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水開后他將廚房的門反鎖住,路過廚房墻壁處的褐色鎖鏈卻忍不住輕皺了下眉頭。
不明白為什么會有這種東西存在。
家里又沒有養狗。
在廚房的封閉黑布后認真地用熱水擦拭洗凈身上的傷痕和不適,盡管現在的條件遠不如之前在家中閨房的模樣,他卻沒有太多的感覺。
一切皆是由他所選的。
沾滿血跡的里衣被換了下來,水光在他身上掠過,避開掉所有包扎好的地方。
動作順暢,沒多久就穿戴整齊,移步至房間內,與屋內的妻主對視一眼。
她大概是做完了事情,正要休息地坐在塌上,只是手里纏繞著幾條不知用處的錦繡衣帶。
“好了?”她從床榻站了起來,長長的衣帶也跟著垂落至地面,“過來吧,還是跟昨天一樣。”
許知久停在原地,眉睫眨得無措:“昨天?”
姜眠干脆走到他的面前,隨后將幾條衣帶放在他的肩頭,挑起了一根便輕而易舉地纏繞在他的手腕處,拉扯收緊。
動作嫻熟了不少。
打出來一個超完美的繩結。
底下的人又有掙扎的跡象,姜眠先他一步地把人拉到地鋪邊上,“現在可以休息了。”
許知久只覺得近距離的接觸難以適應。
他嘗試往后避開對方的氣息,被纏繞的過程也只敢小動作的移動,猜測昨晚許是失瘋癥犯了,所以妻主才會想把他綁起來。
“妻主……還未褪去外袍,夜里如若打擾到妻主,不如我還是回原處休息。”
他善解人意地說完。
姜眠壓了壓唇角,只覺得面前的人不似昨晚那般難以交流,這一整天裝得未免也太兢兢業業。
“外袍是吧?我幫你脫掉好了。”
好不容易捆好的,不過就是外袍一扯的事情,沒必要重新捆一次。
少女圓潤微粉的指尖抵住許知久的外袍胸前的系帶紐扣處。
她單手解開領口的一字扣,繡花的圖案被分割開來,她的動作不算重,但這距離足以讓許知久停住呼吸。
鎖骨下的皮膚隔著幾層布料,卻還是如同沒有阻隔似的,抵住布料扯開紐扣的指尖遠比他的皮膚要溫熱。
方才扯掉外衣,許知久卻是退遠了一大步,聲音冷似冰霜,帶著些許呼吸起伏:“你在做什么。”
不是疑問句,更像是在質問。
姜眠手上還留著他的外衣,一臉無奈地攤開手來:“你不想穿著外衣入睡,我這不是在幫你嗎?”
果然要裝不下去了。
之前寧死也不肯被碰,也難怪距離一貼近,他就難維持正經客套的模樣。
“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么。”
她隨手將衣物搭在屏風上,從許知久的身邊路過,往前走幾步到了塌上重新坐下。
“我怎么可能……”
許知久停住話,只覺得是面前人的把戲。
他平復自己莫名心跳加快的呼吸,身上的溫度不似之前那樣冰涼,比昨日要舒適一些。
不再糾結,他保持著和對方的距離僵持著,但床榻的少女半點視線也沒分給他,只剩下屏風后的燭光晃動。
少女翻身躺了下去,翻閱著手里的一卷書案。
手腕處的束縛感讓他皺眉,許知久沒再繼續說什么,他就著捆綁的衣帶平靜地進了被褥。
身上的衣物并不會阻礙他的睡眠,相反還能給他帶來不少的安全感。
底下的褥子加厚了幾層。
不過是障眼法而已。
許知久的鼻尖溢出微弱的輕嗤聲,他如今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而感動,藏在被褥下的手也快將被子揉成小團,他徹底翻了個身,不想看那床榻的人一眼。
轉過去瞧見的便是那扇屏風。
屏風上繪制的是山水云鶴的畫,原本垂滿的金珠鏈被扯了去,云鶴眼珠處的夜明珠也無影無蹤,畫中獨留一具殘缺的身體。
閑情雅致的擺設出現在這里,宛如瀕死的野鶴被折斷翅膀鉗制在農戶手中。
身后傳來少女清冷平靜的聲音:“你的藥不夠用的時候就告訴我,然后明天中午我會回來,你好好待在家里休息。”
許知久閉眸:“嗯。”
回應的聲音比姜眠的還要平淡,像是耗費了所有的能量現在卸下偽裝一樣。
姜眠干脆用書枕在腦后,她不太適應這里的圓柱體枕頭,思索著回去的辦法。
難道契機是在湖里差點被掐死?可萬一重復操作的時候真把自己掐死怎么辦?
姜眠搖頭甩掉這個想法。
其實認真想想,古代也并不是沒有好處,至少……這里的空氣很好。
完蛋。
這個理由完全說服不了她自己。
她放棄思考果斷選擇入睡,因為明天還要早起去教課,她現在還沒記全學堂里那些孩子的名字,所以要更認真些才行。
這是家里唯一的收入來源了。
夜色卷著冷意覆蓋住月色,徹底昏暗下去,在安靜的地方任何細微的動作都一清二楚,地上隱約出現布料摩擦的時候。
是許知久在拉扯束縛的衣帶。
床上人的呼吸平穩,他動作仔細緩慢地找出打了死結的地方,今天對方似乎要懈怠一些,綁帶并未把他的手完全圈禁,留出來寬松的余地。
少年干澀的唇瓣微啟,咬住衣帶的一角,協同手一起落在死結上,挑著好不容易磨蹭開的衣帶,成功撕咬開一個死結。
床榻上的人轉了個身。
他的動作也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一般,整個人呆滯下來,咬緊的唇瓣染著鮮紅的血跡,是不知輕重時磕碰牙齒撞開的傷口。
這種痛感對他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
因此許知久完全沒有在意,等床榻上人安靜下來,他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解系帶。
四面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蠟燭早已經燃滅,燙紅的白蠟滴落匯聚在底座之上,燭心棉線歪扭地和融化的白蠟融為一體。
空氣中只剩下從門縫透進的冷空氣,雪色也跟著擠出縫隙,帶來冬日的死寂和冰涼。
衣帶徹底被松開。
緊繃著的手腕沒了束縛一時還有些不適應,衣帶落在被褥之上,堆積在一起。
好在一片昏暗,瞧不見衣帶上的幾抹血色。
他在一片昏暗中站了起來,準確地朝床榻而去,手里是細長皺巴的衣帶。
近在咫尺。
殺意就像是漆黑的夜色一般包裹住整個房間,也如同鉆進來的霜雪一樣使得溫度驟降。
可他卻猶豫了。
謀殺妻主的夫郎聞所未聞,就算是下詔獄沉池塘,民眾也會覺得這種死法過于輕松。
可他猶豫的緣由并不是怕承擔罪責,而是這幾天的相處讓他覺得他是可以繼續好好活下去的,但他無法判斷對方什么時候變回原來的模樣。
如今不下手,到那時會更難。
他的呼吸加重了些,似乎是做了艱難的決定,他的面色差得就像是一張薄紙,不過眼下一片黑,誰也瞧不出來他如同紙老虎一般的神色。
往床榻的位置移動。
一步。
又一步。
他的心跳不自覺地加快,指甲都在衣帶上留下不淺的印記,盡管之后自己的結果不會好到哪里去,但他卻意外地輕松。
俯下了身,衣帶的兩端被他拉住,中間留出來兩個頸圍的寬度,只要再近一些就能徹底圈住對方的脖頸。
床榻上的人呼吸一直沒有亂。
他認真地俯下了身,毫無防備地被床榻上的人握住了手腕,溫熱的手心貼住他冰涼的腕骨。
被對方徹底壓在了床榻之上,衣帶散落在他的胸前,連帶著冰涼的發絲也垂在他的臉頰之上。
姜眠將發別在耳后,再次將底下人的手按住,語氣有些意外的愉快:“怎么,是夢游了?”
因為要控制住對方,姜眠的手和身體都派上了用場,是物理意義上的完全壓制。
“總不能是投懷送抱吧?”
她早就醒了,等了好久,對方一直磨磨蹭蹭的不過來,差點她都要以為許知久要放棄下手了。
除開性格,許知久的長相她倒是挺喜歡的。
在這種詭異的氣氛里,姜眠說出的話輕描淡寫,倒不似之前客套禮貌時那樣有距離,“嗯?不掙扎,也不說話,我就只能當你是默認了。”
底下的人只在最開始的時候掙扎了一瞬,后面就徹底安靜了下來。
姜眠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就聽見被壓著的人道:“要死要活隨你便。”
是空洞死寂的聲音,壓抑哽咽的音調,像是喉嚨里壓著涌動的血管一般。
姜眠把人松開來,順勢抽出他手里的衣帶,點燃床頭新的燭臺,就著微亮昏黃的光看向他,“這就認輸了?”
任勞任怨地把系帶收回。
“好了,回去睡吧。你下次嫁的時候就要提前做好背調,知道嗎?”
面前的人唇上血珠染濕了干澀的唇瓣,以至于他的模樣看著像是書中索命的冤魂一般。
姜眠換位思考了一瞬,沒有深究對方對自己下手的事情,抬起眼睫彎了下眸:“還不回去是真的打算和我一起睡嗎?”
“但是不可以哦,我喜歡一個人睡。”
說出這樣的話,更有效幫助對方清醒過來,畢竟目前相處下來,許知久很討厭肢體接觸,更別說同床共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