門就往進沖。
四個人合力才勉強把段永鋒牽制住。
醫生進來看著病床上的人搖了搖頭,洪旗升才放下心來。
沒死就好,沒死就好。
洪旗升平復了好一會兒,心跳仍舊突突的,比鼓點還要響,但他顧不上許多沉著臉道:“小李小王,你們倆還是在這兒守著。小林同志,你和我一起把你段叔拉到所長辦公室。”
這事他是兜不住了,再兜下去遲早真的出人命。
他賠點前途不要緊,可老段的下半輩子就全毀了!
因為這么個人渣,毀了老段的大半輩子他真覺得不值當!
即便被兩人拖著出了病房門,段永鋒的眼睛仍舊死死盯著陳三黑,那眼神中的恨意,看得林亞楠觸目驚心。
醫務室和財務室挨著,武旗聽到聲響,破天荒從財務室里出來,看發生了什么事。
他的視線落在林亞楠身上,而后又移開,對著洪旗升問:“怎么了洪叔?需要我幫忙嗎?”
洪旗升喘了兩口氣,“還真需要你幫忙,幫洪叔把你段叔拉到你叔辦公室去,我這心跳得太快了,不行,我得緩緩。”
林亞楠聽著,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半晌才捋過來。
所以武旗是他們所長的侄子?
但眼下也不是探究這些的時候,當務之急還是先把人送到辦公室。
林亞楠和洪旗升的想法一樣,陳三黑確實該死,但法律自會懲治他,沒必要再搭上一個段叔。
武旗什么都沒問,接替了洪旗升的位置,拉著人往武建國辦公室走。
到了辦公室,林亞楠和武旗兩人把人放下,然后走出辦公室門口。
里面很快傳來了武建國極具有穿透力的罵聲。
兩人沉默了一瞬,然后默契地當沒聽到。
林亞楠心情沉重,也沒有心思找話題聊天。
武旗本就是沉默是金的人設,兩人之間沒有了胡笛這個熱絡氣氛的,還真不知道說些什么。
相顧無言許久,武旗才終于冷不丁開口道:“你也不能理解段叔嗎?”
林亞楠一愣,反應過來他應該是從里面隱隱約約傳出來的聲音中猜到了什么,她想了想,“怎么說呢,不是不能理解,而是覺得沒有必要。”
武旗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自打認識武旗后,他在自己心里一直就是個有點兒喪,絕大多數時候都“半死不活”的樣子,林亞楠鮮少見他有這么認真的時候。
“如果段叔覺得有必要呢?我們覺得沒有必要是因為我們是旁觀者,所以能理智,能權衡,可是段叔是受害者的家屬。”
林亞楠心頭微怔,竟有些說不出反駁的話。
武旗收回視線,看著一望無際的天空,聲音淡淡,“值不值得不是由你我說了算的。”
林亞楠忍不住看他。
她總覺得他這句話不僅是對她說的。
*
林亞楠被重新分到了普通監區。
三看普通監區分兩大塊,之前她在劉玉山負責的四監區內,這次她被分到了鄧為民負責的三監區內。
那天武旗的話讓她重新開始思考,也許她并不應該擅自替段叔做主。
但事情卻突然峰回路轉,公安局那邊的人在提審過陳三黑之后,陳三黑的說辭卻和大家想的不太一樣。
陳三黑聲稱,他是殺過人,但是是1980年因為搞對象誤殺的人,1979年那年他只強/奸了對方,并沒有殺人。
為什么當時會時隔快半年的時候出現在段永鋒家門口,也是因為當年他強/奸完之后就跑出本市,后來回來才聽說了對方死了,他有些害怕,又想求證,這才大晚上摸黑過去想探探究竟。
因為涉及到警察家屬,公安那邊反復提審了好多次,陳三黑始終沒有改口供。
聽到消息的時候,林亞楠思忖了很長時間。
陳三黑實在沒必要說謊,他連死都無所謂了,何必在這件事上再遮遮掩掩。
公安那邊有相熟的人也和她說了,陳三黑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所以殺害段叔妻子的另有其人?
還是難道當時是不堪受辱自殺的?
顯然有人和她一樣想法,“我們調了當時的案件記錄,排除自殺,是他殺。”
是他殺,但陳三黑堅持非他所
殺,那么就一定有第二個人存在。
可這么多年,段叔一直在找的都是陳三黑,根本沒有考慮過別的人。
林亞楠改變了主意。
她不再攔著段叔,但她一定要想辦法找出這件事的真相。
第63章 第63章失蹤
狄飛帶著自己的“丐幫”兄弟,在看守所里美美蹭完了年夜飯,看著春暖花開,琢磨著他們這會兒出去正正好。
林亞楠到三監區的時候,正好是狄飛等人被放出去的那天。
年前那段時間由于一些原因,狄飛等人在過渡監區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因此他們和林亞楠很熟。
這會兒見她過來,幾人更是熟絡地打招呼。
“哎呦小林警官,你被分到這邊了啊?可是趕不巧了,哥幾個今天就準備出去了,不然咱還能再,再再再什么來著?那個詞叫什么來著?我怎么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狄飛身邊馬上有人諂媚地接上自家老大的話,“再續前緣,飛哥,那個詞叫再續前緣。”
狄飛看著對方嘿嘿傻笑的樣子,一巴掌拍在對方腦瓜子上頭,暴躁開口:“再續前緣個大頭鬼!你咋這么沒文化?那再續前緣是這么用的嗎?我不知道再續前緣這個詞是什么意思嗎?如果能用我會不用嗎?你什么學歷啊?”
小弟愣愣地回答他:“算是小學?飛哥,我四年級就沒上了”
像是察覺到他的不虞,小弟又趕緊找補,“那啥飛哥,我現在吧就覺得念書沒用,我就是認識你晚了,我要是從小就認識你,我指定一年級就加入咱丐幫!”
狄飛看著他這傻不愣登的樣子,心里就是一股子邪火。
“一年級個屁!咱們丐幫也是有學歷門檻的!你讓我說你什么好?這樣,等今天出去后,你給我把你那個小學繼續讀完,不讀完不準加入丐幫!”
“飛哥,我”
狄飛直接一句話堵住他的嘴,“飛哥什么飛哥!給我閉嘴!”
林亞楠看著那小弟委委屈屈的樣子,忍不住失笑。
這幾個人大概是他們三看唯幾快樂的幾個人了,林亞楠對他們進來蹭飯的行為,嗯暫時不予評價,但他們幾個也算是給大家伙兒帶來了不少樂趣。
林亞楠止住笑,對著幾人叮囑:“好了,出去以后好好生活,別再做違法的事情,我還是希望我們以后盡量能不見面就不要見面了。”
狄飛也嘿嘿地笑,“這個小林警官放心,咱們至少大半年不會再見面了,哥幾個平時絕對不會干那些偷雞摸狗的勾當,都是光明正大地乞討,不過過年了嘛,那就不好說了嘿嘿嘿,今年外頭行情好的話說不定哥幾個也不進來了嘿嘿嘿。”
林亞楠被他這進可攻退可守的話整得有些無奈,也算是身臨其境地體會到當初高明的無語了。
旁邊跟著帶出去放人的警察也是一陣無語,拍著幾人的后背催促,“行了,別嬉皮笑臉的了,出去后好好做人,別一天天地想這些歪門邪道的捷徑。”
狄飛知道他們根本就不懂他們丐幫的追求,但今天是好日子,他不和他們計較!
*
林亞楠在監區內又碰到個熟人。
孟天磊臉上洋溢著喜悅。
“感謝林亞楠同志給我們送的業績!”
一道過來的其他警察忍不住停下腳步,好奇追問:“這話怎么說?”
孟天磊笑呵呵道:“那天她在街上看到有人耍流氓,就送到我們公安局了,讓我幫忙轉交給附近的派出所,我一看那老流氓眼神躲躲藏藏的,于是就幫著派出所審了審那老流氓,這一審不打緊,還真審出了一點東西,這老流氓早些年犯過一起強/奸案,怪不得他一進公安局就神色倉皇呢,你們說我是不是該感謝林亞楠同志?”
見大家都看過來,林亞楠擺了擺手道:“沒有沒有,我就是正好碰好了,還是孟隊辦案經驗豐富,這才能看出來,和我沒什么關系的。”
孟天磊堅持,“害你別這么謙虛,前段時間戲劇學院那個案子,你也是首功!這次的報告總結里我可是自作主張把你名字寫上去了,等你什么時候想通了想來刑警隊,可記得第一個找我啊!”
他這話題拐得猝不及防,有的人沒懂,但懂了的人卻立刻起哄道:“好嘛原來孟隊打的是這個主意,孟油條你可真是個老油條!”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鬧著。
孟天磊說什么都要請林亞楠吃飯,她推辭不過,只能跟著吃了這一頓。
警察的飯桌上總是少不了聊各種案子。
“那老流氓不是個東西,他那個姘頭也不是個東西,這倆人可真是一個被窩里睡出來的一丘之貉。”孟天磊感嘆。
有人問:“怎么說?難不成這兩人是聯手作案?”
這種**案子,聯手作案的不少,因此眾人理所當然地想到這里。
孟天磊:“確實是聯手作案,但這兩人是真喪良心,他那個姘頭是個寡婦,帶著一個兒子,兒子娶了兒媳婦后就被這老流氓給盯上了,這么多年一直糟蹋她兒媳婦,要不是這次審問他,這事兒還不知道被瞞到什么時候呢!”
眾人一陣唏噓,嫁到這種人家真是倒了一輩子霉。
“兒媳婦一直沒報案?”
孟天磊嘆氣,“沒有,怕報了案自己就活不下去了,哎。”
盡管身為男子,他們也忍不住感嘆這世道對女人實在太過苛刻。
林亞楠從一開始第一次接觸到強/奸犯時的惡心,到現在已經逐漸麻木。
她開始理解那句話,當你看見一只蟑螂的時候,暗處已經有千萬只的蟑螂。
只是她忽然間意識到不對勁。
等等——
“她兒媳婦還活著?”她問道。
孟天磊愣了一下,不明白她好端端地怎么突然這么問,“活著啊,怎么了?”
林亞楠戳著碗,眉頭緊鎖。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她那天看到對方頭上明明是兩個罪名,還有故意殺人罪。
她本以為對方是先奸后殺,可現在事情似乎不是她想的這樣。
孟天磊看著她這副表情,欲言又止。
等大家吃完飯散開時,他才找了個沒人的契機悄悄問道:“林亞楠同志,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林亞楠沒想到他會直接問自己,直接頓在原地。
大腦瘋狂運轉,她在想自己應該怎么糊弄過去。
孟天磊卻忽然一抬手,“如果這涉及到你的隱私,你放心,我不會多問,你只需要告訴我和案件相關的情況就行。”
林亞楠沉默了一瞬。
說?還是不說?
片刻之后,她抬起頭,對著孟天磊回答:“沒什么,孟隊你想多了。”
她決定還是暫且藏在心里。
身處異世,沒有什么比她自己的安全更重要,多一個人知道或許以后她的危險就會多一分。
她不敢賭。
孟天磊探究地看了她幾秒鐘,什么都沒說。
但他的這種目光,更加讓她慶幸自己什么都沒說。
等孟天磊走后,林亞楠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然一直屏著呼吸。
她之前有些招搖了,也有些不太謹慎。
看樣子以后得更加小心行事了-
林亞楠記得那個人的名字,于是沿著那天抓到兩人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展開搜尋。
很快就找到了對方的住所和平時的活動范圍。
她決定先自己私底下調查一下。
只是她沒想到,已經這么小心了,竟然還能碰到熟人。
在附近和樓燁面對面相遇時,林亞楠內心是有些崩潰的。
樓燁出來的那戶人家恰好是她打算下一個去走訪的人家。
這么巧顯而易見有些不太對勁了是吧?
但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此等情形,只能裝傻充愣,于是眼神飄忽地和對方打招呼,“哈哈還真是巧啊樓隊,你有案子嗎?這邊應該不屬于你的管轄區域吧?”
樓燁倒是面
色如常,十分坦然地回答道:“有點事情需要了解一下,你呢?”
林亞楠硬著頭皮回答他,“我串門兒”
只是看到樓燁的眼神落在她手上的筆記本時,她還是沒忍住心虛把筆記本背在了身后。
完蛋了,被抓了個現行,早知道不帶筆記本了!他視力應該沒有那么好吧?
樓燁似乎對她隨口找的借口沒有懷疑,在和她打過招呼后,便自然而然地錯身離開。
林亞楠松了一口氣,趕緊進去了。
剛和這戶人家聊了幾句后,她就反應過來,樓燁和她查的確實是同一件事。
林亞楠的心一沉再沉。
看來那天在街上遇到時,她的反應還是讓對方起疑心了。
她嘴角溢出一絲苦笑,也是,樓燁這種聰明人,就算一次發現不了,兩次三次過后也遲早發現她的不對勁。
她倒是該慶幸,對方沒有像孟天磊那樣直接面對面問她。
不管了,橫豎已經這樣了,那她今天抓緊時間將剩下的走訪完,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線索。
林亞楠很快調整好心態。
但她才建立起的好心態,在接二連三和樓燁迎面對上時被擊了個粉碎。
“”
是該說他們走訪思路一致呢?還是該說她倒霉呢?
林亞楠真的有些累了。
孟天磊她還能糊弄過去,可樓燁這里她要怎么糊弄?
“樓隊”
她剛起了個話頭,對面的人突然一本正經道:“你是不是也覺得那個譚建祥躲躲閃閃,行事作風符合犯罪分子的基本特征?”
林亞楠:“?”
樓燁表情認真,“那天碰巧遇上,一路上我觀察了一下,那個譚建祥神色倉皇且多次想逃跑,看樣子不僅僅是不想事情鬧大去公安局,更像是有漏罪未究,而且回答問題時他眼神躲避,時常避重就輕,偶爾伴隨反問,這種情況下通常是因為他有要事隱瞞。”
林亞楠:“。”
不愧是他。
心臟平穩地落了回去,林亞楠面上笑的燦爛,幾乎到了諂媚的地步,“是啊!我就是這么想的,沒想到樓隊你也是這么想的,那可真是巧了!我那天看到他就覺得不太對勁,但辦案嘛,也不能憑光憑直覺不是?我想著萬一是我誤會人家了呢,這不是就想著私底下調查調查!早知道樓隊你也有這個想法,我就不查了,你肯定比我經驗豐富”
不等她彩虹屁放完,樓燁突然道:“你有干刑偵的天賦,不應該這么輕易放棄,一起查。”
林亞楠話卡到嗓子眼里,硬生生又咽了下去。
好好好,就當她是真的有天賦了,這話誰不愛聽?!
心里慶幸對方沒意識到不對勁,她偷偷竊喜,面上卻不敢顯露出半點兒,搗蒜般點頭,“行行行,那就一起查。”
絲毫沒反應過來,譚建祥明明已經因為涉嫌強/奸被刑事拘留,就算他看出來這件事情也應該已經閉環,所以他今天出現在這里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兩人又沿著附近的住戶走訪了幾戶,有些人家還沒下班,家里沒人,有些人家和譚建祥不怎么熟,能給出的信息實在寥寥,走訪了一圈,并沒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林亞楠有些泄氣,但一看身邊的人面色平靜,便知道像對方這樣的刑警只怕是早就習慣了這樣一無所獲的走訪,于是很快又振作起來。
眼看著天色擦黑,林亞楠準備道別,“樓隊,今天要不就到這里吧,明天咱們再接著走訪?”
樓燁點了點頭,“也行。”
林亞楠伸出手和對方比了個再見的手勢,剛準備轉身往家的方向走。
寶水區和赤橋區處于相反的方向,兩人不同路。
卻聽見身側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隨即樓燁清冷的嗓音響起,“天有點晚了,我送你回去。”
林亞楠瞬間有些受寵若驚,說話都磕巴了,“不不不,不麻煩樓隊了,我一個人能行。”
樓燁漆黑的眼睛望著她,解釋原因,“最近我們局飛車搶劫案件數量激增,你們這邊應該也差不多。”
林亞楠還想再婉拒,但看對方一臉正義,半點兒旖旎心思都不像有的樣子,想到他的職業操守,最后還是沒說什么。
飛車搶劫確實比較可怕,多注意點兒安全總沒壞處。
樓燁沒有交通工具,她也沒有交通工具,兩人于是決定搭乘公交車回去。
景城市的公共交通十分便利,不管是公交車還是出租車已經發展得相當完善,甚至前段時間剛剛啟動了地鐵建設計劃,現代化建設遙遙領先林亞楠前世所在的城市。
公交車的下車點恰好是寧平派出所門前。
兩人剛一下車,就遇到剛剛下班的周榮推著自行車出來。
周榮一臉揶揄,視線在兩人身上打轉,八卦的心思都要溢出來了。
林亞楠一個頭兩個大,心想著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墨菲定律嗎?她越怕今天遇到熟人,結果反而接二連三地遇到熟人。
在周榮八卦之前,她率先啟唇:“不是你想的那樣!”
周榮打趣意味更濃,“那亞楠同志你倒是先說說我想的是哪樣啊~~”
林亞楠:“”可惡,她這算是不打自招了嗎?
等等,莫須有的事算什么不打自招!她真是著急糊涂了!
“我們倆就是有一點業務上的交流,對,就是業務上的交流!”林亞楠越說越堅定,眼神清白得堪比入黨時期。
周榮見她這么坦然,也有些狐疑起來,甚至自我懷疑難道是他思想齷齪了?
他和亞楠同志不是特別熟悉,看不出對方是否異常,但他了解好友!
于是周榮把視線對準了好友,剛準備仔細看看能不能找出來一點端倪。
身后突然傳來了哭喊聲。
“警察同志,我姑娘不見了!你們能不能幫我找找我們家荷花啊!沒有她我也活不下去了啊!你們幫我找找她吧,我求求你們了警察同志”
哭聲響起時林亞楠就覺得有點耳熟,待聽到“荷花”這個熟悉的名字時,她驀然看了過去。
杜秀蘭沒有注意到她們三人,直奔寧平派出所的大門,此刻正抓著即將值夜班的同志祈求。
荷花的情況特殊。
林亞楠當即跑了過去。
樓燁和周榮兩人見她過去,也趕緊跟上。
杜秀蘭看到林亞楠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瞬間便撲了過來,“林警官,你幫我找找我們家荷花吧!你是知道的,荷花她神智不清,我真的怕她有個好歹,林警官你幫幫我,我求求你了你幫幫我”
杜秀蘭說著就要下跪,林亞楠趕忙攔住她,直奔主題問:“你先別哭,荷花是怎么失蹤的你先告訴我。”
大概是太著急了,她話說得有些顛三倒四,但在幾人的引導下,也算是盡快地把事情說清楚了。
荷花是今天早上不見的,這幾天荷花情緒比之前好很多,有時候幾乎和正常人無異,杜秀蘭夫婦倆便不忍心一直綁著她。
今天早上杜秀蘭在自家房后的菜地里種苗,荷花在一旁的壟地上玩,早上日頭沒有那么曬,杜秀蘭便想著趁著涼快早點兒干完活,以致于干活干得有點入了迷,等她反應過來,一抬頭荷花已經不見了。
根據杜秀蘭所說,她知道荷花有幾個經常去的地方:上次去的那片廢棄的舊工廠附近,離得她們村不遠的一所汽車站附近,以及村里的小學里。
但這些地方今天一天他們夫婦兩個已經找過好幾次了,沒有一次看到荷花的身影。
“不止這幾個地方,滿村里,村外能找的地方我們都找了,都沒有荷花,我們家荷花到底去哪了?她不會出什么事了吧嗚嗚嗚嗚”
杜秀蘭說著又忍不住哭起來。
“荷花,我命苦的荷花”
杜秀蘭夫婦就這么一個女兒,還打小出了意外,不夸張的說夫妻兩個拿荷花當命根子,如果荷花真的出點什么事,對夫妻兩個真的是致命的打擊。
兩人找了一天,眼看著天色越來越黑,心像是墜到了冰窟里,于是決定一個人趕緊先來報警,另一個人接著找。
林亞楠當機立斷,“我幫你找。”
她看著另外兩人。
樓燁和周榮也道:“我們一起。”
寧平派出所晚上值班的人不多,這會兒下班其他人已經走得七七八八,只留下幾個人還在。
除了兩個仍舊得值班的,其他人也都加入找人的隊伍中。
林亞楠簡單
和他們說了一下荷花的樣貌特征,又讓杜秀蘭說了荷花今天的穿著,一群人很快便浩浩蕩蕩地開始尋找起來。
林亞楠問杜秀蘭:“村里都挨家挨戶問過了嗎?”
杜秀蘭答:“只要回來的都問過了,剩余有些沒回來的荷花他爹應該還在問。”
林亞楠看村里點起的盞盞燈火,又問:“村里一共多少戶人家?”
杜秀蘭:“一百多戶不到兩百戶。”
還好,村子規模不算特別大。
“再問一遍,確定好荷花不是在村子里丟的,而且村子里的人活動范圍都在附近,不排除有人白天在哪里碰到了荷花,更重要的是讓村民們也能幫著注意荷花的消息,萬一荷花一會兒自己跑回來,也不至于找不著人再走散了。”
她思路清晰,杜秀蘭一直惴惴不安的心也有些安定下來。
其他人也同意這個提議。
大家于是自動發散開,挨家挨戶地開始進行詢問。
林亞楠讓杜秀蘭跟著自己一起,不必她一個人單獨行動。
荷花的失蹤一開始是意外,但這么長時間過后很容易轉化成人為,而一旦是人為的話,郝家村的村民自然擺脫不了嫌疑,甚至嫌疑不小。
樓燁顯然和她一樣的想法。
囑咐荷花的父親跟著自己一道走即可,不必分開行動。
一戶人家問幾句話,沒有嫌疑的情況至多幾分鐘的事情,很快進度就過了大半。
郝家村村民人大多還算淳樸,聽到荷花失蹤的事情,大家都說會替他們留意,有些人還主動提出要幫他們一起找。
人多力量大。
林亞楠看看他們的頭頂,很愉快地便同意了。
最后還剩幾戶人家的時候,仍舊沒有荷花的消息,杜秀蘭肉眼可見又有些焦躁起來,她期盼著能在最后這幾戶人家里得到點消息,至少讓她們有點頭緒。
不知是她的懇求應驗了還是上天垂憐她,竟然真的有了荷花的消息。
有個小孩在放學后去郵局的路上說看到了荷花。
“我叫她跟我回,她不回,說她在等信。”
第64章 第64章信&一些冷幽默
杜秀蘭二話不說往郵局跑。
郵局在離郝家村十幾里地之外,一行人騎著自行車,蹬得快點十幾分鐘就到了。
郵局下班早,此刻已經關門,黑漆漆的一片。
杜秀蘭從自行車上跳下來,張著嘴高呼:“荷花!荷花你在哪兒啊?你聽見媽的聲音了嗎?如果你聽到了應媽一聲,媽在找你!荷花”
她喊了好半晌,沒有應答聲,只有風吹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
杜秀蘭眼眶里已經又有了淚意,但她沒哭出來,強忍著一直堅持不懈地喊著,就期盼著萬一荷花能聽到呢。
林亞楠等人也沿著郵局開始向附近找起來。
給他們提供線索的那個小孩是放學之后來到這里才碰到荷花的,推算的話大概是下午六點左右,現在還不到八點,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即便是再走荷花也應該不能走很遠。
一群人很快又行動起來,問附近的住戶,沿著四周走街串巷地打聽。
過了好一陣之后,有個民警蹬著自行車大喊了一聲,“有沒有人在我身后啊?快過來,這是不是荷花啊?荷花!荷花是你嗎?是的話你應一聲!”
他視線看過去的地方沒人應他,倒是后面有人聽到他的喊叫,緊接著大家一個接一個往后傳,很快傳到杜秀蘭夫婦耳朵里,兩人飛奔上前。
小姑娘蜷縮著身子,靠在一根管道旁,臉埋在膝蓋里,教人看不清長相。
但看她的穿著打扮,和杜秀蘭描述得差不多,民警于是把自行車停在一旁,靠近了看。
“荷花,荷花。”民警輕聲喚她。
小姑娘沒反應。
民警伸手想拍她一下,想起來她的情況,手又落下。
正好杜秀蘭夫婦已經過來。
兩人一看到這情景,就又哭又笑地撲了過來,“荷花!你怎么一個人跑這么遠的地方啊?你是想嚇死爸媽嗎?你怎么這么不聽話,這么不聽話啊”
杜秀蘭把人抱在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可還沒哭幾下,她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荷花都沒抬頭看她一眼。
她于是趕緊雙手捧上荷花的頭,準備抬起來看她,才一觸碰到荷花的額頭,雙手就被燙了一下。
等把荷花的臉抬起來,才看到荷花雙眸緊閉,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嘴里時不時地也在發出幾句低聲的囈語。
杜秀蘭被嚇了一跳,剛放下去的心又被提了起來,“她爹,荷花又發燒了!快去醫院,我們得趕緊送荷花去醫院!”
上一次發燒,荷花被燒成了現在這副樣子,這不僅僅是對荷花身體上的傷害,更是對他們心理上的創傷。
這些年他們小心照看荷花,就怕她再發燒,得益于他們的悉心照料,這么多年來荷花就真的沒有再發過一次燒。
所以當今天發現荷花再次發燒時,兩個人心里都是一陣后怕。
“去醫院!對,去醫院!”荷花的父親郝二平趕緊踢起自行車的腳蹬,有些六神無主的慌亂,“附近的醫院在哪兒來著?這邊是東來著是吧”
眼看著兩人已經徹底慌了,林亞楠趕緊道:“這邊,快,跟我走。”
還好寶水區人民醫院離得不是很遠,一伙人很快到了,將荷花送到急診。
半個多小時過后,李蕓戴著口罩出來,對著杜秀蘭夫婦倆安撫,“病人沒什么大事,放心吧,已經打上點滴了,溫度開始降了,再觀察觀察,等溫度徹底降下來就可以出院了。”
杜秀蘭雙手合十,紅著眼睛感謝了她好半晌。
李蕓安撫完家屬,才拉著林亞楠走到一旁,小聲道:“囡囡你今天怎么回事?家里人聯系不上你都快急瘋了,林坤他們都在到處找你呢!”
林亞楠趕緊掏出來bb機,才發現有幾十通呼叫。
她一拍額頭,“我今天下班后有點事情來著,后來碰巧碰到荷花她媽在找她,我就一直幫著找荷花來著,忙忘了,我說我怎么總感覺我忘了點什么事。”
李蕓伸出一根指頭,戳了戳她的腦門,有些無奈道:“你呀。”
然后她拉著人走到自己辦公室,指著桌上的電話,“現在快點給他們打個電話報個平安吧,你這個工作他們其實本來就擔心,只是藏在心底不說,這次過后只怕是要更擔心了。”
林亞楠十分不好意思,輕吐了下舌頭,然后撥動電話。
接電話的人是呂紅梅,聽到她的聲音,呂紅梅語氣里第一次對著她有了怒意,但她仍舊克制著沒說什么重話,問了幾句又叮囑了幾句之后掛斷了電話。
電話被掛斷,林亞楠放下聽筒,對著李蕓苦笑,“完,呂紅梅女士好像真的生氣了,蕓姐救我。”
李蕓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失笑道:“我哪里敢?囡囡你自求多福吧。”
*
荷花已經安全找到,其他民警便都先離開了,只留下樓燁和周榮。
周榮本來想走,他想著自己留在這里當個電燈泡也不合適,但他一看自己走后,唯一的一輛自行車也沒了,就有點為兄弟擔憂。
趁著林亞楠被叫走的空隙,周榮撞兄弟的肩膀,“不是我說兄弟,你今天不開車就算了,怎么連輛自行車也不騎?這會兒可沒公交車了,一會兒你怎么送亞楠同志回家啊?要不我給你把自行車留下?我家怎么說也比你家離得近,大不了我走著回去,怎么樣?哥們夠意思吧?”
周榮自認為自己這可真是稱得上為朋友兩肋插刀了,誰知道對方竟然還不領情。
樓燁表情淡淡,絲毫沒有被他的“拳拳友誼”感動到的意思,語氣也稱得上是冷淡,“不必,你騎回去吧,你家也不算近,時間也不早了。”
這意思,就是說他現在該回的意思。
周
榮一貫知道他這個朋友悶騷,但沒想到有一天能悶騷到此等地步。
“行,反正你樓隊肯定有辦法,那我就不在這里礙你的眼了,這就走哎!”
還沒等周榮走出醫院門口,迎面走進來個風風火火的身影。
周榮被對方獨樹一幟的穿著打扮所吸引,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看過去。
林坤接到他媽打的電話之后,一腳油門就飛到了寶水區人民醫院。
他聽話不聽音,根本沒注意到他媽說的囡囡為什么在醫院,還以為是她身體出了什么問題。
因此他一看到林亞楠之后,就扶著她的肩膀仔細地打量起來,“囡囡你怎么了?哪里難受嗎?怎么好端端地突然來醫院了?檢查過身體了?醫生怎么說?沒大事吧?是不是上班累著了?要不先休息一個月回頭再去上班?”
林亞楠被他一頓狂轟濫炸搞得無奈,忙不迭向他解釋自己會在這里的原因。
林坤弄清楚事情原委,總算放心下來,但還是埋怨道:“囡囡,要不還是讓三哥每天接你下班吧?你這樣我實在是太不放心了。”
前段時間林坤忙了起來,加上林圳和李蕓的婚禮在即,他也得幫著大哥招呼,林亞楠便不再讓他來接自己下班,早上上班也是偶爾有空就讓他送,沒空就她就自己搭乘出租車。
想到他最近忙得昏天黑地,林亞楠還是搖了搖頭,“算了三哥,我以后有事提前給你們打電話,不會再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了,保證下不為例!”
林坤還想再說什么,就見妹妹拉扯著他的胳膊撒嬌,“好了好了三哥,我好餓呀,我還沒顧得上吃飯呢,我們趕快回家吃飯好不好?”
林坤腦子里哪還有其他的想法,滿腦子都是“不能餓著囡囡”。
李蕓笑著看著他倆,也勸兩人快走,她還得接著上班。
林坤和李蕓打過招呼后,準備離開,一轉身才注意到旁邊還有個人。
如果是別的人林坤不一定會有多大反應,但這個人長得還不賴,個子竟然比他還高些,最重要的是對方的視線直勾勾地落在他妹妹身上,一點兒都沒有掩飾的意思!
林坤一步上前,擋在妹妹身前,眼神挑剔地打量著對方,“你誰啊?”
一聽他這不客氣的語氣,林亞楠就知道又開始了,在他身后扶額。
她三哥對好像真的有濾鏡,打小就覺得她身邊的男生都對她不懷好意。
小學的時候她的同桌是個淘氣的小男孩,經常會給她糖,她三哥知道了去找了人家,結果發現小男孩其實是盯上了她的頭發,想“賄賂”她把辮子剪了賣錢;
初中的時候,班里有人經常給她打水帶早餐,還護送她回家,她三哥再次去找了對方,結果發現原來他們是平等的交易,對方只是想抄她的作業;
在警校的時候,有男生鞍前馬后圍繞在她身邊獻殷勤,她三哥知道了又去找了對方,結果發現對方只是希望她能在下次體能對抗賽上手下留情,最重要的是別招呼臉;
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當然這其中也有個別確實對她有點兒心思的,但大部分時候大家只是單純的同志關系,盡管如此,三哥每次仍會如臨大敵。
而現在,林亞楠敢百分之百的確信,樓隊和她只有單純的革命戰友情,即便有欣賞,也只是欣賞她所謂的“刑偵天賦”。
因此聽到三哥有些不客氣的話,林亞楠趕緊從后頭探出頭來,沖著對方討好地笑了笑然后道,“樓隊,這位是赤橋區刑警隊的樓隊,天不早了,樓隊也趕緊回吧!今天麻煩樓隊了,我替荷花家里人謝謝樓隊!”
從樓燁的視角看,只見她一顆圓圓的腦袋“咻”地一下探了出來,臉上笑意盈盈,眉眼彎彎又亮晶晶。
樓燁輕聲道:“好。”
等走出醫院上了車后,林坤還在嘟囔:“我不喜歡他,囡囡,我不喜歡這個樓隊。”
林亞楠敷衍搭話:“你為什么不喜歡人家?”
林坤振振有詞,“他眼里根本沒有我!剛才我問他話,他都不答!”
林亞楠有些好笑,“那是因為你太不禮貌啦三哥,而且我不是替你介紹了嘛,樓隊這個人本來就是這樣,對誰都淡淡的,他不是針對你,三哥你別瞎想了。”
林坤發動汽車,聲音淹沒在發動機引擎轟鳴聲里,“你不懂,我的意思是剛才他注意力全在你那里,一看就沒藏好心思!”
汽車起步前最后一刻,他轉過頭,嚴肅地盯著妹妹,“總之他別想輕易過我這關!”
林亞楠嘴上應承,“好好好。”
心里卻在嘀咕,人家也沒想過你這關。
而另一邊周榮看著離去的汽車,等待好友過來。
等人慢慢走近,他才拍了拍車座,“剛才還趕我走,你瞧瞧人就是不能沒良心,這會兒得和我一起走了吧,走吧,讓兄弟安慰你受傷的心靈,我送你回去?”
樓燁瞥了一眼他的后座,嫌棄的意味不言而喻。
周榮氣結,“嘿,我說樓燁你這家伙,真討厭啊,怪不得未來的大舅哥不喜歡你,就你這個狗脾氣,誰能受得了你?”
樓燁皺眉,“別胡說八道。”
周榮多了解他啊,一下子就回過味來,知道他不是在說自己罵他的事,而是在說他開玩笑“未來大舅哥”。
他也覺得自己這么說不太好,因此瞬間便閉了嘴。
但沒閉兩秒嘴,還是好奇占據了上風,壓低聲音問:“說真的,你對亞楠同志到底什么想法啊?你悄悄和我說說,我保證不外傳。”
樓燁抿著唇不回答他,腦子里還在回想她剛才探出頭來的那個瞬間。
什么想法?
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自己現在什么想法-
林亞楠回到家里,哄了好久才將呂紅梅哄好,最后她擲地有聲地落下結語:
“呂紅梅同志,你作為一個警察家屬,要有崇高的思想覺悟!你不能給黨拖后腿的呀,你們這些警察家屬是很重要的知不知道?我們在前方作戰,你們在后方做好家里的頂梁柱,社會才會長治久安,人民才會安居樂業,少了哪一環都不行的呀!”
她拍著胸脯激情澎湃地演講,逗得呂紅梅終是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
今天這事兒總算是過去了。
晚上躺在床上,林亞楠捋了捋最近的事情:
段叔妻子的案子,她得趕緊調查調查;
那個老流氓譚建祥的殺人案她也得盡快調查;
哦對還有荷花,明天下班還得去看一趟荷花的情況。
事情還不少。
不過每件都很重要,不能耽擱。
因此第二天下班后,林亞楠先第一時間直奔醫院,看看荷花好轉點沒。
杜秀蘭對她千恩萬謝,尤其是在得知昨天晚上的住院費和治療費她幫忙出了之后更是感激得不知道說什么,“林警官,謝謝你,真的謝謝你,你放心,我和他爸還年輕,我們倆一定掙錢盡快還了你這筆錢”
林亞楠讓她不用著急,錢都是小事。
她更關心荷花的狀態。
“荷花怎么樣?燒退了吧?”她看著抱臂坐在一旁的少女問。
“退了退了,我們這就準備回家呀,荷花情緒也穩定了,我回家好好照顧兩天就又活蹦亂跳了。”杜秀蘭眼里溢出慈愛。
她不求其他,只要荷花能無病無災度過這一生,她就滿足了。
荷花看著確實狀況穩定了不少,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只是眼神看著仍舊有些木然。
醫院對荷花來說是陌生的場所,不一定比在家里好,林亞楠于是點了點頭。
兩人又聊了幾句,林亞楠想著一會兒還有別的事,也不再耽誤他們時間,讓他們趁著天還亮著趕緊回。
杜秀蘭拉著荷花的胳膊,讓她從病床上起來,輕聲開口:“荷花,和媽回家了。”
荷花安安靜靜地由著她拽起來,往外邁步。
杜秀蘭拉著她走到林亞楠面前,“荷花,和林警官說再見。”
荷花無神的眼睛望過來,“林警官警官警官”
包括林亞楠在內,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荷花突然間整個人又崩潰起來,抱著頭在原地打轉。
“警官警官警察黑好黑媽媽好黑,我好害怕”
杜秀蘭一聽這話哪里顧得上其他,趕緊抱了上去,拍著她的背安
撫,“荷花不怕,荷花不怕,媽媽在這里,媽在這里。”
荷花手指死死地摳著她的胳膊,直接摳出一道血印子來,杜秀蘭卻好似沒察覺一般,一遍又一遍耐心地安撫著她。
荷花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但她仍舊一直念叨著什么。
林亞楠湊近了聽,才聽到她一直在說“信”。
她想到荷花昨天去了郵局。
那個告訴她們消息的小孩也說荷花和她說了她要等信。
她在等什么信呢?
等荷花情緒穩定下來,林亞楠忍不住問杜秀蘭:“荷花在等信?等什么信你們知道嗎?”
“不知道啊,”杜秀蘭想了想,搖了搖頭,隨即苦笑,“她這個情況怎么會有人給她寫信。”
林亞楠又問:“荷花之前去過郵局是嗎?”
不然她不會認識去郵局的路。
杜秀蘭回答:“去過一回,我之前去寄信帶著她去過一次,那也就那么一次,沒想到荷花竟然記住了。”
她又想起來,“之前我和娘家的姐妹偶爾會有書信來往,荷花有時候會看我拆信寫信,說不定是因為這樣她才等信。”
是這樣嗎?
林亞楠覺得有這個可能性,但她總覺得還有其他的可能性。
還有荷花剛才又一直在說“警察”。
“荷花最近還一直在念叨警察嗎?還有她很怕黑嗎?”林亞楠問。
杜秀蘭手仍舊搭在荷花的背上輕輕摩挲著,“荷花確實怕黑,自那次發燒之后她就落下這個毛病了,那次發燒太嚴重,燒得她不僅神智不清,有一段時間眼睛似乎都出了問題,明明睜著眼睛卻一直念叨著黑,昨天她發燒了也是時不時的念叨著黑,至于警察,她有一段日子沒念叨了,不過上次那事兒估計嚇到她了,所以一聽到警察還是有些害怕。”
是這樣嗎?
似乎也能說的通。
但上次荷花念叨“警察”時,一起念叨的是“死人”。
這次一起念叨的卻是“黑”和“信”。
而且荷花怕黑是發燒之后開始的,高燒確實有可能造成人的短暫失明,也許荷花是因為這樣才怕黑。
但根據剛才杜秀蘭那一番話,一個警察也會朝著另一個方向思考,荷花怕黑會不會是因為之前發生了什么?譬如幽閉空間恐懼癥這種。
而且這次情況和上次不一樣,荷花同樣處于發燒狀態。
人在同樣的狀態下,很容易回憶起之前同狀況下的情形。
也許不管是怕黑,還是信,還是又一次的“警察”,都和荷花之前的發燒有關系。
林亞楠在心里默默推測著,但她沒告訴杜秀蘭。
林亞楠領著杜秀蘭她們出醫院的時候,碰到了過來的樓燁。
“誒?樓隊你怎么也過來了?哎呀我是不是忘了告訴你了,今天咱倆那個事兒得先放放,我今天有別的事。”林亞楠拍自己腦門。
她最近這記性是怎么了?怎么總是忘記一些重要的事?
樓燁把手里的罐頭遞給荷花爸,“我來看看荷花。”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警小伙子你們這太客氣了,使不得,我們已經很感謝你們了,這樣下去我們我們”郝二平一臉無措地推辭著。
林亞楠注意到他改了的話頭,心道他對荷花的感情和杜秀蘭一般無二,讓她心里有些許安慰。
兩人來回拉扯了一番,杜秀蘭開口:“好了,罐頭收下就收下了,回頭我們拿點好東西給他們送過去,給小林也送一份。”
林亞楠笑著接受了她的好意,“行,回頭給我也送一份。”
知道他們兩個還有正經事情要忙,杜秀蘭便讓兩人先去忙。
林亞楠和她說自己過段時間去看荷花,在醫院門口和他們一家子告了別。
等到只剩下兩人,樓燁問她:“你今天有另外的什么事?”
林亞楠道:“有個十年前的舊案子需要查一查。”
本以為樓燁不清楚她說的是什么,誰知道他卻直接開口道:“你說的是段永鋒的案子?”
林亞楠一愣,“你也聽說了?”
看來這件事已經在公安內部傳開了,倒是沒有什么再瞞的必要了。
“對,我今天打算去隆安區刑偵隊那邊了解了解情況,看看當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想看看案卷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同意。”嘆氣。
案卷屬于保密資料,雖然同屬于一個系統,那也不是隨便能借的,這個年代雖說保密沒到那么嚴格,但林亞楠想想能讓自己看其實也離譜了。
樓燁看著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出聲:“我們局也有當年的案卷。”
林亞楠抬頭,“嗯?”
樓燁:“涉及到警察家屬,又是懸案,當年是各個區聯合偵辦的,你不知道?”
林亞楠眼睛一亮,她還真不知道!
樓燁:“不過涉及到保密原則,你不能看。”
林亞楠:“?”
那你說一出是干什么?!問你到底是干什么?!
樓燁:“但是我可以看了,然后大致口述給你。”
林亞楠:“!!!”
她狠狠點頭,“樓隊,你是個好人!你是個大好人!”
樓燁看著她那雙眼睛一會兒一個樣,明明暗暗的,忍不住笑了出來。
林亞楠像發現了新大陸,歪著頭打量他,“樓隊,你會笑啊?不過你在笑什么?”
樓燁止住笑,重新繃好表情。
樓燁今天開了車,林亞楠坐上他的副駕,想到剛才他那一波三折的說話方式,突然有點想打趣對方,于是她直接說了,“樓隊,你開車一定很會拐彎吧?”
說完抿唇笑。
樓燁臉上出現了除了笑以外,林亞楠第二個從未見過的表情。
“???”
第65章 第65章舊案昭雪
林亞楠跟著樓燁去了赤橋區公安局。
刑警隊燈火通明,顯然還沒都下班。
她忍不住瞄了一眼身邊的人。
當隊長的倒是先跑了,不怕同事們譴責他嗎?
樓燁看著還真沒這方面的煩惱。
等他們走到刑警隊的辦公室后,所有人爭先恐后地打著招呼,“老大/隊長,你怎么又回來了?”
然后他們看到樓燁身邊的林亞楠,嘴巴張成“o”型。
怎么回事?他們隊長竟然帶女生來他們刑警隊來,女的,這可是活生生的女的啊!
不過這其中有至少一半的人認識林亞楠。
因此也很快打招呼,“林亞楠?你怎么也來了?還是和我們隊長一塊兒過來的。”
這下那些不認識林亞楠的人嘴巴長得更大了。
這就是林亞楠啊?!他們終于見到了傳說中的林亞楠!
好些個年紀小一些的警察比較活潑,眨眼間便蹦了過來,其中更是有大膽地直接面對面走上前來,殷勤地開口:“林亞楠同志,我仰慕你很久了!今天終于有機會見到你了,可以跟你握個手嗎?”
林亞楠表情有些呆滯。
怎么她現在這么出名了嗎?
樓燁瞥一眼孔雀開屏的人,冷聲詢問:“案件報告寫好了嗎?”
對方哀嚎一聲,像被人戳了一刀捂著心痛苦地離開了。
旁邊的其他人感受到隊長的殺氣,愣是沒敢再上前一步。
樓燁視線掃過所有人,明明什么話都沒說,卻愣是讓人感覺壓迫性極強。
林亞楠站在一旁瑟瑟發抖,原來樓燁工作的時候是這個樣子的,真讓人膽
寒,幸虧她和他不是同事。
嗯之后萬一想當刑警了,她有必要仔細考慮考慮把這里排在第幾了。
整個辦公室再次安靜下來,仿佛剛才的熱鬧只是假象。
樓燁帶著林亞楠前往檔案室。
林亞楠不好進去,便站在門口等著。
樓燁速度挺快,只用了十幾分鐘的時間就再次出來。
他簡單描述了一下上面所記載的信息。
“有用的信息不多,當時偵破方向看樣子也從來沒想過還有第二個人,現場勘驗筆錄極其簡略,詢問筆錄也只有附近的鄰居住戶以及受害者簡單的一些社會關系,不過詢問筆錄里有個證人,詢問筆錄里記錄她當天是在家里的,只是她之前沒給出有用的信息,如果我們想找到突破口,或許可以從她這里試試。”
林亞楠立刻追問:“叫什么?住哪里?”
樓燁答:“叫崔曼君,之前就住在段永鋒他們家里樓下,現在是不是還住在那里不好說。”
本來還以為是隔的遠的鄰居,沒想到當時就住在段叔家樓下。
林亞楠皺眉,那怎么會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沒提供出來?
樓燁提議,“不論如何我們先去她原來的住處看看,再決定下一步。”
林亞楠一想也是。
兩人當即往過趕。
等到了松吉里弄堂,沿著指示牌一路找過去,找到了十八號。
只是到了才發現,大門緊閉著,樓上的窗戶也關著,瞧著像是沒有人的樣子。
兩人于是走到旁邊,問旁邊的住戶,“阿婆,旁邊這戶沒人住了嗎?”
被問話的阿婆很是熱心,幾句話就給他們解釋清楚,“早都沒人住啦!這房子之前鬧過人命,有個媳婦被人殺啦,她男人還是警察嘞!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人還是被仇家找上門了,總之發生了那樣的事,這里頭的幾戶人家就都搬走啦!不過那個警察倒是還住在這里,但也和沒人住沒什么區別,他兒子在外頭念書,他經常不回來,所以這里大門就常關著。”
看來那個崔曼君也搬走了。
不過也正常,來之前她便在想,出了人命對方不一定還留在原來的住處,何況已經過了十年之久。
林亞楠又問:“阿婆,這里原來有個叫崔曼君的,您知道她現在去哪里了嗎?”
老太太年紀大了,耳朵有點背,大聲問:“你說誰?”
林亞楠扯著嗓子在她耳朵邊重復:“崔曼君。”
阿婆點頭,這下聽清楚了,“曼君,你說曼君啊,她走了,去哪兒了我不知道,她早就走了,我都十多年沒見過她了。”
阿婆這里打聽不出來更多的消息,兩人于是沿著周圍的建筑一路走,邊走邊打聽。
但走了一圈,也沒人知道崔曼君搬去了哪里。
林亞楠倒是從這些人嘴里隱隱約約聽出來一些話外之音,崔曼君這個人似乎作風不是很好。
等她從又一道門里出來,與剛從隔壁出來的樓燁對視,兩人雙雙搖頭,仍舊一無所獲。
林亞楠再次不由得泄氣。
在這個沒有網絡、沒有天眼的年代,想要找到一個人實在是太難了,說是大海撈針不為過。
靠不上別的,便只能靠自己一雙腿,走的路多了,或許哪天就走出一條通路來了。
于是林亞楠很快調整好心態,準備繼續去隔壁接著打聽。
就在這時,樓上忽然傳來了爭吵聲。
“打聽誰?打聽那個崔曼君,崔~曼~君~你還記得伐?那會兒你可是天天獻殷勤地往人家門上跑,可惜啊,人家瞧不上你的嘞!你個賤骨頭,快把人家家門檻踏破了,可惜人家崔曼君就是瞧不上你的嘞!”
“臭婆娘你說啥?我就問一句剛剛來打聽的人是誰,你扯這么多亂七八糟的是什么意思?我看你是安生日子過夠了,非得找事是吧?”
超級聲音實在是不小,樓上樓下的住戶紛紛打開了窗戶聽起熱鬧來。
林亞楠站在門前有些邁不動腳。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他們這走訪一不小心還引起人家家庭矛盾了。
不過她只反思了一分鐘。
說到底還是這男主人本身有問題,才惹出來的事嘛,今天就算是別的原因兩人提起崔曼君也會吵起來的,和他們走訪關系有一點但不多。
林亞楠聽了兩句,然后抬腳,下一秒腳步卻因兩人接下來的吵架內容釘在原地。
“怎么了?我說錯了嗎?人家崔曼君就是看不上你!你也不撒泡尿看看你那個德行,還成天往人家跟前湊,丟人現眼的玩意兒!崔曼君能看上譚建祥那個二流子都瞧不上你,也就是我當初瞎了眼嫁給了你這么個狗東西”
“你個臭婆娘你說什么?你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
樓上爭吵聲愈演愈烈,伴隨著摔凳子踢椅子的各種聲響。
林亞楠火速轉身,往上跑。
樓燁雖然離得稍微遠了一些,但也聽清了這段爭吵,緊跟著她上樓。
按說這種程度的吵架,左鄰右戶就是放下手頭的活,也得出來瞄兩眼,但林亞楠兩人一路跑上來,左鄰右舍倒是都開了窗戶開了門,但愣是沒一個人跑出來看。
不過這倒是方便了他們兩人。
吵架的夫妻倆連門都沒關,就那么大剌剌地開著,此刻站在門口看去,屋內地上已是一片狼藉。
但兩人打的火熱,愣是沒一個發現門口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人。
林亞楠“砰砰”在門上敲了幾下,用的力道足夠大,生怕兩人聽不到。
里面的人撕扯著胳膊扭過頭來。
林亞楠視線在兩人身上繞了一圈,兩人這才反應過來家丑外揚,連忙松開手。
“林警官,你你你,你怎么又回來了?”女人磕磕巴巴地問。
她想到有夫妻倆打架打進派出所的,不會是來教育他們的吧?
林亞楠徑直走進去,站到女人面前,神情嚴肅,“有點情況還需要向你們了解一下,現在方便嗎?”
女人倒是想說不方便,但一看她那眼神,哪里有讓自己拒絕的余地,于是她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男人,轉過頭來討好地笑笑,“方便方便,林警官要不你坐下問?”
說著指了指沙發。
林亞楠擺手,“坐就不用了,簡單問你們兩句話。剛才在樓下聽到你們說,崔曼君之前有個有個對象叫譚建祥是嗎?”
沒想到她這么毫無遮掩地說出來,夫妻兩個臉色一陣白一陣青,變幻好不熱鬧,尤其是男人到最后臉色漲成了豬肝色,這會兒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這么多人都聽到了他的笑話,只恨不得趕緊在地上找個縫隙鉆進去。
女人看著他的樣子,一眼便瞧出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忍不住嗤笑一聲才對著林亞楠回答,“什么對象啊,那充其量就是個相好的,人崔曼君雖然作風隨意了些,可也是有些心氣兒的,譚建祥那個二流子要啥沒啥,除了哄女人有一套,崔曼君怎么可能正經和她搞對象,至多玩玩罷了。”
林亞楠此刻在努力回想譚建祥的面貌特征。
那天抓他時,因為那人眼神實在太過猥瑣,林亞楠實在不想多瞧對方幾眼,因此他的長相特征她還真沒多注意。
樓燁看到她緊鎖的眉頭,走上前來掏出自己剛才畫好的圖像,舉起來讓兩人看,“是大致長這樣嗎?”
女人仔細盯著畫像看了好一
會兒,才有些不確定地出聲:“好像是吧?太多年沒見了,不太記得他的長相了。”
然后她扭頭對著旁邊的人沒好氣道:“你來看看,你不是和他有段時間關系還不錯?”
她話里的陰陽怪氣快要溢出來,男人一滯,“誰和他關系——”
但對上樓燁的視線,很快又收住話,仔細瞄了兩眼,“是他,他老了就長這個丑這個樣子,雖然有幾年沒見了,但肯定是他。”
林亞楠看著紙上的素描人物,忍不住瞥身旁的人一眼。
估計是時間短的緣故,畫的稍顯潦草簡單,但和記憶里那天抓到的人還真有幾分像。
沒想到樓隊還有這么一手,真是讓她驚訝到了。
確定了是同一個人,林亞楠繼續向兩人了解情況。
根據這兩人所說,譚建祥原來也住在這邊的弄堂里,不過他住在后面那排的尾巴上,和他們這邊隔著有一段距離。
譚建祥年輕時就不是什么正經人,不僅沒個正經工作,還天天在大街上當街溜子,騷擾周圍的婦女同志,若不是家里有點家底,只怕早讓他糟蹋光了。
因為他的這些行為,導致譚家整個在這一帶的名聲都不太好,譚建祥的幾個兄弟對此也是有意見的,但偏偏譚建祥是家里的小兒子,人都說“大孫子小兒子,老人家的命根子”,這話可真是一點沒錯,譚建祥就這么個不出息的,老兩口是生怕他受委屈了,隔天半月地便偷偷給他塞錢。
后來他不知道怎么和崔曼君搞在了一起,但一開始并沒有人相信。
沒有人相信崔曼君眼光明明挺高的一個人會看上譚建祥這么個二流子。
盡管譚建祥天天在外面逢人便說,但大家也只當他是在發癔癥。
當然也有人去問崔曼君,但對方每次都不正面回答,只是笑吟吟地回答:“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嘍。”
每當這時候,問的人一邊沉醉于她的笑容里,一邊又更加不相信譚建祥的話。
“直到有一次,我白天有點事,從單位回來的時候看到了譚建祥從崔曼君家里出來,對方當時表情”女人看著林亞楠稚嫩的臉,竟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啟唇,“就是他那個樣子,一看就是剛辦完事兒的樣子,結了婚的都懂我這才知道原來之前譚建祥說的一直是真的,他和崔曼君早就私底下搞上了。”
“后來崔曼君就搬走了,等譚建祥爹媽陸續去世后,他就被他那些兄弟給趕了出去,再然后他也不見了,我們就再沒見過。”
林亞楠拿著了解到的信息,和樓燁出了門。
“咱們順著這個譚建祥,繼續找崔曼君,樓隊你覺得呢?”她道。
其實她有一個猜想和計劃,但她沒辦法和樓燁說。
也許接下來她不僅僅是順著譚建祥找崔君曼,更重要的是要順著崔君曼查譚建祥。
陳三黑堅決否認殺了段叔的妻子,崔君曼恰好和段叔家住樓上樓下,譚建祥頭頂上顯示屏的故意殺人罪
這三項信息整合到一起,讓她不得不產生一個猜想。
樓燁對她的提議似乎沒什么異議,“聽你的。”-
林亞楠決定還是不先打草驚蛇,去問譚建祥關于崔曼君的事情。
她和樓燁仍舊在私下走訪,希望能找出崔曼君如今的下落。
但苦惱的是,崔曼君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兩人打聽了將近一個禮拜,愣是沒有發現一點她現在的消息。
這種情況下,兩人不由得想到一個方向。
崔曼君也許是真的失蹤了。
但眼下沒有確切的證據,林亞楠已經輕易不敢再和孟天磊透露一點動靜。
于是她表面上和樓燁說繼續尋找崔曼君,私下里卻決定好了去詐一波譚建祥。
上次孟天磊已經將譚建祥送了過來,眼下他正被關在過渡監區。
林亞楠和高明說了一聲,得到了和譚建祥獨處的機會。
譚建祥現在哪里還敢對她大發色心,一想到是她將自己送到這里的,他的眼睛里就充滿了怨毒。
林亞楠不說話,只定定地和他對視。
從心理上先對他造成壓迫。
果不其然,一開始譚建祥還能和她平靜地對視,漸漸的,他就坐立不安起來。
等他眼看著就要到達臨界點的時候,林亞楠忽然逼近他,冷聲道:“譚建祥,我給了你機會,雖然將你送到了公安局,但有些事情你主動說出來和被公安局查出來還是有區別的,可沒想到你竟然不珍惜這次機會。”
譚建祥一愣,然后馬上道:“我交代了!我已經交代了!我當天就交代了!”
林亞楠眼神冰冷,看著他搖頭,“你知道,我說的不是你強/奸這件事,而是其他。”
譚建祥整個人僵住,而后馬上否認,“什么其他?沒有其他了!我該說的我都說了,沒有其他了!”
面前的女警嘴角緩緩勾起,明明是笑著的,卻讓他感覺到渾身血液冰冷。
“你忘了,你殺了人。”她的聲音也如惡魔般響起。
嗡的一聲,譚建祥只感覺到自己大腦一陣轟鳴,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倒流,他手腳冰涼,嘴唇都在哆嗦。
她怎么知道?她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這件事誰也不知道,他連父母都沒有說過,她怎么會知道?
譚建祥知道,一旦殺人的事被捅開了,那他就真的活不了了,這和強/奸不一樣。
因此即便已經慌亂到極致,他還是咬死不認,“沒有,我沒有殺過人!你胡說八道!我沒有!”
林亞楠看著他這反應,步步緊逼。
“否認沒有意義,我已經找到了崔曼君,要不要告訴你,從她那里我知道了些什么?”
譚建祥瞬間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什么?是崔曼君告訴你的?不可能!這件事她根本不知道,那天我根本沒有告訴她我去了樓上”
說到這里他突然意識到說漏了嘴,連忙閉上嘴。
但已經晚了。
林亞楠騰的一下站了起來,自上而下俯視著他,一字一句,“你還說你沒有!”
譚建祥心里防線瞬間崩潰,整個人抖成了篩子,“我沒想殺人的我沒想殺她,那是個意外”
他本就膽子不大,也不是什么心思縝密的人,之前死守著這個秘密也不過是怕自己會死,可現在有人知道了。
林亞楠走的時候,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如刀般鋒利,“你犯了什么罪,我看得一清二楚,你即便想隱瞞也徒勞,明白嗎?”
譚建祥想起她將自己送進來的那天,突然打了個寒顫。
她從人群中鎖定到他,不由分說地要拉他進公安局。
她真的能看到他犯了什么罪!
*
林亞楠去找了樓燁,“樓隊,其實我私底下去詐了譚建祥,本來以為他害了崔曼君,但意外發現原來當年段叔的妻子是被他殺的,崔曼君倒是應該還活著。”
看譚建祥的反應,崔曼君的失蹤應該確實和他沒關系,而且崔曼君也不一定就是失蹤,或許只是單純搬走了。
樓燁看著她,示意她繼續說。
她的語氣帶了幾分拜托,“這件事肯定得告知宿繁區孟隊那邊,我的意思是能不能你出面告訴他,就當作是你一個人發現的?就當我今天沒來過。”
她以為自己這樣的請求多少有點莫名其妙,樓燁就算答應也會問兩句原因,可沒想到他只是答應得干脆利落,竟一句多余的話都沒問,“好。”
孟天磊得到消息,馬上對譚建祥進行了再次提審。
譚建祥很快招供。
他承認,王桂芬確實是他殺的。
據譚建祥所說,那天他和崔曼君一陣膩歪過后,突然聽到樓上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譚建祥經驗豐富,耳朵一動便聽出來這聲音不太尋常。
這邊通常大白天人很少,他和崔曼君幾次歡好都沒有碰到過人,但今天陡然有了聲響,還是這種動靜,譚建祥瞬間便起了心思,想要上樓看看。
他安撫了好一陣,才將崔曼君安撫住。
可那會兒再聽,卻已經聽不到什么聲響。
譚建祥心里有些氣她不懂事,卻仍舊按耐不住想要上去一探究竟。
他沒和崔曼君說自己是要上去,只說自己今天先走,改天再來找她。
然后他偷偷摸摸地上了樓。
他從窗戶縫里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和自己想象的情形大不相同。
一開始他猥瑣地猜測著什么,后來才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
譚建祥起了歹心,便也推開了門。
“她已經那樣了,卻還是不愿意從了我,拼死抵抗,我氣得不行,覺得她看不起我,就一直強迫她,她一直掙扎,手又撓我,腳也踢我,后來我實在生氣,隨手拿了個東西砸了她一下,她頭破了然后就不再動彈了,我嚇的不行,就跑了。”
說到這里,他竟還在為自己辯解,“其實那天只要她不那么掙扎,我是不會殺了她的,都是因為她的反應太大了,我才一時失手打了她,而且我也沒想打死她!是意外!”
第66章 第66章婚禮
案件終于告破,段永鋒情緒激動,生怕他再做出什么傻事,高明第一時間把人移到重監去。
洪旗升接收好人,干脆家也不回了,成天守在重監,直接增加了一條“段永鋒不得進入重監”的新規。
眼看著大家像守什么似的守著,武建國索性借著上次他打嫌犯的事情給段永鋒先停了職,讓他好好回家反省三個月。
三個月過后,譚建祥的判決應該也已經下來,到時候人被槍決,再讓他回來上班。
事情雖然真相大白,林亞楠卻心里五味雜陳。
她上輩子生活在科技高速發展的年代,案件偵破可以借助各種高科技工具,來到這個時代,才突然意識到時代的局限性。
這次案件對外大家只知道是因為樓燁在查譚建祥的過程中偶然發現的線索,人們紛紛夸贊樓隊果真是刑偵人才,只和譚建祥打過一個照面便意識到他的不對勁。
但高明卻知道,事情沒那么簡單。
“小林丫頭是你吧?那天你說有事要問譚建祥,問的就是這件事是吧?”高明看著她問。
他的眼神里不是探究,只是好奇,這讓林亞楠自在許多。
林亞楠點了點頭,和對樓燁的說辭一樣,“我們順著譚建祥查到一個女性,但這個女性卻找不到了,我本來是想詐他是不是殺害了這個女性,沒想到意外才得知他竟然才是殺害段叔妻子的兇手,算是意外收獲。”
其實,她詐譚建祥為真,但意外收獲是假。
她從一開始便懷疑譚建祥與段叔妻子的案子有關,只是借著崔曼君有個由頭罷了。
好在高叔不知道前面的這些事情,算是打了個信息差。
等等,高叔不知道,但樓燁知道。
林亞楠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樓燁其實早就察覺到一些事情了對吧?
不管樓燁是出于什么原因沒有說破,總之既然他轉作不知道,林亞楠便也打算接著裝傻下去-
雖然譚建祥的事情結束了,但崔曼君仍舊沒有下落,林亞楠和樓燁商量一致,決定兩人還是繼續留意著,如果某一方發現對方了,到時候再通知另一方。
空閑下來的時間里,林亞楠去了一趟郝家村村外,去看了看荷花。
杜秀蘭見到她十分開心,幾乎是迎著她進來。
杜秀蘭說荷花上次從醫院出來后就沒再發燒了,狀態又恢復到和之前差不多,她不想一直綁著荷花便幾乎時時刻刻看著她。
林亞楠和荷花視線對上,后者沖她靦腆地笑笑,瞧著和正常人無異。
林亞楠覺得有些驚奇。
杜秀蘭解釋,“不瞞你說林警官,荷花她有時候就和正常人一樣,就是可能心性比一般人小了幾歲,但她什么都曉得,所以我才會不忍心綁住她。”
林亞楠聽到她叫自己“林警官”,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荷花,聲音壓低了些,“你叫我荷花聽見沒事嗎?”
杜秀蘭摸了摸女兒的頭發,笑著開口,“沒事了,昨天我和她爸聊起天還說到你,不小心說到警官這兩個字,荷花也沒什么反應,看樣子那天是她發燒所以才比較敏感了些,現在應該沒事了。”
林亞楠點頭。
這更驗證了她之前的猜想。
林亞楠其實很想直接問問荷花那天的事,但又怕萬一刺激到對方。
雖然她想解開荷花小時候會變成這樣的原因,但她也知道,對于杜秀蘭夫婦兩個來說,荷花的現在或許比過去更加重要,他們也許更想荷花能夠平平安安地度過這一生。
因此,即便有再多疑問,她也先按耐住了。
只是在后來和杜秀蘭再聊天的過程中,她有意無意地問著:“荷花那天到底為什么去郵局,你們知道了嗎?”
說到這里杜秀蘭就是苦笑,“不知道,后來我問過荷花,荷花根本不記得她去郵局了,所以就更別提為什么去了,畢竟那天荷花情緒很不對勁,后來我也就不探究了,如果忘了能讓她開心點的話,忘了就忘了吧。”
這是創傷后應激障礙導致的回避性遺忘。
林亞楠真的越發覺得荷花的病和她的猜想一定有關系。
她想了想,終于還是忍不住問杜秀蘭:“你們不想知道荷花當年到底因為什么才變成現在這樣嗎?”
杜秀蘭沒想到她話題跳躍性這么強,微微一愣,然后勉強一笑,“想啊,當然想,只是時間過去這么久了,而且我怕再問荷花會讓她情緒更加不對勁,這才不敢問。”
得到肯定的答案,林亞楠放心下來。
但她沒有和杜秀蘭保證自己會替她們查,畢竟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查出來。
有些事情一旦說出來就會讓人產生期待,不如不說-
李蕓工作繁忙,直到婚禮前一周醫院才放她休息下來。
好在兩家人都不少,為了兩人的婚禮盡心盡力地操持著,李蕓本人倒是沒什么必須要忙的。
另一方面,為了能讓她安心上班,林圳也把手頭的工作放了放,自己全程盯著。
婚禮前一天,林亞楠和李蕓窩在臥室里說悄悄話。
李蕓回想這一段時間以來的點點滴滴,臉頰悄悄地紅了一點,感嘆:“其實囡囡不瞞你說,我從前覺得你大哥性子實在是太淡了,林坤先不說,就瞧林境,你二哥雖然嘴巴毒了點,但性格也是很明朗的,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一眼便能瞧出來,可你大哥是真的讓人捉摸不透,我有時候都覺著他和我訂婚根本不是因為喜歡我,只是礙于兩家人的關系。”
林亞楠歪頭瞧著她,眼里閃著笑意,“那現在呢?”
李蕓臉更紅了些,不知想到什么笑容都顯得甜絲絲的,“現在現在我敢確定了,他應該還是喜歡我的但是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說,我還是有點害怕”
林亞楠往她身邊擠了擠,腦袋歪在她肩膀上,胳膊伸出去環住她,輕聲開口:“蕓姐,我大哥的性子向來是比較內斂的,可能是因為是家里的第一個孩子,而且大哥比我們吃得苦多,所以他心思相對來說重了一些,但他喜歡你是真的,這我也能看得出來,你盡可以放心。”
李蕓摸了摸她的臉蛋,知道她話還沒說完,便只“嗯”了一聲,聽著她繼續說。
“但是愛情的不確定性太多了,蕓姐,即便他是我大哥,即便我真的希望你幸福,我還是希望如果有一天——”說到這里,林亞楠
突然停下。
李蕓感覺到小姑娘一把將她的肩膀掰了過去,然后她直愣愣地撞進對方漆黑的眼眸中。
那雙眼睛是從未有過的鄭重。
“如果有一天,你覺得你們的愛情變質了,你實在難以忍受了,你一定要有放手的勇氣,不需要顧及我,不需要顧及我們家里的任何一個人,只要那么做你覺得你開心你舒服了,你就放心大膽地去做,我不能保證永遠站在你這邊,但我也不會站在大哥那邊。”
李蕓有些怔怔地看著她。
眼睛里慢慢有了濕意。
她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林亞楠當然懂她。
但她想告訴她的是,擁有了放手的勇氣,或許有時候才更容易通向幸福。
李蕓張嘴,還沒說出來些什么。
林亞楠伸手探過去擦掉她臉上即將要落下來的淚珠,笑著轉移了話題,“在結婚前一天和你說這個,讓大哥知道了非得打死我,蕓姐你這么好的人一定會幸福的,你相信我。”
李蕓噗嗤一笑,伸手將她攬過,“我知道你的意思,謝謝你囡囡。”
婚禮那天,人特別多。
林家和李家都是附近的大戶,再加上兩家在外經商認識的好些朋友,來的人多到超乎林亞楠的想象。
呂紅梅倒是已經提前都算好,訂了附近最大的宴廳。
婚禮熱熱鬧鬧地進行著的時候,宴廳里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志國,你這就沒意思了,兒子結婚都不告訴我們兄弟姐妹幾個,怎么著?你林志國如果飛黃騰達了,是覺著我們這幾個兄弟姐妹的連給你們家上禮的禮錢都出不起了?還是怕我們上門打秋風啊?志國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倒是說說?”
呂紅梅提前給夫妻倆雙方的兄弟姐妹都發了請帖,但獨獨剩下這一家子的——林志國四叔家的幾個孩子。
是,呂紅梅承認自己就是記仇。
但實在是這家人實在惡心。
想當初林志國才十幾歲的一個半大孩子,一個人跑到城里來闖蕩,當時找到這個所謂的四叔,不求他幫其他忙,只求在他們家暫時有個落腳的地方,哪怕是床底下打個地鋪也行。
當時他們怎么說的來著?
呂紅梅今天再次把他們之前的話原模原樣地送回給他們。
“什么親戚不親戚的,我們家可沒有你們這么窮酸的親戚,這是你們各位的爹當年親口說的,怎么?現在你們是想做不孝子和不孝女嗎?”
呂紅梅不想讓這群人打擾到今天的婚禮,找了幾個人推搡著將人推搡出門外,“走走走,趕緊都給我走,大好的日子別逼著我罵你們!”
得虧她提前留了個心眼,就怕這家子過來,招呼了幾個人守在這里,有情況讓他們趕緊通知自己。
林亞楠眼睛靈活,在遠處看到這邊的情況,也趕緊擠了過來。
今天好日子,她也懶得和這群人多費口舌,只想著趕人出去就行。
她的力氣大,手鉗在對方胳膊上,后者根本不能動彈,只能被她拉著走。
等被迫出了門外,一群人罵罵咧咧,還想著往進擠。
林亞楠讓她爸媽先進去,一會兒得敬酒了,她在外面守著。
守了好一會兒,那群人仍舊不走,似乎今天是跟他們家杠上了。
林亞楠心里有些煩躁,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還想進去瞧瞧熱鬧呢。
正思考著該想想什么辦法,遠處一伙人朝著這邊走來。
林亞楠眼睛一亮,腦子里有了主意。
那伙人越走越近,待看到她時,為首的那人眼睛也登的一亮。
“林警官怎么是你?咱們也真是有緣分!”狄飛身后跟著一大串人,浩浩蕩蕩的停下,等停在這里他抬頭看了看面前的建筑,又看林亞楠,忍不住問:“林警官,我聽說今天這里面有兩家富戶聯姻,所以帶著兄弟們過來討個喜頭,怎么著?您認識這兩家富戶?”
林亞楠嘴角勾起笑,這不是巧了嗎。
她看向狄飛,和他身后的大部隊,“認識,這個喜頭我替主人家給你們了,但我希望你們幫我一個忙——”
她指了指怒目瞪著她的那群人,“這些人,主人家不想看到,你們幫忙攔著點,等一會兒出來我給你們結算。”
狄飛一聽到“結算”兩個字,眼里瞬間流露出對金錢的渴望。
這可是富戶啊,大富戶!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行,包在我們身上!”狄飛拍胸脯。
第67章 第67章(二更)
婚禮結束后,林亞楠來到門口。
狄飛一伙人百無聊賴地在門口等著,先前那些不速之客早已不知去向。
見她出來,狄飛蹭地從馬路邊上起來,手里的碗在日光下曬得锃亮,倒映出他笑嘻嘻的樣子來。
“我就說林警官不能騙我們兄弟幾個,你瞅瞅,我就是沒瞧錯人!”
林亞楠把他的恭維話放到一邊,問:“那些人呢?走了?”
狄飛頗有些自豪,“早走了,就那群人不夠和兄弟們來倆回合的,我們還沒發功呢,他們就敗下陣去了,沒意思沒意思。”
林亞楠笑,那些個沒皮沒臉的就得讓更沒皮沒臉的來治。
哦莫,她的意思可不是說狄飛他們沒皮沒臉,只是說他們比較豁得出去
其實若換做是往常,林亞楠必定是要親自上場高低罵他們一頓的,但今天這種日子,不管罵贏了還是罵輸了都是讓別人看了笑話,實在是沒這個必要。
所以說,狄飛他們還真是幫了自己家大忙,這些錢給他們不虧。
林亞楠從身上掏出一把鈔票,放到狄飛的碗里,又問他們:“要不要進去吃兩口席?”
狄飛看著自己碗里超乎想象的鈔票,眼睛都瞪圓了,他趕緊伸手捂住碗,又,左顧右盼了半晌,生怕有人盯上他碗里的錢。
“我的個老天爺啊林警官你你給這么多,他們知道嗎?”
林亞楠笑,“放心吧,我能做的了主,你們吃席嗎?”
狄飛看著這富麗堂皇的建筑,有些不可置信地問:“你,讓我們進去?”
林亞楠知道他們意思,點頭。
狄飛身后,一群小弟早已經涌了上來,涌在最前頭的都是那幾個之前和他一起進三看的“心腹”。
聽到林亞楠這么說,幾人著急地拽狄飛,“飛哥,林警官讓我們進去!飛哥,我們進去吧!咱們不能不給林警官這個面子啊!”
狄飛渾渾噩噩地跟著林亞楠走了進去。
他這輩子,不,也許上輩子加上下輩子都不一定來過這種地方。
林亞楠帶著狄飛他們走進一個包廂,他們今天來的人實在是有些不少,至少有二十幾個人,一個包廂堪堪坐下。
正式會場還有很多人沒離開,她不能將人帶過去,便選擇了包廂。
狄飛他們才無所謂是包廂還是其他,眼珠子盯著桌上玲瑯滿目的菜早就流哈喇子了!
林亞楠沒說其他,只對著一群人道:“這些菜和今天大家吃的席面都一樣,你們放心吃,我絕對沒有糊弄你們的意思。”
狄飛連連點頭,眼睛黏著桌子舍不得離開,“林警官你我們還能不放心嗎!”
林亞楠看著他們那迫不及待的樣子,一擺手,“行,那你們先吃。”
她就在一旁那么坐著等著。
說實話,把他們叫進來,她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這幾次走訪,林亞楠深深地感受到了這個年代破案的艱難,想要找到一個人有時候還真的不太容易。
于是她想了個法子,她想讓狄飛這伙人成為她的“眼線”。
狄飛這群人,打著乞討的名義,走南闖北一定會認識不少人,而且他們的隊伍不小,假以時日一定可以慢慢鋪成一張網,說不定會在關鍵時刻發揮關鍵作用。
因此等他們吃完,意猶未盡地抹嘴的時候,林亞楠把這些話含蓄地說了出來。
狄飛抹嘴的動作僵了一下,抬起頭來看著她。
林亞楠看到了他眼里的猶豫。
她想了想,換了種方式表達,“放心,不會讓你們做什么危險的事情,就是幫忙尋個人之類的,不白用你們,有報酬。”
一聽到有報酬,又有人戳狄飛的腿。
狄飛猶豫了半晌,一咬牙,”
林警官對我們哥幾個挺好,我們也不能不領林警官的情,行,以后有事你招呼我們,我們一定盡可能地幫上你忙!”
林亞楠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狄飛這人要不是他們這群人中的老大呢,到底多個心眼。
這話看似答應了,又給自己留了余地。
橫豎她確實沒想著讓他們為自己拋頭顱灑熱血,這種程度暫時足夠了。
于是她開口:“那需要你們幫個忙,有個叫崔曼君的,不到四十歲的年紀,之前住在隆安區松吉里,現在不知去向,你們幫我留意著一些,如果有聽到她的任何消息,通知我一聲。”
狄飛一聽這名字是個女的,心就放下一大半。
看樣子林警官沒騙他們,她真是想讓他們幫著找找人而已。
狄飛于是一口應下,“行嘞!林警官你放心,一旦有這個女的消息我們馬上告訴你。”-
林亞楠在三看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武建國找到她。
“這個案件難不難的我不是很清楚,但赤橋區的樓隊和宿繁區的孟隊點名讓你加入專案組,上面的領導也批下來了,我這邊必須放人,林亞楠同志,你可承載著我們三看大家伙全部的希望啊!給他們露一手!讓他們看看咱們三看也是特別優秀的!”武建國激勵她。
武建國其實心里一邊自豪一邊擔憂。
自豪的是,自打林亞楠同志來了之后,他們三看都連帶著小有名氣了,在市局那邊都掛上號了。
擔憂的是,看樣子惦記林亞楠同志的人不少,他得提前做好準備才是。
林亞楠從武建國辦公室里出來的時候,腦瓜子還有些嗡嗡的。
市局那邊有個案子暫時沒有進展,于是成立了個專案組,然后不知怎么樓燁和孟天磊就把她推薦上去了。
她很想敲開這兩人的腦袋瞧瞧,怎么著?是看她很閑嗎?不知道她在三看還得上夜班嗎?!
等林亞楠去了專案組才琢磨出這其中的一點滋味來。
孟天磊和她寒暄著寒暄著就開始套起她的話來,“譚建祥那個案子,你聽你們三看的同事說了吧?”
林亞楠直接裝傻,“什么?”
孟天磊瞇著眼睛看她,片刻后才哈哈大笑一聲,“看樣子你最近很忙啊?其實也沒什么,就是那個譚建祥不僅犯有強/奸,還有殺人前科,不過他強/奸的對象和殺人的不是一個,不知怎么的我聽說了這件事后就想起來那次你問我的那個兒媳婦有沒有死。”
林亞楠假裝沒有聽懂他話里的意思,繼續裝傻充愣,“這樣子啊,那他真不是個東西,我當時隨口一問,沒想到孟隊記這么清。”
孟天磊繼續拐彎抹角道:“人家都說干刑偵的有時候直覺很重要,我從前不太信,最近這段時間倒是有些相信了。”
林亞楠心里真的有些煩了。
她沒想到這個孟隊這么難纏。
“你來了?我和你簡單說說案件的情況,晚點我們分析一下。”
正在林亞楠為難之際,樓燁不知從哪里突然冒出來,徑直走過來,像是沒有看到孟天磊一般,自顧自地說道。
林亞楠松了一口氣,跟著對方走。
孟天磊竟也跟了上來。
“哦對了,譚建祥這個案子,關鍵還多虧了樓隊,如果不是樓隊私底下調查孟建祥,然后查到了崔曼君,又去詐了譚建祥,這么說起來整件案子都是樓隊的功勞,樓隊這是直接給我們送了個業績啊,怪不得人人都說樓隊腦子里裝的全是案子,不是自己轄區的都這么上心,可真是讓我們慚愧啊。”
“私下”兩個字被他咬的極重,而且他這話聽著可不想是真感謝的樣子。
林亞楠瞄了一眼樓燁,心想這兩人是不是有點兒不對付?
樓燁止住腳步,扭頭對著人,像個毫無感情的工作機器,“孟隊都知道我腦子里都是案子了,還在這里的意思是?看不出來我要討論案子嗎?還是你的觀點愿意與我共享?”
第68章 第68章學習&小舅舅
孟天磊和樓燁倒談不上不對付。
他只是看不上樓燁老是那么一副自命清高的樣子。
什么他樓燁腦子里全是案子,一切都為了案子等等這種言論,他通通聽著不順耳。
大家誰不是為了案子,他們每天沒日沒夜地熬著不也都是為了案子嗎?
憑什么他樓燁就比大家高人一等?
而孟天磊對林亞楠的態度就更微妙了。
他一開始是挺欣賞林亞楠的,對方似乎有不同于常人的破案能力,盡管他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但說到底他是想拉攏她的。
但后來他聽說了樓燁也很欣賞她,而且兩人的關系似乎非同尋常的時候,事情就變了。
譬如這次的案件,雖說成立了專案組,但明里大家都能看出來這次的專案組是分兩個派系。
一個以他為首,一個以樓燁為首。
他向上面點名要林亞楠,一個是想近距離觀察她到底有什么能力,另一個也是想借此機會試探她與樓燁的關系。
果不其然,在他提出后,樓燁果真也有所行動,而此時兩人關系甚密。
樓燁這通毫不客氣的話落下后,孟天磊止住腳步,對著兩人擺手,“行,你們聊,我就不去討嫌了。”
直到兩人走遠后,林亞楠才回身看去,孟天磊仍舊看著他們這個方向,見她回頭竟還同她點頭致意了一下。
林亞楠沖著對方也微微頷首,馬上轉回身子,“你他”
樓燁也許是看出她心里的不安,沒有直接安慰她,而是說道:“孟天磊這個人雖然嘴碎了點,但作為警察還是合格的。”
這句話換言之,他不會有害人的心思,至少現在不會有。
林亞楠點了點頭,心想孟天磊主要還是對她之前不小心展露出來的破綻有些懷疑,這才一直明里暗里地試探她,以后她小心謹慎些就是了。
兩人很快說回到案子。
“這次的案件是滅門案,被害人為一家五口。”說起案件,樓燁的神情嚴肅起來,何況此次案件確實慘烈,“被害人所有信息在這里。”
林亞楠接過他手中的案件記錄,仔細看。
五個人,爺爺,父親母親以及兩個孩子,無一生還。
這手段也太殘忍了,這都有多大仇多大怨啊,怪不得成立了專案組。
林亞楠很快跟著樓燁投入到案件調查中。
林亞楠雖然先前因為“金手指”的原因接觸到了幾件案子,但她刑偵經驗其實仍舊匱乏得很,也缺乏系統的鍛煉,因此這次的案件,看似是上面指派她來的,實則她是來學習經驗的。
她有自知之明,在很多時候并不輕易開口,而是更多的做一個記錄者和傾聽者。
因為案件性質惡劣,專案組幾乎是沒日沒夜地推進進程,用了足足兩天兩夜才將和被害人一家有社會關系的人物捋清。
而就在捋清的當天晚上,孟天磊和樓燁產生了第一次爭執。
被害人之中,作為男主人的趙強是一個賭徒。
孟天磊按照常理推斷,“趙強常年混跡于賭桌,和同是賭徒的石丘等人一直不對付,且根據不少人所言,案發前幾天兩人剛剛進行過劇烈爭吵,已經上升到動手的地步,趙強頭上的傷就是石丘一伙人砸的,且他們揚言趙強再不還錢就打死他,有合理的作案動機,案發當天這幾人也只有互相的口供,并沒有其他證人能證明他們當天在哪里,無法排除作案時間,我建議先將這伙人作為重點嫌疑目標。”
孟天磊的分析不無道理,不少人聽著都點了點頭,想著可以朝著這個方向繼續。
然后他將目光看向了樓燁。
樓燁一直低著頭,拿著筆在紙上寫著什么,好一會兒
之后他才抬頭,然后問身邊手下的人,“毒藥的來源找到了嗎?”
身旁的人回答:“還沒有。”
然后他再次低下了頭。
孟天磊對他完完全全忽視了自己的這個態度很是生氣,忍不住質問道:“樓隊你什么意思?對于我剛才的話你不發表些什么看法嗎?”
樓燁這才抬起頭,對著他淡聲道:“我的意思是,先找到毒藥的來源。”
孟天磊是感覺真的火大,他難道不知道要先找到毒藥的來源嗎?但是現在不是沒找到嗎?
在找毒藥來源的同時,圍繞著石丘這伙人展開調查,難道不能雙線并行嗎?
孟天磊眼睛一瞥,瞥到旁邊的林亞楠,問她:“林亞楠同志,你覺得呢?”
林亞楠一直低著頭,在盡可能地降低自己存在感,就怕他點到自己,不曾想這么努力了,還是逃脫不了這個命運。
她硬著頭皮抬起頭來,迎接她的是一瞬間所有的視線。
她林亞楠的名號,之前算是響當當地打出去了,因此這會兒才不少人都期待地看著她。
林亞楠該怎么說呢,她倒是也想順著孟天磊的意思說下去,但石丘那伙人確實不是兇手。
問她怎么知道的?當然是已經看到了。
林亞楠斟酌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決定坦誠開口:“當務之急肯定是盡快查到毒藥來源才好順藤摸瓜。”
孟天磊臉色沉了沉。
林亞楠嘆了一口氣。
孟天磊明明也知道,現在第一步要做的就應該是排查毒藥來源,而且這個排查一定不容易,需要耗費大量的警力和精力,換做是平時他也是極有可能這么做的。
可現在他就像和樓燁杠上了一樣,一定要找到另一個方向才能行。
她是真的心累。
真的不明白這兩人找她來到底是做什么的?難道是讓她夾在中間當受氣包的嗎?
就在這時,樓燁忽然起身,對著孟天磊道:“石丘這些人確實有殺人動機,但他們的殺人動機是為財,趙強家里死前東西擺放整齊,并無被人翻動的跡象,況且趙強家貧,他活著才更有可能拿到錢。”
然后他對著林亞楠招呼道:“跟我走。”
孟天磊周身一滯,沒再說出話來。
明明很淺顯的邏輯,他怎么會沒有反應過來?
林亞楠看著孟天磊呆在一旁,起身迅速逃離了這里。
樓燁神情淡淡,似乎剛才孟天磊的質問并沒有影響到他。
林亞楠步子邁得大了一些,與他并肩而行。
她看著他,冷不丁問道:“你是不是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
樓燁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沒否認但也不算承認,“心里有個猜想,但還沒辦法驗證。”
林亞楠很想問問他是什么猜想,但見他沒有說出來的意思,便知道他在沒弄清楚之前恐怕是不愿意輕易說出來的。
兩人走了一會兒,樓燁突然問她:“見過完整的尸體嗎?”
林亞楠被他這新奇的問話驚到,險些嗆到。
再一琢磨就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問了。
之前在去三看的路上,她發現了尸包,后來碰到了樓燁。
“見過。”林亞楠回答。
樓燁點頭,“好。”
又走了一會兒,林亞楠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這么問自己。
因為樓燁接下來帶她來的是停尸間。
兩人穿好防護服,戴好口罩,樓燁將幾具尸體上的布掀開,對著她出聲,“你試著觀察觀察,看看能不能觀察出什么來。”
林亞楠:“”
不是吧sir,這也要學?她不是法醫啊!
一旁帶著人進來的法醫也震驚了。
樓隊真是一如既往地讓人意想不到啊!
他可是聽說了,他們樓隊很欣賞人家的,欣賞不就等于喜歡?喜歡的話兩個人獨處不就等于約會?
他們樓隊竟然帶著人來停尸間約會!怎么能不讓人震驚?!
林亞楠其實也有些麻。
她是見過尸體,但不代表她喜歡見到尸體啊!
但看樓燁顯然是真心在讓她觀察,林亞楠無奈低頭。
這一低頭,尸體上還沒發現什么,尸體另外先有了新發現。
只見平躺著的趙強頭頂上方竟也懸著一塊顯示屏。
林亞楠震驚。
她的顯示屏竟然功能已經這么強大了嗎?不僅不受囚服手銬等的限制,竟然連生死也不受限制的嗎?
她仔細看過去。
「姓名:趙強
年齡:35歲
所犯罪行:故意殺人罪(100%)
刑期:無法判定
罪惡程度:ss級」
林亞楠看著顯示屏愣了一下。
趙強竟然殺過人,看樣子性質還很惡劣。
難道是仇家報復嗎?
見她一直盯著趙強的尸體瞧,樓燁突然出聲道:“其他幾具尸體也看一看。”
*
林亞楠看完幾具尸體,吃飯都沒胃口了。
不知道該怎么說,和大部分人不太一樣的可能是,比起尸包那種零碎的尸體來,她更怕這種完整的尸體——因為會有一張完整的臉。
因此中午打飯時,她只打了點清淡的菜,量也打得不多。
但樓燁顯然沒受影響,他和往常一樣,自如地吃著飯。
林亞楠吃不進去,索性又將注意力拉回到案子上,她問樓燁:“你說會不會不是為財,而是其他的仇殺?”
樓燁停下吃飯的動作,看向她,“為什么這么說?”
林亞楠解釋道:“趙強這個人人品一般,目前看來和他關系不好的人大有人在,即便這些人沒有嫌疑,會不會還有其他的人我們沒找到?有那種深仇大恨的?”
樓燁沉默了一瞬,然后點頭,“嗯,不排除有這種可能。”
林亞楠覺得她的想法很對,畢竟趙強的顯示屏已經明明白白地提示她了。
誰料樓燁卻突然問她:“剛才觀察那些尸體,你發現什么了嗎?”
林亞楠正納悶他讓自己觀察尸體,卻又沒讓自己陳述呢,這會兒聽他問來,便回憶了一下徐徐道:“其他的我看不出來,我就是覺得有一個地方還挺奇怪的,比起來其他幾具尸體,趙強的尸體似乎顯得安詳了些?能這么說嗎?就是感覺他應該死前掙扎得不是很厲害。”
眼看著她說完,樓燁的眼神露出一點贊賞來。
林亞楠便知道,她說得應該是符合對方預期的。
樓燁點了點頭,然后問她:“還有嗎?”
林亞楠搖頭。
樓燁放下手里的筷子,像一位耐心的老師,“你說的沒錯,趙強的死狀比起另外四名被害人來,要安詳的多。除此之外,根據第一現場的檢測,趙強的死亡時間要晚于另外四名被害人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不等,另外,現場勘測筆記不知道你是否注意過,當時趙強的妻子抱著兩個孩子,他父親離他們較近,而趙強一個人在離他們相對較遠的地方,而其他四人死亡時的方向與趙強死亡時的方向相對。”
林亞楠回憶了一下現場勘測筆記圖,確實是這樣。
但是這些又說明什么呢?
“你可以試想一下那個場景。”樓燁道。
林亞楠在腦海中試著構想當時的場景。
構想著構想著,她終于意識到不對勁。
一家五口,被同時下毒的話,即便是因為吃飯的順序有先后,在得知死亡來臨的時候,不應該第一時間報團取暖嗎?怎么會相隔得如此有距離?
而且她想著想著腦海里就出現了趙強靠在一邊看著另外四人掙扎的場景,冷汗都出來了。
趙強死時狀態安詳會不會是因為他早就知道并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他頭頂的顯示屏,他殺害的不是其他人,而是連他在內的他們這一家五口!
林亞楠覺得這個方向越想越正確。
她抬頭猛然間看過去。
就見樓燁定定地望著她。
他看出來她已經想明白了,所以眼神里含著贊許。
樓燁老生話題常談,“你很聰明,雖然經驗可能缺乏了一點,但是擁有干刑偵的敏銳直覺,還是希望有一天你能考慮清楚自己適合的路。”
林亞楠呵呵一笑,面上鎮定地回他:“樓隊過獎了,真的過獎了。”
實則心里狂擦汗不止。
這份聰明中到底摻著幾分水分,別人不清楚,她心里可清楚得很。
*
在專案組所有同志的努力下,毒藥的來源終于查清楚。
趙強果真私底下偷偷買了一份砒霜,正是案發前一天,與從幾人體內檢測到的砒霜毒性成分完全一致。
他的下毒心理不得而知,但隨著調查的深入,推算一番大概也能推算出幾分。
趙強是個實打實的賭徒,不僅賭錢,甚至賭人。
他將自己的老婆、孩子紛紛賭上了賭桌。
最后也許是因為無力償還,又或者是沒有可以再賭的賭注,他選擇了死亡。
林亞楠跟著這次專案組行動,一方面學習辦案經驗,一方面又忍不住想罵人。
什么傻叉玩意兒,自己死就得了,還拉著家里人一起,老婆孩子真是倒了血霉。
林亞楠曾不止一次感嘆于這世界上人性的下限,又驚覺尤其是在婚姻關系里。
該說不說,真的恐婚了。
案件偵破,林亞楠回到三看。
武建國向她問了問這次的情況,了解過后也是唏噓。
她去的時間不長,武建國驚訝她回來如此之快,忍不住問:“這次偵查行動十分順利?怎么樣?你是不是給他們大露了一手?”
林亞楠苦笑,那還真沒有。
她這次可真是純純去學習去了,也是經過這次,林亞楠發現樓燁這名號還真不算虛。
雖然這次的案件不算太難,但辦案過程中對方真的發現了很多細節,因此才能在還沒有確切證據之前就沿著正確的方向進行。
林亞楠不由得反思自己,她似乎一直都是有了線索才能進行下一步,這當然是正常的辦案流程,只是比起樓燁來,還是差了一點。
武建國瞧她臉色一般,又許久不回答,猜到了什么,鼓勵道:“沒事,你還年輕,以后多的是機會!好了,現在回到原來的崗位上,繼續發光發熱吧!”
林亞楠:“”
她怎么覺著她們所長還挺慶幸這個結果的呢?-
林亞楠今天得早些回去。
前段時間因為大哥和蕓姐結婚,遠在粵省的小舅舅趕了回來,今天是他在這里待的最后一天,晚上就要回粵省了。
呂紅梅給弟弟擺了踐行席面,林亞楠前兩天特地和人調了班,就怕趕不上今天的踐行酒。
回家之前她先去了一趟百貨商場,給小舅舅買了點送別禮物,然后才又打了車往家走。
從百貨大樓回家的方向有一座橋,出租車開到那里的時候,橋上人比往常多了許多。
司機一邊載著她往過走,一邊看了一眼熱鬧的人群,感嘆,“怕不是又有人掉下去了?哎,又有人家里要遭難了啊。”
林亞楠透過車窗往外瞧,看到個熟悉的身影。
寧河派出所的蔣紅橋。
本來還想著也許是司機師傅多想了,這下看來真的如對方所說。
如果是平時,她肯定得過去瞧一瞧是怎么回事,但今天她得先趕緊趕回家。
因此隨著出租車快速駛過橋面,林亞楠轉頭將這件事放下。
*
呂紅紹是個面白書生,長得文質彬彬,鼻梁上一副眼鏡更增添了幾分書卷氣。
他今年三十出頭的樣子,正是打拼事業剛剛好的年紀。
但呂紅梅不這么覺得。
呂紅梅覺得他應該先成家后立業。
再說了,他這業早都已經立起來了,更應該操心著成家了。
因此林亞楠回來的時候,呂紅梅又在念叨,“那么多適齡又合適的姑娘,你就一個都沒看上?我就納悶了到底是人家看不上你還是你看不上人家啊?我覺得還是你的問題更大一些,畢竟我都讓你給你介紹那么多個了,就是天仙也該挑出來一個了,你老實交代,是不是你專門挑三揀四的,這才一個都沒成?”
遇上亙古不變的催婚話題,呂紅紹一張斯文的臉上盡顯無奈,“姐,你別給我介紹了,我現在對這方面沒什么心思,談了也是耽誤人家姑娘,回頭你還不落好,你說你這是何必呢?”
呂紅梅一聽這話就翻了臉,鍋鏟一摔,瞪著他,“前幾年你就和我說你沒心思,現在還沒心思,那你倒是和我說說你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有心思?!非得等到七老八十了才能提起這個心思?”
呂紅紹沉默應對,決定不再頂撞她。
在這邊的最后一天了,還是別惹她生氣了。
但呂紅紹心里真無奈啊。
他姐婚姻很不錯,所以總想著這世上所有人的婚姻都不錯,總想著讓他趕緊成家,可他見過太多失敗的婚姻,對這方面真的沒有太大興趣。
但他也知道,他這會兒但凡再反駁一句,都得再吵起來,所以他還是選擇閉嘴。
正在呂紅紹煎熬的時候,小外甥女回來了。
呂紅紹眼睛一亮,“囡囡回來了啊,手里提的什么東西?讓小舅舅瞧瞧,是不是給小舅舅的送別禮物?”
林亞楠夸張地捂嘴,“小舅舅你真是神了!這都被你猜到了!”
呂紅紹樂呵呵地從她手里接過袋子,一邊打開一邊揶揄道:“那是,小舅舅又不是你三哥,你的這點兒心思輕松拿捏。”
還在往回趕的林坤一個噴嚏,一定有人在想他!他得加速踩油門!
呂紅梅招呼林亞楠把菜往桌子上端,被兩人的話轉移了注意力,白了一眼,“哪有你這么當舅舅的?還拿外甥消遣。”
呂紅紹見她終于不再執著于讓他結婚,松了一口氣。
然后和外甥女悄悄眨了一下眼。
幾人邊聊著,一家人陸陸續續都回來了,連李蕓都請了一天假。
饒是呂紅紹常年習慣了孤家寡人,這會兒也全是不舍。
林坤心直口快,直接問:“小舅舅你不能再多待一段時間嗎?怎么這么著急,那邊不是有你那個大學朋友幫你看著嗎?”
呂紅紹夾了一筷子糖醋肉,滿足地放進嘴里,嚼完才解釋緣由:“昨天他給我打電話,說想開展個新項目,通知我趕緊回去和他商量商量,他一個人不好下定論。”
林坤又問:“什么項目啊?”
呂紅紹答:“保險,最近粵省那邊保險發展迅速,不少人都想摻一腳分一杯羹,他這幾天評估了一下覺得有可行性。”
這會兒人們對保險的了解很少,不僅林坤他們不是很懂,呂紅梅也不懂。
但她知道他們家本來就是弟弟干什么都走在前一個的,因此她也不說其他,只道:“那還是正事要緊,別再耽擱了。”
呂紅紹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著話:“咱們這邊應該發展也不錯,回頭我去了那邊了解了具體情況再告訴你們,你們先別瞎弄這些,等我消息。”
生意上的事兒呂紅梅夫婦兩人向來聽他的,“知道了,放心吧。”
第69章 第69章追悼會
林亞楠在三看碰到蔣紅橋的時候,想起來那天在橋上看到的場景。
她隨口問了句,“對了,那天我過橋看到你了,當時好像有人掉河了?怎么樣?救回來了嗎?”
事情才發生沒兩天,蔣紅橋自然記得這事。
他嘆了一口氣,道:“沒救回來,人沒了。”
哎。
林亞楠也忍不住跟著嘆口氣,又問:“怎么回事?難道是自殺嗎?”
蔣紅橋回答:“意外,聽當時看到的證人說,估計是那天風太大的緣故,連人帶自行車一下子就被吹到了河里,那邊橋下拐彎的地方正好有一段沒護欄,那天過后我們趕緊就通知市政部門了,這兩天已經開始抓緊修了,哎,實在是太倒霉了。”
林亞楠聽著,也確實覺得對方真是太倒霉了。
這樣的死法若換作是以前,她會覺得有些離譜,但現在又覺得有時候命真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比如此刻,她站在這里。
蔣紅橋仍在感嘆,“太可惜了,朱潤芝,哦就是那個溺水死亡的女性,今年才三十歲,孩子才剛上小學,她丈夫知道她的死訊后,哭得差點兒暈了過去,夫妻兩個很是恩愛,聽說之前因為家里有一方不是很同意,最近好不容易松口了,剛剛領了結婚證,結果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哎真是世事無常啊。”
聽到這里,林亞楠心里有點奇怪。
這個年代家里不同意,還生了個上小學的孩子嗎?是她有點刻板印象了嗎?
不過又一想,這個
年代事實婚姻的也很多,有些人不領證是懶得領證,有些人可能還真是因為家里不同意。
看來這兩人的愛情注定坎坷。
不是正緣。
林亞楠這么想-
蔣紅橋離開后,林亞楠忽然被武建國叫到了辦公室。
本以為武建國是又有什么像上次專案組的事,等到了她才發現辦公室門口站著一排人。
都是之前過渡監區的同事。
她有些奇怪,如果是過渡監區那邊出了什么事,叫她過來干什么?
但忽然間又反應過來什么。
這些人都是之前一起和她一樣跟著段永鋒去寶水區人名醫院接人的同事。
難道是喻元那邊出什么事了嗎?
林亞楠說不清緣由,心里忽然有點不安起來。
喻元和他們不一樣,他的經歷太過沉重。
林亞楠走近,同事朝她擺了擺手,示意暫時先別進去。
于是她停下腳步。
里面隱隱能傳來人聲,但聲音很低,林亞楠猜測應該是喻元在里面。
等了有一會兒,門打開,武建國喊他們進去。
林亞楠跟在大家身后。
喻元果然在里面。
林亞楠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過喻元,因此很明顯地能感覺出來他的消瘦。
此刻他收起前幾次她見到他時的懶散,身體緊繃看著很是正式,但莫名地籠罩著一股悲傷。
這情緒實在太過外放,林亞楠忍不住看了他幾眼。
武建國看向他們。
神情是難得的嚴肅,聲音聽起來也有些沉重,“你們今天陪著喻元同志出去一趟,一定要保護好他的安全,記得穿上制服,戴好警徽,一會兒出去先去設備處領槍,段永**和王高澹同志在外面等著你們。”
武建國沒向他們解釋具體情況,應該是已經提前和另外兩人說過了。
但是已經需要到領槍的地步,這任務顯然沒那么簡單。
因此一出了辦公室,幾人便竊竊私語起來,互相猜測著這次出去到底是為什么。
有人問林亞楠的看法,“林亞楠同志,你怎么看?”
林亞楠看著看了喻元一眼,搖了搖頭什么都沒說。
其他人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便也心照不宣地閉上了嘴巴。
喻元的狀況,看上去實在是太不好了。
*
眾人在設備處領了槍。
段永鋒和王高澹早已經在那里等著。
段永鋒停職期還沒有度過,但事情突發緊急,武建國還是把他叫了回來。
王高澹則是武建國臨時抽調過來的人。
畢竟得出去外面,怕段永鋒一個人帶著他們應付不了,也怕段永鋒因為之前的事情緒上頭沖動,武建國便派了相對最穩重的王高澹出來。
段永鋒看到林亞楠后,沖她點了點頭。
雙方什么都沒說,但林亞楠也能明白他的意思,那是感謝的意思。
想必之前譚建祥的案子,她在其中出的力,高明是跟他說過了。
林亞楠挺長時間沒見段永鋒,本以為他已經打消了報仇的念頭,但看到他頭頂上的顯示屏就明白他還沒放棄。
只是這次想要報仇的對象變成了譚建祥。
一行人上了車,依舊是段永鋒開車。
王高澹不知從哪里又掏出來一身制服,對著喻元開口:“怕你一會兒要穿,所長專門讓我給你備了一套,尺碼應該沒什么問題。”
喻元眼睫微抬,從林亞楠的方向剛剛好能看到他的側臉。
不知怎么,她感覺喻元的眼神在觸及那身衣服時,突然就冷了不少。
“不穿。”喻元簡單的兩個字拒絕了對方的好意。
王高澹果真要沉穩許多,聽他這么說,也并未有什么其他的反應,連衣服帶手收了回去,然后道:“那你想穿的時候告訴我,我替你收著。”
喻元沒再出聲,像是沒聽到他的話,又像是聽到了覺得無所謂所以不置可否。
段永鋒的車停在了市局的門口,然后他招呼大家下車。
這一路上他們都沒說這次出來到底是什么事,其他人也沒敢問,直到此刻車停在市局門口了,終于有人忍不住問了出來:“王哥,到底什么事兒啊?怎么還來市局了呢?”
有人甚至之前都沒來過市局。
但門口的大字他們卻是認識的。
王高澹瞟了一眼喻元,壓低聲音道:“進去就知道了。”
喻元站在最前面。
所有人看著他抬頭,冷冷地瞥了眼建筑最高處的警徽,復又收回了視線,抬腳邁了進去。
等進去了來來往往的警察身上都穿著警服,唯有喻元一個人顯得格格不入。
不少視線飄過來,喻元只當沒看見。
其他人心里卻忍不住嘀咕。
還以為只有他們穿得比較正式,怎么市局的同志們也這么正式?
難道是要開什么會嗎?
直到走到市局后院,眾人終于明白過來。
也算是開會吧,只不過開的是追悼會。
市局的領導看到喻元,竟主動走了過來。
他們在喻元后背上拍了拍,像是在安撫。
三看的重人忍不住也看向喻元。
面前擺著一共三具尸體,難道是他的家里人?
這樣的情況光是想想就沒人覺得能接受得了。
也怪不得這一路上他的狀態如此低迷反常。
喻元的情況大家都清楚,也明白他躲進他們三看是為了躲避毒販追殺。
先前聽說過毒販會報復臥底警察的家屬,也沒人想過這一幕會這么直白地展現在自己面前。
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看向喻元的臉上更加充滿了敬佩。
也許警種確實不分高低貴賤,但緝毒警察無疑是這其中最偉大的。
喻元拍開所有人的手,走近那三具尸體,然后敬了個禮。
有人不長眼地問:“怎么沒有穿制服?不是說了都要穿制服的嗎?要表達我們對犧牲同志的尊敬懂不懂?”
喻元抬眼看過去,眼睛里像淬著冷刀,“尊敬?你們懂什么叫尊敬?尊敬不是在對方犧牲時穿著一身制服,象征性地哀悼一下,這不叫尊敬,這叫虛偽!這里躺著的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需要你教我什么叫尊敬嗎?!”
他不客氣地話語震懾得全場瞬間鴉雀無聲,只余下他憤怒過后的氣喘聲。
三看的同志們眼中閃過了然。
原來不是喻元同志的家屬,而是其他緝毒同志啊。
但是如果是其他的緝毒同志的話,為什么沒有一起和喻元同志躲進他們三看?
三看的眾人心里疑惑,但此時顯然沒有人解答他們的疑問。
最后還是市局副局劉永新抬手壓了壓,緩和氣氛,“隨他吧,他比我們任何人都心里不好受。”
喻元的確不好受。
他們曾一起出生入死過,也曾生死一線互相托付過,而此時他們陰陽相隔,他站在這里,他們躺在那里。
世人籠統地稱他們為“無名英雄”,一點沒錯。
即便是死了,他們的墓碑上甚至不敢刻下真實的名字,怕連累家里人。
就連今天的追悼會,也只敢私底下悄悄地開。
或許只有等到那天,所有和他們有關系的人都消失在這個世上,他們的名字才能真正公之于眾。
多么可悲,多么諷刺。
喻元從前從來不為自己成為一名緝毒警察,成為一名臥底而不值,可今天,他卻忍不住有些動搖了。
真的值得嗎?你們真的覺得值得嗎?
喻元眼眶濕潤,淚意再也掩飾不住。
他倔強地不肯抹掉那淚珠,任由它砸向地面。
“敬禮!”有人突然出聲。
所有人幾乎是出于本能,抬手。
場景終于被渲染得悲壯起來,不少人都濕了眼眶。
林亞楠亦然。
追悼會開得簡陋,但這已經是市局在經過會議后能給出的最大讓步。
結束后劉永新拍著喻元的肩膀,寬慰對方:“你不要鉆牛角尖,事情已經結束
了,好好在看守所里躲著,等時機成熟了,我會向局里申請讓你回來的,我可以保證。”
喻元沒什么波瀾,語氣淡淡,“隨便吧。”
劉永新嘆了一口氣,又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撫。
他知道他心里有怨。
可市局有市局的考量。
越身處高位有時候越身不由己。
第70章 第70章(二更)驚心動魄的混戰……
追悼會結束后,喻元回三看。
三看有人忍不住問:“這就結束了嗎?那他們怎么辦?”
他指著那三具尸體。
大家如何知道。
不過市局有人知道,悄悄過來解釋了句,“一會兒就直接拉去火葬場了,然后會在警局的公墓里給他們立碑的,不過不能留真名,得保護家屬。”
眾人恍然大悟,回過味來又覺得唏噓。
做英雄太難了。
喻元回的路上比來時更沉默,連呼吸都感覺更輕了。
在經歷了今天的事情后,沒有人好意思再厚著臉皮聊天,都自發地陪著他沉默。
車內還沉浸在悲傷的余震中的時候,汽車開出市局不遠的地方,變故橫生。
一輛金色面包車橫沖直撞地沖著他們撞了過來,幸虧段永鋒反應敏捷,才第一時間打轉方向盤避開。
刺耳的剎車聲響起,有人想要下車瞧瞧怎么回事的時候,王高澹和林亞楠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
“別下車!”
“備槍!”
王高澹的臉色陰沉。
來之前他們所長擔憂的最壞情況還是發生了。
對面的面包車響起拉車門的聲音,緊接著“砰”的一聲破空聲在耳邊炸開。
車子一晃,似乎朝著一面沉了幾公分下去。
看樣子是打在了輪胎上。
然后接連不斷的槍聲在耳邊響起,王高澹高聲吩咐,“快!低頭!保護好自己!”
林亞楠聽著頭頂槍聲不斷,有種奇怪的感覺。
恐懼夾雜著激動,讓她身體里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王高澹和段永鋒實戰經驗比他們要豐富得多,一邊躲一邊已經舉著槍開始見縫插針地朝著外面射擊起來。
段永鋒還在試著努力發動車。
林亞楠低著頭感受著四面飛過來的子彈,然后在心里判斷。
而后她找準方向,抬頭,扣動扳機。
打偏了一寸,她的子彈沒有射到對方的心臟上,而是射到了右胸。
但這足以造成對面射擊主力的減少。
王高澹看到這一幕忍不住贊嘆。
“準頭不錯!”
林亞楠心砰砰跳。
還不夠準。
可能是有點激動了,不行,她需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對面的人叫囂著。
“山鷹你有本事出來!你的兄弟們已經都被我們整死了,你要是條漢子就滾出來,別這么孬!兄弟們在天之靈看著你不羞愧嗎?還是敢做不敢當?”
不用多想,大家都能猜出來他們嘴里的“山鷹”是誰。
不愧是毒販,真的太囂張了。
林亞楠先前也看過一些類似題材的電視劇,知道毒販們都是要毒不要命的亡命之徒,但她沒想到現實遠比電視劇里演的還猖狂。
喻元哼了一聲,在車內緊張的氣氛中顯得尤為清晰。
然后他拉開車門跳了下去,又快速地給他們把門關上。
林亞楠甚至沒來得及拽住他。
他不要命了!
王高澹朝著外邊一邊開槍,一邊找時間探窗,怒聲道:“上車!”
他們這群人今天出來,主要目的就是為了保護他的命來的,不是為了讓他出來送死的!
但喻元顯然已經鐵了心,恍若未聞,一邊找掩護體一邊開槍。
王高澹眼看著將他叫回來已經無望,心一橫,打開車門也下去。
林亞楠跟在他身后,動作靈敏地閃了下去。
其他人還想下,段永鋒罕見地翻了臉,冷聲道:“都給我呆著!”
王高澹下來后才發現林亞楠跟著他下來了,他怒目,“你怎么”
林亞楠瞬間改成與他背對背的姿勢,小心地觀察著周圍,“我們倆互相掩護,小心。”
說話間她又是一槍,打中對方的手背,槍應聲落地。
王高澹看著她的動作,放心了一點,提起全部注意力看向四周。
剛才槍聲響起時,附近的路人已經尖叫著躲了起來,還好此刻路上人不多,暫時沒有看見有什么傷亡。
王高澹心情沒那么沉重,但還是不敢放松警惕。
許是接連受挫,對面的人也躲了起來,槍戰短暫地停了一會兒。
王高澹大腦飛速地旋轉,思考此時的利弊。
對面的面包車上少說七八個人,多的話有可能十幾個人,他們人數上占劣勢,但準頭不一定占劣勢。
何況這兒離市局不遠,只要撐住一會兒,局面很快就會有轉機。
對面的人還在不斷挑釁。
“山鷹你這個孬種!你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你破壞了大哥好不容易鋪好的路,他已經放話就算是追殺到天涯海角也要弄死你”
林亞楠聽著這些話不敢放松警惕。
還好喻元還算冷靜,就算是聽到這些話他也沒有沖動到沖出去。
場面僵持了一會兒。
對面的人不敢先跳出來,只能一直說著狠話。
但就在這時,一聲響亮的兒童哭聲響起。
林亞楠暗道一聲不好。
這情況怎么和電視劇里演得一模一樣?!
越是緊要時刻越是有意外發生?!
喻元不惜暴露,也已經沖著聲源處跑過去。
槍聲一瞬間再次激烈地響了起來。
林亞楠和王高澹幾乎同一時刻朝著喻元的方向移動。
這是關鍵時刻他們作為警察同志為伙伴而爭得一線生機的默契。
喻元摟住小男孩。
林亞楠瞳孔驟縮,目眥欲裂。
同時扣動扳機,毫不猶豫地將子彈射了出去。
同一時間,王高澹朝著另一個方向射擊。
*
市局的人清掃“戰場”,看到大家都沒什么事后,松了一口氣。
劉永新對著特警隊長開口:“一會兒你們送三看的同志們回去,一定要安全送達!”
還活著的毒販被戴上手銬,繳了槍支押送上車,死了的也有專人處理。
劉永新看著地上兩具被一槍爆頭的毒販,忍不住感嘆:“這是誰擊中的?槍法竟然如此之準!”
喻元把懷里的小孩子遞給其他人,瞥了一眼林亞楠和王高澹。
林亞楠是替他打的那一槍,而王高澹則是替林亞楠開的那一槍。
他沒想到,一個小小的三看里,原來有這么多臥虎藏龍之輩。
其他人的視線也不由得看向兩人。
劉永新意識到什么,問:“是你們倆開的槍?”
而后他轉頭看向林亞楠,“我記得你,林亞楠同志,你果然不負我所望。”
林亞楠激動的心跳還沒徹底平息。
額頭上有汗浸濕她的碎發。
她也沒想到自己那一槍那么準。
同時她也有些后怕。
林亞楠有些感激地看向王高澹。
如果不是對方,她今天可能真的要出事了。
王高澹同樣心有余悸。
剛才的場面實在太過驚險,他幾乎是憑著本能開得那一槍。
劉永新也明白剛經歷了這樣的事,大家反應不過來也正常,因此對兩人沒有直接回答的事情并不多計較,他對著兩人道:“如果此次能根據
這些毒販抓到幕后之人,回頭我會向局里申請開個表彰大會。”
等到劉永新帶著其他人離開后,市局特警親自護送他們回去。
這次的事情實在太過兇險刺激,雖然后怕,但劫后余生也不免想要吹噓幾分。
只是還沒等他們吹噓的機會,武建國在辦公室里已經開始破口大罵起來。
“沖動!你們實在是太沖動了!我讓你們帶槍是讓你們去拼命的嗎?是為了讓你們保護好自己!老段老王你們兩個,我讓你們兩個去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為了按住這些年輕人嗎?!你們今天但凡有一個受點傷或者其他,我怎么向你們家里人交代?啊?”
武建國平時笑瞇瞇和善的一個人暴躁成這樣,可見他有氣得多狠了。
武建國罵完他們,又對向喻元,“你算了,你我就不說了,我沒那個資格說你!”
他冷哼一聲。
直到這會兒,喻元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
武建國說完這些,又實在生氣,終歸忍不住一吐為快,“市局也太過分了,他們怎么能真的不派人保護著點你們?我們三看同志的命也是命!這樣下去我真的要寒心了,我必須要沖著他們討個說法,好了今天的事情不準出去瞎說,聽明白了沒有?你們都出去吧,我一個人想想。”
林亞楠跟著大家魚貫而出。
低著頭的嘴角卻忍不住微微翹起。
今天這樣的經歷,恐怕這輩子也就這么一次。
只要不死,就是賺了。
等到所有人散開,她才注意到自己身前投下的陰影。
抬頭,是喻元那張棱角分明的臉。
“謝謝,救了我一條命。”也許是剛剛和那群人正面硬杠了一場槍戰,喻元此刻的狀態要比之前在車上好了許多。
林亞楠現在是由衷地敬佩他。
今天這場槍戰揭開了她對他更深的認識,由此可見他們這些臥底警察到底有多不易。
“你能活著,真的很好。”她十分認真。
喻元深深地看了她幾眼,轉身欲走之際,還是忍不住回頭,“你真的一定都不記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