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離開后,宋北遙緩緩睜開眼,眸中一片清明。
視野左下角的灰色數(shù)字變成-155,他輕輕勾起唇角,翻了個身,懶洋洋趴在床上,一只手垂在床邊。小臂皓白纖細(xì),手指修長,指尖輕輕一碰,打了個響指。
“宿主宿主!毕到y(tǒng)立即興沖沖蹦了出來,“這次這招又叫什么?”
“這次啊!彼伪边b的嗓音與剛剛對裴寂說話時極為不同,慵懶又隨意,“就叫‘直球進(jìn)洞’吧。”
“厲害!”系統(tǒng)驚嘆:“我感覺裴寂都要被你迷得五迷三道了!”
宋北遙喉間發(fā)出一聲低沉的笑聲:“五迷三道?那你也太小看他了!
裴寂那樣的人,怎么會允許自己有五迷三道的時候。
“你說,要是他哪天發(fā)現(xiàn),都是騙他的,那可怎么辦!”系統(tǒng)驚恐道,“你會不會像原劇情那樣,被抽筋扒骨,暴尸城門口九九八十一日!”
“說不定哦,也許下場會更慘!
宋北遙緩緩閉上眼,有些疲倦道,“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他發(fā)現(xiàn)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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慣常前一晚喝了酒,宋北遙第二日一早都是要喝粥潤胃的。
他這一覺睡到巳時才起,外面天光大亮。下了床穿好衣裳來到外間,便瞧見蓮生和凌風(fēng)二人在大眼瞪小眼。
“怎么了這是?”宋北遙稀罕地問道。
“他都數(shù)落我一早上了,怪我昨晚沒勸你,反而跟著你一起飲酒!绷栾L(fēng)先發(fā)制人。
蓮生如今面對宋北遙也不再緊張和磕巴,他有理有據(jù)道:“主子本就身子不好,還嘴饞,你都沒看住他。萬一飲酒出了問題怎么辦?身為貼身小廝,自己都醉得一塌糊涂,也不知道照顧主子,看樣子我還是得晚上守在這兒才行!
“你看!你看!”凌風(fēng)氣得頭冒煙,“膽子越來越大了!是我不想勸嗎?”扭頭一看,宋北遙正在一旁笑得眉眼彎起,他更氣了,“你還笑!你就說吧,昨晚是不是你求我去膳房給你取酒來著!”
“是是是,謝謝你。”宋北遙走了過來,朝蓮生眨眨眼,“也謝謝你蓮生,下次我飲酒前告訴你好嗎!
“還想下次?下次我不奉陪!”凌風(fēng)在一旁嚷嚷。
蓮生聽到宋北遙這么溫柔的語氣,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打開桌上的食盒道:“這是早晨膳房送來的清粥,還熱乎著,主子喝點(diǎn)吧。”
“膳房現(xiàn)在這么貼心了?”凌風(fēng)往食盒里瞧了兩眼。
“是殿下吩咐下去的呢!鄙徤荒樝矏偟,“殿下現(xiàn)在可是越來越關(guān)心主子了!
凌風(fēng)意味不明地輕“呵”一聲,宋北遙不動聲色挑了下眉,溫聲笑道:“能得夫君關(guān)心自是極好的!
到了晚間,宋北遙依舊未去膳廳用膳。
膳房快到戌時才將新菜系晚膳送了過來。二人在主屋用膳時,凌風(fēng)好奇問他:“今日為何還不去?不是要跟裴寂套近乎嘛,他看起來已經(jīng)給你臺階下了!
“什么臺階?”宋北遙抬眼瞧他,“兩碗粥嗎?”
“……”凌風(fēng)道,“他昨晚不是來找你了,你倆就沒聊點(diǎn)什么?”
宋北遙笑得一臉妖孽:“我昨晚喝多了,不記得他來過呀!
……
這一晚裴寂沒有出現(xiàn),第二日宋北遙依舊未去膳廳。
到了酉時,裴寂闊步邁入,看到空無一人的桌子,眉眼稍顯冷冽。
張伯隨即吩咐下去走菜。他察覺出太子殿下今日似乎臉色不大好,可卻猜不出原因。
殿下一向不是會將情緒展露的人,也就只有他跟了殿下這許多年,才能從殿下細(xì)微的變化上察覺出不同。
興許又是朝堂上那些事兒。
可朝堂上的事張伯管不了,他給裴寂盛上一碗湯,想盡量幫殿下分散些注意力,便道:“殿下今日這身裝扮,可是去騎射場了?”
“嗯!迸峒啪徛暤,“三月初就到燕山圍獵的時候!
張伯笑道:“殿下功夫底子在這兒,往年都會拔得頭籌,今年也定不在話下!
“今年就不一定了!迸峒彭⒗,話題一轉(zhuǎn),“側(cè)君今日為何沒來用膳?”
張伯垂首道:“晚間煙暖閣的奴才來說過,側(cè)君似是那日飲酒傷了身子,這兩日胃口都不大好,這才沒來用膳!
裴寂神色略有緩和:“知道了!
張伯再抬眼一瞧殿下的神色,心中微微一愣,頗有些難以置信。
殿下心情不好難道是因?yàn)閭?cè)君?
……
用過晚膳,裴寂便領(lǐng)著曲嵐前往煙暖閣。彼時宋北遙正在書房內(nèi)翻看九洲雜錄。
敲門聲響起后,凌風(fēng)推開門,道了一聲:“公子,太子殿下來了!北阃讼铝。
宋北遙不緊不慢將書放下,抬眸望去。
屋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雪,裴寂一身黑色勁裝站在門外,肩頭、小臂和腰間都覆以黑色硬鎧,整個人顯得格外利落挺拔。
這身衣裳將他的完美身型襯托得淋漓盡致,肩寬腰窄、高大焊利。一頭黑發(fā)高高束于腦后,鬢發(fā)隨風(fēng)而動。面龐深邃、劍眉星目,通身冰寒氣質(zhì)使他此刻看起來宛若暗夜殺神。
宋北遙看慣了裴寂平素穿寬袖錦袍的模樣,頭一次見他穿成這樣,目光微微一怔,很快便反應(yīng)過來。
他隨即起身走到門邊,朝裴寂微微行禮道:“殿下來了!闭Z氣略顯客氣。
裴寂聞言,冷眸瞇起。
兩日前還大膽抱著他任性撒嬌,直呼他全名的人,今日卻突然疏離成這樣。
宋北遙又道:“不知殿下今日會來,還未來得及備殿下愛吃的梨花酥,屋里只有些茶水……”他邊說著,邊回身將裴寂往里請。
手腕倏地被抓住,宋北遙一整個被裴寂扯回,腳下不穩(wěn),直接撞進(jìn)裴寂懷里。
他驚呼一聲,連忙與裴寂拉開距離,站直身體,垂眸道:“殿下這是怎么了?”
裴寂心頭閃過一絲莫名煩躁,很快這股情緒就被他壓下。“那日你讓本王過來,不是說要幫你上藥來著!
“那日?”宋北遙緩緩抬眸,面露茫然,“殿下指的是哪日?”
“你醉酒哪日!迸峒琶嫒堇溆。
“那日……殿下來過煙暖閣嗎?”宋北遙有些怯生生道。
裴寂心下了然,果然是喝醉了,全給忘了,只記得前幾日在膳廳被他厲聲訓(xùn)過的話,就變成這副小心謹(jǐn)慎的模樣,看得人牙癢癢。
他又聽宋北遙柔柔道:“不知我那日喝多,有沒有出言不遜,同殿下亂講什么,還請殿下莫要當(dāng)真,酒后的話不得作數(shù)的!
裴寂眼眸黑而沉,盯著宋北遙。半晌,他深吸口氣,沉沉吐出:“你什么都沒說!
宋北遙似是松了口氣,繼而又道:“上藥一事,是我先前思慮不周。殿下事務(wù)繁忙,這種小事不敢勞煩殿下,我這幾日都讓凌風(fēng)幫忙上藥了!
月色之下,裴寂的面色越發(fā)冷寒。“好,本王知道了。”轉(zhuǎn)身疾步離開。
宋北遙立即上前,輕喚一聲“殿下”,裴寂腳步加快,不作停留。宋北遙小跑著跟上前,像是還有什么想說的,裴寂卻絲毫不給他追上的機(jī)會,徑直出了煙暖閣,曲嵐忙提燈跟上。
“。 敝宦犐砗髠鱽硪宦曂春,裴寂腳下一頓。
曲嵐回頭望了眼,驚道:“殿下,側(cè)君跌倒了!
“與本王何干。”裴寂冷漠地繼續(xù)往前走。走了幾步后,便折身而返。
宋北遙正半趴在地上,一只手捂住腳踝,面色蒼白,秀眉緊蹙。
裴寂走到他身邊蹲下,一言不發(fā)將人抱起,往煙暖閣主屋里走。
待入了溫暖的屋內(nèi),裴寂想將人放到床上,懷里的人卻緊緊摟著他脖子,臉埋在他胸前。
“松手!彼渎暤馈
宋北遙依舊不動。
裴寂直接上手,將人從身上扒拉下來。一低頭,便看到宋北遙眼下的兩行清淚。
裴寂眸色微微一頓。
宋北遙那張臉本就生得絕美,眼睛更是漂亮得不像話,此刻淚水不停從眼眶里滾落,纖長眼睫也止不住地顫抖著,眼尾那顆痣被水色覆蓋,脆弱而無助,悲傷又委屈,強(qiáng)烈的美感與破碎感糅雜在一起。
裴寂頭一次見宋北遙這副模樣。
往?吹絼e人哭哭啼啼,他只覺得麻煩,想離得遠(yuǎn)些?裳巯,他只想讓那些淚水都停下來。
“為何哭成這樣?”裴寂開口詢問。他沒有注意道,自己的嗓音在不知不覺中放緩許多。
宋北遙流淚時,眼尾和鼻尖都紅紅的。他哭得很安靜,似乎不想開口,動了下身子,試圖將面轉(zhuǎn)向床里側(cè)。
裴寂將他的肩膀按住,看著他被淚水淹沒的眼睛,又問了一遍:“為何會哭?”
宋北遙咽了咽嗓子,啞著聲道:“我沒事,殿下請回吧,今日是我唐突了!
“宋北遙。”裴寂嗓音低沉,“告訴本王!
少年緩緩閉上眼:“上次在膳廳惹殿下不高興,殿下讓我不要忘記你說過的話,我這幾日便想了很多事!
“何事?”
少年似是終于繃不住,睜開眼,一串串的淚水不間歇地從眼尾滑下:“想起殿下曾說過,不會將我當(dāng)夫人看待,你我二人間永遠(yuǎn)不會是真正的夫妻!
裴寂微微面色一怔。他此刻坐在床邊,望著宋北遙躺在床上,烏發(fā)散開,無聲流淚,不知不覺就開口道:“你想讓本王將你當(dāng)夫人看待!
宋北遙卻不答這話,接著哽咽道:“殿下從一開始就懷疑我的身份,我好像做什么都是錯,做也是錯,不做也是錯。我有時都不知道,自己對殿下來說究竟是什么?”
裴寂聞言,沉默半晌,沉沉開口:“還有別的事嗎?”
“還有……”宋北遙眼淚落得更兇,卻只說,“就這些,沒了。”
他哭得太厲害,很快將枕間都打濕了。裴寂抬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龐。細(xì)膩,柔軟,冰涼,淚水卻像是帶著溫度。
指尖很快沾上水漬,擦去了還有,怎么都擦不盡。
裴寂的拇指在宋北遙臉頰輕輕擦拭,停在眼尾那粒痣,輕柔摩挲著,像是帶上一絲安撫的意味!斑有什么,都告訴本王!
這一招仿佛對宋北遙很受用,他的淚漸漸緩了下來。“上回在膳廳,我聽到張伯提及太子妃一事!彼薜缴ひ籼撊酰拔易灾獰o權(quán)過問此事,但只要一想起來,便心口又悶又痛!
這番話是什么含義,又想表達(dá)什么,不言而喻。
裴寂倏然回想起那一夜,宋北遙對他說的那句喜歡你,指尖微頓,眸中閃過一抹復(fù)雜神色。他緩緩收回手,將一旁的被褥取來,蓋在宋北遙身上。
“未發(fā)生的事,何須多想。近幾日父皇身體抱恙,恰逢北齊使臣來訪大周,本王事務(wù)繁忙,這才疏忽了你!
他目光落在少年梨花帶雨的面上,嗓音沉沉道,“三日后宮宴,你隨本王一同入宮!
宮廷盛宴,除了皇帝的后妃,皇子權(quán)臣向來沒有攜帶側(cè)室參加一說。宋北遙眼中露出一絲不解:“殿下的意思是……”
“你隨本王一同參加宮宴。”裴寂道。
宋北遙似乎沒反應(yīng)過來,神情有些發(fā)懵。待反應(yīng)過來,眼睛里立即盛滿喜悅。眼角淚珠點(diǎn)綴下,那雙眸子像是蓄了星辰般明亮動人:“夫君……?”
裴寂不易察覺地?fù)P了下眉角:“時辰不早了,你休息吧!
說完,他轉(zhuǎn)身而出。
離開煙暖閣后,曲嵐一路跟著,發(fā)現(xiàn)太子殿下這次又沒有直接回書房或?qū)嫷睿菑街弊叩搅撕耐ぁ?br />
雪越下越大,一只涼亭不足以遮擋全部風(fēng)雪,間或有飛雪卷入,落到裴寂略顯單薄的黑色勁裝上。
“殿下,注重身子,咱們還是回吧!鼻鷯固嵝训馈
他跟隨太子殿下多年,至今仍猜不透殿下在想什么。更想不懂,這天寒地凍的,殿下為何每次從側(cè)君那兒出來,總會在府中走上幾圈。上上次如此,上次如此,這次還是如此。
“曲嵐,側(cè)君的事查得如何了?”良久,他聽到殿下這般問道。
“回殿下,還在搜查中。據(jù)探子最新回報,當(dāng)年關(guān)于側(cè)君出宮的知情人要么死了,要么離開召國,不知去向。調(diào)查有難度!鼻鷯够氐馈
裴寂聞言,沒有開口。
曲嵐想了想,又問道:“殿下,還用繼續(xù)查下去嗎?”
裴寂略一頷首,望向漆黑雪夜的無盡深遠(yuǎn)處:“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