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間,已然來到別院,院子外兩名帶刀侍衛看守著。
蕭昀一臉嫌棄四處瞅了眼:“這什么鬼地方,張伯你帶我來這兒干嘛。”
張伯一臉恭敬道:“小侯爺,我家側君就住在此處。”
“就住……哈哈哈!”蕭昀陡然大笑出聲,“看來寂哥哥是真的很討厭他!”
他一臉斗志昂揚,百般炫耀之姿,邁著步子走過去。兩把刀頓時橫在他面前。
“張伯,告訴他們,我是何人。”蕭昀努努嘴。
“小侯爺,忘了告訴您,側君住的地方是禁止外人入內的。”張伯幽幽道。
“什么?你怎么不早說!害我走這么遠的路!”蕭昀揚眉怒道。
早告訴你萬一你去惹別的麻煩怎么辦。張伯淡定道:“小侯爺,老奴先領您去就近的院子歇會兒吧。”
“我不走,我不能白走這么多路。”蕭昀眼珠子咕嚕一轉,大聲吼道,“宋北遙,你給我出來!!”
張伯震驚了:“小侯爺,可不興這樣啊!”
“為何,我今兒就是要見到此人!”蕭昀繼續大喊,“宋北遙,你別不出來!!我知道你在里面!!!”
連喊幾聲,他嗓子都痛了,干咳幾下道:“縮頭烏龜,膽小鬼,沒用的東西。”
張伯忍無可忍,正要開口替側君說話,這時,兩名下人端著湯煲走了過來。
蕭昀瞥了眼,喊道:“哎,等等。”
兩人聽見,停了下來。蕭昀掀開蓋子,眼睛都直了:“哇,這無骨烏雞湯,一看就是好貨,快給我嘗一口。”
張伯連忙攔住,擺擺手讓人趕快走:“小侯爺,這是專門給側君調制的,里面加了藥材,小侯爺喝不合適的。”
“切,都住這種鬼地方了,還能喝上這么好的湯?”蕭昀瞇起眼盯著張伯,“張總管,你說,是不是你私底下讓人給他滋補的!”
張伯一臉正色道:“小侯爺,這話可不興亂說啊,側君的膳食菜品都是要給太子殿下親自過目的。”
“怎么可能!寂哥哥怎么會同意給他吃得這么好!我不信!!”蕭昀氣得臉又紅了,再次啞著嗓子喊道,“宋北遙,你現在必須給我出來,否則我就,我就……”
忽然,兩名送煲湯的下人慌慌張張跑了出來,噗通一下跪在張伯跟前:“張總管,您快進去瞧瞧吧,側君和他那小廝都不見了!”
張伯一聽這話,臉色大變,立即踏入別院一瞧,確實空蕩蕩,半個人影都沒有。
事出突然,蕭昀渾水摸魚也混了進來,站到屋門口往里一探,幸災樂禍道:“我就說寂哥哥很討厭他吧!這又小又破的屋子,我南安侯府的下人住得都比這好!”
“哎呀,糟了!”張伯一聽這話,暗叫不妙,“側君不會就是因為住的環境太差,才逃出府外的吧!”
“逃出府外?”蕭昀眼珠子一轉,鬼腦筋轉得倒是快,“哦,原來他是犯了事被關在這里,怪不得這么多侍衛守著。呵,我現在就告訴寂哥哥去,現在人肯定沒跑多遠,等抓回來,直接治他個死罪!”
書房經過先前一番鬧騰,門口加派了幾名侍衛,蕭昀愣是闖不進去。直到張伯來了,侍衛進去通報,才將張伯放了進去。
“殿下。”
張伯進去后,彭羽便退了出去。裴寂單手撐在臉側,雙眸閉起,眉間有一抹倦色:“何事。”
“側君……側君他不見了。”張伯有些不忍心開口,但事關重大,又不得不說。
裴寂沒有過多反應,依舊閉著眼:“知道了。”
張伯有些驚愕:“這,那殿下打算……?”
“沒打算,他走就讓他走吧,本王不會追究。”裴寂睜開眼,眸中閃過一抹殘忍,“與小廝私奔是死罪,若是他敢回府,本王會直接殺了他。”
張伯:“!!!!”
張伯心中驚恐,也只得緩下聲問道:“殿下何出此言?萬一側君只是想出府看看,或是買些東西?他怎么可能會與小廝……私奔呢。”
裴寂心中冷笑一聲。私奔不私奔只是個說辭,只要宋北遙敢回太子府,他就有了名正言順殺他的理由。
就在昨夜,與宋北遙喝過合巹酒后,他夜里入睡再次做了那個預知夢。
那張臉一模一樣,分毫不差,就連眼尾的痣都一模一樣。殺他時絲毫不手軟,那般可恨、可憎。
按照以往,他早在最開始見面時就殺了此人。留宋北遙一命,只是因為他還有點利用價值。
如果宋北遙乖乖聽話,別做什么出格行為,他也不是不能考慮讓他活下去。
可眼下,一切都說明,他的想法是多余的。
昨日還滿口花言巧語說著百年好合、永結同心、永遠是他的人,今日便忙不迭潛出府外。
變化無常,捉摸不定。此人,果然不該留。
裴寂翻開一道案牘,盯著上面的字,眉眼越發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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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酉時,天色完全黑下來,一架馬車慢悠悠停在了太子府外的一條巷道內。
“咳咳,咳咳咳……”宋北遙下了馬車,捂著唇咳嗽不停,指縫間滲出鮮血。
凌風趕緊遞給他帕子,一臉不知所措,擰著個眉問他:“到底是什么壓制武功的藥啊,都過了幾日了怎么副作用還這么大。”
宋北遙搖搖頭,安慰他:“今日太累了,晚上睡一覺就好。走吧,背我入府。”
從太子府西院的側墻翻入,再悄無聲息翻入別院,兩人皆發現了不對勁,別院的院門和屋門都被封了,四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這時,幾束火把蹭地亮起,十幾名灰衣帶刀侍衛驟然現身,將宋北遙和凌風團團圍住,青衣的一等侍衛曲嵐也在其中:“側君,太子殿下有請。”
宋北遙拍拍凌風的肩膀:“放我下來。”趁機在他耳邊輕聲道,“記住我回來路上說過的話。”
落了地,他微微撫了一把懷里藏的東西,對曲嵐道:“有勞帶路。”
二人被帶到了太子府一處景致極好的花園內。這地方宋北遙甚至都沒來過,偌大的池塘中央,是一片觀景臺。觀景臺上有一座精美別致的涼亭,被燈火擁簇,暖爐包裹。溫黃月色下,亭內石桌兩側的人正在對弈。
“啊!嗚嗚!!不行不行,我這個子要重下!”左側的少年穿了身寶藍色錦袍,肩系貂毛領披風,臉頰被熱爐熏得紅撲撲的,面容秀美,神情又有些嬌嗔,“寂哥哥,你讓讓我吧!!”大老遠就能聽到他撒嬌耍賴的聲音。
右側坐的男子一襲黑色鍛袍繡銀絲麒麟,身披大氅,即便是坐著也肩背挺拔,身型利落,眉眼低垂,目光落到棋盤上,嗓音低沉:“不行,讓你多少次了,不然這局棋就別下了。”
“哎呀,不讓就不讓,哼!”
宋北遙是被人反扣著押過去的,他站在比涼亭矮了幾節臺階的觀景臺上,感受不到暖爐的熱氣,陣陣冷風吹來,他忍不住悶咳了幾聲。
裴寂聞聲,抬眸望了過來。他對面的蕭昀嘴上還說著話,見裴寂看向旁處,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蕭昀看到,幾名帶刀侍衛押著兩個人站在涼亭下,他的目光很快就被其中一個吸引住。
那個男子瞧著很年輕,興許大不了他幾歲,一身單薄的白色錦袍,沒有系披風,身姿纖長。他的黑發半散開,被寒風一陣陣揚起。
男子克制著咳嗽完,便將手拿開,抬起眼眸看向涼亭之上。蕭昀感覺,那一瞬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那張臉,他只知道,自己十七年來備受外貌贊賞所累積的自信高墻,在這一刻被擊潰成灰。
驚艷、震撼到令人失語,他不用問,都知道此人是誰。
“宋、宋、宋……”他不知不覺結巴起來。宋北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蕭昀有如當頭棒打,一下反應過來,臉蹭一下就紅了,猛一跺腳起身,怒斥道,“宋北遙,你居然還敢回來!”
一旁,張伯一臉擔憂看著宋北遙,給他連使幾個眼神,想告訴他情況不妙。
“張總管是眼睛抽搐了嗎,要不要請醫師來瞧瞧?”裴寂的聲音不冷不熱響起,張伯立即埋下了頭。
宋北遙接收到張伯意思。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
裴寂手中把玩著幾枚黑子,漆黑冷眸盯著亭下的人,并不開口問話。
這個話,只能由宋北遙先說。他的嗓音因為吹了寒風而有些沙啞:“夫君今日真是好興致,賞花賞月賞美人。”
他這話叫旁人聽了,多少都能聽出幾分隱含的醋意。
“你!!”蕭昀原本聽到夫君二字,已經接近暴走,又一聽宋北遙口中提及的“美人”二字,火氣一下消了大半。
他夸我是美人哎。
蕭昀扯了下唇角,仰著個脖頸道:“關、關你什么事。”
宋北遙笑得動人:“我是夫君側室,為何不關我事。”
蕭昀瞧他這模樣,一時嘴開開合合,竟不知該說些什么反擊,哇一聲坐回石凳上,向裴寂哭訴:“寂哥哥,他欺負我!”
裴寂將手中黑子放回棋盒內,站起身,雙手交疊胸前,居高臨下望著宋北遙:“四皇子這招先發制人當真厲害,不若也說說,你今日都干了些什么?”
宋北遙聞言,微微低垂下頭,面色似乎有些為難。
“怎么,今日之事有這般難以回想?莫不是去見了什么人,匯報了什么任務進展。”裴寂聲色一瞬冷寒。
寒風四起,宋北遙無奈又凄涼地笑了一下,面色愈發蒼白:“沒想到夫君竟還懷疑我是……咳咳,咳咳咳……”
蕭昀突然就聽不懂這兩人間的對話了,忙湊到張伯面前小聲嘀咕:“這是在說什么呢?什么匯報任務,又懷疑他是什么?”
張伯也不盡了解,只記著側君初來府上就被殿下抓進地牢,受盡苦頭。又替殿下擋過劍,身子是一日不比一日,叫人憐惜不已。
他低垂著頭道:“老奴不知。”
這時,凌風突然開口:“太子殿下,我家公子若當真如你所想,又怎會不提前想好答復。殿下多番猜疑,難免傷了公子的心。”
他繼而扭頭看向宋北遙,面露焦急,“公子,你就告訴太子殿下吧。”
蕭昀繼續小聲問張伯:“這個是誰,還挺俊的。”
張伯掃了一眼:“側君的陪嫁小廝,凌風。”
“切,一個小廝啊。”蕭昀頓時不屑。
宋北遙看了眼凌風,眼神中滿是阻止,再看向裴寂,緩緩道:“今日正值年尾,我念著天氣好些,又在別院悶了有段時日,便想著去璃都街上看看,感受一下熱鬧的氛圍。”
裴寂冷眸睨著亭下的人:“既是如此,方才本王問你時為何面露難色?既想出府,又為何不遣人告知本王?平日里你想見本王,不是挺會使喚人。”
宋北遙似乎被問住了,神色有些僵硬,垂著眸像是在思索什么。
這般看來,倒真像是有不可告人之事,被抓了個現行。
裴寂冷笑一聲:“來人,上鞭刑,打到他說實話為止。”
“殿下不可!”凌風猛地掙脫開扣押他的侍衛,跪到地上,“我家公子身子不好,鞭刑他扛不住的。殿下若執意要因公子擅自出府懲罰他,那小的愿替公子受罰,是小的幫公子出府的。”
“凌風……”宋北遙不忍道。
裴寂冷眼看著這對主仆,想起前幾日小廝在書房匯報的二人同睡日常,眸中冷意更甚:“行,主仆情深,那就賞他五十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