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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1章 第兩百零七章 每個人都普通又耀眼。……

    第二天中午, 陳文嘉等人被安排著上了星軌。

    這輛星軌專門運送解救出來的群眾去西二星,但列車上除了普通群眾和陳文嘉等學生,還有崔云和王鎮兵等蘑菇村的駐軍士兵。

    崔云先被護衛隊送上了車, 其他人隨后。

    在上星軌前,王鎮兵說他們要把戰友的骨灰帶給他們的家人。

    他說現在還好是和平年代, 人死了, 還能把骨灰帶回去, 還能有個念想。

    他是有經驗的老兵了, 見慣了生死, 面對生死別離時,也不如李星繁他們表現的那樣頹喪、痛苦。

    王鎮兵的上級給他們連批了五個人的條子,讓他們連五個人去送骨灰。

    蘑菇村士兵傷亡大半,每個人都得抱四個骨灰盒,背包里放不下, 他們就捧在手上。

    星軌還是面對面、膝蓋碰膝蓋的座位,陳文嘉對面坐著李星繁, 她背著巨大的背包, 背包占了座位的一大半, 她只能坐一點邊邊。

    她的背包已經很大了,但只能放下三個骨灰盒, 她就抱了一個。

    陳文嘉望著她懷中的骨灰盒出神。

    現在駐地中心亂作一團。

    雖然倉庫里有早就準備好的骨灰盒, 但時間匆忙,誰也沒空給這些犧牲的烈士弄上水晶扣的照片, 只能草草在上面貼了個條子。

    此時李星繁懷里的骨灰盒蓋上,寫著劉花兩個字。

    這是華子的名字。

    他們一起玩機甲的時候,李星繁開華子的玩笑,叫他小花花。

    大家被逗得哈哈大笑。

    華子一邊忙著揍李星繁, 一邊解釋說,他們村地段不好,缺水缺食物,有些年因為沙漠流沙多,外面的物資運不進來,村里有小孩被餓

    憶樺

    死了。

    他爸媽不知道從哪聽來的,說祖宗那一輩都說賤名好養活,就給他起名劉花。

    他們村大多姓劉,還有人叫劉草、劉葉的。

    “哎,那會有人叫劉糞不?”

    高卓突發奇想。

    劉糞,牛糞。

    高卓剛說完自己就忍不住大笑起來。

    華子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也笑了,他說:“這倒是沒有。”

    他沒說的是,他們村子貧窮又落后,連牛是什么都不知道,不會起這個名字。

    華子和其他士兵們同吃同住,吃的一樣、用的一樣、犯錯誤被處罰也一樣,但不一樣的是,他家比別人的家都窮、都破。

    所以他很慶幸自己當了兵。

    部隊里伙食好、還發錢,還能接受教育、還能認識很多意氣風發的戰友。

    他很愛部隊。

    因此當戰友們都對著機甲隊的學生吐槽當兵的種種不好時,只有他一個人反駁部隊很好,部隊很強大、部隊很可靠。

    他說一個人如果死在沙漠里,誰都不會在乎他,因為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是死了還是活著。

    但在部隊不一樣。

    一個人死在部隊里,會有很多人知道,就算是死了,也會有人把他送回家。

    那天他們躺在蘑菇林的草坪上休息,華子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彎彎的,閃著特別亮的光。

    那天他的幾個戰友相互看了看,有人聳聳肩、有人攤攤手,都無聲地笑了。

    華子總是這樣。

    哪怕他們只是在開玩笑,華子也會反駁。

    他們已經懶得和他較真了。

    當然,現在也不用較真了。

    因為華子死了。

    怪物觸手追著工人不放,眼見著要碰上一個人的后背,華子從側面猛撲過去,讓觸手偏離了方向。

    但同時觸手往回一彎,狠狠插進他的心臟。

    李星繁眼睜睜看著觸手里鼓囊囊的東西被送到主體,而華子趴在地上,衣服癟了下去。

    李星繁的手無意識摩挲著黑色骨灰盒的邊緣,她突然回了神,見陳文嘉看著骨灰盒,下意識捂住了盒子表面掉落的一大塊漆。

    她低聲解釋:“倉庫漏水,盒子放久了,掉漆,等到了地方,會給大家換上最好的盒子。”

    華子是烈士,他不該用爛盒子。

    蘑菇村死去的戰士們都是烈士,都不該用這樣的爛盒子。

    他們要買最好的盒子,要把他們曾經并肩作戰、親密無間的戰友好好送回家。

    陳文嘉低低說了聲好。

    但她沒說的是,她不是在想為什么要用掉漆的盒子,她在想華子、王一維、范一維、小剛、阿明和其他戰士們。

    王一維和范一維只是姓氏不一樣,所以他們叫王一維小維,叫范一維大范。

    這個稱呼并沒有什么好笑的,但小剛給機甲隊介紹的時候,自己笑得彎了腰。

    小剛說:“哈哈哈你們知道最搞笑的是什么嗎?是……哈哈哈是我叫范剛哈哈哈!”

    大家都不懂這個笑點在哪里,他被怪物撕成兩半后,大家也不愿懂了。

    阿明名叫張明,是士兵里最瘦的一位,他是隊里的通訊兵,對技術類的東西很感興趣。

    賀冬舟一到村子里,阿明就湊上去了。

    哪怕賀冬舟甩臉子、說難聽的話,他也露著個討好的笑,讓賀冬舟把浮空板借他研究研究。

    但怪物入侵的時候,他為了聯系駐地中心,一直呆在專門造的反偵察控制室里。

    而怪物觸手甩過去,壓塌了特殊磚材建造的控制室。

    后來戰士們移開建筑塊找到明子的時候,他的脊椎被壓斷、身上插了根鋼筋,人已經涼透了。

    駐守的規章制度讓這些士兵們每天都在重復同樣的行動,但他們每個人都是鮮活的、性格迥異的。

    他們只是普通的兵,在浩如煙海的士兵中,是那么平平無奇。

    但平平無奇又怎樣?每個人生來就會發光,只要發光,就會被看見、被記住。

    只要被看見、被記住,不管這個人是做什么的、干了多微不足道的事情,這個人都會永遠活在記憶里、都會永遠在記憶里擁有一小塊地方,都會在那里閃閃發光、熠熠生輝。

    陳文嘉想著這些人,望著外面發起了呆。

    或許是Alpha的淚腺鈍感力太強,在掉落幾滴淚后,陳文嘉再也哭不出來了。

    但陳文嘉覺得也不只是淚腺的問題。

    她的內心沒有那么強烈的情緒波動,想流淚都沒有淚水。

    其實相比與其他人來說,她的心里應該藏著更多事。

    畢竟根據猜測,蘑菇村的怪物是‘他們’弄出來的,而‘他們’的目標是她。

    然而此時她心里只是麻麻的、沉沉的,又空茫一片。

    “在想什么?”

    陳文嘉旁邊的胡安鳴拍了拍陳文嘉的腿,問她。

    星軌一排座位可以坐四個人,他們這里有八個人。

    S機甲隊的人和幾個蘑菇村士兵坐在一起,大家都一言不發,空氣中蔓延著沉重的氣息。

    胡安鳴不想大家都太過沉浸在生死相隔的氛圍里,尤其是他帶的這幾個學生。

    雖然現在這樣并不合適,但胡安鳴還是在考慮做點什么,他想讓幾個學生盡快恢復士氣,回去后立馬投入高強度的機甲訓練中去。

    車廂里氛圍太壓抑了,胡安鳴想說點什么打破這種沉重。

    聽到胡安鳴問,陳文嘉回了頭,道:“在想我連長說過的話。”

    她驀地想起了王素的話。

    胡安鳴問:“他說了什么?”

    陳文嘉陷入了回憶里。

    在新兵演習結束后,王素找她談過一次話,讓她去參加西二星新兵兵王爭霸賽。

    那天王素看著她的成績,說她很好,說她把演習當成了戰場。

    “陳文,你要知道,軍事演習就是戰場,只有在軍事演練中把平時學的東西都使出來,在實踐中增長經驗,未來真上了戰場后,才能不丟命。”

    王素雖然平時總說不靠譜的話,但那次他真有了連長的模樣。

    “也沒說什么,只是讓我好好訓練,說軍事演習就是戰場。”

    說完,陳文嘉靜了一下,又搖了搖頭:“不,他沒說什么,是我思維發散了。”

    王素確實沒說什么,他只是說了一句很官方的、所有連長都會說的話。

    但那天他的眼神讓陳文嘉覺得,他好像不止要說這些。

    距離新兵演習已經過了一年多,她離開了部隊,去了軍校,西二星部隊的生活好像離她已經很遠了。

    但在這趟回到西二星的星軌上,她突然就想起了那句被埋藏在記憶塵埃下的話。

    那時她敷衍王素說自己知道,但現在想來,她不知道。

    只有平時鍛煉本領,上戰場才能不丟性命。

    沒有體會過死亡的人不會懂這句話的含義,只會認為這句話理所應當。

    現在陳文嘉明白了,這句話是事實,但是是悲傷的事實。

    只要提到戰場,那么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是悲傷的。

    流血喪命的地方才叫戰場。

    它只有輕飄飄兩個字,但只有經歷的人才懂得它的沉重和恐怖。

    嚎叫、硝煙、、炸彈、子彈的咻咻聲……這些不是戰場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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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友的頭顱、殘肢和那怎么堵也堵不住的血窟窿才是;

    上一秒還在說話,下一秒就看到活生生的人變成尸體才是;

    那種腎上腺素狂飆、心臟狂跳、恐懼與悲傷直沖腦門、雙腿發軟、手腳不聽使喚的感覺才是;

    戰后一個人靜靜地坐著,回想和戰友相處的場景才是。

    王鎮兵說還好是和平年代,骨灰都還能收回去。

    他說的話聽起來很冷漠,但仔細想想,確實是這樣。

    在戰場上,生死全在一瞬間,要是死了,和平年代還能有人收尸,但要是遇上世界級的戰爭,能被集中火化都已經是萬幸了。

    陳文嘉覺得王鎮兵和王素應該有同樣經歷戰爭后的強大內心。

    那天王素的眼神蘊含了很多情緒。

    陳文嘉不是心理大師,她讀不懂。

    而且王素的眼睛已經在她心里變得模糊了,她也沒法讀懂。

    但她回想那個小帳篷里的事,心里有了共通的感覺。

    她想:

    這個世界如果沒有戰場就好了。

    這個世界不應該死那么多人的。

    這個世界也可以不死那么多人的。

    第212章 第兩百零八章 哀悼

    星軌在西二星希爾市郊外的空中短暫停泊后, 俯沖進了緩沖場。

    星軌上的人被分成了兩批,解救出來的群眾被送往救濟所,崔云等一行人則去了烈士館。

    已經得知消息的家屬們各個痛哭流涕, 圍著崔云和幾個上級領導指控哭訴。

    陳文嘉等人也到了現場,他們站在一邊, 看著被整整齊齊放在一排的骨灰盒, 默不作聲。

    他們的心情無疑是悲傷沉重的, 但除此之外, 心中還無聲無息滋長了其他感情。

    或許是對生命的敬畏、對死亡的恐懼、對活著人的堅強……或許是其他什么東西, 誰也說不清。

    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們站在一起,肩膀抵著肩膀,都有所成長。

    哀悼儀式結束后,王鎮兵帶著他的兵買了去不同地方的車票。

    有幾個兄弟的家遠, 通訊也不便利,負責戰后處理的部門便和家屬說明情況, 派人將骨灰送到他們手上。

    軍校的學生們商量了一會, 決定也要前去慰問。

    王鎮兵他們手里還剩七個骨灰盒, 但上面只批了兩天假,他們只能一個人去一家, 緊趕慢趕地送完。

    將戰友的骨灰送回家是件艱難的事情, 因為要面對戰友家人的哭泣和問責,還有面對自己內心的愧疚和彷徨。

    軍校的學生們見了祭奠儀式的場景, 知道一個人承受不了死亡的重量,所以他們和胡安鳴打報告,請求讓自己也隨著去。

    學生們雖然和蘑菇村的兵們只有短短幾天的交流,但他們一起經歷過生死, 也算是同患難的戰友。

    學生們也想送這些戰友們一程。

    胡安鳴是軍校出身,他也懂戰友之間的情誼,自然沒有理由駁回學生們的請求。

    于是幾人紛紛加入送行的隊伍。

    由于陸琳瑯是Omega,出于安全考慮,胡安鳴和陸琳瑯一組,其他人則是一人去一個村。

    去村子的車有快有慢,大家在候車室里等著車。

    “你確定不換換嗎?”

    陳文嘉看了眼不遠處還在流眼淚的Omega,問李星繁。

    在分組時,李星繁主動選擇了陳文嘉,而不是陸琳瑯。

    在蘑菇村時,李星繁一直圍著陸琳瑯轉悠。

    華子悄悄在眾人耳邊嘀咕,說他和李星繁從新兵營時就混在一起,對這家伙太了解了,看李星繁這樣子,就知道她鐵定喜歡陸琳瑯。

    陳文嘉倒是沒看出什么名堂,但這會她和李星繁站在一起,見對方止不住地往陸琳瑯的方向看,忍不住問了一句。

    不管李星繁喜不喜歡陸琳瑯,送行過后,陸琳瑯就要回主星了。

    如果李星繁和陸琳瑯一起去送行,李星繁還能和陸琳瑯多待一會。

    李星繁看著高卓給陸琳瑯遞紙,彎著身子說話哄她,搖了搖頭:“不用。”

    她知道這是她最后的機會,但她不用。

    李星繁沉默一會,說:“排長說要把我們調走,但我留下來了。”

    蘑菇村的兵傷亡太大,建制都不全了,只能先換下來。

    上面說活下來的兵會被安排到其他連隊,讓他們不用擔心安置問題。

    但李星繁卻打了報告,申請留下來。

    陳文嘉本想問為什么,但一看李星繁抱著的骨灰盒和李星繁臉上哀傷的表情,就問不出來了。

    華子應該是李星繁最好的朋友,而她卻眼睜睜看著華子死在她面前。

    蘑菇村被炸毀了,已經困不住任何人,但李星繁選擇困住自己-

    華子家里是三兄弟,他是最小的那個。

    他的父母兄弟接到了村子里的線報,知道他們的兒子死了。

    陳文嘉和李星繁到達華子家時,家里里里外外都掛滿了白色的布,哀樂咿咿呀呀傳了出來。

    家里前來吊唁的人很多,兩位老人被人摻著走出來,抱著骨灰盒蹲在地上,哀怮地說不出話。

    華子的大哥一把扯住李星繁的領子,他紅著眼睛、流著淚質問:“李星繁!你不是說會照顧他嗎?結果……結果你怎么照顧的!?”

    “你爸是干部你任性,你非要去偏遠地方展露你那破情懷誰也不攔著,你偏要帶著華子一起,他和你能一樣嗎?能一樣嗎?!”

    李星繁也紅著眼睛,她想說她沒讓華子和她一起,是華子自己說:“星繁,你去哪我去哪,我就喜歡你這個朋友,我想和你永遠在一個班!”

    但李星繁想著華子興沖沖的模樣,突然就落淚了,她哽咽著說:“對不起,是我的錯。”

    “你的錯?你說對不起?對不起有用嗎?對不起我弟弟就能回來嗎?你知不知道他成績優秀,他能去最好的連隊!他能留在西二星的你知不知道!?”

    華子的大哥質問了李星繁很多話,但李星繁只是流著淚,說著對不起。

    陳文嘉在中間拉著架,防止華子的大哥傷人。

    她心里也難受。

    替李星繁難受,替華子難受,也替華子的家人難受。

    就像李星繁這時候只能說對不起一樣,陳文嘉也只能拉著架,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拉扯好一會后,華子的父親先站了起來,他擦了擦淚,喝住了華子的哥哥,他說華子的死和星繁沒關系,星繁已經做得夠多、夠好了。

    華子的母親抱著兒子的骨灰盒,哽咽得讓人聽不清她的話,大概是說:“華子經常提到星繁對他好,他自己愿意跟著星繁,他說星繁是他見過最好的人,是他的偶像,華子能擁有星繁這個朋友,他非常高興。”

    華子的二哥讓李星繁要是不嫌棄,以后來家里多坐坐,他說華子的家就是李星繁的家。

    拉扯李星繁的大哥在旁邊冷靜了一會,一邊流淚一邊對李星繁道歉,他說對不起,他脾氣不好,沒控制好情緒,讓李星繁別介意,讓李星繁有空就來家里吃飯。

    西二星不像X1002星,這里是有白天和黑夜的。

    陳文嘉和李星繁到村子的時候,天還很亮,走的時候,天已經如黑布一樣暗了。

    華子的家人拿著手電筒把他們送到村口。

    在車上,陳文嘉和李星繁回頭看透明的玻璃,他們一起看著村口的亮光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后來陳文嘉回想這一天,她發現自己是在惶惶然中度過的,她記性那么好的人,卻記不得那天什么時候吃了飯、又是怎樣出了村。

    她只記得那天全是眼淚,全是李星繁的對不起,而她的心像沼澤一樣,又悶又潮濕。

    重新回到希爾市車站時,陳文嘉要回胡安鳴訂的酒店,李星繁要回上級安排的招待所,兩人要在這里分道揚鑣。

    在走之前,李星繁告訴陳文嘉:“我曾以為我們的部隊到了02星,就代表我們征服了它,但現在看來,并不是,那里還有很多克洛族,我會一直呆在那里,直到整顆星球的克洛族全被繳清。”

    陳文嘉張了張口,還是說了一個好字。

    她想李星繁明白,X1002不是聯盟劃分的宜居星球,只是一個資源采集地。

    出于預算考慮,聯盟從來沒有完全清繳這顆星球的克洛族的想法。

    聯盟的計劃是消滅具有威脅性的克洛族群落和犯罪團伙,然后完全占領部分土地,完成資源采集后撤離。

    但她還是說了一個好字,她明白李星繁的做法。

    李星繁應該知道自己的目標不切實際。

    但人的一生總要有目標的。

    只要愿意去追逐目標,就算這個

    憶樺

    目標不切實際也沒關系。

    她愿意把人生和時間花費在那里。

    臨走時,李星繁拍了拍陳文嘉:“我車到了,走了,希望還能有機會聚聚。”

    陳文嘉點頭,說:“一路小心。”

    說完,她看著李星繁一步一步走遠,上了懸浮車。

    耳麥傳來提示音,陳文嘉約的車也到了。

    陳文嘉上了無人駕駛的懸浮車,在上面輸入了酒店名稱。

    她回來得晚,高卓等人已經睡了。

    陳文嘉和高卓一個房間,在1302。

    但陳文嘉沒去1302,她和胡安鳴發消息說大家辛苦一天都累,自己就不去1302打擾高卓休息了,她自己重新開了間房,在201。

    胡安鳴走了一天,也很疲憊。

    但作為負責老師,他一直撐著眼皮等著陳文嘉回來。

    見她回來報了平安,也懶得管她住哪了,回了個早點休息自己就睡了過去。

    陳文嘉拿著早就預定好的203房間房卡,開了門。

    房間里的桌子上放了一個捏捏盒,里面是陳文嘉從網上買的幾件衣服。

    他們的行李早在蘑菇村就被炸沒了,胡安鳴專門給他們打了錢,讓他們去買幾件衣服。

    陳文嘉捏碎盒子,從里面挑出一套黑色的衣服和帽子口罩。

    她拉上窗簾、換上衣服、設置定時關燈、又在床上用枕頭做了個假人后,悄無聲息從窗口跳下了下去。

    她一邊躲著攝像頭,一邊打開地圖,定位到某個熟悉的居民小區。

    陳文嘉對這個居民小區印象深刻,在新兵爭霸賽初賽時,她曾遇到一個花八萬買兒童手表的富豪。

    陳文嘉對這個富豪更是印象深刻,他是以元科技的老板,是《以未來之名》的開發商,更是……一個穿越者。

    《以未來之名》這款喪尸游戲在星際爆火,作為《以未來之名》游戲起源地的希爾市則處處都貼了這款游戲的海報投影。

    看著希爾市隨處可見的喪尸投影,陳文嘉覺得自己應該和這位穿越者見上一面。

    陳文嘉一身黑衣,行走在西二星的夜色里。

    時間不會等人悲傷散盡才輪轉。

    李星繁有她的路要走,她也是。

    第213章 第兩百零九章 您還挺fashion的……

    此時已是凌晨一點, 居民小區燈火零星。

    這居民小區位于市中心偏左的地段,陳文嘉在比賽的時候就觀察過,這里攝像頭眾多、保安巡邏也勤快, 要是沒有準入證,一般人根本進不去。

    尤其是經過上次比賽一事, 這里的安保又升了一個級, 別提陌生人了, 清潔工都得掃臉才能進去。

    上次她能憑借經典的清潔工服進, 現在是行不通了。

    當然這次也不用行得通。

    陳文嘉站在小區對面的馬路上, 看著對面穿著睡衣、睡眼惺忪的胖大叔一晃一晃的走出小區。

    這人正是張友康。

    新兵爭霸賽結束后,張友康本想邀請陳文嘉為游戲的某些角色做動作捕捉,讓角色的打斗動作更專業、標準。

    陳文嘉以準備考試為由拒絕了。

    雖然被拒絕了,但張友康給陳文嘉留了聯系方式,說他看好陳文嘉, 說他們指不定什么時候還能合作上呢。

    于是這次在來的路上,陳文嘉聯系了張友康, 說自己有些事情想問問他。

    陳文嘉朝他揮揮手, 見左右沒車, 走到了中年人面前。

    “來了?走吧,進去嘮嘮。”

    張友康招招手, 一邊往回走一邊抱怨:“怎么才到啊, 這都幾點了,我都快睡著了, 你就不能顧忌下我一個中年老男人的身體嗎?”

    陳文嘉回:“抱歉抱歉,路有點遠,所以慢了點。”

    兩人的對話自然又熟稔,似乎已經認識很久了。

    但實際上, 他們只見過三面。

    見第一面時,陳文嘉是新兵爭霸賽參賽選手,張友康是她第一個任務劇本里的NPC。

    見第二面時,陳文嘉作為決賽選手坐在臺下,聽贊助商張友康做游戲介紹。

    見第三面時,陳文嘉作為冠軍,接受了張友康遞過來的冠軍證書和獎金牌。

    除此之外,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交集,只能稱得上是熟悉的陌生人。

    在半夜十二點和一個陌生人聯系說自己馬上過來和他見面,這怎么也不像正常情況下能發生的事。

    然而陳文嘉這邊剛撥通,張友康那邊就接了,他說了個hello,帶著笑意道:“我還以為你不會打過來呢。”

    他這話一出,就像是在說我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的目的,我等你很久了。

    陳文嘉心里一動,便知道:果然,張友康可不止是個游戲開發商那樣簡單。

    她在X1002星的休息點看到喪尸時,就在想張友康和喪尸的關聯。

    《以未來之名》這款喪失游戲是張友康主持開發的,而陳文嘉是這款游戲的第一批體驗者。

    陳文嘉記性好、悟性又高,能夠一眼便記住視野中人的特點,精準程度達100%。

    作為《以未來之名》這款游戲的體驗者和X1002星休息點喪尸的發現人,陳文嘉能夠確定游戲里的喪尸和休息點的喪尸特征幾乎一模一樣。

    潰爛程度、肢體抽搐動作、身上的味道……每一項都十分相符,就好像喪尸游戲是以現實為基礎制作的。

    雖然后面崔云在休息點發現了符文的痕跡,這件事情似乎是與‘他們’有關。

    但就算是和‘他們’有關又如何?‘他們’怎么會無緣無故整出一批喪尸來?

    蘑菇村的怪物是克洛族,那休息點的喪尸是什么?從哪來的?

    而向晚整理的關系網里說,張友康和右/派的趙案聯系緊密,同時人體實驗室是右/派弄出來的,這兩點更加證明了張友康和XA1002星的喪尸有關。

    星際中玩過《以未來之名》這款游戲的人說:游戲中的喪尸實在是太逼真了,如果不‘模化’(類似于將真人轉換為動漫),就感覺自己真的處于末世。

    “在末世中殺喪尸,我天!這真的酷斃了!但真如此嗎?我開了最高的75%畫質,游戲裝備拉到最高配置殺了半個月,感覺又惡心、又眩暈,情緒也非常低落,看著游戲里黃色的空氣,覺得自己一輩子也出不去了。”

    這是一位游戲主播的自白,他出現在鏡頭前時,眼神渙散、精神頹靡,像是經歷了一場折磨。

    那天Ukaka上沖上了條熱搜:《以未來之名》策劃靈感來自哪?怎會如此真實!

    是啊?怎會如此真實?哪來的靈感呢?

    靈感來源于現實,如果不是現實有參照物,游戲怎么會如此逼真?

    陳文嘉懷疑這款游戲就是以現實人體實驗為參照創造出來的。

    但這猜測一出,陳文嘉自己就先否定了。

    因為星際禁止人體實驗,所以右/派才冒險在偏遠星球資助人體實驗室。

    如果《以未來之名》這款游戲是在人體實驗的基礎上搞出來的,右/派怎么會讓張友康開發這游戲?

    人們對未經歷的事情會抱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態度,火燒不到自己身上自然不知道疼。

    但對于玩過喪尸游戲、有了經歷的人來說,要是知道現實中真的有喪尸,肯定會引起他們的極度恐懼。

    故右/派搞喪尸實驗的事一旦暴露,便會遭到全星際人民極力抨擊,右/派內部定會遭遇史無前例的滑鐵盧。

    左/派正是知道了這一點,所以才費盡心思去X1002星摻和一腳,想借此啃掉右/派一大塊肉。

    張友康做這個游戲,無異于給右/派的未來埋下大雷,向來謹慎的趙案怎么會同意?

    但現實中趙案就是同意了,張友康就是把這個游戲做出來了。

    這是為什么?其中有什么緣由?

    陳文嘉的猜測其實根基并不牢靠,也沒有任何證據。

    但向晚曾提到,張友康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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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個穿越者。

    據丁寒所說,星際陸陸續續有不少穿越者降臨,但要么窮困潦倒地死去,要么無聲無息被拖進了實驗室。

    剩下的少數要么憑能耐或運氣躲了起來,要么被聯盟招安。

    陳文嘉被崔云、陳不刃隱藏了蹤跡,丁寒則被左/派的人招安。

    張友康看起來是后者。

    丁寒憑自己過硬的軍人素質被招安,張友康憑借什么?

    除此之外,他為什么會成為她初賽遇到的任務NPC?

    她從到星際之初就備受關注,同為穿越者的張友康出現在她初賽任務現場怎么會是巧合?

    回想一切,陳文嘉越發覺得張友康不簡單,決賽頒獎時那句‘指不定什么時候能合作’似乎也別有深意。

    思考良久,陳文嘉認為張友康是解決很多問題的突破口。

    她有種直覺,直覺告訴她說張友康知曉她是誰,他一直在等著她找上門。

    陳文嘉直接聯系張友康不是臨時起意,她早就決定這個晚上試探試探張友康。

    但還不等她試探,張友康一句hello就坦然表示自己在等著陳文嘉找過來。

    陳文嘉跟著張友康上了十樓,進了屋子。

    屋內裝橫低調奢華,依舊是廚房、客廳一體的開放式設計。

    “隨便坐,我來整點茶,這大晚上的,喝茶才精神。”

    張友康從儲物柜里拿了套工具,晃悠悠走到沙發前,大屁股往沙發上一坐,開始擺弄起他的茶具。

    他一邊擺一邊說:“終于找過來了,我還以為你這小胳膊小腿的,早被那幫狗東西啃得渣都不剩了。”

    此時他說話沒有決賽時那么官方,就像是和小輩嘮嗑一樣。

    小胳膊小腿?

    陳文嘉看看自己,忍住那句我來星際后其實已經壯實很多了,問張友康:“張叔,請問您說的狗東西是?”

    陳文嘉思考一瞬,還是決定將稱謂從張董事長改成張叔。

    “那可太多了。”

    張友康哼一聲,空出一只手數:“程添錦那個傻×算一個、洛城這個龜兒子算一個、周所為這個狗賊也是、趙案這個缺□□的也是……”

    他列了一大批左右兩派的人,最后罵人的詞用完了,才堪堪停下來:“以上這些都是吧,沒一個好東西。”

    “說太多費口舌,你張叔我年齡大了,犯懶,就不重復了,反正遇到這些家伙以后小心點,別著了他們的道。”

    張友康一副長輩的口吻,聽說話的內容,似乎是在提點陳文嘉。

    “謝謝張叔,我記住了。”

    陳文嘉面上點頭,但心里卻沒有松懈下來。

    她和張友康無親無故的,人家憑什么提點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或許張友康后面還有什么大招在等著她。

    陳文嘉心里想著,決定順著張友康的話說下去:“叔,我聽說……您和趙事務長關系匪淺?您這樣稱呼他是不是不太好?”

    在張友康的說辭里,他頗看不上趙案。

    但趙案和他不是一伙的么?

    張友康罵左/派的人可以理解,罵程添錦、趙案是什么意思?

    陳文嘉謹慎慣了,總是下意識思考對方說的話中有幾分真、幾分假。

    張友康一上來就爆臟話,語言又粗又糙又直白,一時讓陳文嘉弄不清他的目的。

    張友康往后一仰,表情不屑一顧:“還趙事務長?一個靠爬/床混上去的毒蜈蚣而已,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就咱國家自己創的那個?”

    張友康歪頭想了半天,自己哦了一聲:“對,就是那個,Just so so。”?

    Just so so?

    陳文嘉腦海里一片空白。

    她倒不是不知道這個詞的意思,只是在這個星際世界里,英語早就是小眾語言了,她已經很久沒聽過這個詞了。

    當然讓她懵逼的也不是這個。

    她本還在思考張友康知不知道她知道他是穿越者這事,正想著如何炸出張友康的話,正打算博弈一翻。

    就像是她之前和白紫蘇、向晚、趙案等人見面那樣,她應該和這些聰明人斗智斗勇,然后才達到自己的目的。

    結果沒想到張友康如此直白,說話間完全不避諱。

    陳文嘉現在的感覺就像是她準備好了很多不同威力的炸彈準備炸魚,結果她只是在河邊不小心用腳點了下水,河里就砰一聲炸出了一條大魚。

    陳文嘉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看著張友康擺弄他的小茶壺,憋了半天,終于憋出一句話:“叔,那什么,您還挺fashion的。”

    第214章 第兩百一十章 張友康。

    “嗐……”

    張友康笑著擺擺手, 看樣子有些得意:“咱當年也是受過高等education的,這些fashion詞用起來easy得不行,very very good。”

    “是、是, 非常good。”

    陳文嘉說話干巴巴起來。

    她不知道話題怎么就扯到good不good上了。

    張友康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他打亂了談話的節奏, 陳文嘉現在也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該說些什么。

    沉默一會, 陳文嘉努力捋著自己的思路, 試探問:“叔, 那個游戲……”

    張友康拿起了剛燒好的水, 面色云淡風輕:“對,是參考現實做的。”

    “……”

    陳文嘉沉默,隨即進一步試探:“那……那個實驗室?”

    張友康洗了洗杯子,面色還是云淡風輕:“對,我出錢投資的。”

    “……”

    陳文嘉再次沉默, 再進、進一步試探:“那你和趙案……”

    張友康又燒了壺水,面色依舊云淡風輕:“表面我舔/他, 背地里我反手就把他們一幫人賣給周所為了。”

    “……”

    陳文嘉徹底沉默。

    她忍不住低頭看了下手腕。

    上面的穿戴電子薄膜顯示距離剛剛她開口發問, 才過了三十秒。

    三個問題, 僅僅三十秒就得到了回答,而且回答還是重磅炸彈。

    張友康參考現實制作了游戲、張友康是實驗室的投資人、張友康賣了趙案。

    這幾個消息一個比一個勁爆。

    陳文嘉有一絲迷茫。

    這些消息真是她該知道的嗎?

    “咋不出聲?想啥呢?”

    張友康終于忙活完了, 他停了手, 看向陳文嘉。

    陳文嘉看著張友康彌勒佛似的面容,如實回答:“想了很多, 還沒想好接下來該問什么。”

    張友康笑了:“想問什么問什么,你爸、你媽、周所為、洛城、程添錦、崔云、溫自酌……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丫頭,別緊張、也別害怕,我不會騙你。”

    張友康把茶放到陳文嘉面前, 慢悠悠道:“那句話怎么說?”

    陳文嘉看著茶,微微擰眉。?還有什么話?

    張友康又歪著頭思考,想了半天道:“哦對,就是那句話。”

    陳文嘉微微挺直背,做好了應對English的準備。

    張友康道:“咱常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是?”

    人要死的時候,說的話也都是善意的。?

    但誰要死?張友康嗎?

    陳文嘉微微一思考,便有了答案:“趙案他們發現您了?”

    張友康說他賣了趙案,是不是被趙案發現了,趙案準備殺人滅口?

    “他們?”

    張友康又是一聲不屑的哼笑:“一群在官場里呆久了連點腦子都沒有的傲慢家伙,吹他們兩句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哪能發現我賣他們?”

    “我只是讓實驗室的接頭人跑慢一點而已。”

    “我把他老婆孩子以及以后可能會出現的孫子孫女都安排好了,讓他假裝扭腳被抓住,然后表現出寧死不屈、最后受不了刑才供出主使人的樣子。”

    張友康一點也不藏著,對陳文嘉說出自己的手段。

    “但你說

    殪崋

    對了一點,確實是趙案要殺我。”

    張友康微微一笑。

    “周所為要把人體實驗室的事情曝光出去,趙案指定得找幾個替罪羊,我就是其中之一。”

    張友康指了指自己。

    他說話太輕松了,就像是從容赴死一樣。

    但陳文嘉不明白張友康為什么從容,她問:“叔,你為什么想死?”

    按張友康的說法,他可以把右/派忽悠得團團轉。

    他有手段有能力,除非自己想死,否則別人奈何不了他。

    陳文嘉問到了核心。

    張友康收了笑,他說:“因為我該死。”

    “還記得那塊八萬的兒童手表嗎?”

    許是感到生命進入了倒計時,張友康有了想說出他一生中最沉痛回憶的想法。

    陳文嘉腦海里浮現出那塊粉嫩嫩的兒童手表,點點頭:“記得。”

    “那是根據我女兒的表仿制的。”

    “我吧,打年輕起嘴皮子就利索,從底層推銷員一直干到銷售經理,大轉移的時候,車出了事,我和女兒所在的那節車廂被甩了出去,本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醒來后,在一個籠子里……”

    張友康十三年前穿越過來的,就掉落在西二星。

    那時候西二星幾乎還沒發展,人口販賣非常猖獗。

    他們一醒來,就在人販子的籠子里。

    但賣張友康和他女兒的那個販子生意不好,只是滯銷了三天,就供不起劣質營養液了。

    于是人販子決定賤賣器官。

    細胞再生長技術價格太昂貴了,小星球也沒那樣的技術,在很多貧困星球中,活體器官移植才是主流。

    張友康眼看著三個人被拉出籠子,黑布一鋪,麻醉一打,當著他的面就開始取人的器官。

    所有被賣的人嚇得尖叫不止,戴的手鏈腳鏈嘩啦啦響一片。

    “別吵了!”

    人販子梆梆敲著籠子:“誰再吵我宰誰!”

    他一臉兇惡,看著籠子里的人啐了口痰:“一溜的賠錢貨,瑪德賣不出去遲早全刀了你們。”

    最近他心情十分不爽。

    人販子這行當干的人越來越多了,市場越來越小、價格越來越低,賤賣都快賣不出去了。

    他現在看到這些光喝營養液卻賣不出價的人就煩。

    “賣……賣得出去……哥,阿不,四爺,我……我幫你賣……我會賣。”

    皮四正在考慮要不要再拖兩個出來割器官,就聽見有人說話。

    籠子里有個胖子顫顫巍巍舉起了手,他面色慘白,像是怕極了,但他說:“爺,我……我之前賣過東西,我會賣,只要……只要你別殺我和我女兒,我替爺賣,一定賣個好價錢。”

    “后來我就開始替皮四賣人,那時候我實在沒法子了,我一個人怎么樣都可以,但我女兒怎么辦?她才九歲。”

    年近六十的張友康嘆了口氣。

    為了活著,為了他的女兒活著,他不得不干害人的事。

    嘆氣后,張友康繼續道:“我替他賣了一年,掙了不少錢,我暗地里挑撥了對家,讓他們干掉了皮四,我帶著女兒跑了。”

    “跑了之后我弄了兩個身份,想著找地方安頓下來,但十幾年前這里啥都沒有,遷過來的居民都領聯盟給的工作,我沒辦法,只能干倒黑貨的買賣,倒著倒著,就碰上個人,叫劉洋洋,他問我見沒見過六邊形片。”

    “六邊形片,你也知道。”

    張友康沖陳文嘉抬抬下巴:“就是他們找的那個‘雪花’。”

    “我那時候從一個死了的男人身上扒下來一個,劉洋給我一看圖,我就知道他找的是‘雪花’,我把他忽悠醉了,問他找六邊形片干什么,他說他上頭要,我翻了翻他的終端,那個頭叫袁思哲。”

    想到袁思哲,張友康忍不住苦笑了下:“袁思哲是個好人,就是不該和趙案這個王八蛋是朋友,最后被趙案當槍使了,死外頭了。”

    他一句話就總結了一個人的一生。

    陳文嘉問:“那后來呢?”

    張友康:“后來?后來我想搞明白我為什么穿越,就慢慢搭上了袁思哲,我給他自爆身份,說我是穿越者,他就帶我見了趙案,趙案見我有頭腦,能賺錢,就專門讓我到各個星球倒貨,給他們賺經費。”

    “我那時候怕干的事情連累我女兒,就把女兒寄養在袁思哲家了,他是個好人,和趙案牽扯不是很深,我那時候覺得他家很安全。”

    “結果趙案連自己從小玩到大的好友都坑,袁思哲被污蔑受賄,抄了家,我女兒就在那時候丟了,我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剛接手一個器官移植的生意。”

    “對,你聽得沒錯,我干回當初皮四的生意了,人有時候牽扯進去,就脫不開身了,人性沒了、底線也沒了。”

    “我知道安佳走丟的消息時,我快急瘋了,派了所有的人去找,最后找著了,你猜在哪?”

    張友康在不該留懸念的地方留了懸念,但這樣反而透出了他的絕望。

    陳文嘉猜到了,但她看著張友康帶著混濁淚珠的眼睛,沒有說出口。

    張友康也沒準備陳文嘉會說出什么,他像是自問自答:“最后找著她了,我們取了器官后,會把人扔在沙坑里埋了,我去的時候,她就躺在沙坑里,只剩小小的一個頭和空了的上半身。”

    器官買賣可不止只賣器官,他們有專門的削骨人,手、腳、鼻子、耳朵、眼睛這些都能賣。

    “怪不得那么難找,她臉皮都被扒了,誰能想到在這呢,怪不得難找。”

    張友康那顆淚不知是落了還是收回去了,他的頭靠在沙發上,兩只眼睛盯著天花板,沉默下來。

    陳文嘉看著張友康的模樣,也沉默不語。

    她同情不了張友康,也批判不了張友康。

    若是以前的陳文嘉在這,她可能會想:要是張友康不摻和穿越者的事情不就沒事了嗎?或者他別接器官販賣的活,事情可能就不一樣了。

    她也會覺得:張友康做了壞事,他接了器官販賣的活,他是壞人,他是咎由自取。

    但經歷了那么多事情,陳文嘉明白世界上沒有‘如果’,沒有‘要是’,更沒有未卜先知。

    她更明白的是:很多事情沒法解釋,而且人不是非黑即白的,大多數人都如同一個大染缸。

    陳文嘉不是為張友康辯解什么。

    她的內心也沒有因為張友康的狠惡和可憐變成糾結的兩半,非要說服另一半說張友康是惡是善。

    她只是坐在那里,聽一個年近半百的中年人懺悔他的過錯。

    “好了,回憶到此結束,往事就別提了。”

    張友康把面前冷掉的茶一口干盡,他瞧著陳文嘉,忍不住伸手比了個高度:“我女兒死的時候,大概這么高,醫生說她以后會分化成Alpha,她要是能活著,估計和你差不多。”

    “你名字中有個嘉字,我女兒名字里也有,就沖這點,我就不會騙你。”

    “來吧,快問快答,結束了你張叔還得美美sleep呢。”

    他又恢復了之前那副模樣。

    第215章 第二百一十一章 所有星球都是地球。……

    “好, 第一個問題

    弋?

    ,趙案為什么建人體實驗室?”

    陳文嘉并沒有因為張友康流露出來的苦楚就全然相信他的說辭。

    她只是覺得,不管張友康說的話是真是假, 多知道點消息總是沒錯的。

    張友康道:“目的有很多,比如嘗試把人類和克洛族結合到一起, 借此提高人類身體素質;比如對胚胎進行基因修飾, 定制人類以后的發育方向, 這些是很多科學家都想做的事情, 只是礙于法律, 做的程度不深而已。”

    實踐才能出真知。

    不失敗哪有可能得到成功?

    但人都只有一條命,哪個科學家敢違背法律道德,做活體實驗呢?

    有些人想做但不敢做,有些人想做便偷偷做。

    “但在眾多實驗中,最重要的實驗有兩個。”

    張友康伸出手指比了個二。

    “哪兩個?”

    張友康道:“一個是抓穿越者比對基因重復率并計算他們的磁場波動, 另一個是創造無限接近于地球末世來臨時的病毒。”

    “抓穿越者?制造病毒?”

    陳文嘉感覺被張友康拉入了更深的渦旋。

    她能理解右/派將人與克洛族融合,但她無法理解□□為什么做這兩個實驗。

    張友康呵呵一笑:“是不是懵了?這里面的事吧, 確實挺復雜的, 你聽我慢慢說。”

    “其實說到底這些事還和你爹媽有關。”

    陳懷川和文詩詩?

    聽到張友康說涉及到這兩人, 陳文嘉忍不住微微挺直了肩膀。

    她心里隱隱有這方面的猜測。

    在地下實驗室里,她聽到了文詩詩的聲音并撿到了陳懷川的筆記。

    文詩詩的聲音對克洛族有安撫作用, 而據徐念所說, 陳懷川的筆記本里提到了基因相似性。

    他們二人都在地下實驗室留下了痕跡,陳文嘉不覺得是巧合。

    張友康思考幾秒, 像是在組織語言,他道:“你爸在很多年前就刻意銷毀了他和你媽存在的證據,所以他們那個時代發生的事情只傳下來一點。”

    “先不提他們,我們先來聊聊左右兩派的事。最早的時候, 聯盟其實沒有什么派別,只有一個最有名的科學家和他最得力的助手,這科學家你應該也知道名字,叫威爾,他的助手叫埃文。”

    陳文嘉點頭:“我知道威爾,他提出了‘蒲公英計劃’和‘播種計劃’。”

    張友康笑笑:“但你并不知道埃文。”

    陳文嘉沒有否認。

    人只會記得領頭者。

    哪怕是編歷史書的人,在寫威爾成就那頁時,寫的也只有威爾和他的團隊。

    或許他不是覺得別人不值一提,而是他也不知道這個團隊里還有誰。

    張友康像是隨口提了句題外話,他接著說道:“威爾這家伙是個科學狂,在從穿越者身上得到黑芯后,就一心想搞出時光機,當然,眾所周知,時間只能前進不能后退,年齡超過五歲的小孩都知道時光機造不出來,更別說威爾這些大科學家了。”

    “但你爸媽給威爾提供了理論支撐。”

    張友康倚在沙房上,姿勢頗為愜意,然后伸出胖指頭指了指陳文嘉。

    陳文嘉被他指得一驚。

    她沒想到陳懷川和文詩詩居然是威爾那個時代的人,而威爾是薪火歷之前出現的人物。

    陳文嘉以為張友康口中的“陳懷川那個年代”最多是五六十年前,卻不想竟跨越了兩百多年。

    她心里忍不住吃驚。

    她知道陳懷川因為認識海恩,所以能夠長生不老,文詩詩或許也擁有同樣的能力。

    但不曾想他們已經活了兩百多年,而且在兩百多年前,他們想回到過去。

    雖然張友康還沒說陳懷川和文詩詩干了什么,但她覺得她已經猜測到他們的目的了。

    他們想回去,回到2321年的地球。

    那年他們在空軌上出事,出事時,他們的女兒才十二歲。

    陳文嘉微垂眼眸,掩下眼睛的情緒波動。

    張友康繼續說了下去:“我也不清楚你爸媽怎么得到這個證據的,反正他倆給威爾說這片宇宙那么多星球,但每個星球的質量、引力都幾乎一模一樣、出土文物啥的也有歷史呈遞性,還有說什么誰誰和誰誰的基因有發展趨勢相似性,具體那些詞我也搞不清,你將就聽下去吧。”

    “他們整合了手中的資料,得出了一個非常不可思議的猜想:這片空間的所有星球都是地球,但都是平行時空的、不是同一個時間段的、失敗的地球,失敗的意思是說地球成荒星了。”

    怕陳文嘉沒法理解,張友康給她解釋了下。

    “他們的這個猜想證明了一件事:宇宙中存在平行空間,并存在不同時間線上的地球,在這個真理基礎上,他們猜想只要技術支持,他們就有可能逃離這片宇宙,躍遷到其他宇宙的地球上。”

    “而要怎樣的技術支持呢?很簡單,就兩樣。”

    張友康又比出兩根手指。

    陳文嘉知道這兩樣是什么,她說:“他們需要黑芯和神語。”

    穿越者來的時候需要這兩樣,要離開的話,自然也需要這兩樣。

    張友康微點下頭:“是,但黑芯好得,神語這玩意可不好得,來的一批穿越者中可能誰也不知道什么是神語,也可能有一個人擁有神語,而一般在這個人在還沒意識到自己擁有神語前,神語就消失了。”

    根據聯盟多年的調查,不是只有黑芯和神語的持有者能夠穿越,而是在黑芯和神語持有者的一定范圍內,所有人一起穿越,所以同一批次穿越的人或許有很多。

    黑芯是實心的,可神語卻是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

    “當然,就算是有那么一小撮人知道什么是神語,但也說不出來、描述不出來。神語這玩意到現在都沒人搞明白是什么呢,當年估計也是這么個情況。”

    “你說的這兩東西對,也不對,因為沒法實現。當時威爾和你爸媽最終得到的結論是:用黑芯和特定穿越者的磁場頻率達到躍遷條件。”

    張友康彎下一根手指:“黑芯有了,就差特定穿越者的磁場頻率了,至于為什么是特定穿越者,其中太復雜了,我沒弄明白,反正要達到這一點,就需要從基因頻率和磁場下手,這就是要做那個實驗的原因。”

    陳文嘉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她思量一會,問:“但不是說我爸幾乎銷毀了所有存在的證據嗎?為什么你們能知道這么多?”

    陳文嘉這個‘你們’指的是右/派。

    右/派知道她是陳懷川的女兒,知道陳懷川是陳不刃,知道陳懷川和文詩詩曾參與到時光機的研究中去。

    他們知道的消息實在是太多了。

    張友康把自己撐起來,嘬了口茶,道:“這就得說說第二個實驗了。”

    “還記得我剛剛提到的大科學家威爾的助手嗎?”

    陳文嘉道:“記得,叫埃文。”

    “對,這家伙現在都還沒死,右/派很多事情都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你爸現在的傭兵團團長身份也是他猜到的,他是右/派最最最重要的寶貝,現在幾乎沒人知道他還活著。”

    張友康嘴角上調,看起來很得意。

    陳文嘉自覺get到張友康的意思,她問:“那叔您是怎么知道的?”

    張友康指了指耳朵,道:“靠竊聽啊。”

    “第一星際這么大、這么遠,傳遞消息當然靠加密通訊啊,他們那些領導又不懂技術,給他們說沒人能破譯他們就信了,我平時無聊的時候就聽幾耳朵,連誰和誰表面仇敵私下是PY我都知道。”

    他擠眉弄眼的,好像只要陳文嘉問他一句,他就把八卦全盤托出一樣。

    陳文嘉確實來了點興趣,但時間緊迫,她實在是沒空聽。

    她把話題扯回正軌:“叔,這個咱等會再說,您先告訴我埃文怎么了,為什么要做第二個實驗?”

    “行,先聊正事。”

    張友康又插了一句:“

    YH

    回頭我把那些事打包發給你,你沒事也聽聽,還挺有意思的。”

    “你知道的,人最長能活一百四,撐死一百五,那埃文在薪火歷之前都三四十歲了,現在少說都兩百七八了吧?”

    張友康一副神秘樣。

    陳文嘉問:“他也有吸血鬼血統?”

    一諾說,陳懷川是靠吸血鬼海恩獲得了長生的能力,那埃文也是嗎?

    畢竟陳懷川和威爾認識,自然也和埃文認識。

    張友康搖了搖頭:“這個他們通訊的時候沒有提到,但我猜沒有。”

    “因為他要是獲得了,他就不會用喪尸病毒去感染人類,然后人為培養吸血鬼了。”

    陳文嘉疑惑:“人為培養吸血鬼?”

    吸血鬼還能培養?用喪尸病毒培養?

    張友康點頭:“對,這就不得不提我那個時代了,我那個時代吸血鬼并不少見,都是人變異過去的。”

    提到這,張友康的思緒飄到了過去,沉默一會,他道:“我那個時代算是地球的末世了,由于病毒感染,人類變成了要吃血肉的怪物,在這些被病毒感染的怪物中,他們的人體基因發生了變異,獲得了很多超出想象的非自然能力。”

    “比如隔空取物啦、變風為刃啦、目標鎖定啦什么的,就是我游戲里的那些設定,幾乎都是根據我看到的東西做的。”

    張友康的游戲確實來自現實,但不是來自人體實驗體的現實,而是來自他那個時代的現實。

    陳文嘉瞧著張友康。

    張友康攤了攤手:“可以看出,我沒什么能力,要是有,也不需要乘坐磁軌逃跑了,更不會在磁軌上被拉到這來。”

    “好了,說回那些有特殊能力的人,他們確實能力強,但他們有個致命的缺點,他們需要進食鮮血,要是沒有血,他們就會像沒電的機器人一樣走哪倒哪。”

    說完這句話,張友康想了想,道:“哦對,說錯了,話題應該回到培養吸血鬼那。”

    說上頭了,他都忘了自己是要解釋人工培養吸血鬼的事了。

    陳文嘉回道:“沒事,叔你說的我都還挺感興趣的。”

    張友康:“不扯那些了,說正事,埃文不知道從誰口中得知了這些事,就想人工培養吸血鬼,反正病毒都是現成的,閑著也是閑著。”

    陳文嘉又忍不住發問:“病毒是現成的?”

    張友康告訴她的事情就像是在另一個維度一樣,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不知道,也沒聽說過。

    “對,其實就是我們常說的VD病毒,各個星球上都有,這病毒是原住民——也就是特勒怪身上自帶的。”

    “各個星球VD病毒濃度不高,而且特勒怪身上的病毒都變異了,就算感染了VD病毒,在星際不算什么大病,大家都不當回事。”

    “但埃文他們提純了病毒,在經過精準修飾后,把病毒用在了人身上,他們希望能夠把人變成吸血鬼,讓吸血鬼咬他一口,好給他續命。”

    “但看實驗數據,喪尸倒是造出來一大堆,吸血鬼的影子是一點都找不到。”

    “好了,問題的答案就這些。”

    陳文嘉就問了一個問題,他介紹到這里已經很詳盡了。

    他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你是陳懷川的女兒,埃文現在不動你,估計是想看看你有沒有吸血鬼血統,還有就是想看陳懷川對你的態度。”

    “也不止如此,現在溫家勢力日益增大,他們還得看溫家的態度。”

    陳文嘉點頭:“我猜也是因為這些。”

    前兩者不提,單說說溫家。

    溫家是海恩的仆從,而陳懷川是海恩的繼承者。

    一諾曾說,陳懷川現在失蹤,溫家會把忠誠傾注在她身上。

    溫家已經在關注她了。

    她身邊的溫絮柳就是最好的證明。

    不,不止如此。

    陳文嘉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一個戴帽兜女孩的樣子。

    在她去淮章區做任務時,有一個帽兜女刺殺了議員。

    在追捕過程中,她撲倒了帽兜女。

    她發現帽兜女寬大的墨鏡下,是一雙猩紅的眼睛。

    陳文嘉想,或許那次的刺殺不只是因為程添錦等人和溫家有糾葛,也是因為她。

    第216章 第二百一十二章 你為什么叫陳文嘉?……

    “張叔, 關于我爸媽的事,你還知道別的嗎?”

    猶豫幾秒,陳文嘉還是決定先問這個。

    張友康細細想了遍, 道:“有是有,但都是傳言, 沒幾個真的, 你爸現在還有點消息, 關于你媽的事, 我是一點都不知道, 這些年星際也沒她的蹤跡。”

    “但我記得聯盟的研究所人事檔案管里有你爸媽當年任職的資料,現在應該被當作機密收起來了,你要是有能力,可以去查查那個。”

    陳文嘉點頭說好,隨即問:“那崔云呢?還有溫自酌, 他們怎么了?洛城又是誰?”

    在她說不知道問什么時,張友康給她說了一大串名字, 有她認識的, 比如溫自酌、崔云, 也有不認識的,比如洛城。

    “洛城是退了好幾年的老議員, 雖然已經退了, 但因為聯盟機關很多人都受過他的照顧或者有把柄在他手上,他說話依舊很有分量。”

    張友康挑了他覺得重要的先回答。

    “這位議員在職期間無功無過, 算是規規矩矩,但奇怪的是,這幾年他和程添錦、馬超峰聯系頻繁,因為他們的通話被再次加密, 我也不知道他們談了什么。”

    馬超峰,十大議員之一,支持右/派。

    “單單只和程添錦聯系也就算了,但最近我發現,他和汪琪也有聯系。”

    汪琪,十大議員之一,支持左/派。

    張友康思量片刻,道:“我也不確定他到底要干什么,但我隱隱覺得,他想讓左□□達到某種平衡。”

    “我不知道你以后會不會遇到他,但多注意這個人。”

    陳文嘉應聲說好。

    “至于崔云,你知不知道她是林直來的女兒?”

    陳文嘉:“我知道,八年前崔云放走了克洛族,林秘和她斷絕了關系。”

    秦周游給她說過,八年前克洛族殺了崔云的母親,可崔云卻放走了克洛族。

    或許是心中有恨,又或許是礙于社會輿論,林直來和崔云斷絕了關系。

    “不,事實不是這樣。”

    張友康搖了搖頭。

    陳文嘉問:“那是怎樣?”

    張友康道:“不是崔云要放走那個克洛族,而是她母親求著她放走那人。”

    “求著崔云放走克洛族?”

    “對。”

    “為什么?”

    “因為她的母親愛上了那個克洛族怪物。”

    張友康話一出,空氣突然一靜。

    陳文嘉沒想到原因竟是這樣。

    “雖然這話聽起來矯情,但確實如此。”

    張友康給他的小茶壺添上水,在桌面上點了加熱。

    他繼續說道:“云舒想和那個克洛族一起離開主星,但走的那天卻被她正在巡邏的女兒發現了,她女兒以為自己的母親受了脅迫,便追著他們不放。”

    “你知道嗎?崔云在八年前是聯盟公認的年輕一輩第一人,她的體能、她的機甲操縱技術、她的槍法、刀法都是一等一的,那天她朝克洛族后腦勺開了槍,她非常確信可以擊落克洛族,不會傷到云舒。”

    “但誰知云舒回頭擋了一把,子彈直接擊穿她的心臟,她死前就留下一句話,放那個克洛族走。”

    “崔云確實放了那個克洛族走,她自己也被逼走了。”

    “那時候林直來已經是財政秘書了,左右兩派都想拉攏他,但林直來始終保持中立,剛好崔云出了事,那些人就把主意打在了崔云身上,想逼林直來做出選擇,但崔云沒讓她爹為難,自己走了。”

    說道這里,張友康不禁感慨:“說實話,崔云的經歷還挺慘的,想殺克洛族結果殺了自己的母親,自己的母親還幫克洛族說話,父親這邊也不省油……對了,雖然崔云現在起來了,混成星艦部隊長官了,但她的部隊不受主星待見,軍費一直是最少的。”

    “扯遠了點,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崔云這些年一直在調查那個克洛族的下落,不知道她發現了什么,她和溫自酌搭上了伙。”

    “上次崔云是不是找你了?你出去后,有個不夜城的信號源接到了崔云終端上,我猜和崔云通訊的這人就是溫自酌。”

    聽著張友康說正事,陳文嘉將內心的唏噓壓下去,她不住地點頭。

    現在的張友康對陳文嘉來說就是行走的百科全書,但這本百科全書限時存在,陳文嘉沒時間去追問崔云的親情故事。

    “或許崔云和溫自酌聯手了,因為溫自酌手里有克洛族的線索,崔云為了線索不得不受制于他,聽他辦事。”

    陳文嘉

    銥驊

    昨天晚上剛和崔云見面,她結合當晚崔云的表現,給出了自己的猜測。

    “不,崔云并不是個愿意受制于的人,溫自酌掌控欲又太強,他們倆之間估計也相互猜忌著呢。”

    張友康眼光毒辣、經驗老道,一語猜中了溫自酌和崔云的現狀。

    陳文嘉心里記下張友康所說的,問:“那溫自酌呢?”

    溫自酌是溫家的前任家主,在眾人眼中,他早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但向晚說,她小的時候見過溫自酌。

    溫自酌和陳懷川關系匪淺,或許溫絮柳就是受他指示,潛伏到她身邊的。

    張友康說崔云在和她交談完后和溫自酌通了話,說明溫自酌可能也參與了調查符文一事。

    崔云說她研究符文是為了聯盟安全,那溫自酌是為了什么?

    陳文嘉可不認為溫自酌的理由會和崔云一樣。

    他一定有其他目的。

    “溫自酌?他死前挺鬧騰的,差點占領星球從聯盟獨立出去了,我聽說關系最緊張的時候,聯盟雇了所有的傭兵團去處理他。”

    “后來他死遁了,家主之位讓了出去,自己也銷聲匿跡,直到近期才活躍起來。”

    說到這里,張友康突然一頓,罵道:“他么的怎么都是一群老怪物,一個活得比一個長。”

    他把涼掉的茶一口悶干,看了眼已經燒好的水,也不續了,他道:“這些年的事發生太多了,就算是給我一天一夜我也說不完,我也沒那么多時間了。”

    陳文嘉聽出了張友康委婉表達的意思:我對你說的已經夠多了,到這里就可以了,別再問了。

    陳文嘉懂得適可而止,她站了起來,準備告辭:“好,張叔,今天真的非常感謝你……”

    陳文嘉一句“感謝你對我說這么多”還沒說完,張友康就伸手往下壓,示意陳文嘉坐下:“哎哎哎,別走,先坐,別著急走,我還有事沒交代呢。”

    他用了‘交代’這個詞。

    不是警察審犯人的交代,也不是長輩讓小輩去辦什么事的交代。

    陳文嘉聽著張友康的話,覺得張友康更像是交代后事的交代。

    他快死了,他還有些事要交代給后人。

    不知為何,陳文嘉居然有些理解張友康朝她交代身后事的做法,她又坐了回去。

    “你坐這等等。”

    張友康往自己的臥室走。

    半響,他走出來給陳文嘉一個黑色小盒子。

    陳文嘉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塊芯片。

    張友康指著芯片說:“這個是隨機創建通訊通道的芯片,我可以打包票,這東西的密級比左右/派的都高,你放心用。”

    說完,他又拿出一張薄膜,上面有三行字:“聯盟有個大型網絡黑市,我在里面和一個叫W胖子的人聯系,他負責竊聽聯盟機密,我給他錢買消息,我給你說的大部分事都是從他那買來的。”

    “我在他那預付了三個問題的錢,你可以用這個賬號在他那問三個問題,記住啊,只能問三個,不多不少,只能三個。”

    張友康反復強調‘三’這個字。

    陳文嘉忍不住問:“為什么只能問三個?”

    張友康微笑:“因為這老不死的賣消息越來越貴,我已經把我所有的財產都抵給他了。”

    “啊???”

    陳文嘉頓時覺得手里的薄膜萬金重。

    她還以為這個W胖子有什么特殊的規矩呢,沒想到是因為收費貴。

    但居然能讓希爾市首富抵押所有的資產,這也太貴了吧?

    張友康卻很淡定:“沒事,我死后右/派肯定會接手我的賬戶,給他們還不如給死胖子呢,來,把芯片插進耳麥,我教你怎么用。”

    張友康給陳文嘉講解了芯片程序運轉的方法,隨即又結合自身經驗,叮囑了陳文嘉很多事情。

    他說:“你剛剛問我說怎么知道那么多事,我其實沒說全,除了靠竊聽,也靠當臥底,左右逢源。”

    “當臥底?叔你是哪邊的臥底?”

    張友康表面是右/派的人,那他應該是左/派的臥底?

    “兩邊的臥底都是我。”

    張友康抱著手,得意一笑,深藏功與名。

    他道:“我高興了就舔他們一口,不高興兩邊我都不理,隨便扔點塞牙縫的東西,就瞅著他們兩邊瞎貓捉耗子,急得團團轉。”

    陳文嘉抱了抱拳:“佩服佩服!”

    張友康說得容易,但雙面間諜不是那么好當的。

    不管是任務成功了還是失敗了,他都會受到猜忌。

    張友康厲害的就是能夠完美處理好兩方之間的關系,在坐穩臥底位置的同時,還能如魚得水,想怎么辦就怎么辦。

    “這其實挺簡單的,叔有門道,第一呢就是咱得有演技……”

    張友康開始教陳文嘉玩無間道。

    陳文嘉聽得格外認真。

    自來到星際后,她會的東西要么是自己磕磕絆絆摸索出來的,要么就是模仿他人的做法。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教她要怎么做事、該怎么應對人。

    兩人談論了很多,一晃兩小時過去了。

    張友康看了看表,道:“好了,時間差不多了,再不走就不好走了。”

    雖然說止住了話頭,存了趕客的意思,但張友康又忍不住叮囑:“再說一句,你是3S機甲駕駛員,自己能力也出眾,想招攬你的人很多,再加上你那個一同穿越來的小男友,現在誰動你都得掂量掂量,你還年輕,我知道的事情你遲早也會知道的,別著急也別害怕,大膽去做。”

    陳文嘉本還在點頭,一聽小男友三個字,心里沒由來一跳,她大腦的弦又繃斷了,她辯解說:“叔,他不是我男朋友,我們只是要好的朋友。”?不是男朋友?

    那他也沒提小男友是誰啊?陳文嘉怎么這么快就能反應過來?

    張友康狐疑:“朋友?”

    他看那小子的樣,可沒把陳文嘉當朋友的意思。

    陳文嘉點頭:“對,我們是朋友,他以前是軍人,責任感非常強,所以他一直很照顧我。”

    她用了‘非常’、‘很’來形容丁寒對她好的原因和結果。

    張友康琢磨陳文嘉的話,完全沒覺著這句話前后有什么因果關系。

    因為責任感強,所以要照顧她,因為要照顧她,所以連命都不要拼死往左/派核心爬?

    回想那個人的所作所為,張友康不知道什么時候普通男女朋友之間的感情可以濃烈到命都不要的程度。

    但他知道一件事:眼前這個看起來聰明膽大的姑娘完全沒意識到對方的感情,也不知道對方其實為她而活。

    張友康瞅著陳文嘉單純的眼睛,尋思讓年輕人自己發展得了。

    萬一陳文嘉不喜歡他怎么辦?這要是點破了,陳文嘉和他估計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張友康道:“原來是這樣,看來是我想多了,行了,走吧,我就不送了。”

    陳文嘉對張友康表示了感謝,揣著張友康的東西往外走。

    她剛走幾步,張友康就叫住了她:“文嘉。”

    陳文嘉轉過身:“叔,怎么了?”

    張友康一時沒說話,他細細端詳陳文嘉,抬了抬手,在空中劃出一個刻度:“我能量量

    銥誮

    你的個子嗎?”

    他不再有剛剛說話的得意勁,反而有些小心翼翼。

    陳文嘉靜了兩秒,主動走過去:“當然可以。”

    張友康只有一米七左右,陳文嘉站在他面前,比他高了一個頭。

    張友康量了量自己的身高,又用手在陳文嘉頭頂比了比,嘴里喃喃道:“長這么高了啊……”

    他作勢想摸陳文嘉的頭發。

    陳文嘉什么也沒說,只是低下了頭。

    她知道,張友康在透過她看另一個叫安佳的女孩。

    失神片刻,張友康問:“你爸媽為什么要給你取名叫陳文嘉?”

    久遠的記憶緩緩來襲,陳文嘉沉默一瞬,如實回答:“我媽姓文,所以我名字中間的字是文,我父母以前都沒有家,他們結婚后才有家,所以我名字的最后一個字是嘉,意思是……”

    陳文嘉一頓,垂下眼接著道:“意思是我們三個在一起才叫家。”

    因為沒有家,所以渴望有一個家。

    因為有愛的人在,有孩子在,所以有了一個家。

    但這個關于家的結局并不美好。

    陳文嘉繼續道:“因為家庭的家不像是女孩用的字,所以改成了嘉許的嘉,他們說我生下來就應該受到贊美和夸獎,他們也希望我能善良美好,所以取了這個字。”

    張友康點頭:“好名字……”

    他說:“文嘉,沒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但有時候,天意弄人。”

    他像是在勸慰陳文嘉,也像是在祈求寬恕自己的罪責。

    陳文嘉笑了,她眼神平和又寬容:“我知道的,我不怪任何人。”

    她的父母在她十二歲時去世,天意如此,她不怪他們。

    當然就算現在在星際她得知了他們還活著的消息,她也不怪。

    因為在另一個時空里,他們確實死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不怪他們,這就好……”

    他說話很慢。

    “可是……可我……”

    張友康聲線抖了,他低頭用手揩了下眼角。

    那滴講故事沒落下來的淚終究是落下來了。

    陳文嘉的父母是意外死的,她不怪他們。

    可他害死了安佳,安佳能不怪他嗎?

    陳文嘉知道張友康在想什么,但她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只能說句:“張叔,你別這樣……”

    她努力想著安慰的詞,但還沒想出來,就聽張友康自己嗐了一聲。

    他道:“說這些做什么,索性都要結束了。”

    “我們家安佳取這個名字,和你名字的寓意差不多,但不同的是,她媽不姓安,姓茍。”

    說著,他自己笑了。

    笑完后,他不看陳文嘉,頭往沙發那頭一撇,手朝著門口擺擺:“行了走吧走吧,說了這么多困死了,我一個老年人,身體本來就不好,還要陪你這個年輕人熬夜,真是太可憐了。”

    “你快走吧,我要去睡覺了。”

    他趕著陳文嘉出門。

    聽陳文嘉出門關門,張友康才看向門的方向。

    他在原地站了會,走到窗前,默默注視穿著黑衣服的女孩從路燈下經過。

    這女孩瘦高,看她正面,就能看到她亮亮的、笑起來彎彎的眼睛。

    她又有朝氣又有活力。

    他想:要是安佳活著就好了。

    第217章 第二百一十三章 宋伯芳。

    第二天, 陳文嘉踏上了返回主星的星艦。

    這次的X1002星旅行讓所有人都很疲憊,大家自顧自找了個位置休息,誰也沒湊一起交流。

    陳文嘉晃晃悠悠來到星艦大廳, 同她第一次來主星時一樣,看著落地窗外的情景。

    安娜之門把整個大空間分成了好幾塊, 而這個空間獨屬于人類。

    目前, 人類已經點亮了二十多個星球, 二十多個星球都配備了與主星GELIN一號類似的防護層, 防護層的外殼發著淡淡的光芒, 在偌大的宇宙空間中傳遞著生機勃勃的信號。

    陳文嘉看著落地窗外發著淡黃色光芒的又一顆星球,想起張友康的話:“陳懷川他們發現,每個星球的質量和引力都一樣,這片空間的每個星球都是失敗的地球。”

    失敗的意思是這星球是荒星。

    荒星的意思是星球上沒人、沒水、甚至沒有空氣,就如一諾給她看的記憶里的那樣。

    而一諾說, 不出十年,所有的星球都會變成荒星, 人類的文明會毀于一旦。

    陳文嘉如今仍不能分辨張友康說的話是否都是真的, 她也沒確定張友康告訴她這么多是否真的是因為他是個將死之人, 但她清楚,她不愿看到人類星際變成那樣。

    可一諾說她存在的意義是拯救星際, 就該相信她的說辭嗎?就該跟著她的系統任務往下走嗎?

    陳文嘉想著張友康給她的芯片、系統背包里仍未交付的匕首, 心里一片煩雜。

    對其他同行的隊員來說,此次回主星就像是倦鳥歸林, 身體和心靈都會得到休息。

    但對于陳文嘉來說,她這一趟又帶回了新的線索和疑問,她又將面對新的局勢變化,她離深淵又近了一步。

    X1002星到主星的距離比西二星到主星的距離都遠, 哪怕星艦以全速行進,最快也只能在第二天到達。

    漫長的旅程讓人疲累,哪怕星艦內部廣而闊,就如游輪一樣可以隨便行走,陳文嘉還是覺得憋悶。

    她在大廳里看了會外景,突然點了點耳麥,打開了文件夾里的視頻。

    視頻里教學的是她最討厭的數學與邏輯課,但聽著熟悉的講解聲音,陳文嘉覺得現在只有這門課可以讓她暫時從現實逃離、讓她在知識的海洋遨游、從而獲得些許慰籍了。

    然而她剛覺得心靈被慰籍一會,剛一下星艦,這種慰籍帶來的平靜就被打破了。

    許久不見的小人突然就從她的左眼飄到了右眼,然后猛一把撲到了她眼睛中間,抱住了她的口罩:“哇!你終于回來啦!好久不見呀我的宿主大寶貝!”

    一諾的聲音熱情洋溢,聽起來她似乎非常高興。

    但一諾為什么能高興起來呢?

    她的宿主突然和她失聯,她的宿主還在外面遇到了她們的對手。

    她不應該表情凝重、和陳文嘉一樣充滿心事嗎?

    雖然陳文嘉猛然看到一諾時,內心也是驚喜且開心的,但她還是第一時間分析起一諾的行為舉止來。

    陳文嘉心里起了疑惑,她在想是不是一諾可能并不知道‘他們’找上了門。

    陳文嘉借著提口罩的動作把一諾拿遠,心里學著一諾的口氣道:“喲!你終于出現啦!好久不見呀我的系統小精靈!”

    接著,她的語氣有些抱怨:“你這段時間怎么消失了?我一出主星怎么就聯系不上你了?”

    陳文嘉去X1002星是臨時起意,還沒來得及告訴一諾。

    等她上了星艦,想喚一諾出來時,就發現一諾和她失聯了。

    一諾也氣:“你還好意思說!你走的時候都沒告訴我一聲,我能量不足不能離開主星的你不知道嗎!?”?

    陳文嘉道:“這個我還真不知道。”

    不能離開主星?

    她怎么不記得一諾和她說過?

    一諾的小臉上嘴還撅著,聽陳文嘉說不知道,她仔細一想,發現自己好像沒給陳文嘉說過這事。

    “你訓練的時候我提過一嘴,你肯定聽清,所以沒記住。”

    一諾移開眼,心虛溢于言表,但下一秒,她又笑起來:“可是沒關系,因為以后我想去哪個星球就能去哪個星球啦,我已經看到背包里的匕首啦,匕首可以讓我的活動范圍增大!”

    “宿主大人真是太厲害啦!短短幾天又推動了收集進度!按這個速度,我們收集完所有的東西指日可待!”

    一諾揮揮手,把匕首從背包里調出來,抱著匕首的手柄貼貼。

    陳文嘉問:“所以收集這些東西是為了增加你的能力嗎?”

    得到手串時,一諾獲得了不依靠APP就能出來活動的能力。

    現在得到了匕首,一諾即將獲得可以離開主星的能力。

    收集的東西中似乎蘊藏著能量,每收集一個,一諾的能力就會被進一步增加。

    但一諾否認了這點:“不是的,雖然收集得越多,我身上的禁制確實會進一步被解除,但收集這些東西的目的不是為了解除禁制。”

    一諾看了眼陳文嘉即將要出的閘口,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等你有空了我們細談。”

    現在陳文嘉還沒從客運大樓出去,這里人山人海,總是時不時占著陳文嘉的心思,并不適合交流。

    陳文嘉說好。

    陳文嘉一行人并沒有在外耽擱,直接乘車回了學校。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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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們到學校時是中午一點,簡單吃過飯后,胡安鳴帶著他們進了院長辦公室,準備匯報本次游學發生的事情。

    參會的人有很多,除了學校最高層的領導代表,還有陳文嘉等學生所在學院的代表老師。

    陳文嘉一進去,就感覺到許多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其中有兩道目光最為明確,直接就是沖她來的。

    一道目光來著她學院的代表老師蘇化安。

    另一道……

    另一道目光來自蘇化安旁邊的Beta女性,這人一身政務裝,四十多歲的樣子,從陳文嘉一進門,目光就落在陳文嘉身上。

    她看陳文嘉瞧過來,還沖陳文嘉點點頭,露出一個親和的笑。

    陳文嘉掃了眼桌上的牌子,上面寫著座位上這人的名字:宋伯芳。

    宋伯芳——學生協助基層計劃的組長,也是丁寒他們行動前,給陳文嘉發召集令的人。

    宋伯芳他們看上了陳文嘉3S機甲駕駛員的身份和個人素質,早就想找機會把陳文嘉收入麾下。

    上次發召集令就是他們的引子,只要陳文嘉接受了召集令,他們就有理由找陳文嘉了。

    陳文嘉早預料到她回主星后左/派會派人聯系她,但沒想到這么快。

    看來左/派對她很是重視。

    但如果左/派知道她是陳懷川的女兒,他們還會這樣馬不停蹄拉攏她,生怕她被別人搶走嗎?

    陳文嘉斂下心思,一邊走一邊朝蘇化安、宋伯芳的方向點頭,輕輕喊了聲蘇老師、宋老師。

    幾個學生的座位早就被安排好了,就在進門處,幾人坐好后,會議就正式開始。

    早在X1002星時,胡安鳴就讓他們幾個人寫了報告,然后結合軍方那邊提供的資料,遞交了一份總結報告上去。

    各個層級的領導早就查閱過了總結報告,對幾個學生本次出行的經歷早就知曉,所以本次會議的目的也不是匯報,主要是想勸勉、開導學生放平心態,以后增長本領,為聯盟作出貢獻。

    一小時二十分鐘后,這場會議以機甲學院院長提議讓學生們回去休息結束了。

    但陳文嘉沒回去,她收到了蘇化安給她發的消息,對方讓她在機甲學院樓下等她一起走。

    十分鐘后,蘇化安和宋伯芳一起走了出來。

    “來,小陳,給你介紹下,這是你參加那個計劃的總負責人——宋伯芳宋老師。”

    蘇化安兩步上前把陳文嘉一摟,將她輕輕推到宋伯芳面前。

    “宋老師。”

    陳文嘉打了個招呼。

    宋伯芳點點頭,眼角含著笑意,仔仔細細打量一邊陳文嘉后,她拍了拍陳文嘉的胳膊:“這看著也不壯啊,怎么能把趙遠花給背出來。”

    她一句話既表示了自己知道陳文嘉參加任務的詳細情況,又表示了自己對陳文嘉的重視和夸贊,更顯現了對陳文嘉的親昵。

    陳文嘉笑著回道:“宋老師,其實我只是看著瘦,實際上很有勁,力氣大。”

    “看出來了看出來了。”

    宋伯芳甚是滿意般地點點頭,看向了蘇化安:“蘇老師,你們學院可有不少能進軍統干大事的好苗子,丁子湘算一個,陳文也算是一個。”

    蘇化安也笑,對宋伯芳做了個請的手勢:“宋老師,我聽您這話,怎么總覺得有所圖謀啊?”

    丁寒是好苗子,現在已經在周所為手下做事了。

    陳文嘉也是好苗子,所以她又有怎樣的歸屬?或者說,她又會被安排怎樣的歸屬?

    宋伯芳邁著步子往前走,和蘇化安搭話:“小蘇你怎么這么想我?我能圖謀什么啊?我們不都是為了給聯盟輸送人才嘛!”

    “是啊是啊,我們是后方,你們是一線,都是為了聯盟。”

    兩人都打著官腔,但繞來繞去,話題其實都在陳文嘉身上。

    陳文嘉站在蘇化安的另一側,只默默聽著,并不插話。

    星際打交道的流程和地球一樣,在進入正題之前,總要說一大堆的話先鋪墊鋪墊,總得繞一繞才顯得圓滿。

    繞了一會后,蘇化安道:“宋老師,咱也別繞了,我知道您來是帶著任務來的,但您和我說我也沒辦法,關鍵得看學生的意愿。”

    她看向了陳文嘉。

    陳文嘉心想終于是時候了,她疑惑道:“是在說我嗎?是要干什么嗎?”

    宋伯芳微微一笑:“是,是在說你,是這樣的,我們這邊有個單獨的優秀軍校生引入計劃,畢業后可以直接進軍務處。”

    “你的表現一直很優秀,尤其是上次的救援任務,你完全有了一名聯盟軍人應有的責任和氣魄,我們很欣賞你,所以想邀請你加入我們的計劃……”

    她說著話,蘇化安則往后一退,把陳文嘉推到了中間。

    宋伯芳給陳文嘉介紹了他們這個計劃,大概就是說他們負責的區域人員緊缺,所以會招一些有能力、有責任感的軍校生去參與任務。

    參與的學生不僅可以得到相當豐厚的報酬,還可以積攢軍功升軍銜,更可以直接將名頭掛在軍務處,畢業后正式入職。

    各個星球加起來有幾十萬所軍校、有幾億的軍校生,但這么多軍校生中,每年只有幾百人能進軍務處的這個計劃,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概率都比進這個計劃的概率大多了。

    宋伯芳說陳文嘉是她在同輩中見過的最優秀的一批人,她很希望陳文嘉能夠加入這個計劃,為聯盟作出貢獻。

    陳文嘉的表情難掩激動,但她還是克制地表示想考慮考慮。

    宋伯芳見陳文嘉的樣子就知道事情成了,她笑著說等陳文嘉的回信,讓陳文嘉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和她或者丁學長聯系。

    說完,她和蘇化安又寒暄幾句,便上了懸浮車,在蘇化安和陳文嘉的目送中離開了學校。

    送走宋伯芳后,蘇化安轉頭瞧著陳文嘉道:“你想好了?選宋伯芳不選趙案?”

    趙案當初聯系她,讓她把眼前這個軍校新秀拉入基層協助計劃,她以為趙案對這人已經勢在必得,卻不想這人自己先選好了人。

    “選好了也沒選好。”

    陳文嘉收了面對宋伯芳時的激動表情,她搖了搖頭,說:“我根本沒得選。”

    確實是她自己選擇了左/派,但一開始她哪一方都沒想選,她是被推進來做選擇的。

    她從踏入主星開始就沒得選。

    “有時候沒得選也是種選擇不是?”

    蘇化安并不想探究陳文嘉的心理路程,她是中立派的維護者,不想摻合到政治斗爭中去,更不想站隊。

    “對了,我聽說你在吃腺體發育的藥?”

    兩人一起往綜合學院的區域走,在路上,蘇化安提起了陳文嘉吃藥的事。

    陳文嘉不知為何蘇化安提起這件事,她回答道:“是,我腺體發育比同齡人晚很多,得吃一陣藥。”

    蘇化安點點頭,道:“這東西對你身體不會有影響吧?你現在任務多,訓練也重,抽個空去校醫院查查,別把自己身體給搞壞了。”

    她有意無意引導陳文嘉去檢查身體。

    老姜的兒子小姜速度很快,已經把那個藥給檢測出來了,現在需要陳文嘉的血液去驗證一些猜想。

    “我會注意的蘇老師,等我有空我就去醫務室看看。”

    陳文嘉也覺得是該檢查一下身體了。

    她倒不是擔心身體會不會被訓練和任務壓垮,她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身體發育到什么程度了。

    在X1002星的時候,她已經能聞到信息素的味道了,就是還不能自主控制信息素的收放,她得去看看醫生。

    第218章 第二百一十四章 幼稚,太幼稚了。……

    陳文嘉說干就干, 先去醫務室抽了個血。

    學校的血樣分析速度很快,五分鐘左右就出了結果。

    醫生看著她體內各項物質的分析報告,說上次開的那個藥效果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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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她體內腺體分泌物的數值快趨向正常水平了,讓陳文嘉再吃一個月的藥, 就可以停藥了。

    看完醫生, 陳文嘉又去取了快遞、買了點生活用品, 然后才回宿舍。

    她到宿舍的時候, 幾個舍友都在, 見有人進來,紛紛停下筆扭頭去看,幾個人一齊發出‘哇’的聲音,然后安靜的宿舍熱鬧起來:

    “我靠文寶你終于回來啦!”

    靠近大門的趙雪薇最先跳起來,一把抱住了陳文嘉。

    “嗚嗚嗚你不在的這幾天我們要被妖瞳折磨死了!”

    趙雪薇蹭著陳文嘉的肩頭哭唧唧。

    陳峻鐸喲嚯一聲:“你咋去了這么久啊?我們看新聞說那顆星球出了點事, 給你發消息你又沒回,差點急死人了!”

    “你手上是啥啊?你這幾天怎么失聯了呀, 你給我們帶禮物沒有?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溫絮柳一眼就看到了陳文嘉手上的大包裹, 興沖沖地走過來, 嚷嚷著要看。

    周璇從洗手間探出頭,一邊搓著頭發一邊問:“誰?誰來了?我靠!陳文!你終于回來啦, 歡迎回家!”

    一群人嘰嘰喳喳的, 聲音疊聲音,暖烘烘的Alpha拱著陳文嘉, 讓陳文嘉應接不暇。

    她笑著把快遞扔給溫絮柳:“帶了帶了,當然給你們帶禮物了,柳哥去找個小刀拆快遞。”

    說完,她回陳峻鐸的話:“那地方沒信號, 我也是前兩天才收到你們給我發的消息,放心,我挺好的,我沒出什么事。”

    她又沖著周璇吆喝:“璇姐,你洗快點,我給你帶了禮物。”

    最后,她拍拍懷里的趙雪薇,問:“這幾天發生啥了?怎么就被折磨了?”

    陳文嘉這會心里的沉郁一掃而空,她被舍友們圍在中間,感覺自己從各種大人間的斗爭中脫離出來,終于像個純粹的、普通的學生了。

    “我給你說,我們最近特別倒霉,妖瞳太不是人了!他居然實行連坐制,那天……”

    趙雪薇正打算控訴,就被溫絮柳的一聲‘我天’給打斷了。

    溫絮柳從快遞里拿出一個玻璃瓶,舉起來讓眾人看,驚訝道:“這是什么啊?文姐這是送給我們的嗎?”

    “哇,這是什么!石頭嗎?居然是藍色透明的誒!”

    溫絮柳手中的玻璃瓶內裝著幾塊藍色透明的石頭,下面鋪著亮晶晶的砂礫,看起來格外漂亮。

    眾人都被吸引了目光。

    陳文嘉道:“這是02星的明礦石,我專門從02星買的,算是那里的特產。”

    在X1002星的時候,她和丁寒在小河灘逛了很久,她買了不少礦石做紀念品。

    礦石在X1002星就處理好了,小販包好后,她找了靠譜的快遞公司郵寄,今天正好到學校。

    “這不是普通的礦石哦。”

    見眾人都感興趣,陳文嘉從地上的箱子里隨手拿出一瓶,沖大家露出一個神秘的笑。

    “來來來,都閉眼睛、閉眼睛。”

    “閉了閉了。”

    幾人都很配合,像小朋友一樣乖乖閉上眼睛,聽從陳育幼師的指令。

    “在我說可以睜眼之前都不能睜眼睛,要不然驚喜就沒了。”

    陳文嘉一邊說一邊快速把所有的瓶子都拿出來,想了想,她擺了一個心,然后站起來兩步到了門口,她道:“好了,我數三個數,大家就可以睜開眼了。”

    眾人紛紛回應:“好!”

    “來,三、二、一!”

    喊到一時,她啪一下關了燈。

    眾人睜眼,低頭一看,只見瓶子里的礦石發著各色的光,礦石內偶爾有玄色閃過,像是有液體般緩緩流淌。

    “哇!”

    所有人齊齊發出驚嘆:“好看!這里面怎么也閃閃的!”

    “文姐這個貴不貴啊,你對我們也太好了!”

    趙雪薇先下了手:“啊啊啊我要這個,我要這個藍色的,誰也別和我搶!”

    陳峻鐸戳戳溫絮柳,道:“要不我倆選兩個顏色,我們一人一半怎么樣?我想要個雙拼色!”

    “文文,是所有的都可以選嗎?”

    周璇轉頭看向陳文嘉。

    陳文嘉大手一揮:“對,隨便選,想選哪個選哪個!”

    周璇嘿嘿一笑:“行,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哈,隨便挑了哈!”

    “隨便挑隨便挑!”

    陳文嘉見眾人喜歡自己的禮物,心里的開心已經溢了出來。

    “哼,幼稚!”

    一諾突然冒了出來,抱著手看地面上一群幼稚鬼選玻璃瓶,頗為嫌棄地撇撇嘴。

    不就是會發光的石頭嗎?有什么好哇塞的。

    幼稚,太幼稚了。

    但陳文嘉完全沒在意一諾說的話,她心里悄悄喊了一諾的名字,道:“你知道嗎?這是我上大學后第一次給別人送禮物,我本來還在擔心他們不喜歡的。”

    “我以前和舍友們關系處得不好,也不是不好,就是不親近,因為我以前都不怎么在宿舍待,當然我現在也經常不在宿舍。”

    說到這,她自己便發現這句話邏輯不對了。

    但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她只是強調說:“我從來沒給舍友送過東西,這還是第一次呢。”

    這時的陳文嘉終于有了一個二十二歲學生該有的心理狀態,她在心里說著話,向一諾分享自己此時雀躍的心情。

    禮物應該送給朋友和周圍親近的人。

    但上了大學后,陳文嘉除了賺錢就是賺錢,她的社交圈里要么是醫院的醫生護士、要么是福利院的護工長輩、要么是做家教對接的學生家長,她沒有朋友,也沒誰和她關系親近。

    所以她從沒送過禮物。

    這還是她第一次給別人送禮物。

    收到禮物的人看起來很開心。

    她也很開心。

    眾人挑完了自己的禮物,說今天好不容易周五,大家可以一起出去聚餐,慶祝陳文嘉今天回來。

    于是幾個Alpha勾肩搭背,熱熱鬧鬧地出了學校。

    陳文嘉說了自己在X1002星的經歷,其他人則一起痛罵早中晚訓的教練不是人。

    趙雪薇說這周妖瞳一時興起,要實行連坐制。

    但妖瞳的連坐制和普通的連坐制可不一樣。

    “我給你說,我真是服了,班里孫二愣子偷懶,少做了十個腹部繞杠,然后你知道妖瞳說什么嗎?他說學號尾號前九但不包括八的學生把腹部繞杠這幾個字抄九千九百九十四萬遍!”

    妖瞳教官的連坐制不是‘連著坐’,而是‘挑著坐’。

    “我靠孫二愣子學號二十八,他跑操和我們呈對角狀,他犯錯和我有屁關系啊!”

    趙雪薇都要氣炸了。

    陳峻鐸搖搖頭:“不,這都不是最絕的,最絕的是居然是學號前九但不包括八。”

    “不是前三、不是前五也不是前六更不是前十,偏偏是前九,而且還不包括八,抄寫的數字不是一萬也不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偏偏是九千九百九十四!沒有一點規律可言,也不講任何道理,簡直要逼死強迫癥。”

    輕微強迫癥的周璇痛苦抱頭:“所以為什么啊,到底為什么要這么處罰啊,我不理解!我不明白!”

    溫絮柳也一臉苦相:“所以你敢問嗎?你敢問妖瞳這是為什么嗎?”

    眾人齊齊哀嚎:“不敢!”

    他們班已經有人用實際行動證明,問了為什么后,不僅不會得到為什么的答案,反而會被懲罰得更重。

    陳文嘉想到自己周一也要加入訓練,也戚戚然起來:“怎么辦啊,感覺要活不下去了。”

    能怎么辦?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齊哀嚎:“天殺的教官!天殺的妖瞳!”

    許是現實太痛苦,大家又每人買了一扎啤酒,一邊喝一邊吐槽。

    等他們聚餐回去,已經是深夜一點多了。

    其他人上床就睡,陳文嘉堅持洗了個澡,才舒舒服服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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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床。

    她這幾天都沒好好休息過,這一覺算是她睡得很安穩的一覺了。

    第二天,宿醉的Alpha們睡眼惺忪地從床上爬起來,迷迷瞪瞪洗完臉刷完牙后,就開始咬牙切齒地抄寫‘腹部繞杠’這幾個字。

    陳文嘉說宿舍怨念太重,她得出去透透氣,然后去了某個小樹林。

    軍校里的綠化做得非常好,每隔一段距離就有成片的樹林或者小公園。

    陳文嘉之前散步的時候,發現在某個小樹林的角落處還有一小片竹林。

    竹林里鋪了石子路,盡頭是一小塊被清出來的空地,兩邊擺了兩條凳子。

    這里鮮有人來,陳文嘉決定把這里作為放松的秘密基地。

    但今天她來這里不是為了放松,而是為了處理些事情。

    陳文嘉在竹林里觀察了半響,確認一時半會不會有人來后,她對一諾道:“好了,就在這開始吧。”

    她在X1002星找到了APP任務中提到的匕首。

    ‘一諾’說等下次陳文嘉再找到一件東西時,她就會告訴陳文嘉更多事情。

    而現在,到了這個時候了。

    第219章 第二百一十五章 【侍女】與【零】……

    一諾也不墨跡, 她從虛空中突然出現,隨手把羅盤和匕首懸在面前。

    陳文嘉握著匕首,把匕首插進羅盤。

    “滴!任務完成進度:1/1, 獎勵:???,咒語提取中。”

    和上次一樣的任務提醒音在陳文嘉耳邊響起。

    同時, 羅盤的鏡面緩緩流動, 匕首又浮了出來, 但不同的是, 陳舊斑駁的手柄處環了一圈又一圈的符文。

    而一諾的眼底浮現綠光, 眼眸緊緊盯著匕首。

    微風吹過,周圍暗了下來。

    一諾嘴里念著咒語,幾秒后,一串金色的符文打向陳文嘉的胸口。

    陳文嘉下意識摸向胸口,但她身體一緊, 微涼的氣息裹住了她。

    “在還沒使用前,咒語只能暫存在宿主身上, 放心, 不會有壞處, 反而會有很多好處。”

    有人環住了陳文嘉的脖子,輕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一諾’出現時總是無聲無息, 讓人沒有一點防備。

    陳文嘉偏了偏頭, 問:“你也叫一諾么?還是有別的名字?”

    這女人從未介紹過自己,她只知道她的化身是一諾。

    “我沒有名字, 我是‘亞’的侍女,大家也都這樣叫我。”

    【侍女】這次沒有回避陳文嘉的問題,她抬了抬手,周圍立馬變得五彩斑斕, 像是在穿越時空隧道。

    “那‘他們’呢,你提到的‘他們’又是誰?‘他們’騙了我們什么?”

    陳文嘉沒空去欣賞奇異的景象,她偏頭想去看【侍女】的表情。

    上次【侍女】說不出十年,人類星際就會變成一片荒蕪,人類也將不復存在。

    她問為什么,【侍女】說因為‘他們’騙了人類。

    陳文嘉已經在X1002星和‘他們’交過手,知道‘他們’想阻撓一諾的計劃,想毀滅人類,但‘他們’騙了人類什么?

    “認真看,你會知曉答案的。”

    【侍女】冰涼的手捏住了陳文嘉的下巴,迫使她看向正前方。

    剎那間,陳文嘉就置身于硝煙之中。

    房屋在燃燒,空氣中血腥和火藥的味道并存,尖銳的嘶喊和怒吼從四面八方傳來。

    陳文嘉視線范圍里,人類的機甲正與長相奇特的高大克洛族交戰,普通民眾四處竄逃,發出絕望驚恐的叫喊。

    “人類曾與克洛族、特勒怪交戰,因為敵強我弱,人類危在旦夕,這時候,格林教出現了。”

    【侍女】的聲音從遠方飄來,下一秒又被緊急通訊的嘶吼淹沒:“許峰!你愣什么呢!打啊!開炮!你要等人都死絕了才開炮嗎!”

    克洛族實力太強,駐守此城的軍隊已經扛不住了,此時只是在負隅頑抗,等著還沒撤走的普通民眾撤走。

    “是……是!”

    許峰腦子一激靈,回了神,哆嗦著手,慌手慌腳地去操控機甲。

    他是新手駕駛員,剛訓練三個月就上了戰場。

    他沒見過死人,也沒見過肉沫,突然面對這一切,心里又恐慌又害怕。

    陳文嘉附在許峰身上,能夠全然感受到這個年輕人的顫抖和驚慌失措。

    他摸索了半天,終于抬起了機甲的機械臂,朝怪物開了一炮。

    編號為0102小隊的指揮官見許峰擊倒了怪物,放心下來,專心砍著面前的恐龍型怪物。

    砍著砍著,他看一眼地面上逃竄的民眾,又忍不住罵道:“瑪德這些人都墨跡什么呢!讓他們跑快點跑快點,非在那哭哭哭,再不走特么的我人都打光了!”

    其實已經打光了。

    經過四小時的激戰后,0102小隊就剩他和許峰,但現場的怪物正在增多。

    他掃一眼面板,代表怪物的紅點正在往這里聚集。

    他冷靜思考一瞬,繼續下命令:“峰子!別開炮了!你把這些人往星船那邊引!讓他們快走!”

    等把這些人全送上星船,他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他對上面也算有交代了。

    許峰一邊開炮一邊問:“那指揮官你呢?你什么時候走!”

    “我墊后!”

    指揮官一腳踹開恐龍怪物,朝被許峰打倒的三頭怪物趕去,他迅速道:“這些怪物估計收到波頻信號了,七八只怪物都在往這邊趕,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許峰道:“那我和你一起!我也墊后!”

    0102就剩他和指揮官了,他早就打定主意,死也要和大家死在一起。

    “你墊個屁的后!”

    指揮官人糙嘴也毒,拿著激光劍砍了怪物一個頭后,沖著許峰大罵。

    “老子教的你機甲駕駛,你那爛技術老子摸得門兒清!讓你墊后你指定拖老子后退,你想死老子還不想呢!”

    他看起來是真生氣,一梭子子彈打在許峰腳邊,吼道:“快走!走了老子才能好好發揮!”

    許峰張張口,想說什么,但最后沮喪地低了頭,錘了下控制臺。

    他知道自己駕駛機甲的技術差,他出了開炮什么也不會,只會拖大家的后退。

    “下士許峰!你又在愣什么你個新兵蛋子!服從命令!護送群眾到城外的星船上!這么簡單的活都不會干嗎?別讓我失望!”

    指揮官開始催促。

    他是個新兵蛋子,他什么都不會,他已經夠讓大家失望了,他還要再讓大家失望嗎?

    新兵許峰心里燃起了烈火,他咬咬牙,大聲喊道:“是!”

    喊完,他收了激光炮,機甲手握著幾個人就往星船的方向跑。

    指揮官的機甲被怪物擊中腹部,狠狠摔在了地上。

    駕駛艙內已經響起了機甲故障的警報,指揮官沒動,他看了眼已經消耗殆盡的燃料,把攝像頭往后調。

    紅色機甲的手臂和肩膀都掛滿了人,正快速向遠處奔跑。

    指揮官哼笑一聲:“臭小子,跑的還挺快。”

    他呆了一會,面色平靜地在控制板上設置了程序。

    跑!跑快點!

    快到了,再跑快一點就到了!

    許峰滿腦子都是要完成任務,他不想讓指揮官失望,也不想讓死去的戰友們失望。

    載著群眾離開城市的星船距許峰他們堅守的區域有五公里遠,駕駛機甲一分鐘就能到達。

    在來回兩趟后,許峰的視野中再也沒有群眾了。

    星船的士兵招呼他:“已確認群眾轉移完畢,下士許峰!快去裝載位,星船馬上駛離!”

    群眾已經撤離完畢,任務完成,星船要開走了。

    許峰腦子一懵:“能不能等等,0102小隊指揮官還……”

    “砰!”

    巨大的爆炸聲裹挾氣浪來襲,零碎的建筑塊迸濺到了機甲的背上。

    他的指揮官在墊后,他還沒回來。

    許峰后半句話還沒說完,就被爆炸聲給淹沒了。

    他機械式地操控機甲轉身,呆呆地看著被炸成廢墟的整片城市。

    “致星船長官譚襄,我是0102小隊指揮官李向海,因所在區域被克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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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族標記,出于對戰局考慮,兩分鐘后我將啟動全場機甲核心自爆,請注意爆炸波影響。”

    “0102小隊奉命負責C區域群眾轉移,堅守四小時后順利完成任務,小隊共121人,存活1人,以下話語請轉接至0102小隊許峰下士的頻道。”

    指揮官的聲音不再如戰場上那樣暴躁,他道:“下士許峰,我是魔鬼訓練營三營二連八班班長李向海,恭喜你完成了新兵最后一課的學習,我想你應該已經明白了我說的那句話……”

    聽著李向海的遺言,許峰的淚在不知不覺中落了下來。

    李向海還沒說是哪句話,許峰心里就明白了。

    在魔鬼訓練營中,他們經常進行戰場模擬演練。

    在每次演練時,班長都會強調一句話:“演練就是戰場,演練中發生的一切都是戰場上會發生的,你在平時的演練中都活不下來,更別提在戰場上了!”

    演習就是戰場,但戰場卻不是演習。

    演習中死了可以活過來,但在戰場上死了就是死了。

    然而他們這些新兵都不當回事。

    他們知道前線在打仗,大家都是氣血方剛的年紀,自以為都做好了為聯盟犧牲的準備。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群新兵蛋子是怎么想的嗎?”

    班長看著一個個不以為意的兵,冷笑一聲:“你們以為死了就是死了嗎?你們以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嗎?我告訴你,戰場從來不止死亡那么簡單,戰場上還有著比死亡更可怕、更讓人絕望的東西!”

    訓練營的新兵許峰不明白班長的話,但戰場上的下士許峰早就明白了戰場的真正含義。

    “別說了,班長你別說了,你回來……我求求你回來。”

    許峰的心理防線已經崩潰,心里絕望、孤獨、荒涼的情緒揉作一團,讓他泣不成聲。

    班長李向海的聲音難得柔和下來:“峰子,只有上過戰場的才知道戰場的可怕,但我希望你能盡快振作起來,0102小隊只剩你一個人,我希望你能帶著0102小隊所有人的榮耀繼續活下去。”

    “許峰,不要悲傷,也不要害怕,不要忘記我們忠誠的誓言。人類絕不可以在此滅絕,聯盟的榮耀也絕不可以在此熄滅。”

    “我的故鄉有一種白色的花,名叫諺尾菊,如果你還認我這個班長,戰爭結束后,在我的墓前給我送上一束諺尾菊吧。”

    李向海沉默一會,笑了下:“好了,就到這里吧,許峰,好好活著。”

    “駕駛員許峰!請盡快到裝載位,星船即將駛離!請盡快到裝載位,星船即將駛離!”

    李向海的聲音消失,星船控制室的頻道切了進來。

    戰況緊急,完全沒有給人消化情緒的時間。

    許峰鼻涕眼淚橫流,他一擦眼淚,哽咽道:“駕駛員許峰收到。”

    他最后看了眼已經變成廢墟的城市,操縱機甲去了承載位。

    他的內心本已經如同這座城市一樣,成了一片荒蕪,但在荒蕪當中,名為責任的種子發了芽,支撐他繼續走下去。

    陳文嘉正感受著許峰的情緒,下一秒,她身體一疼,內心被極其強烈的絕望和恐慌所代替。

    她回神一看,只見綠色的蜥蜴頭充斥她的眼眶。

    “啊!啊!啊!”

    陳文嘉附身的少女瘋狂大叫,不管不顧拼命掙扎。

    但顯然她的力氣不如蜥蜴人大,掙扎半天,也沒挪動分毫。

    蜥蜴人眨著燈泡大的、突出的眼睛,歪頭看了看她,下一秒,嘴里的信子吐出來,戳瞎了少女的眼睛。

    “啊!!!”

    少女發出凄厲的叫聲。

    她的疼痛共感給陳文嘉,陳文嘉也閉了眼,雙手握緊,承受同樣的痛苦。

    陳文嘉剛閉眼,就感覺腹部一疼。

    蜥蜴人的舌頭舔著少女的臉,長著蹼的綠爪輕而易舉抓破了少女柔軟的肚皮,勾出一截腸子。

    它收了舌頭,低頭一看,尖牙就咬了上去。

    少女仍有意識,她瞎了一只眼,聽覺被放大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她聽著蜥蜴人的咀嚼聲,張著嘴,隱隱發出‘救’的音。

    但聲音還沒發出來,陳文嘉感覺疼痛在一瞬間駛離,憤怒又沖上了腦門。

    “啊!畜生!畜生!放開我!去你媽的畜生!”

    男人發出憤怒的吼叫,他被武裝人員拉著走,但他卻一直回頭哭喊。

    在他的視野里,一個男孩毫無聲息地躺在地上。

    男孩身上趴了一個渾身長著鱗片的兩腳怪物,怪物撕爛了男孩的褲子,半蹲著,將什么東西插進了男孩兩腿間。

    怪物需要繁衍,需要筑巢。

    “啊!!!我要殺了它,殺了它!”

    男人掙脫了束縛,搶了武裝人員的槍,沖向了他的愛人。

    他連續掃射,頭上卻傳來一聲怪叫,會飛的巨鳥俯沖下來,尖嘴扎破了他的喉嚨。

    陳文嘉一陣窒息,她還沒反應過來,就又被拉入了新的身體。

    “別救我,救她,救我孫女,求求你們,救救她。”

    年邁的老爺爺半跪在地上,懷里抱了個年輕的姑娘。

    姑娘閉著眼,全身都是烏紫的,她的血管被脹大,里面像是有什么在蠕動。

    爺爺扯著戰士的褲子,顫抖道:“求求你救救她,她才十八啊,她才十八,她要考軍校的,她以后肯定有用,求求你們,救救她……”

    戰士一臉不忍,但還是說了實話:“叔,她已經被寄生了,沒救了,快跟我們走吧,要不然等那些蟲吸干了她的血液,蟲就要爆出來了。”

    “不,有救,她還有救,求求你們,救……”

    爺爺的救字沒說完,他懷里姑娘的眼球噗嗤一聲爆了,血色肥大的蟲鉆了出來。

    戰士正舉起槍,蟲往上一竄,隔著衣料插進了老爺爺的肚子,尾部蜷縮一下,整條蟲都鉆了進去。

    老爺爺睜大眼睛,緩緩往下看一眼,倒在了地上。

    “嗚嗚嗚,爸爸媽媽,你們在哪?”

    現場一片凌亂,小男孩懷里抱了個汽車,坐在地上哭泣。

    而他不遠處,一只貓兒大的怪物正咀嚼著什么東西。

    “我好疼,媽媽我好疼。”

    小男孩哭喊著,他的左腿被怪物咬斷,傷口正不斷流著血。

    怪物吃完了腿,兩步上前又咬住了男孩的另一條腿。

    男孩用小汽車砸著怪物,卻被怪物拖著走。

    “嗚嗚嗚,爸爸媽媽,我害怕,我害怕。”

    小汽車被甩飛了,小男孩不住地哭喊。

    “啊!!!啊!!!”

    他卡在了建筑縫里,另一條腿被生生撕扯下來。

    “夠了!夠了!”

    饒是陳文嘉也沒法接受這些慘狀,她呼哧呼哧喘著氣,想要掙扎【侍女】的束縛。

    【侍女】沒再束縛陳文嘉,她松了手,任由陳文嘉跪倒在地。

    她緩緩走到陳文嘉前面,道:“這些都是戰爭中發生的事情,而你看到的,不過是極小的一部分。”

    與克洛族大戰的十年間,人類一直處于弱勢,無數悲慘的事情淹沒在了歷史當中。

    “人類被絕望籠罩,即將成為克洛族的奴隸和繁衍的巢穴,而這個時候,格林教出現了。”

    她衣擺一移,新的畫面就出現在黑暗里。

    陳文嘉單膝跪地,一手撐在膝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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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她極力平靜下來,抬眼往前看。

    星球被黑暗籠罩,人類最大的安置營內亮著微弱的燈光,所有人都蜷縮著、顫抖著、恐慌著。

    誰也不知道克洛族什么時候會再次到來。

    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后天。

    也許是下一秒,也許就是此刻。

    突然,黑暗里躁動起來。

    帶著帽兜的高大人影從遠處慢慢走來。

    他一身黑,裹得嚴嚴實實,但周圍卻無端發著光。

    “誰!站住,要不然開槍了!”

    放哨的士兵大喝,舉起了手中的槍。

    “不許動,站住!”

    然而帽兜人并沒有理會,他一步一步往人群的方向走。

    “這是誰啊?”

    “是人嗎?還是克洛族?”

    “克洛族?克洛族又來了?”

    人群恐慌起來。

    “咻!咻!咻!”

    士兵朝帽兜人開了槍。

    但激光槍的射線射到帽兜人身上,對他沒有一點損傷。

    他寬大的黑色衣擺像是有什么魔力,吸收了所有的射線。

    士兵不死心,讓駕駛機甲的人開了炮。

    但炮火同樣被帽兜人吸收,沒對這人產生一點影響。

    “這是什么東西?快!快向指揮報告!”

    士兵朝通訊兵大喊。

    然而下一秒,帽兜人舉起了手。

    眾人的心猛地往上一提。

    他想干什么?

    一個不怕激光槍、激光炮的怪物,他要干什么?

    帽兜人一邊走一邊伸出手指。

    隨著一聲響指,整個人類安置營都亮了起來。

    沒有太陽,沒有照明裝置,就這么憑空亮了起來。

    帽兜人停在原地,伸手摘了帽兜,露出一張讓人無法記住的面容。

    安置營的指揮官沖了出來,帽兜人微微一笑,他沒說話,聲音就傳進了指揮官的耳朵:“你好,許指揮官,我是‘亞’的信徒,聽神圣諭,聞君有難,特來相助。”

    在人類文明即將被克洛文明蠶食殆盡時,一個名為格林教的組織橫空出世,為人類送來了曙光。

    人類感激信徒們做的一切,在戰后紛紛成立格林教協會,加入了格林教。

    “看到這些人了嗎?”

    【侍女】一揮手,一個畫面被分成數個,每個畫面里都有一個帽兜人。

    “你想問‘他們’是誰,這些人就是‘他們’。”

    “他們都以一個人為首,受他指派。”

    畫面中,最開始出現的帽兜人重新出現。

    【侍女】看著曾經朝夕相處的人,語氣平靜:“他叫【零】,我的宿敵。”

    第220章 第二百一十六章 誰在隱瞞?

    沒人愿意和別人分享自己仰慕的神明。

    【侍女】和【零】自認識開始, 就注定是永遠的敵人。

    “宿敵?”

    陳文嘉重復【侍女】的話,緩緩站起來。

    她共感了好幾個人的經歷,沖擊感讓她有些脫力。

    “既然是宿敵, 那為什么要一起創建格林教?”

    陳文嘉慢慢踱步到【侍女】旁邊,質疑【侍女】的話。

    一諾來自拯救星際APP, 而這個APP開機動畫里就寫格林二字。

    除此之外, 這個APP現在遍及了整個星際, 成為了格林教宣教的線上系統。

    陳文嘉不相信【侍女】和格林教毫無關聯。

    聽了陳文嘉的話, 【侍女】轉身看向陳文嘉。

    “你很聰明。”

    【侍女】微微一笑, 伸出手去整理陳文嘉散落在胸前的發絲。

    陳文嘉注意到【侍女】寬大的袖子光粒溢散,她整個人也不如剛來時那樣凝實。

    “為了【亞】,我確實和他一起創立了格林教。”

    整理好陳文嘉的發絲后,【侍女】一揮手,她們面前的畫面像水波一樣漾開, 變成了另一個帽兜人。

    帽兜人慢慢摘下帽兜,模樣和面前的【侍女】沒什么不同。

    “但在創立后, 我和【零】發生了分歧, 他想毀滅這里, 我不愿這樣。”

    【侍女】的身形變得透明,看樣子她要消失了。

    她自己也注意到了, 她轉頭看向陳文嘉, 道:“陳文嘉,我知道你心里還有很多疑惑, 也沒有對我們抱有信任,但不管如何,我們從始至終都沒有惡意。”

    “最多五年,人類就會再次迎來滅頂之災, 戰況比你看到的更加慘烈,十年后,整個人類星際會灰飛煙滅,一切化為烏有。”

    “不管你信與不信,現在全星際的命運全系于你一身,若你能早日收集完所有的咒語,或許人類還有存活的可能。”

    “關于格林教的事情,若你還有疑惑,去找主教賽德吧,他應該會告訴你一些事情。”

    說完,周圍漸漸變亮,【侍女】變成粒子消散了。

    不知什么時候,一諾坐到了陳文嘉的肩膀上。

    “所以神真的存在嗎?”

    陳文嘉輕輕出聲。

    一諾回答:“存在的,但在五個紀元以前,【亞】就陷入了沉睡。”

    “陷入沉睡?為什么?你們是因為【亞】的事情才來這里的?”

    陳文嘉猜測到了關鍵之處。

    【侍女】說她是為了【亞】才和【零】創立格林教,那他們也一定是為了【亞】才來到人類星際。

    他們來人類星際是為了喚醒【亞】?人類星際有什么東西可以喚醒祂?她正在收集的咒語?

    “這些都不重要。”

    一諾沒回答陳文嘉的問題,她小手一抬,隔空勾起陳文嘉脖子上那把普通人看不見的鎖。

    一諾道:“趁鎖還有能量,我們先把該說的說了,【零】通過格林教在這里設置了很多敏感詞,如果鎖的能量耗盡,我們提到這些詞會被他發現。”

    提到這些詞會被【零】發現?

    陳文嘉心里一動。

    意思是說在一諾眼里,她們還沒被【零】發現?

    或許正如昨天和一諾剛見面時她猜測的那樣,一諾并不知道【零】找上了門。

    一諾沒法離開主星,所以她并不清楚陳文嘉在X1002星遇到了什么。

    但陳文嘉此時并沒有反駁一諾的話。

    自西二星回來后,她發現了一些問題,她需要證據進一步分析。

    陳文嘉說:“好,但上次我問你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完。”

    上次她問了兩個問題,一個是左右/派爭斗的目的是什么,一個是陳懷川怎么和吸血鬼扯上了關系。

    一諾完整回答了第二個問題,但對于第一個問題,在提到威爾是否制造時光機時,一諾說鎖在融化,下次再回答。

    “上次?”

    一諾回憶了下,說:“你是說威爾嗎?他最后在【零】的幫助下造出了時光機。”

    “【零】?”

    “對。”

    一諾點點頭,她張了張嘴,本想說可是【零】可沒那么好心,他的目的是讓威爾離開這里,因為威爾發現了太多事情,已經威脅到【零】的計劃。

    但話到嘴邊,一諾又換了心思,她說:“威爾敬仰【亞】到了某種瘋狂的程度,【零】討厭別人過度愛戴【亞】,或許是因為這個,他才弄走了威爾。”

    【侍女】和【零】都想成為【亞】最親近的人,為此他們已經斗爭了數不清的歲月。

    兩人都樂意看到信奉【亞】的人越來越多,但也都討厭人類對【亞】極度的、狂熱的愛。

    他們認為自己才是唯一最愛【亞】的人,【侍女】/【零】的存在已經讓他們覺得自己不是唯一了,他們不想再讓第三個人參與進來。

    只不過【侍女】一向喜歡不動聲色,而【零】則直截了當得多,選擇直接弄走威爾。

    陳文嘉對【零】不甚了解,她對一諾的解釋半信半疑。

    她說:“原來是這樣……”

    陳文嘉思考了一會,問一諾:“那威爾團隊的其他人是不是在繼續研究時光機?”

    一諾點頭:“是,因為威爾的成功證明回到過去是可行的,所以他們的項目被保留下了一陣。”

    當初聯盟上層給威爾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威爾再不成功,他們就要把全部資源投入到黑芯在現實世界的應用

    銥誮。

    結果威爾用自身做實驗證明了時光機的可行性,這個項目自然就保留了下去。

    “但威爾是在【零】的暗中幫助下成功的,他們團隊剩下的人就算完全復刻威爾的方案也不會成功,所以后來又被叫停了。”

    陳文嘉點頭表示了解,她好奇地問:“那威爾團隊剩下的人還有誰?我只聽說過威爾,怎么從來沒聽說過其他人?”

    一諾哼一聲,抱著手道:“那是因為人們只會記得第一,不會記得第二,更別提第三了。”

    她跳下肩膀,飄到陳文嘉眼前,得意道:“但還好你遇到了我,我不止知道第一第二,還知道第三第四!”

    陳文嘉笑了,但笑意并未到達眼底,她藏好眼睛深處的探究,問:“那第二、第三、第四是誰?”

    一諾伸出兩根手指,道:“威爾團隊除了威爾,最厲害的就是他的一助埃文,其次是二助李清霧,還有個是給團隊提供理論計算和可行性依據的李初雪。”

    許是為了證明自己真的知道很多,一諾還特意補了一句:“李初雪是李清霧的妹妹,她們是雙胞胎姐妹哦。”

    陳文嘉表面很配合地哇了一聲:“不愧是小精靈一諾,居然知道這么多人。”

    知道這么多人,卻獨獨‘不知道’陳懷川和文詩詩。

    連李初雪是做理論計算的都提到了,卻不提陳懷川和文詩詩給威爾提供了現實支撐。

    看著因為她的夸贊而開心到原地轉圈圈的一諾,陳文嘉心里忍不住冷笑,警惕起來。

    根據張友康的說辭,陳懷川和文詩詩證明了星際每個星球都是平行空間的地球,他們給威爾提供了現實依據。

    但一諾連在威爾團隊的李初雪都提到了,卻對陳懷川和文詩詩的事情只字不提。

    從一諾解釋威爾團隊的事情開始,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都沒有提到關于這兩人的半個字。

    但一諾明明知道,她一直在追查陳懷川和文詩詩的事情。

    撒謊高手會把謊言藏在細枝末節里,從而不動聲色左右全局。

    張友康能混到雙面間諜的程度,對撒謊這事自然熟車熟路。

    但不管他在死前還想圖謀什么,他應該都不會在影響事件發展的大方向上動手腳。

    牽一發而動全身。

    如果張友康在她父母參與威爾實驗的事情上撒謊,那他就沒法圓后面埃文辨別陳懷川樣貌,進而讓右/派監視陳文嘉的事。

    根據當晚張友康的表現,再結合陳懷川在星際遺留的一些隱秘線索,通過邏輯分析后,陳文嘉覺得至少在她父母的事情上,張友康沒有隱瞞。

    既然張友康沒有隱瞞,那隱瞞的就只有一諾了。

    但一諾為什么要隱瞞陳懷川和文詩詩在威爾團隊的事情?

    威爾真的是因為對【亞】太過狂熱,才被【零】弄走的嗎?

    一呼一吸間 ,陳文嘉反思起一諾的話來。

    如果【零】不是因為一諾說的原因而趕走威爾,那會是因為什么?

    人會因為利益受損而有危機感,從而要除掉破壞計劃的人。

    人如此,神亦如此。

    【零】想毀滅星際,那威爾會不會破壞了【零】的計劃?

    等等!

    格林教是在第二次全星際戰爭后才創立的,也就是說,【零】創立格林教是在薪火歷180年左右。

    但威爾是薪火歷之前出現的人物,離現在已經有兩百多年。

    【零】如果在威爾那個時代就想毀滅人類,還需要等待兩百多年嗎?

    就算【零】真是因為某些原因比如能力不夠、還不是時候,所以需要等待兩百多年。

    就算威爾是因為過早發現【零】的計劃才被弄走的。

    就算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事實,那一諾告訴她又有什么關系?這些事情又不會有什么影響。

    再退一步說,一諾在威爾的事情上沒有撒謊,威爾確實是因為太過狂熱而在星際消失的,可一諾為什么隱瞞她父母在威爾團隊的事情?

    不對,這一切都不對。

    陳文嘉的腦子如同一團亂麻,但她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抓住了解開謎團的線頭。

    有時候隱瞞事情是為了害人,有時候隱瞞事情是為了降低影響。

    一諾隱瞞她父母的事情,會不會是因為她父母在威爾事件里起到了異常關鍵的作用?

    他們起到的作用讓一諾覺得,如果告訴陳文嘉會對一些事情產生影響?

    至于是什么事情?

    一諾自始至終都在強調做任務找符咒,找到符咒后去拯救星際。

    拯救星際!

    陳文嘉的心猛地一跳。

    威爾能發現【零】的計劃,那和威爾共事的陳懷川和文詩詩為什么不能?

    那陳懷川和文詩詩做了什么?

    如果【零】不用兩百多年就可以毀滅星際,那他為什么不毀滅?會不會是因為有人阻止了他?

    會是誰?自然是知道他計劃的人!

    自然是一諾想要隱瞞的人!

    自然是陳懷川和文詩詩!

    陳文嘉的腦子靈光乍現。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證據。

    再縝密的邏輯推理也需要證據佐證,她還差一點。

    她迅速在記憶中翻找,企圖翻出有力的線索。

    “看看這個。”

    有個女Alpha曾把兩張照片遞到她面前。

    照片一新一舊,都畫著字符。

    對了,崔云!照片是崔云給她看的!

    崔云說一張照片來自薪火歷前,一張照片拍攝于她經過的休息點。

    休息點的喪尸是【零】的杰作,他也因此在休息點留下了字符的痕跡。

    崔云的舊照片來自于史前,上面也有字符,那這個字符會不會也是【零】留下的?

    休息點的字符痕跡是為了利用喪尸殺掉影響計劃的陳文嘉,那史前的字符痕跡是不是也是為了殺掉影響計劃的人?

    史前會是誰影響計劃?

    答案呼之欲出,目前的選項里只有陳懷川和文詩詩。

    陳懷川和文詩詩影響了【零】的計劃,站在了【零】的對立面。

    【零】要毀滅星際,那陳懷川和文詩詩自然是要拯救星際。

    拿什么拯救?

    陳文嘉猝然看向一諾。

    一諾的刻意隱瞞終于有了解釋。

    拿什么拯救?

    當然是同她一樣,利用一諾和【侍女】提供的拯救星際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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