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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顧恩澤站在原地,看著出頭的那位青年被利比特忽悠得團團轉,倒是有了幾分看戲的愉悅感。只可惜這出戲碼很快就散了場,在這群人和顧恩澤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們在彼此的嚴重都看到了一些復雜的情緒——誰都不是傻子,然而,誰都想魚與熊掌兼得。

    顧恩澤走近了利比特,他沒有和對方繞圈子的沖動,直接了當?shù)卣f:“我希望參加后天的議事會議。”

    “那未免有些太急了,”利比特皺起了眉頭,“或許你可以再多學習兩個禮拜,參加下一次的會議。”

    “你的兒子已經缺席了大半年的議事會議,我想,應該會有很多人高興看到威廉姆斯家族代表的身影。”

    “這是一個很不錯的由,”利比特臉上卻露出了幾分嘲諷的神色,“幾乎能讓我忽視,你迫切想和情人共處一室的沖動。”

    “這是我們之間的交易,”顧恩澤的神色很平靜,語調也很冰冷,“如果不是為了獲得威廉姆斯家族的幫助,我沒有由以身涉險,也沒有由去驗證貴家族的詛咒。”

    “這的確是一場交易,”利比特深吸了一口氣,“但作為家族的繼承人,你不應該是一個戀愛腦,而應該以家族的利益為重。”

    “那恐怕我很難做得到,”顧恩澤嗤笑出聲,“如果你需要這樣的圣人,我不介意退位讓賢,讓你有尋找更合適的繼承人的機會。”

    “顧恩澤,你最好收斂一些。”

    “如果你想要展示你的掌控欲的話,你可以去找剛剛的那群人,畢竟,在你的心中,他們才是你的孫子和孫女,是值得你保護的對象,而我,只是一顆好用的棋子和炮灰。”

    利比特試圖解釋一二,但正對上顧恩澤雙眼,又意識到解釋毫無作用——畢竟顧恩澤并不是個蠢蛋,相反他聰明極了。

    他只能嘆一口氣,說:“我希望你能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盡到應盡的責任。”

    “當然,我是個商人,商人最重視契約。”

    “希望你說到做到,至于后天的議事會議,你當然也可以參加,不過,我可以提前給你一個忠告。”

    “……”顧恩澤似笑非笑,看起來并不在意這個忠告。

    利比特重重地咳嗽了一聲,說:“遵循陛下的旨意,陛下永遠是正確的。”

    “哦?是么?”顧恩澤打了個哈欠,“我的房間在哪里,如果沒有安排好的話,我可以再去酒店住一晚。”

    “已經安排妥當了,稍后你讓侍從帶你過去,”利比特皺緊了眉頭,“還有,星網上你鬧出了不小的動靜,這件事由你負責善后處。”

    “那就授權我使用威廉姆斯家族的宣傳團隊、一部分資金和相關的人脈關系。”

    “你未免有些貪得無厭。”

    “如果不利用威廉姆斯家族的力量,恐怕很難擺得平這些事。”

    “去找管家西蒙,他會給予你幫助,”利比特揉了揉眉心,“明天我會把你權限范圍內的東西,叫西蒙送給你。”

    “好的。”顧恩澤達成了自己的目的,又打了個哈欠,便想轉身離開。

    利比特卻叫住了他:“不說聲謝謝么,赫爾曼?”

    “我叫顧恩澤,”顧恩澤的腳步沒有停頓,“我們是各取所需,并不需要道謝。”——

    顧恩澤回到了臥室,星網如今已經炸成了煙花,首都星的貴族一貫以神秘著稱,偶爾有個旁系的小貴族出現(xiàn)在官網上,都能引發(fā)無數(shù)人的吹捧。

    科技引發(fā)觀念的革新,而自從數(shù)十年前王上簽訂了限制智能技術發(fā)展的相關法案后,一些平等和自由的觀念被無限打壓,民眾非但沒有變得更加開放,反倒是更加倒退和保守——在這種大前提下,民眾對貴族的認同和向往也就愈發(fā)來得真切,甚至到了有些夸張的地步。

    顧恩澤在正當紅之時急流勇退的決定是很難被粉絲和觀眾們接受的,然而如果是和某位貴族人士正在談戀愛,大家雖然內心比較酸澀,但還是會給予解。

    而顧恩澤本身就是首都星的貴族,還是知名的大貴族威廉姆斯家族的繼承人,這就有點超越大家能鎮(zhèn)定的范疇了。

    顧恩澤登錄上了星網的賬號,然后發(fā)現(xiàn)最近的評論和私信都是在祝福他的,有粉絲甚至還了網上流傳的家族內斗100招,大家心酸卻又欣喜地覺得,顧恩澤做出的這個決定沒有什么問題,貴族總歸是貴族,是不可能再繼續(xù)混跡娛樂圈了。

    顧恩澤翻閱這些評論,他看了很久、很久,也確信網絡上的風波會在數(shù)天內告一段落,這時候施加壓力,強迫網友不去討論有關他的事情,反倒容易起到負面的效果。

    但當他退出星網,將光腦放在手邊的時候,他又莫名地滋生了一絲渴望——“或許,相比較成為一名貴族,我更想要繼續(xù)當一名演員。雖然才剛剛演過一部戲,但我已經開始懷念,在劇組工作的日子了。”

    顧恩澤有點想看之前自己主演的電視劇,但大腦捋了捋明天要處的“正事”,還是忍痛放棄了這個休閑選項。

    他躺在了柔軟的床上,沒過多久就睡著了,夢里,他久違地夢到了自己的母親顧欣然。

    顧欣然穿著拖地的白色睡袍,神色懨懨,眼睛卻很有神。

    顧恩澤并不害怕,他向前走了幾步,謹慎地說:“我做了一件您應該會生氣的事。”

    “我知道,”顧欣然的話語懶洋洋的,聽不出什么情緒,“我對你說了那么多話,你卻一句都沒有聽。”

    “一個人的話,還是太寂寞了,”顧恩澤站在了原地,沒有再繼續(xù)向前,“很抱歉,媽媽。”

    “不管你選擇一個人,還是兩個人,選擇繼續(xù)留在蔚藍星,還是來首都星闖蕩,都不需要向我說道歉的言語,”顧欣然的頭發(fā)被無形的風卷起,顯得飄逸而詭譎,“顧恩澤,你是你自己人生的主宰,你可以選擇任何你想要走的道路,但我希望你能夠感到幸福。”

    ——但我希望你能夠感到幸福。

    “我會的,媽媽。”

    顧恩澤說完了這句話,似有所感,他注視著他的母親仿佛沙礫一般瞬間消散,而他,也從夢境中醒來,側過頭,看向了并未合攏好的窗簾——天亮了。

    第102章

    顧恩澤花費了一天的時間,用于粗略了解現(xiàn)在王室的基本情況——而這在過去,幾乎是顧恩澤無法觸及的“機密”。

    現(xiàn)任王上是獨生子,幼年時上一任王上和王后便死于科研事故,這讓王上對科技的發(fā)展天生便帶有強烈的排斥心,他排斥科學研究,醉心于領地擴張,成年前沒有任何緋聞,在眾人憂心忡忡,為王室沒有繼承人而焦慮的時候,王上在一場宴會上與伽馬星系的公主“一見鐘情”、迅速成婚。

    彼時的伽馬星系是星際帝國擴張最大的障礙,這場教科書般的聯(lián)誼成功為帝國減少了一大威脅、增加了一大助力,從此以后,帝國的星艦四處擴張,帝國的版圖不斷擴大,而曾經深情款款的王上,亦變得四處留情,雖然明面上還只有一個王后,但私生子卻層出不窮,最后甚至將幾個得寵的情婦直接接到了王宮之中。

    王室現(xiàn)有成員對外算得上機密,但首都星的貴族對這項機密的內容稱得上爛熟于心。

    王上原本有三個王子和兩個公主,其中只有大王子是王后所出,其他人情婦所出,而杜康回歸王室后,排名第二位,暫時記在了王后的名下——但明眼人都能分辨出,杜康的生母并不是王后,畢竟他的官網出生年月,只比大王子小兩個月。

    大王子并未被冊立成太子,王上的三個王子每個人都很優(yōu)秀,杜康回歸王室,無異于羊入虎口,更令人難以琢磨的,則是王上的態(tài)度。

    據說,王上對杜康這個兒子極為寵愛,不僅委以重任,還經常召喚他共度晚餐,然而同“寵愛”相比,貴族們更認為這是“烈火亨油”,王上更像是將杜康作為了磨礪其他王子的試刀石,因此都默契地與杜康保持了一定的距離,謹慎地觀察著這場暗潮涌動的戰(zhàn)爭。

    顧恩澤聽完了課程,他將鋼筆插進鋼筆帽中,家庭教師向他鞠躬行禮,顧恩澤也回了一禮,目送人離開。

    下午的時候,威廉姆斯家族的部分成員來訪,顧恩澤沒有接待,用的由是“身體不適”,實際上則是利用這些時間,粗略地看了一遍王上近年來對外頒布的法令,順便學習了議事會整體的流程。

    結束了一天的學習后,顧恩澤收到了來自杜康的視訊邀請,他很自然地點擊了同意,然后“嘖”了一聲。

    畫面上的杜康穿著白色的單薄襯衫,坐在豪華的大床上,什么都穿了,又像是什么都沒有穿。

    “你膽子真的很大。”顧恩澤忍不住說。

    “你又不是什么外人,”杜康倒是很坦然,“你在威廉姆斯家族還好么,有人會來找你麻煩么?”

    “有人,不過我一個也沒見,今天粗略了解了王室的基本情況,家庭教師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認為你是一個靶子。”

    “情況比做一個靶子要更糟糕一點,”杜康嘆了口氣,“我對王位沒什么興趣,我只想找尋一些真相。”

    “什么真相?”

    “見面再說,不過我猜,你已經猜得差不多了。”

    顧恩澤向后靠了靠,枕在了柔軟的靠墊上,說:“與你的生母有關?”

    “是,我原本以為她會是王上的某個情人,現(xiàn)在看來,并不是這樣的。”

    已知杜康是王上的兒子,他不可能是王后的兒子,現(xiàn)在也不是王上某個情人的兒子,那杜康的生母究竟是誰,這里面又藏著什么秘密?

    顧恩澤稍微想了想,就能想出無數(shù)滿是陰謀論的答案,他嘆了口氣,說道:“總會真相大白的。”

    “的確,總會真相大白的。”——

    首都星第二天的天氣很好,陽光灑在人的身上,總會讓人產生“可以再睡一覺”的錯覺。

    顧恩澤換了一身制服,乘坐專車前往首都星的上議院辦公廳參與每半月一場的議事會,王上和首都星的一百零八家貴族代表都會參加,不過隨著近年來王上手中的權柄越來越集中,參與議事會的貴族也愈發(fā)懶散,某些與王上關系親近的貴族,干脆就不再派人參加——只要有人不再出席,默認他無條件贊同王上的一切決定。

    顧恩澤抵達上議院辦公廳的時候,具體議事會正式開始只剩十五分鐘,圓圈式的會議室坐著稀稀拉拉的三四十人——大約三分之二的貴族,已經放棄了手中的權利。

    顧恩澤找到了威廉姆斯家族的位置,在第二排,然而他前面的位置是空的——可能對方還沒有到,也可能對方不打算到了。

    十五分鐘后,議事會正式開始,顧恩澤也陪同其他貴族一起起身、深鞠躬、向王上和其他王族成員行禮。

    帝國公民的平均壽命是一百二十歲,王上今年六十多歲,外貌上看起來還很年輕——他有著鉑金色的頭發(fā),五官深邃,臉上的細紋并不明顯,英俊而富有魅力,近年來的緋聞依舊不斷。

    顧恩澤看了他一會兒,又將他同他身后的杜康做了對比,但實在沒看出兩人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倒是大王子和王上長得極像,連發(fā)色都幾乎是一致的。

    王上開始即興演講開場,顧恩澤聽了一會兒,就有些昏昏欲睡,他早就過了崇拜王上的年紀了,況且對方這些年來的政令算不上完全正確,別的不說,單單那個三十多年前簡單粗暴的限制智能發(fā)展的法案,就足以讓顧恩澤腹誹良久。

    然而不管顧恩澤內心怎么想,表面上他還是呈現(xiàn)出認真聆聽的姿態(tài),等到王上演講結束后,開始由他和他的子女們宣讀需要上議院成員討論投票的已經草擬好的政令。

    宣讀人的速度都很快,雖然說給予了上議院成員討論和投票的權利,但對上議員公開的只有內容梗概,宣讀結束后立刻開啟投票,最后一群人只能機械地畫上了同意的圓圈,然后再將選票扔進前面的票箱里——一項項政令得到了上議院成員的“全票通過”,順利地向下發(fā)布和實施。

    等畫完了最后一個圓圈,投完了最后一張票,統(tǒng)計尚未開始,上議院的院長便上前一步,宣布結果為“全票通過”,并邀請王上做此次會議的總結。

    王上似乎也有急事,逡巡一圈,點了杜康,說:“你來做此次會議的總結。”

    “是。”

    杜康上前一步,從王上的手中接過話筒,開始做正式的演講,但很可惜,他的演講并不能得到多少關注。

    因為從他拿起話筒后,王上和其他王室成員就在禮儀官的引導下移步離開了辦公廳,與會的貴族成員也紛紛起身,穿好了外套、戴好了帽子,在杜康抑揚頓挫的演講中走向了辦公廳的出口。

    顧恩澤端坐在原地,聽完了杜康長達四十分鐘的演講,然后抱以掌聲。

    辦公廳內只剩下了顧恩澤一個聽眾和杜康一個演講人,他們的目光交織在一起,又默契地輕笑出聲。

    杜康從演講臺上走了下來,他向顧恩澤的方向伸出了手,他問他:“我可以和你共進午餐么,顧先生?”

    “我應該說我還在和你生氣來著,”顧恩澤的手搭在了杜康的掌心上,“但我的確餓了,所以,好吧,當然可以,杜康。”

    杜康稍稍用力,握住了顧恩澤的手,他的眉眼間都彌散著愉悅的氣息,他說:“這是我的榮幸。”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3章

    他們一起漫步在古哥特式的建筑群中,手牽著手,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偶爾他們會碰到熟悉的人,但杜康會下意識地握緊顧恩澤的手,顧恩澤便也不管不顧了,露出一點笑容,算是公開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他們在一家有著巨大落地窗的餐廳共用了午餐,聊天的話題圍繞著上午的議事會,杜康會很自嘲地說:“感覺這個議事會已經變得形同虛設。”

    顧恩澤咬一口牛排,安慰他:“但你的演講能力不錯,你表現(xiàn)得很棒。”

    他們一起曬著太陽、喝著咖啡,看著窗外人流穿梭,有一種結婚了數(shù)十年的老夫老妻的錯覺。

    然而愉快的時間永遠是短暫的,杜康擱置在桌面上的光腦無聲地亮起了三次,等到第四次的時候,顧恩澤咳嗽了一聲,說:“接電話吧。”

    杜康拿起了光腦,正想接,又聽顧恩澤說:“出去聊吧。”

    于是杜康出了餐廳,偏偏又走到了窗外,隔著落地窗,一邊接電話,一邊看著顧恩澤。

    顧恩澤覺得這個畫面有些喜感有趣,但他不太能笑得出來,從前和杜康廝混在一起的時候,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和浪費,然而現(xiàn)在卻很難做到了。

    杜康有了他不得不去做的事,而他,也為了杜康,有了不得不去做的事。

    情這一個字,著實折磨著每一個人。

    顧恩澤不再去看杜康,低頭喝了一會兒咖啡,又喊來服務員買單。

    服務員很有顏色地詢問顧恩澤是哪個家族的貴賓,并表示作為首都星王室的產業(yè),會為首都星的貴族家族打一個對折。

    顧恩澤難得起了點叛逆的心思,他說:“不必打折,就按照正常的價格來收取費用。”

    服務員有些手足無措,等看到了打完電話踱步回來的杜康后,又瞬間變得放松下來,他說:“王室成員及同行人免單,感謝您的惠顧。”

    說完這句話,他頭也不回地走了,落荒而逃的姿態(tài),似乎很害怕顧恩澤硬要付他一份餐費。

    “……”

    顧恩澤一時無話。

    “這家店開設的目的并不是為了盈利,而是為了服務特定的人群。”杜康坐在了顧恩澤的正對面,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比如你,比如我。”

    “你很喜歡這樣的生活么?”顧恩澤問了一個不算聰明的問題。

    “不喜歡,但總是要適應的,”杜康用湯匙攪拌了一下已經變冷的咖啡,“我是個很適應生活的人。”

    顧恩澤想到了杜康剛生活在他身邊時的模樣,點了點頭,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你的確是。”

    湯匙撞擊瓷器發(fā)出了清脆的聲響,杜康先是自己穿上了外套,又來幫顧恩澤外衣和配飾。

    顧恩澤垂眸看近在咫尺的杜康,想了想,問他:“有遇到什么麻煩事么?”

    “有,但還在可控的范圍內,”杜康抹平了顧恩澤身上最后一絲褶皺,親了親他的下巴,“我恐怕不能送你回去了,過幾天見,好么?”

    顧恩澤“嗯”了一聲,想了想,說:“要不要我送你?”

    “恐怕不行,”杜康的表情瞬間切換成了沮喪,“我生上的父親要見我,他就在之前的議事廳里。”

    “好吧,聽起來是不太妙的情景。”

    “問題不大,”杜康甚至還能笑得出來,“我還有利用的價值,他不會對我怎么樣的。”

    “杜康,你想要達成什么樣的目的呢”

    “一開始是想找到我的父母,找到他們拋棄我的真相。”

    “那你找到了么?”

    “算是吧,我生上的父親是王上,但我的母親,已經早早離世了。”

    “那現(xiàn)在呢?”

    “……”杜康笑了笑,沒再說什么,顧恩澤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意識到他其實算什么都說了。

    如果杜康的父母只是普通人,那杜康或許還有希望收獲一份正常的親情。

    現(xiàn)如今,杜康的父親是王上,他一躍成了王子,無比靠攏了權利的中心,再讓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那無異于是一種殘忍了。

    他們在餐廳的門口告別,顧恩澤向右,杜康向左,顧恩澤倒沒有什么回頭的沖動,但走了十幾步,左手腕卻被人扣住了。

    “怎么?”顧恩澤幾乎立刻確定了是誰。

    “再陪你走一段路。”

    “不是要去議事廳?”

    “那不重要。”

    “那很重要,”顧恩澤沒有和人溫情脈脈的習慣,“去忙你的吧,很快就能再見了。”

    杜康沒有再說話,只是握著顧恩澤的手腕,顧恩澤無聲地嘆了口氣,用空余的手去掰杜康的手指——沒花費什么力氣,就將人掰開了,他搖晃了一下手腕,側過頭看了一眼人,說:“去忙吧,再見。”

    “好。”

    杜康低低地應了一聲,像是很難過似的,然而顧恩澤并不會受他這種小伎倆的影響,他邁開腳步,依舊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顧恩澤回到威廉姆斯家族為他安排的住處,剛剛喝了半杯檸檬汁,老威廉姆斯先生就趕了過來,詢問他什么時候正式接任威廉姆斯公爵一職。

    “你未免有些太過心急了,”顧恩澤倚靠在柔軟的沙發(fā)上,“我才剛剛加入威廉姆斯家族,甚至還不是正式的繼承人。”

    “我已經給予你了足夠的權力,按照協(xié)議,你應該接手威廉姆斯的爵位,而且,獲得爵位后,你將得到整個威廉姆斯家族的支持,更方便你去幫助杜康王子殿下。”

    “我曾經是個商人,商人奉行一條準則,如果交易的另一方顯得非常急迫,那這場交易,一定存在某種陷阱,”顧恩澤笑著說道,“那么,繼承威廉姆斯公爵的位置,究竟會有什么糟糕的事情發(fā)生,才會讓你這么迫不及待?”

    老威廉姆斯先生神色未變,他只是摩挲了一下袖口上的家族徽章,低沉出聲:“這是你的責任。”

    “我的責任?”顧恩澤嗤笑出聲,“威廉姆斯家族有這么多的成員,誰都可以繼承公爵的爵位,我不解,你為什么偏偏要和我做交易,讓它變成我的責任。”

    “顧恩澤,你不會想體驗違約的后果。”

    “我也并沒有違約的打算,我只是覺得,你太過心急,這令我非常不安。”

    “開工沒有回頭箭,縱使你不想付出代價,交易也不會中止,兩周之后恰逢威廉姆斯家族的周年慶典,是個不錯的日子,我會同里奧溝通,將公爵之位正式交付到你手中。”

    “……真是夠急切的,看起來我做了個賠本的生意。”

    “想要得到什么東西,總是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的,”老威廉姆斯先生站直了身體,準備離開這個房間,“你既然這么看重愛情,就不要后悔所做的選擇。”

    “那么,利比特先生,你有后悔過么?”顧恩澤輕笑著問。

    “什么?”

    “你有后悔過,將公爵之位直接讓給自己的兒子么?”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4章

    利比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面色鐵青地選擇了離開,可以說是走得很不體面。

    顧恩澤學習了一會兒政治學的課程,打了個哈欠,早早地去睡覺了,等睡醒后,收到了管家遞來的用熨斗熨燙過的報紙。

    頭版頭條是王上在上議院議事廳的精彩發(fā)言,如果顧恩澤沒有參加了這場會議,或許他會有研讀這篇文章的欲望。

    他略過了這篇文章,看了幾篇最新的政令,又去看商業(yè)板塊——彩虹財團雖然有職業(yè)經人團隊負責日常經營,但遇到重要決策,還是會發(fā)送郵件給顧恩澤,征求他的意見。

    等讀過了商業(yè)版塊,出于人類八卦的本能,顧恩澤又翻到了娛樂版塊——這里大多數(shù)時候會刊登一些首都星知名人士的花邊新聞,然后他看到了杜康的名字。

    準確來說,是杜康和一位貴族千金的名字。

    文章援引自一位知名的貴族口述,據說杜康這位王子殿下,正與這位貴族千金以結婚為前提開始交往,不日將會有好消息公之于眾。

    顧恩澤“嘖”了一聲,又仔細地看了一遍新聞,發(fā)覺并不像是胡編亂造后,直接將新聞標題發(fā)給了杜康,搭配了一段話。

    “我希望你能坦誠,而不是像去年那樣,選擇什么都不和我說,進而引發(fā)后續(xù)的一系列麻煩。”

    杜康的消息回得并不快,顧恩澤已經吃完了早飯,開始了一天的學習和工作,臨近午餐的時候,才收到了消息。

    “王上希望我與對方交往試試看,但我已經拒絕了。”

    “什么時候的事?”

    “昨天。”

    顧恩澤用指尖點了點這兩個字,思索片刻,回了杜康一句:“為什么要拒絕?”

    “我的伴侶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你。”

    “如果虛與委蛇的話,不是更容易達到你想要達到的目的?”

    “的確,但我不想那么做,我已經失去了你一次,我承擔不了再次失去你的后果。”

    “……這是句很好聽的情話。”

    “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顧恩澤放下了手中的光腦,他應該為這句話而感到愉悅的,但事實上,他的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一絲冷漠。

    如果去年的時候,杜康愿意同他深入地談一談,告知他一切的真相,或者干脆拒絕那些幕后之人的要求,不傳出那些緋聞的話,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然而時光永遠無法倒轉,過去做的決定,也永遠沒有重來的機會。

    當顧恩澤選擇向前邁出一步的時候,他就不得不選擇將一些令人不快的事“拋諸腦后”,最好不要“再翻舊賬”,然而偶爾,那些過往還是會突兀地冒出頭來,悄無聲息地扎上那么幾下,不是很痛,但總會讓人清醒過來,清醒地思考是否要繼續(xù)走眼前的道路,是否要繼續(xù)沉溺在那無比真實,偶爾又顯得虛假的愛戀中。

    顧恩澤低落的情緒持續(xù)到了下午,直到他收到了來自金玨的消息——她邀請他去首都星知名的咖啡店小聚。

    “你不是快生了?現(xiàn)在還能出門?”

    “那家咖啡店是我名下的,趁著還沒生,還可以先見你一面。”

    “……好吧,給我地址。”

    不管曾經發(fā)生過什么,金玨都是顧恩澤十分珍惜的朋友,顧恩澤很難拒絕對方見面的請求。

    他特地叮囑侍從采購了一些孕婦和幼兒用得到的禮物,拎著禮物乘車去了咖啡店,剛下車,就看見金玨挺著高聳的肚子沖他揮手。

    顧恩澤蹙起了眉頭,快步走到了對方的身邊,說:“怎么在外面等著了,你老公呢?”

    “他今天有事,再說他過來的話,咱們聊天也不方便,”金玨的笑容很燦爛,氣色也不錯,看起來最近過得很好,“顧恩澤,真的好久好久沒見了。”

    顧恩澤上前幾步,推開了咖啡店的門,催促金玨:“先進來再說。”

    金玨嘆了口氣,聽話地走進門內,忍不住又說道:“你和郭林真有默契,一見我就管著我,比我老公事兒都多。”

    “你老公最近能管得了你了?”

    “他沒這個膽子,只會一遍遍地嘮叨,把我嘮叨煩了,也就聽他的了。”

    “倒是一物降一物。”

    “比不了你和杜康,蔚藍星都不夠你們折騰的,又跑到首都星繼續(xù)糾纏在一起。”

    “聽到什么風聲了?”

    “你是說威廉姆斯家族剛認回的成員和二王子之間的緋聞么?”

    “倒也不是緋聞。”

    “是,是,不是緋聞,誰不知道你們是真的恩愛。”

    顧恩澤沒說話,他找到了一個陽光比較足、相對也比較安靜的位置,指了指,說:“去那邊?”

    “聽你的。”

    兩人坐了下來,金玨熟稔地點了兩人的飲品和小吃,等到服務人員退下后,才開口詢問:“最近過得還好么?有沒有需要我和郭林幫忙的地方。”

    “不好不壞,沒有需要你們幫忙的地方,”顧恩澤用手指撥弄了一下頭發(fā),“怎么,開口就是你和郭林,郭林又來找你了?”

    “對啊,他知道你不待見他,也不想見他,但是又擔心你加入威廉姆斯家族后過得不好,或者遇到什么麻煩,聽說我要和你見面,就讓我?guī)話給你。”

    “沒什么需要麻煩你們的地方,”顧恩澤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我沒有不待見郭林,我只是不想再給他任何機會和希望。”

    “反正你這個人,對不喜歡的人是真的夠冷酷無情。”

    “如果對每一份喜歡都溫柔地給予反饋,那對真正喜歡的人而言,是一種極大的侮辱和傷害。”

    “你總是很有道的,我說不過你,”金玨嘆了口氣,換了個話題,“如果你想對付你名義上的父親的話,我們也可以幫你。”

    “我似乎還沒有表露出這方面的意思……”

    “如果殺人不犯法的話,你恐怕早就刺殺他無數(shù)次了,我是不會相信你們能和平共處的。”

    “暫時不會發(fā)生什么爭端,再說,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聽說,威廉姆斯家族的公爵,像中了詛咒似的,都活不了多久。”

    “那只是一些傳聞,”顧恩澤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仿佛他說的就是無需質疑的事實,“你一貫也不信這些非科學的東西。”

    “倒也是,”金玨接過了侍從遞來的飲品,抿了一口,“你和杜康準備怎么辦?要復婚么?”

    “順其自然吧,”顧恩澤神色有些懨懨,“也許,會有一些意料之外的結局。”

    “……你看起來,有點危險。”

    “危險?”

    “當年你和郭林鬧翻的時候,你就是這么個表情。”

    “什么表情?”

    “一副什么都無所謂的表情。”

    “……那應該是你的錯覺,”顧恩澤低頭喝了一口飲品,“我和杜康已經解除了誤會,現(xiàn)在相處得很愉快。”

    “是不是有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了?”金玨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觸碰到了某種不可言說的秘密,“顧恩澤,你的狀態(tài)很不對。”

    顧恩澤抬頭看了對方一眼,說:“你想多了,有這個精力,還是放在孩子身上吧。還沒問你,是男孩還是女孩?”

    “是女孩子,”金玨整個人的狀態(tài)也變得松弛起來,右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預產期在三周之后,如果有空的話,記得來看看我。”

    “三周之后么?”顧恩澤沉思了幾秒鐘,爽快地答應了下來,“我會去拜訪你和你的女兒。”

    “要不要當孩子的干爹?”

    “我需要和杜康商量一下,你介意孩子多一個干爹么?”

    “介意,”金玨實話實說,“如果需要商量的話,那就算了,我是真的不想和杜康扯上什么關系。”

    “當初的事,是有誤會,杜康是為了救我、被逼無奈,才做出了那些事。”

    “我不喜歡杜康,也不是因為后來的這些事,從一開始就不喜歡。我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我,倒也不必強行有什么關聯(lián)。”

    “那就算了吧。”

    “沒事,當不了干爹,你依舊是我女兒非常重要的叔叔。”

    “……那倒是我的榮幸了。”

    兩人在咖啡店消磨了一個下午,最后在咖啡店門口分別,顧恩澤乘車回到了威廉姆斯家族為他安排的住處,剛褪下外套,就聽到了里奧-威廉姆斯的聲音。

    他說:“我的好兒子,你去哪兒了?”

    “第一,我和你之間并沒有什么關系。”

    “第二,我去哪里,也和你沒有什么關系。”

    “你和我之間的血緣是永遠無法斬斷的,我并不在意你去了哪里,但你回來得有些晚,我花費了比預想中更多的時間等你。”

    “你可以選擇不等,我也沒有想和你過多交談的欲望。”顧恩澤沒什么表情,看眼前的人像是在看一個普通的器件,“沒什么重要的事的話,你可以離開了。”

    “關于你的情人杜康的事,是否算得上重要的事?”

    “你想說什么?”

    “我想和你聊一聊,關于你母親的事……”

    第105章

    “我不認為這有什么可聊的。”

    “為了鞏固你的繼承人的位置,我想要和你的母親登記結婚。”威廉姆斯公爵絲毫不婉轉,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你在說什么混賬話?你欺負我母親,現(xiàn)在想讓我同意你和我母親登記結婚?”顧恩澤以手撫額,冷笑出聲,“絕不可能,你可以滾了。”

    “你可以再考慮幾天,如果沒有威廉姆斯公爵的位置,你以為你的杜康還會和你相處多久?”

    “不用再考慮幾天,我現(xiàn)在就可以告訴你,用不著癡心妄想。”

    “你倒是對杜康很有信心。”

    “我對他并沒有什么信心,但如果他是因為身份地位選擇放棄我,那我也沒有繼續(xù)和他相處的必要。”

    “……舍得么?”

    “沒什么舍不得的。”

    “你之前一副戀愛腦的模樣,現(xiàn)在倒是想得很開了。”

    “誰離開誰都能活,想在一起的時候就嘗試在一起,做出一切努力后,如果得不到想要的結果,那也沒什么可怨恨的。”

    “怎么可能沒有怨恨呢,”威廉姆斯公爵像是想到了什么,整個人的神色都發(fā)生了變化,“我明明那么喜歡她,那么用心地追求她,她卻依舊不屑一顧,心心念念那個懦弱無能的小子。”

    “因愛生恨,又做出逼迫人的舉動,這是最無能也是最無恥的行為。”

    威廉姆斯公爵逼近了顧恩澤,他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你這么從容不迫、游刃有余、遵紀守法,看起來真不像威廉姆斯家族的人。”

    “我說過,我和你們家族沒有關系。”顧恩澤已經對這次的對話感到厭倦,如果不是因為威廉姆斯公爵還有利用的價值,他恐怕早就翻臉不認人了。

    “但你身上流淌著和我一樣的血脈。”威廉姆斯公爵的語調拉得很長,“顧恩澤,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真正地愛過一個人。”

    “與你無關。”

    “如果你真的愛杜康的話,那在上次宴會的時候,你早就該失態(tài)了。”

    “沒有其他的事的話,你可以選擇離開了,”顧恩澤直接下了逐客令,“我該休息了。”

    “如果你堅持不讓我同你的母親結婚,我會向利比特建議,推遲你繼承公爵之位的時間。”

    “那真是一個好主意,”顧恩澤扯起了嘴角,露出了一個堪稱“喜悅”的笑容,“說不定晚一點繼承爵位,我可以多活上幾個月。”

    “顧恩澤,”威廉姆斯公爵面無表情地問,“你看起來知道了一些東西。”

    “是。”

    “杜康告訴你的?也對,除了他以外,還會有誰呢。”威廉姆斯公爵原地走了幾圈,又站立不動了,“你小子,倒是很幸運。”

    “還好,總比你幸運一些。”顧恩澤并不介意給對方添點堵。

    “想知道更多的真相么?”

    “不想。”

    “可不要后悔。”

    “隨便。”

    顧恩澤垂下眼,送客的意思很明顯,但他這幅模樣,反倒讓威廉姆斯公爵更想多說一些。

    “當今的王上獨斷專橫,巴不得將所有的權柄全都握在手心,你不好奇,為什么貴族的地位還如此穩(wěn)固么?”

    “……有話直說。”

    “每一個貴族家族,都要付出一定的代價,用來支撐帝國王室的穩(wěn)固,對威廉姆斯家族來說,壽命就是代價。”

    顧恩澤久違地感到了一點震驚,他知道威廉姆斯公爵沒有由在這件事上編造謊言來欺騙他,這句話大概率是真的。但也因為這句話是真的,他才感到了不可思議、莫名其妙。

    “這個世界是沒有什么玄學的,任何人都不可能通過獻祭來獲得任何東西。”

    “王上排斥科學并不是一個偶然,據說,王上的確通過某種神秘的儀式,得到了他夢寐以求的東西。”

    “有些可笑。”

    “并不可笑,”威廉姆斯公爵神色有些嚴肅,“完成那個儀式后,我的身體情況一落千丈,的確是感受到了生命力的流逝。”

    “威廉姆斯家族這么多代人,就沒有一個考慮過反抗么?”

    “為了家族的繁榮和發(fā)展,歷任繼承人只有在接替公爵之位的時候,才會知曉真相。”

    “那利比特是怎么提前知道的?或者,你要告訴我,他讓你接替他的位置,只是一個偶然?”

    威廉姆斯公爵抿了下嘴唇,沉默了很久,就在顧恩澤以為他不會再說什么的時候,他艱難地開了口:“因為我的祖父,上上任的威廉姆斯公爵,原本希望我的叔叔繼承家族的位置。”

    “我似乎沒有在威廉姆斯家族看到過利比特的弟弟。”

    “因為他已經死了。”

    “謀殺?”

    “意外死亡。”

    “你信?”

    “祖父并不愿意相信,他選擇在利比特接任之前,告訴他,他一直很偏愛利比特,希望他活得更長久一些,因此才選擇由叔叔繼承家族的爵位。”

    “而利比特既不想放棄唾手可得的權柄,也不想付出健康的代價,因此選擇將爵位直接傳遞給你,”顧恩澤頓了頓,繼續(xù)詢問,“你是他最厭惡的兒子么?”

    “我是他唯一的婚生子,如果他隨意指一個人繼承爵位,他是無法說服族中的長輩的。”

    “但其實如果他選擇繼承爵位,你就不必承擔現(xiàn)在的一切了,說到底,還是他過于自私了。”

    “不管你是否愿意相信,我原本想要的,一直是你加入威廉姆斯家族,而不是讓你繼承公爵的爵位,和我一樣早早地逝去。”

    “如果你抱有這樣的念頭的話,不如我們再做個交易?”

    “什么交易?”——

    顧恩澤送走了威廉姆斯公爵,給自己倒了一杯果汁,順手打開了電視機。電視屏幕上正在播放他之前飾演的電視劇《灼熱》,顧恩澤原本打算找個時間和杜康一起看,現(xiàn)在既然碰上了,索性就看了起來。

    《灼熱》的背景設置在五十年前——彼時王上還沒有繼承王位,科技水平和現(xiàn)在的狀況差別不大,劇中人使用的電子設備和現(xiàn)在大部分人使用的電子設備也沒什么區(qū)別。

    顧恩澤飾演的男一號名叫封云,是一個家境優(yōu)越的富二代,他有一份高薪的金融工作,住在全款購置的高端小區(qū)里,擅長鋼琴、小提琴、高爾夫,有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除了目前單身之外,一切都很好。

    電視劇的最開始,是封云每天的日常剪影,他從豪華舒適的床上醒來,披著睡衣去洗手間洗漱,從電熱毛巾桿上取下毛巾擦拭臉頰,等走到餐廳的時候——家中的保姆已經做好了豐盛的早餐,甚至順手幫他把常做的位置的椅子拉開了。

    封云一邊用餐,一邊觀看屏幕上的早間新聞,與以往的歌舞升平不同,今天的早間新聞多了一條訊息。

    ——“偏遠的埃爾法星球上爆發(fā)了不明疾病,患者渾身灼熱,且難以通過尋常手段降溫處。”

    新聞一共播報了十幾秒鐘,封云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用濕潤的毛巾擦了擦手,立刻邁入了幾支醫(yī)藥相關的股票——職業(yè)原因,讓他對任何信息都極為重視,無論埃爾法星球上的情況是否如新聞中所闡述的那么嚴重,醫(yī)藥股近期上漲,是幾乎必然的事實。

    做完了這件事,他重新拾起了刀叉,繼續(xù)了自己的早餐。

    誠然,高燒會導致無數(shù)埃爾法星球的居民面臨生死劫難,但埃爾法星球離他實在是太遠了,似乎并不會影響到他的生活,他也就不再關注埃爾法星球的情況。

    封云開車去上班,車載廣播電臺里也開始播報埃爾法星球上病人的情況,來自頂級醫(yī)學院的專家已經乘坐最快捷的星艦趕赴埃爾法星球,官方人士依舊在從容不迫地說著社交辭令——專家們將盡快調研埃爾法星人感到灼熱的原因,將會盡快運輸一系列高端藥物到該星球,進行必要的支援和幫助……

    ——應該會很快解決吧?

    ——每一次不都是很快解決了么?

    封云這么想著,面色卻一點點沉了下來,他抵達了辦公室,并沒有著急開展工作,而是在網上搜索起相關的訊息——然而他發(fā)現(xiàn),網上并沒有相關的報道。

    他熟稔地將星網上的定位切換到了埃爾法星球,然后他看到了當?shù)卣鎸嵉那榫啊阮A想得要好一些,畢竟這個疾病看起來傳染性并不強,大部分人甚至還有一絲樂觀,眾人雖然愛互相提醒要做好防護工作,但也面帶慶幸,因為自己和熟稔的人并沒有生病,病人也已經集中送往了隔離點。

    頂級醫(yī)學院的專家很快就會趕到了,一切都會變好的吧。

    難道不是么?

    難道,不是么?

    封云退出了網站,開始了一天的工作,等他完成了所有的工作任務后,大腦里又忍不住閃現(xiàn)了清晨的新聞,他撥通了一位醫(yī)生朋友的電話,直言:“聽說埃爾法星球的灼熱癥了么?”

    對方輕笑了一聲,回他:“不用杞人憂天,我老師已經親自去查看了,問題不大,畢竟傳染性不是很高,雖然有幾個病患死亡了,但大部分病患的情況都還好。”

    “……我總有一些不太好的預感,”封云身體后仰,靠在了柔軟的沙發(fā)墊上,“這場灼熱病,讓我想到了二十年前的瘟疫。”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6章

    “瘟疫早就結束了,你不要自己嚇自己。”醫(yī)生安慰了封云幾句,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封云掛斷了電話。

    他在夜晚和朋友們聚了個餐,散場后感覺好了一些,回到家中睡了一覺,然而第二天一早,他卻在指尖感受到了灼熱。

    他的手指仿佛正在被火燒烤,更令人驚愕的時候,疼痛感從指尖蔓延到了整個手掌,又從手掌蔓延到了手臂。

    封云在原本舒適的床上滾來滾去,汗水卻瞬間浸透了他的睡衣和身下的床單,他一開始死死地咬著嘴唇,試圖維系最后的體面,但劇烈的灼燒般的疼痛從他的手臂蔓延到了全身,仿佛有人拿著無數(shù)根針扎進了他的皮膚。他終于忍耐不住,發(fā)出了第一聲哀嚎,隨后是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

    他一邊哀嚎,一邊踉蹌著摸向床頭,嘗試了十多次,終于抓起了光腦,又用發(fā)白的指尖按下了呼救鍵……

    他的臉色灰白得像一張紙,眼神空洞地看向鏡頭。

    他說:“我可能是得了灼熱癥。”——

    顧恩澤關了電視機,這也是他第一次觀看《灼熱》的成片,鏡頭中的封云像他,卻又不怎么像他,儼然已經“入了戲”。

    他的記憶力不算太好,其實已經記不太清楚封云這個角色后期的走向了,他有一點重新翻閱劇本的沖動,不過看了一眼時鐘,還是遏制住,早早去睡了。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顧恩澤用過早飯,翻開了管家遞來的報紙,然后在娛樂版的頭條,看到了大皇子訂婚的喜訊——大皇子的訂婚對象,剛好是杜康拒絕的那位貴族小姐。

    原來這一次,杜康沒有再騙他。

    顧恩澤收起了報紙,從昨天持續(xù)到今天的負面的情緒終于得以舒緩,他低頭看了一眼光腦,光腦里沒有杜康發(fā)來的消息,而他竟然也沒有給杜康發(fā)一條消息的欲望。

    他們分明生活在一個星球上、一座城市里,洶涌的愛意卻仿佛沙漏中的沙子,緩慢而不可避免地流逝——

    傍晚時分,杜康的電話終于響起,顧恩澤接通了電話,他聽到對方說:“我今天一直在等你的電話。”

    顧恩澤用指尖戳了戳微涼的落地窗玻璃,目光注視著門外的車水馬龍,他說:“我不記得今天是什么特殊的節(jié)日。”

    “但今早的新聞,應該能證明我的清白了。”

    “哦。”

    “明明你愿意為我冒著生命的風險,但不知道為什么,我卻總會產生,你好像不那么喜歡我了的錯覺。”

    顧恩澤將整個手掌覆蓋在了玻璃上,任由涼意從掌心蔓延至全身,他并未否認,而是說:“我以為你不會將這件事攤開了說。”

    “攤開了說或許還有挽回的可能,倘若不攤開說,或許你會下定決心,做出會讓我難過的決定。”

    “杜康,我還是不明白,為什么當初你寧愿獨自被脅迫,也不愿意向我求助?”

    “我已經為此付出了足夠的代價,我很懊悔,我們可以不可以將這件事揭過去?”

    杜康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他足夠聰明,知曉這時候應該用苦肉計,而不是用直白的話語激化矛盾。

    顧恩澤看透了他的聰明,但他也不需要對方的回答,因為答案很明顯——無非是不夠信任。

    杜康不信任他會毫無芥蒂地支持他、喜歡他,所以他寧愿將自己包括在完美無缺的“殼”里,偽裝成堅不可摧、一切都好的模樣。

    杜康在向顧恩澤隱藏自己的缺陷和弱點,最后卻將兩個人都卷進了不可控的漩渦里。

    然而他卻沒有料想到,后續(xù)發(fā)生的這一切,也毀了顧恩澤對他的信任。

    性來講,顧恩澤應該相信杜康說的一切,杜康的確是受人脅迫,也是為了救他,才做出種種傷人的舉動。

    但午夜夢回的時候,顧恩澤也會控制不住地去想——杜康是不是又在騙他,哪里會有腦回路這么清奇的“幕后主使”,如果想讓杜康痛苦,那直接殺了他,不是更快捷容易?這么又要讓杜康痛苦,又要讓顧恩澤活著,動手的人,簡直像是受盡了委屈、不得已而為之。

    這種如鯁在喉的感覺,慢慢消磨著顧恩澤的情感。而等到上次見面時,顧恩澤終于確認,杜康現(xiàn)階段想要的不止是尋找父母,而是謀求更高的位置。

    杜康的野心終于鋪展而開,然而顧恩澤,并不是那個甘于等待、愿意付出的人。

    為了杜康的野心,付出自己的自由、事業(yè)、快樂甚至健康,坦白說,顧恩澤不認為是值得的。

    不過杜康總是這么敏銳,顧恩澤剛剛起了想后退的心思,就被他發(fā)現(xiàn)了。

    想到這兒,顧恩澤也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用很平靜的語氣說:“杜康,我最近有些想念在蔚藍星的生活了。”

    “我原本也沒有想打破你的生活節(jié)奏,是你想見我,是你過來找我的,”杜康的聲音不再平靜,反倒是有些歇斯底里般的瘋狂,“顧恩澤,你不可以拋棄我第二次,你明明是那么愛我的。”

    “……”顧恩澤收回了手,他凝視著自己掌心的紋路,任由杜康質問他,直到話筒里傳來了細微的哭聲,他才語氣平靜地說,“冬天快過去了。”

    ——冬天快過去了,春天即將來臨,而我好像也沒有那么需要一個溫暖的懷抱,而我好像也沒有那么需要一個體貼的戀人。

    誰離開誰都能活,這總歸是亙古不變的道。

    “你現(xiàn)在在哪里?”杜康的語氣變得平靜,仿佛剛剛的失態(tài)只是顧恩澤的錯覺。

    “……沒在哪里。”

    “我去找你,我們當面談談。”

    “有什么可談的,”顧恩澤不太想見杜康,他那些叛逆的情緒久違地又涌現(xiàn)出來,“我現(xiàn)在只要一見你,就會想到去年謠言滿天飛的時候,我質問你和那位富家千金究竟什么關系,你冷著臉一言不發(fā),直接摔門離開的情景。”

    “……我以為你來找我,是已經原諒了我。”

    “找你只是因為想你。”

    “見面再談吧,再打電話,恐怕我們會吵起來。”

    “你現(xiàn)在不怕會被你生上的父親發(fā)現(xiàn)蹤跡?不怕會因此失去繼承王位的權利?”

    “我如果怕的話,現(xiàn)在頭版頭條就該是我的訂婚新聞。”

    “你現(xiàn)在反悔的話,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顧、恩、澤、”杜康一個字接一個字地說出了對方的名字,“我愛的人只有你,所以,不要再說這種玩笑話了。”

    顧恩澤嗤笑出聲,久違地變得尖銳起來,他說:“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我和你在一起。”

    “如果你愿意放棄現(xiàn)在的紛爭,和我回到蔚藍星,我們馬上就可以在一起。”

    “我有必須要做的事,等做完了,我們再一起回去。”

    “等你繼承了王位后,你還會舍得回蔚藍星么?”

    “……如果你希望的話。”

    “算了吧,等到了那個時候,你只會說,你身不由己。”

    “那你希望我怎么樣呢?”

    “我希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但那已經不可能了。”

    顧恩澤掛斷了電話,順手設置了靜音,他躺回到了柔軟的床褥里,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他有一點懷念在片場的日子,至少白天總在忙碌,不會有那么多的精力,用于追憶過去、思考情愛。

    他也有一點懷念一切都沒發(fā)生前,他和杜康在蔚藍星的日子,那時候彩虹財團在他們的共同努力下蒸蒸日上,他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消遣娛樂,春日里可以一起去踏青,夏日里可以一起去游泳,秋日里可以手牽手踏過落葉,冬日里可以圍在暖爐觀賞雪景。

    那么輕松的、愉快的、坦誠的、相愛的日子,眨眼間就不見了。

    剩下的是歷經波折的、千瘡百孔的、勉力維系的愛情。

    曾經想到離開會覺得痛,現(xiàn)在想到離開,竟然會覺得“也沒什么不好的”。

    顧恩澤現(xiàn)在感覺,自己像那些徹底分手前,一定要復合一次的情侶。的確復合了,也驟然發(fā)現(xiàn),的確是不怎么合適了。

    但在顧恩澤的思想滑向更危險的方向前,管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他用略帶恭敬的聲音說:“少爺,杜康王子殿下親自打了電話過來,將于二十分鐘后抵達這里。”

    “知道了,這和我有什么關系?”

    “請您做好迎接的準備。”

    “我身體有些不適,叫利比特和里奧去迎接他吧。”

    “少爺,王子殿下是特地來見您的。”

    “他來見我,我就要去迎接他,就要去見他?”

    “……為了威廉姆斯家族的榮譽……”

    “相信以威廉姆斯家族的崇高地位,應該不至于做出逼迫家族子弟去見王室權貴的行為吧?”

    “……這。”

    顧恩澤不再說話,直接給自己塞上了耳塞,套上了眼罩。

    他知曉自己的舉動不過是自欺欺人,因而在自個的床發(fā)生震動的時候,坦白說,并沒有多大的不快。

    一雙熟悉的手攬住了他的腰,伴隨著熟悉的香水氣味。

    顧恩澤很想繼續(xù)裝睡,但那人親吻了他的臉頰,似愛戀,似挑釁。

    作者有話要說:

    新冠轉陰后,感覺還是不太好,希望諸位平安。

    第107章

    顧恩澤睜開了雙眼,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戀人。

    他們分明在不久之前就見過,顧恩澤看著對方,卻不覺得有多熟悉,反倒是分外陌生。

    杜康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杜康究竟在想什么?

    杜康究竟要做什么?

    很不幸的是,顧恩澤竟然無法給出任何一個問題的答案。

    上一次,顧恩澤產生這樣的情緒,還是他重病住院,突兀地發(fā)現(xiàn)杜康欺騙他的時候。

    他沒想到,時隔一年多以后,還會產生同樣的情緒。

    杜康又湊了過來,親吻了一下他的唇角,含笑問:“睡醒了?”

    顧恩澤注視了他一會兒,說:“你也知道我是在裝睡。”

    “我不知道,”杜康面色未變,眼中溢滿溫柔,“現(xiàn)在已經很晚了,你睡著了也是很自然的事。”

    “我是在裝睡,我不想見到你。”

    杜康沒有問為什么,他只是向顧恩澤的方向靠了靠,用很輕的聲音說:“我很抱歉。”

    “你為什么要抱歉?”

    “我讓你很難過,也讓你很失望。”

    “你無須抱歉,”顧恩澤向后退了退,“我同樣讓你很難過,或許在不久的將來,也會讓你很失望。”

    “再堅持一段時間好不好,”杜康沒有繼續(xù)逼近,整個人流露出了一種隱忍又可憐的姿態(tài),“最多三個月,事情會告一段落,我會給你一個讓你滿意的結果,也會將所有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你。”

    “三個月?”顧恩澤挑眉問。

    “最多三個月,”杜康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觸碰顧恩澤的眉眼,“我會解決掉一切的麻煩,我不會讓你遭遇任何危險。”

    “你究竟想做什么?”顧恩澤的這句話不像是質問,更像是低聲自語,“你什么都不想說,只會讓我越來越覺得,我和你其實并沒有必要非在一起。”

    “我不希望你卷進這些麻煩里。”杜康蹙起了眉頭,“再相信我一次,好么?”

    顧恩澤很想說“不好”,話到了嘴邊,又很想說“好”。

    對杜康長久以來積蓄的失望,和內心依舊茍延殘喘的愛意,在他的心中不斷撕扯。

    過往的杜康,現(xiàn)在的杜康,在他的腦海中交替閃現(xiàn)。

    最后他張了張嘴,卻什么都沒有說,于是杜康便以為他是默認了。

    “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一晚?”

    杜康枕在顧恩澤的枕頭上,用很溫柔的聲音問他。

    “你應該回去。”顧恩澤的聲音也談不上有多冷淡,甚至像是在閑聊,“這么晚過來已經很出格了,如果直接留宿在這里,不僅對你,也對我百利而無一害。”

    “可我想留在這里。”

    “有時候想歸想,但不那么做。”

    杜康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說:“你說得對,有時候人總是要做一些不情愿的事。”

    “走吧,去忙你的事去吧。”

    “我會聽你的話,今晚會離開,但顧恩澤,你可不可以陪我走一走?”

    “我不想走,我躺得很舒服,等你走了,我就該睡覺了。”

    “那你先不要睡,好不好?”

    “你想做什么?”

    “讓你看一樣東西。”

    杜康說完了這句話,他起床走向了門口,將房門打開了一小半——顧恩澤的視力很好,即使他躺在床上,依舊能看到門外有數(shù)十個侍從微微躬身,隨時等候著杜康的命令。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顧恩澤有了真切的實感——杜康已經不再是他熟悉的模樣了。

    杜康從門外取來了一樣東西,關上了門,轉過身時,他的表情依舊是完美無缺的溫柔,似乎在他的眼中,顧恩澤與門外的所有人,都完全不用——因此也值得他用與對待他人時完全不同的面孔,來與顧恩澤相處。

    顧恩澤觀察著杜康手中的東西,不太確定地說:“頭戴式的觀影儀?”

    “科學院最新的設備,試驗機,可以先玩玩,”杜康一邊說話,一邊調試著手中的設備,“原本想帶你去現(xiàn)場看看,你不想去,那只好借用它了。”

    顧恩澤無聲地嘆了口氣,略撐起上身,伸出手,說:“直接戴上就好?”

    “我來幫你戴上。”

    杜康雙手舉著儀器,將它從顧恩澤的頭上套好,又認真調整了起來。

    顧恩澤的眼前一黑,觀影儀不算重,杜康的動作也很輕,只是他的手指經常會撩過顧恩澤的頭發(fā)和皮膚,總會讓他有種他正與他調情的微妙感。

    “好了。”杜康的聲音在顧恩澤的耳畔響起。

    顧恩澤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些細小的光亮,很快,這些光亮慢慢變多,像是讓他的眼睛緩慢地適應眼前的圖像。

    片刻之后,顧恩澤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座他并不陌生的建筑物——那是首都星排名前三的高樓。

    偶爾,高樓會在夜幕降臨后,化身幕布,為來往的人群奉上一場精彩絕倫的燈光秀。

    但這種情況發(fā)生的頻率并不多,原因無他,因為地位置和大廈地位的原因,這里的燈光秀每持鐘,就要至少兩百萬星幣的廣告費和三百萬的制作費。

    ——即使是有家底頗豐的富翁,也會對這種燒錢的花樣望而卻步。

    然而,顧恩澤想,杜康或許是不在乎的。

    杜康也的確是不在乎的。

    他比顧恩澤想象得更加瘋狂,也更加大膽。

    因為在顧恩澤等待了幾秒鐘后,漆黑的大廈驟然浮現(xiàn)出了一行字。

    簡簡單單,沒有任何花銷,似乎是匆忙趕制出的,但足夠醒目,叫人很難移開視線。

    ——顧恩澤是我的,我是杜康。

    過了幾秒鐘后,這行字稍微向左邊移動了少許,旁邊又多了一行字。

    ——我們彼此相愛,很快就會復婚。

    顧恩澤在等待著這兩行字變淡消失,但它們卻像是焊死在了大廈上,久久地沒有消散。

    顧恩澤抬手想摘下設備,卻被杜康的手擋住了,杜康的手覆蓋在了他的手背上,他說:“別動。”

    “我已經看到了,不必再繼續(xù)下去了。”

    “這兩句話不止是要讓你看到,”杜康的手緩慢地移開,他開始拆卸顧恩澤頭上的設備,“更想讓更多的人看到。”

    顧恩澤的眼前驟然一松,他生性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他發(fā)現(xiàn),杜康并沒有笑,竟然很沉靜地看著他。

    于是,顧恩澤開了個不算是玩笑的玩笑,他說:“怎么,你想讓生米煮成熟飯,叫我尋不到其他的人,只能和你在一起?”

    “的確如此,”杜康垂下眼,手指撫摸過儀器的里側靠近眼睛的軟墊——像是在撫摸顧恩澤的眼睛似的,“我不想讓我的計劃出現(xiàn)意外。”

    “杜康,人的情感是永遠無法被計劃的,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你現(xiàn)在還是喜歡我的,不是么?”

    顧恩澤沒有否認這一點。

    “很晚了,我也該走了,”杜康有些突兀地說了告別的話語,

    “顧先生,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晚安吻?”

    ——顧先生,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晚安吻。

    顧恩澤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他和杜康剛剛開始交往,原本他想循序漸進,慢慢清兩人之間的關系,尋找一個最合適的相處模式。

    但杜康卻表現(xiàn)得極為熱情,總是能輕易地改變他的計劃、突破他的防線。

    他還記得,他們第一次躺在一張床上之前,他原本想要離開,但卻無法輕易離開——杜康扯住了他的衣袖,仰著頭,用很溫順無害,卻又有些為難的語氣問他——顧先生,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晚安吻。

    ——可以,當然可以,不要說一個晚安吻,你想要更多的東西,都可以。

    “很晚了,回去吧。”多年后的顧恩澤抬手揉了揉眉心,盡量壓抑住了那一絲的不耐煩,“親或者不親,其實也沒什么區(qū)別。”

    作者有話要說:

    遲來的新年快樂!

    第108章

    送走了杜康,顧恩澤拒絕了利比特和里奧深夜交談的要求,重新躺回到了柔軟的床上。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失眠,會輾轉反側,但可能這一天經歷的情感波動過多,他竟然很快就陷入了睡夢之中。

    第二天是個陰天,顧恩澤再次打開了屏幕,準備繼續(xù)上次的進度,去看《灼熱》這部電視劇。

    上次的劇情里,封云喊出了“灼熱癥”這個詞語,隨即陷入了昏迷。

    然而當封云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卻并沒有在病房中,也沒有在急救車上,他依舊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下的床單干凈而平整,他順手拿起了手中的光腦,發(fā)覺時間是次日的早上七點,昏迷前經歷的一切,仿佛是一場噩夢。

    ——只是一場噩夢罷了。

    封云從床上爬了起來,他像往常一樣去了浴室,準備洗個澡再去上班,但當他的目光觸及架子上的沐浴液的時候,卻忍不住停頓了一瞬。

    ——封云有嚴格的強迫癥,每次洗澡后,都會將瓶瓶罐罐上的按壓泵頭的噴嘴調整成某個特定的方向,并且每個瓶子都不盡相同。

    而在他的“夢”中,封云躺在床上前因為心中燥熱匆匆地沖了個冷水澡,既沒有收拾一片狼藉的浴室,也沒有將噴嘴調整方向。

    ——現(xiàn)在,浴室和他往日的一樣規(guī)整,一切和每一個早晨都沒有什么不同,除了那個突兀的,沒有調整到固定角度的噴嘴。

    封云很相信自己的記憶力,他在讀書期間,閑暇時間,也會看一些幻想類的小說和電影。

    他幾乎是立刻做出了判斷——有人闖入了他的住宅,試圖將一切都恢復原狀,讓他誤以為他患上的“灼熱癥”不過是一場噩夢。

    不過是一場噩夢。

    封云的動作沒有絲毫的停滯,他的表情也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多年來在金融圈混跡的經驗讓他的演技幾乎可以比肩一流的演員。

    他像往常一樣洗漱好,穿上妥帖的衣物,出了家門,又通過電梯下了地下車庫,開車上班。

    車載智能語音系統(tǒng)盡職盡責地向他通報今日的工作計劃和重要消息。

    他在快到公司大廈前得知了一個“好”消息,他購買的醫(yī)藥相關的基金上漲勢頭明顯,他稱得上大賺了一筆。

    封云不怎么高興,但他扯起了一個笑容,假裝自己很高興——畢竟他并不清楚,他的車上是否被那些暗中窺視的人安裝了攝像頭。

    他像往常一樣完成了一天的工作,甚至也和往常一樣,詢問了自己的發(fā)小關于“灼熱癥”的最新進展,發(fā)小依舊顯得那么樂觀,他叮囑封云“不要太過擔心”。

    結束一天的工作后,封云實在不想回家,于是臨時開車了附近的溫泉會所,準備修養(yǎng)一天——他經常去這家溫泉會所,昨晚又做了噩夢,這個行為,倒也稱不上突兀。

    他泡了泡私湯,又去按摩室尋找技師按摩——今天的人或許很多,封云進門的時候,按摩室內已經有一位中年男子在趴著等候了。

    封云也趴了下來,他并沒有和對方攀談的打算,奈何對方過于熱情,主動問他:“你這么年輕,怎么過來按摩了?”

    “睡不太好,按摩舒緩下神經。”

    “怎么睡不太好了?做噩夢了?”

    ——如果是做噩夢的話,那倒是好辦了。

    封云暗忖了一句,并不搭話,然后他的冷漠并沒有阻止中年男子的滔滔不絕。

    “我倒是做了個噩夢,應該是白天看新聞太多了,晚上竟讓會夢到那個‘灼熱癥’。”

    封云忍住了追尋的沖動,他不確定這個中年男人的身份,但又很希望對方繼續(xù)說下去。

    好在這個男人著實話嘮,又繼續(xù)說道:“我夢見自己在辦公室突然發(fā)了病,疼得滿地打滾,結果睡醒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一問我老婆,我老婆說我回家就悶頭大睡了,估計是睡糊涂了。”

    “……”封云略抬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已經許久未曾體驗過恐懼的情緒,直到今時今日。

    他壓低嗓音開了口,說:“只是做了個噩夢,夢都是假的。”

    “我和我老婆在一起二十多年了,”中年男人笑呵呵地扭過頭說話,但笑意卻不達眼底,“她有個毛病,只要騙我的時候,就會攥起右邊的手,這么多年了,這毛病從來都沒變過。”

    “……你們的感情聽起來不錯,都在一起二十多年了,也一定可以互相解,”封云的話鋒一轉,用很隨意的語氣說,“我也做了個和你差不多的噩夢,這不,來找人按摩一二。”

    “按摩好啊,按摩好,”中年男人連連點頭,“回去好好睡一覺,忘記這些不開心的事,那句老話怎么說來著……人該傻的時候就該傻一些,太聰明的話,日子很難過得下去。”

    封云沒接這句話,只是詢問中年男人:“有備用機么?”

    帝國為每位公民配備了唯一的光腦,損壞時可以憑借身份證明換領一個,原則上一個公民只有一臺光腦,然而出于業(yè)務和其他的需求,有一部分公民也會偷偷地給自己私下里辦一臺光腦,不過這事進行得隱秘,官方也睜一只閉一只眼權當不知曉這件事。

    “有倒是有,但我真不想像你獲得那么較真。”

    中年男人雖然這么說,但還是順暢地說出了一串通訊ID,又叮囑封云“晚上再聊”。

    兩人不再溝通,按摩技師進來為他們按壓,封云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大腦里略過了近期無數(shù)的線索,又憑借有限的線索推測出一個又一個可能。

    隨著按摩技師的最后一個動作,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再抬起頭的時候,眼里隱隱約約地浮現(xiàn)出紅色的火。

    鏡頭戛然而止,片尾曲緩慢響起。

    顧恩澤也長長地舒了口氣,雖然劇情很精彩,但他的休閑時間只有這些,他該去忙正事了。

    而第一件他做的事,就是撥通葉青陽的電話,直截了當?shù)馗嬷獙Ψ剑骸坝袥]有還沒退回去的劇本,發(fā)給我看看,我想拍戲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9章

    “……”

    葉青陽足足沉默了十秒鐘,才開了口:“您想要什么類型的劇本?”

    顧恩澤難得有些心虛,放緩了語氣,說:“都可以。”

    “導演和制片人那邊,還是很希望您能復出演戲的,但粉絲那邊,如果突然得知您要拍戲,在喜悅之余,可能會因為誤會而產生一些負面的情緒。”

    這話說得委婉,翻譯過來,就是粉絲大概率會覺得自己是被愚弄了,會認為顧恩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過于隨心所欲。因此而大批量脫粉甚至回踩。

    顧恩澤聽了這話,卻很驚訝,他揉了揉眉心,問葉青陽:“我現(xiàn)在還有粉絲么?”

    “你當然有粉絲,而且還全都是被虐成了死忠的粉絲。”葉青陽長長嘆氣,“你是不是覺得你公開了身份,粉絲們就會放心了,安心脫粉去追別的明星了?”

    “……”顧恩澤沒答話,不過他的確是這么想的。

    “你低估他們對你的喜歡了……”葉青陽無聲地嘆了口氣,“他們現(xiàn)在天天都在工作室的星博下面刷屏,讓我們想辦法提醒你無論如何都不能接任威廉姆斯公爵的位置。”

    “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們相信了一些網絡上的傳言,很怕你會發(fā)生意外。”

    “看起來,他們很喜愛我。”

    “的確如此,但也正因為喜愛,如果他們發(fā)現(xiàn)被您愚弄了,很容易因愛生恨,做出一些可能會傷害到您的舉動。”

    “因愛生恨?”

    “因愛生恨。”

    “如果恨不起來呢?”

    “什么?”

    “如果即使這么做,依舊恨不起來呢?”

    “要么是沒那么喜愛,要么就是太過喜愛了。”

    顧恩澤像是在問粉絲的情感,又像是在問其他的什么。葉青陽猜到了一些關節(jié),但不敢深入去問,只得換了個話題:“您計劃什么時候進組呢?”

    “下下周吧。”

    “下下周?”

    “嗯,到那個時候,一切也該結束了。”

    “杜康那邊……”

    “他的事與你無關,”顧恩澤停頓了一瞬,又用極輕的聲音說,“和我也沒什么關系。”

    葉青陽沒有聽清,“啊”了一聲,顧恩澤卻垂下眼,留了句“有消息再反饋給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他久違地登錄一下星博,調整了一下界面,從最新的一條評論開始看。

    他的粉絲大多還是掛念他的,雖然因為審核機制的問題不能說得太清楚,但他們都盡可能地向他傳達一個訊息——不要繼承威廉姆斯家族,離那個公爵的位置遠一點,詛咒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顧恩澤看了一會兒,因為過于感動,不得不提前退出了星博。

    他總以為他是鐵石心腸的,但事實上,他還是會心軟,還是會被真情實感所動搖,還是能感知到他人無人的偏愛卻無以為報而有些許慚愧。

    當年加入娛樂圈不過是權宜之計,突然爆紅更不在他的預料之外,一直以來,他都和粉絲刻意保持著距離,并且對自己的情感狀況絲毫不加以隱瞞。

    但粉絲們依舊真切地喜愛著他、擔憂著他,即使知道他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重返娛樂圈,依舊牽掛著他的安全。

    他擁有很多很多很多的愛,縱使短暫,也是真切地擁有著的。

    相較之下,杜康的愛縱使?jié)饬遥瑓s并非無可替代——

    距離繼承儀式的日子一天近過一天,顧恩澤卻沒有和杜康提及這件事。

    他其實沒有做好完全的準備,但這件事,他卻不打算讓杜康插手了。

    倒也不是為了面子或者為了賭氣,顧恩澤只是覺得,活得太久多他來說,并不是什么“必選項”。

    自他母親離世后,他對這個世界就缺乏熱愛,對活下去也沒有什么執(zhí)念。

    直到他遇到了杜康。

    一開始的杜康是孱弱的,倘若顧恩澤不管他,杜康要么死去,要么活得狼狽。對顧恩澤而言,杜康是他主動背負的責任,亦是他活下去的一個由。

    而后他們開始相愛,漸漸濃烈的愛意點亮了顧恩澤的人生,他開始真切地覺得,相依相伴、白首不離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也開始關注自己的身體健康,希望自己能活得更久一點。

    然而對現(xiàn)在的顧恩澤而言,他又恢復到了他母親剛剛離世時的狀態(tài)。

    縱使身邊有郭林、有金玨這樣的朋友,亦打不起什么長久活下去的心思。

    現(xiàn)如今,縱使星網上有萬千粉絲真切地喜歡他,亦不畏懼壽命少上一大截。

    不過是賭一把,贏了沒什么值得開心的,輸了也沒什么值得遺憾的。

    顧恩澤原以為威廉姆斯家族會對外廣發(fā)請?zhí)蛘吲e辦一個內部的相對隆重的儀式,直到臨近約定的日子,他才從里奧的口中得知,真正舉辦儀式會在約定日期的前一天晚上,在場的人員名單由利比特擬定,應該不會超過十個人。

    “利比特對你很不放心,”里奧的臉色有些蒼白,發(fā)間也隱隱約約顯露出了白發(fā),他整個人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衰老下去,“你讓他感受到了不安和壓力。”

    “我是一個信譽很好的商人,”顧恩澤注視著里奧此刻的狼狽,心中毫無波瀾,甚至還有一些“還不夠”的念頭,不過面上倒是不怎么顯露,“我需要威廉姆斯家族的權勢,不會做什么多余的舉動的。”

    “但你和杜康王子關系最近很緊張,”里奧咳嗽了一聲,臉上顯露出許不正常的紅暈,“你能為了愛情選擇冒險,自然也會因為愛情破滅而臨時反悔。”

    “我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么?”

    “恐怕不行,”里奧嗤笑出聲,“利比特不會放過你的。”

    “的確,當年他也沒有放過你。”

    顧恩澤只是單純地闡述一個事實,里奧卻像是被扼住了呼吸似的,喘了幾口氣,半響才說:“你倒是不想讓我好過。”

    “殺母之仇,如何能讓你好過?”

    “你是真不怕……”

    “事兒成了,便成了,成不了,不過就是和你一樣,少活幾十歲罷了。”

    里奧一時語塞,呆了一會兒悻悻而去。

    顧恩澤翻了翻光腦,從郵箱中找出一個葉青陽發(fā)他的劇本,竟是直接看起劇本來了——

    之后的幾日,顧恩澤的心態(tài)一直很好,該吃吃該睡睡,或許是這么悠閑的姿態(tài)刺激到了利比特,他竟然將儀式又提前了一日,趕在顧恩澤用餐時,直接進了房門,叫他換好衣服,直接隨他出門。

    顧恩澤眼皮都沒抬,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又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才說:“等我吃完飯再去。”

    說完了這句話,他便不再管利比特再說什么,慢條斯地吃著自己的飯。

    利比特初始還有些憤怒,但很快地,不知道因為想到了什么,又重新變得平靜起來。

    顧恩澤吃過了飯,甚至還去了一趟洗手間,進洗手間之前,他還嘲弄似的看向了利比特,“貼心”詢問:“要派人看著我上廁所么?”

    利比特臉上的笑容仿佛是固定的,他開口道:“自然是不需要的。”

    解決了所有的生問題,顧恩澤和利比特出了門,四周圍繞著拎著老式燈籠的侍從,與其說是“護衛(wèi)”,倒不如說是“押送”。

    燈光越來越暗,一行人走的道路亦越來越偏,顧恩澤初始還花了幾分心神記路,但很快地,他放棄了這個不可能完成的項目。

    他們最終走到了一座廢棄的小樓前,一部分侍從留了下來,另一部分侍從隨著利比特和顧恩澤走了進去。

    進了樓門,又是迷宮似的左拐右拐,身邊的侍從亦越來越少,等到了電梯門前,只剩下了兩個。

    利比特親自按下了向下的指示燈,幾乎是下一秒,電梯就打開了,他率先走了進去,扭過頭,對顧恩澤說:“進來么?”

    顧恩澤在這一瞬間想到了很多恐怖片中的場景,他倒是很坦然的邁了進去,順便問了句:“到地下幾層?”

    “七層。”

    顧恩澤按下了地下七層的按鈕,他看向門外,門外的侍從沒有跟進來的意思,于是他扭過頭,問利比特:“你不怕在電梯里出什么意外?”

    “如果在電梯里我出什么意外的話,你會是第一嫌疑人,你很聰明,不會辦這種蠢事。”

    顧恩澤對這個評價不置可否,他靜靜地等待電梯門徹底合攏,這才問利比特:“當初里奧接替公爵之位的時候,是他爺爺帶他過來的?”

    “不,是我?guī)^來的。”利比特今天的脾氣格外好,即使聽到顧恩澤這么說,也沒有表現(xiàn)出憤怒,“我算是前瞻后奏。”

    “儀式一旦開始,就無法中止了?”

    “小子,別再妄想逃脫你的責任。”

    “我自然會承擔起我的責任,可是利比特先生,你打算什么時候,承擔起屬于你的責任呢?”

    “叮——”

    電梯到達的聲音阻隔了利比特回復的可能,利比特率先走出了電梯廂,站在外面盯著顧恩澤看了幾秒鐘,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出來吧,很快的,不用害怕。”

    “我似乎已經說了很多次,我并不感到害怕了。”

    顧恩澤邁開步子,也走出了電梯門,他穿的皮鞋踩在全金屬的地板上,發(fā)出“咚、咚”的聲響。

    走廊的頂端開著大燈,燈光顯得兩人的臉色都十分蒼白,像極了末日電影中的情景。

    作者有話要說:

    第110章

    這是一段長長的走廊,仿佛科幻電影中的場景。

    顧恩澤走這段路的時候,莫名地想到了很多年前,他和他的母親依偎在一起,在屏幕上看著母親年輕時看的經典動漫。

    那個動漫看似是溫馨治愈,實則陰暗致郁。

    里面有一個很經典的情節(jié)。

    男主和女主因為接受了任務,要通過一段長長的走廊,抵達走廊盡頭的實驗室。

    負責遠程關閉防御裝置的隊員背叛了他們,看似平平無奇的走廊瞬間變得危機叢生。

    女主憑借靈活的身手拯救了男主三次,但在最后邁進實驗室前,卻面臨了二選一的窘境。

    只有一個人能活著走進實驗室,另一個人會被觸發(fā)的自動射擊裝置連射30發(fā)子彈,不存在任何幸存的可能。

    女主看向了男主,她輕啟嘴唇,正想說什么,卻不料男主毫不猶豫地向前邁了一步,動作快到幾乎出了殘影。

    槍聲接連不斷地響起,女主直挺挺地倒在了冰冷的鐵板上,渾身都是彈孔,她的臉上還帶著愕然的情緒,眼睛微微張大,還殘留著些許水意,猩紅的血自她的身下蜿蜒成溪,緩慢地向實驗室的門前移動。

    只聽“嘭——”的一聲,男主關上了門,不知道是為了阻隔即將到他腳下的血,還是為了阻隔女主死去的慘狀。

    顧恩澤沉默地看著這一幕,他很難遏制住罵人的沖動,但他下意識地看向了自己的母親。

    顧欣然的神色很漠然,帶著經歷了太多事的滄桑,過了許久,她才盯著屏幕上的男主說:“你猜,那個女孩剛剛是想說什么?”

    “想說什么?”顧恩澤隱隱約約已經猜出來了。

    “她應該是想說,不必管我,你能活著的話,我死也無憾了。”顧欣然停頓了一瞬,嘴角帶了幾分譏誚,“但那個男人,沒有任何猶豫,連聽完這句話的耐心都沒有,迫不及待地去尋求生路了。”——

    顧恩澤短暫地走了個神,利比特倒像是很有耐心似的,等他回過神來,才說:“進來吧,就這道門。”

    顧恩澤向前走了一步,問利比特:“我先進?”

    “當然,”利比特的臉上帶著某種奇異的笑容,“你才是這場儀式最大的主角。”

    顧恩澤向前走了一步,房門自動向兩側移開,露出了門內的景象。

    出乎顧恩澤的預料,門內并不是房間,而是蜿蜒向下的樓梯,慘白的燈光,搭配上金屬的墻壁、樓梯和扶手,像是連通著詭譎的秘境。

    “向下走?”顧恩澤明知故問。

    “向下走。”利比特的聲音在他的背后響起。

    顧恩澤“哦”了一聲,繼續(xù)向下走,他的大腦再次放空,回想起了當年他偶然闖進地下拍賣場的經歷。

    那時候也像現(xiàn)在一樣,有蜿蜒而下的、仿佛永遠都不會終結的樓梯,他心中的好奇心隨著不斷向下而漸漸消散,中午甚至產生了“要不要直接回去”的想法。

    然而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阻攔了他的想法,讓他繼續(xù)走了下去。

    讓他鼓足勇氣,推開了那扇門,闖進了那個有杜康的世界——

    顧恩澤停下了腳步,他抬起手,推開了緊閉的房門,陳舊的木門發(fā)出吱啞聲響,室內縱使點燃著無數(shù)蠟燭,依舊有些暗沉。室內的墻壁上掛滿了威廉姆斯家族家主的人物畫像,房屋的正中央的一個外方內圓的祭臺,從祭臺到四個方向沒有任何一樣家具,取而代之的是自上而下的臺階,臺階上除了必要的通道,都密密麻麻地點燃了蠟燭。四面墻壁上各有一扇門,現(xiàn)在正站在祭臺上的八名賓客,或許是從其他房門走進來的。

    而除了臺階上的蠟燭,室內還懸掛著無數(shù)盞油燈,空氣中彌散著油煙的氣味兒,不算好聞,但勉強可以忍受。

    顧恩澤并不能分辨這八名賓客是誰,他們都穿著幾乎一致的黑金色長袍,臉上亦帶著全臉的面具,似乎很畏懼被他人得知真實的身份。

    顧恩澤一節(jié)一節(jié)地邁上了臺階,他環(huán)顧四周,詢問道:“里奧呢?”

    “今天的儀式不需要里奧。”利比特用長長的拖尾的貴族腔調回答,“相比較你這個兒子,里奧更看重家族的繁榮與責任。”

    顧恩澤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問:“這場儀式需要我做什么?”

    “你只需要躺在那里就好。”利比特指向了祭臺正中央的石板床,“儀式很快就會開始,也很快就會結束。”

    顧恩澤也沒有拖延時間的打算,他觀察了石板床幾秒鐘,在看到上面的繩索后嗤笑出聲,先是脫了外套鋪在床上,然后才慢吞吞地躺了下去。

    他的目光掃視過八位參與儀式的賓客,在一位賓客的身上停留了幾秒鐘,扭回頭,安心地閉上了雙眼。

    “……”

    利比特看不到顧恩澤失態(tài)的模樣,卻發(fā)現(xiàn)顧恩澤直接舒舒服服躺在了石板上,他又一次體會到了暴怒的感覺——很不幸的是,對他而言,上次暴怒也是因為顧恩澤。

    “那么,儀式開始。”

    顧恩澤閉上了雙眼,沒有睜開的欲望,他的眼前是閉眼后無規(guī)則的黑與紅,耳畔是利比特仿佛永遠也讀不完的儀式上的贅述。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以后,顧恩澤察覺到,風自上方吹到了他的身體上,他身下的石臺緩慢上升,似乎已經到了儀式的尾聲。

    “赫爾曼,睜開雙眼,伸手觸碰你上方的圓球。”

    ——我并不是赫爾曼。

    顧恩澤腹誹了一句,既沒有睜開雙眼,也沒有觸碰什么圓球。

    利比特倒也沒有氣急敗壞,似乎已經預料到了現(xiàn)在的情景。

    顧恩澤聽到了機械扭動的聲音,一個冰涼的圓潤的東西從他的胸口滾到了他的肚子,又被重新夾取了起來。

    “……再次,我正式宣布,將由赫爾曼-威廉姆斯繼承威廉姆斯家族公爵一位,請各位賓客見證。”

    室內雅雀無聲,賓客們似乎并沒有回應利比特的欲望。

    顧恩澤能感受到石床緩慢下滑,最后回歸到了原來的位置上,他睜開了雙眼,看了一眼此刻遙遙掛在半空中的幾乎微不可見的圓球,并未等待利比特的指示,直接下了石板床。

    他一邊抖了抖外套,重新披在了身上,一邊問站在石板床旁邊的賓客:“你們在這里,觀看這項無聊的儀式,又一句話都不說,難道不會無聊么?”

    “不要無禮——”利比特低聲斥責,“儀式已經結束了,你可以回去了。”

    “儀式既然已經結束,那你又有什么資格斥責我呢?利比特,我已經繼承公爵的位置了,或許,你應該向我行禮,在諸位賓客的見證之下。”

    利比特面色鐵青,他摘下了頭上的帽子,向下鞠了一躬,過了幾秒鐘,才說:“公爵先生,夜安。”

    顧恩澤嗤笑出聲,卻沒有再說什么,反倒是直接向門外走去。

    當他再次遇到侍從時,侍從紛紛彎下腰向他行禮,不管他們內心是什么想法,但至少在表面上,顧恩澤已經正式成為了這個家族的掌舵人。

    他揮退了所有的侍從,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褪下里衣后,又從身上剝下了一層銀色的金屬片。

    這些金屬片極為輕薄,但又極為精密,當顧恩澤脫下它們的時候,靠外的一側已經腐蝕了一多半。

    縱使顧恩澤厭惡里奧,也不得不承認,里奧是個聰明人。

    他們原本的計劃是在儀式上,他和里奧聯(lián)手將利比特壓在祭臺的床上——相信參與此次儀式的賓客也不會有什么意見,畢竟他們想要的,只是確保繼承威廉姆斯公爵一位的人參與這個儀式。

    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做了第二首的準備。

    里奧在那次儀式后身體迅速衰敗下去,與過往年紀稍長的繼承人不同,那時候的里奧還很年輕,對家族的責任感不強,對本該接任公爵一位的父親報以仇恨。

    他在反復復盤整個儀式的時候,產生了一個過于大膽的想法——或許造成威廉姆斯家族每一任公爵早逝的原因,不是所謂儀式,也不是所謂玄學,而是他在儀式過程中靠近的某樣物品。

    每一任公爵接替的儀式都不相同,里奧那時候只是在石板床上躺了一會兒,在他接任了公爵之位有了更多的權限之后,他偷偷地潛入到了那個舉辦儀式的房間,并用專業(yè)的儀器做了測量,然后發(fā)現(xiàn)里面的某種放射性元素顯著超標。

    于是一切都有了答案——損傷家族的人壽命的,從來都不是什么玄學,而是房間內的放射性元素。

    經過了所謂的儀式之后,參與儀式的繼承人身體會緩慢地衰敗下去,每一任都活不過七十。

    而之所以舉辦這樣的儀式,也不是為了祝福王室,而是要向王室投誠——用公爵相對短暫的壽命,維系了對王室較低的威脅,成為王室好用的助手,由此來換取家族的穩(wěn)步發(fā)展。

    清了這個邏輯后,參與儀式的賓客們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他們必然都是王室的成員,其中甚至可能會有王上。

    在得知將會接觸放射性元素后,一連數(shù)日,顧恩澤都會貼身覆蓋上這一身金屬“盔甲”,這套裝備是里奧送給他的,但并不是里奧準備的。

    ——在數(shù)十年前,里奧的母親曾經在儀式開始前知曉了所有的真相,也為兒子準備好了這套裝備,卻沒有料想到,儀式竟然提前了一天,一切都遲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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