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第三百四十七章 荒誕可笑的世界舞臺劇……
賭城的事、怪物的事、格林教的事……如今世界上發生的所有事怎么都和陳文這個人有關???
明明聯盟已經將她繩之以法、處以死刑, 她居然奇跡般的復活、還帶著一幫人沖進安娜之門!
她到底是誰!她是誰派過來折磨人類的魔鬼?!
士兵們也開始心生恐懼,大家的目光有意無意朝噬魔駕駛員‘關小寒’看去。
這個世界上本來就只有兩位可以駕駛3S機甲的駕駛員,一是臭名昭著的陳文本人, 二是曾替補陳文駕駛3S機甲的黃林夕。
但安娜計劃證實,黃林夕便是陳文。
現在又出現了第三位3S機甲駕駛員, 身材和那位差不多、也是一位女Alpha, 她到底是關小寒, 還是套了關小寒殼子的陳文?
救護員去了又回, 擋住了眾人的視線。
紀非凡拿著醫療箱, 煞有其事地道:“哎呦這里怎么還有塊沒治的?我的天!你不是說就替戰友挨了一下嗎?我的天哪,這傷口都快看到骨頭了!”
在噬魔檢修的時候,陳文嘉臨時加入了突擊隊,然后替一個士兵挨了一下,現在手臂還冒著黑氣。
那士兵是個新兵, 根本防不住魔的進攻,要不是陳文嘉擋了一下, 他已經被抹了脖子。
戰場上那么混亂, 誰都只能顧上自己, 注意不到他這邊的情況,除了陳文嘉。
現在戰斗告一段落, 被救下的士兵站在陳文嘉不遠的地方, 他不敢上前打擾,他連鼻子都是紅的。
一聽紀非凡這話, 他拿著兩個發下來的牛肉罐頭蹲到陳文嘉面前,愧疚說:“關隊,都是我的錯,是我沒用, 要不然你也不會挨這一下。”
關小寒是3S機甲駕駛員,她的命或許比這場戰斗中的指揮官的命還要重要,但她那么金貴的人,卻替一個剛上戰場的小兵擋刀。
士兵這樣一想,淚水又要流出來了。
陳文嘉無奈地看了一眼故意說話的紀非凡。
紀非凡聳了聳肩。
沒辦法,他管不了那個神棍胡說八道,他還管不了這些大頭兵的視線了?
陳文嘉換上了關小寒的聲音,她安慰士兵道:“沒事,一點小傷而已,戰場上替戰友看后背是應該的,以后你也會這樣,別想著愧疚。”
“有什么好哭的,你一個Alpha,別讓人看笑話。”
‘關小寒’面色慘白,靠在機甲上安慰被她救下來的新兵,這下誰也不好再朝她看了。
屏幕里,無燃微仰起頭,讓浸潤的淚水倒流,他緩了緩情緒,繼續道:“我想大家應該都猜到了這人是誰,今年一月份時,主教在一個小鎮休養,她以找到了恢復綠壤生機、維護世界和平的辦法為由,要求和主教見面。”
分屏一轉,出現一段視頻。
視頻里,雙肩佝僂的年輕女Alpha踏入了當地的教屋,她換上了格林教長袍,隨主教的侍從息泯進了后院小屋。
無燃道:“這個叫陳文的人向主教展示了一個極其惡毒的計劃,她說如今人類數量眾多、資源根本不夠分配,再這樣下去,人類的文明遲早會被拖死,所以她畫出了弒殺咒,請主教犧牲所有的格林教教徒,用來復生綠壤、再續人類文明。”
陳文嘉聽著無燃的說辭,不禁怔愣住。
無燃怎么會知道她和賽德的談話?怎么又顛倒黑白,將弒殺咒的罪惡安到了她的頭上?
陳文嘉覺得嘴里的牛肉索然無味,她放下罐頭,聽無燃繼續說下去。
無燃道:“主教當然不同意,當即把陳文請了出去,于是這個陳文又找上了政治要務商議委員會的議員楚循,二人不謀而合,想要強迫主教執行計劃。”
“大家對前段時間的政局變動應該有所耳聞,在博弈間,陳文出逃,楚循被收押,我們本以為事情到此結束,卻不想我們一早便中了他們的詭計!”
無燃痛心疾首,似乎接下來的事讓他不愿回想。
他說主教見陳文和楚循的風波已經過去,便重新拾起了講經布道之事,但當全教上下審核線上經文時,才發現格林教的APP早已經被入侵,有極小一部分的祝頌詞被篡改。
而就是這極小部分的更改,導致祝頌詞徹底變成了弒殺咒!
無燃擦了臉上的一顆濁淚,說:“主教一直將重心放在各教堂分會,卻不想線上出了紕漏,主教后悔萬分,自覺罪孽深重,他不愿自己成為魔鬼,便自刎于格林女神神像前。”
無燃把陳文嘉之前在星際‘犯下’的‘過錯’又放了出來。
眾人看著一張又一張鮮血淋漓的照片,回想這幾天的遭遇,只覺得當初被陳文支配的恐懼又回來了。
有人已經分不清現實和虛擬,他站起來沖著屏幕喊:“但陳文不是已經逃走了嗎?現在怎么辦?我們該怎么辦?”
“我不想死啊,我剛從醫院出來,我剛從醫院出來,我不想死啊……”
這個年輕男人瘦骨嶙峋,他跪在地上痛苦流涕。
“我也不想死,誰想死?陳文!都是陳文的錯!”
“誰能救救我們!神啊!求你救救我們吧!”
這幾天的血腥和殘酷早就讓人忍受不下去,無燃這么一挑撥,每個區域的人都有失控的跡象。
大家哀嚎的哀嚎、逃竄的逃竄,幾乎所有地方的都混亂不堪。
陳文嘉守的是一個格林教教徒集中區,在士兵們的保護中間,他們對著大屏幕跪倒在地上,乞求神明憐惜他們的苦難,給他們帶來光明。
這些格林教徒或許比普通人類更要可憐。
他們虔誠地侍奉神明,祈禱自己和周圍人平安,但在危難之時,他們自身卻成了將人類拖下地獄的魔鬼。
絕望的哭嚎讓人喘不過氣,陳文嘉望著黑暗的天色,心中甚是悲哀。
無燃說了這么多話,句句都在提陳文嘉。
陳文嘉想她已經知道了無燃的目的。
格林教對世界影響深遠
憶樺
,幾乎難以拔除。
無燃只憑幾句話就重新俘獲了所有人的信任。
格林教曾在戰爭中拯救人類,現如今人類又陷入了危機,格林教肯定會再次站出來給予人類指導。
所有人重新燃起了希望,他們望著屏幕里的無燃,跪在地上祈禱,乞求神明再次拯救人類。
無燃似乎料想到了眾人的反應,他背后的火焰越燒越烈,明黃色的光芒照得他那身白袍圣潔無比。
他說:“主教曾有一本古籍,但不慎遺失到深淵地底,我們踏遍了所有地方,終于找到了這本書,也找到了救世之法。”
“方法?是有救了嗎?是說我們都有救了嗎?”
“什么方法?有什么方法?”
“我受夠了!什么辦法啊,主教,是什么方法?”
所有人都癡了,他們跪在地上前進,想要離屏幕中的無燃更近一些,似乎這樣就能尋求庇佑。
風吹得火焰向前偏移,無燃的臉忽明忽暗,他閉眼嘆息道:“罪惡之淵由有罪之人開啟,自然要由有罪之人結束,來自地底的火焰會凈化邪惡的靈魂,清除一切孽障。”
他突然睜了眼,目光透過屏幕注視著某個人,他道:“陳文并沒有死,她現在正隱藏在人群之中。”
無燃轉過身,眼里倒映那可以燒盡一切的焰火,他寓意道:“只要找到了陳文,一切都將結束,我們都將迎來新生。”
火焰能夠把一切都燒成灰燼,包括罪孽的靈魂。
只要抓住陳文,殺死陳文,人類就會獲得新生。
眾人均安靜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絕望的眼睛中迸發出新的神采,他們有了共同的目標。
被暴虐和血腥折磨到崩潰的人類再次堅定信念,團結起來。
“殺陳文!殺陳文!殺陳文!”
不知誰起了口號,所有人異口同聲,聲音逐漸響徹天際。
屏幕中的火焰燒到了世界各處,士兵們激昂地舉起拳頭,也喊起了口號。
在這樣的隊伍里,紀非凡雖然覺得荒謬,但他已經沒辦法否認半句。
他混在人群間,猛地朝陳文嘉看去。
對方的眼睛里也倒映著明黃的火焰,她靜靜地看著屏幕,看起來沒有一絲波動。
在口號聲中,聯盟高層召開了緊急秘密會議。
明日之舟回來的事情瞞不住聯盟,關小寒的身份早被一部分人知曉。
因為人類遭到了滅頂之災,為了解決人類危機,他們暫時放下了對陳文嘉的敵意,讓陳文嘉駕駛噬魔。
但現如今格林教的無燃站了出來,現在他們要重新商議如何處置陳文嘉。
越是靠近中央集權的中心,眾人便越是知曉,這個世界早有高維度力量的存在。
而高維度力量存在的證據便是薪火歷180年,自稱是神明信徒的人來到了人類星際,幫人類度過了難關。
這群人不愿暴露身份,于是和當時的政黨商議后,消除了一部分人類的記憶。
這些事情聽起來荒誕,但仍有一些資料可證,除了當事人的紙質敘述外,甚至還有這些神秘人士以一己之力阻擋克洛族大軍的視頻。
這些證據被封在絕密檔案庫里,只有十大議員都同意時才會開啟。
如果再往上考究,再一一批準得到絕密檔案的密碼,絕密檔案庫里甚至能找到一段人類到達這片宇宙后、綠壤在一瞬間就發芽、讓一顆死星生機勃勃的視頻。
如果以上都無法證明高維度的存在,那么最顯著的證據便是GELIN系統。
GELIN系統的每個零部件都異常精巧,其中應用的數學邏輯、運算方法、實際模型等就算是到了現在,人類科學家還是無法掌握關鍵。
GELIN系統完全超脫了人類的科學水平,它來自不屬于人類的高維度文明。
而這種籠罩在每個星球之上、可以改變天氣、可以提供信號、甚至能牽引潮汐的GELIN系統是在格林教主教賽德的幫助下創造出來的。
賽德帶來了一批精密異常的設備供人類使用,并定義了很多新概念,揭示了很多人類目前無法得知的微觀現象。
也是因為賽德的存在,人類的科技突飛猛進,生活水平也日益提高。
可以說,賽德是人類世界上最偉大的人之一,而這位活了不知多少年、永遠都一個模樣的人來自高維度。
只有什么能力都沒有的人類才會講究科學,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類才會去尋找自然留下的規律。
但人類的科學和高維度的玄幻并不沖突,這些不可思議的事情的確曾在人類世界發生。
事情已經存在,人類不得不接受這種超脫已有觀念的思想沖撞。
但人類也恐懼這種不可思議、不可掌控之事會造成的后果,正因為如此,曾承載高維度力量的格林教的言論引起了聯盟高層的重視。
無燃是克洛族戰爭時期便跟著賽德的人,他也參與了GELIN系統的設計,并修撰了賽德定義下的概念和規律,他是格林教中僅次于賽德的人,他或許像賽德一樣有著高維度的力量和智慧。
因此,哪怕無燃只是空口無憑,會議上一大半人還是偏向了捉拿陳文嘉的一方,連曾支持陳文嘉去安娜之門的崔云都在猶豫不定。
至于剩下的那小一半,自然是一些不想浪費陳文嘉附綠能力的人。
至于這場會議上為什么沒有丁寒?很簡單,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姓丁的指揮官早就倒向陳文那個女Alpha,若不是他,陳文或許早就死在了監獄里,哪還有后面的事情?
丁寒和陳文嘉的狀況差不多,若不是因為丁寒的能力太過出彩,他也會被其他人聯合整治和排斥。
已經同意抓捕陳文的張簡見有人還在猶疑,說道:“噬魔現在確實只有陳文能駕駛,噬魔也確實能讓戰局發生變化,但問題是,噬魔只有一個,可現在世界上的戰場大大小小有一千多個。”
張簡是程添錦等人死亡后新選舉上來的議員,他哪邊都不占,他是針對實際問題給出解決方案的實干派和中立派。
他點了點筆,道:“這一千多個戰局消耗的能源巨大,就算是有陳文在,我們也快撐不下去了,等電一沒、激光一沒、炸藥一沒,我們還是得玩兒完。”
陳文嘉和噬魔確實是能錦上添花,但他們這正處于寒冬酷暑,正缺有人雪中送炭、夏日予冰。
“要我看,可以試著相信無燃主教,將陳文押過去,雖然也有風險,但總不能看著人口數量一天一天減少,最后大家一起自殺跳樓吧?我們總得放手搏一搏。”
任成峰點點頭,附和道:“張簡議員說得沒錯,陳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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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改變不了大局,將她交出去,反而可能迎來轉機。”
無燃在世界上的話語權非常高,他的話代表了格林教,也代表了高維度。
他或許就是對的,只要殺死陳文,就能拯救現在的危機。
任成峰道:“陳文身份成謎、十分危險,我想她去安娜之門就是為了讓賽德主教放松警惕,然后讓楚循趁虛而入,最終導致現在這樣子,我們不能因為她的能力就偏袒她,或許她正醞釀新的壞點子。”
聯盟內部本就對格林教突然的轉變有所懷疑,現在無燃一解釋,再回想過去種種,大家都覺得無燃說得有道理——陳文確實是導致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
別的不說,陳文至少真的威脅了議員會,并迫使所有人通過了安娜計劃。
但她進入安娜之門不久,格林教徒就變異了,這正好證實了無燃的話。
跟著陳文回來的人說見到了新世界,但這群人可能早就被陳文嘉說服,成了她的幫兇。
秘密會議中的人雖然沒說,但心里大都已經開始重新考慮人類遷徙到靜止層這個計劃的可行性。
張簡和任成峰說完后,還沒投票的人動搖不少,按下了投票鍵。
票數結果并沒有顯示,還剩崔云沒有投票。
崔云聽著回放中無燃的話,問:“收到無燃的回信了么?”
他們已經派人去聯系了無燃,確認消息的可行性。
眾人都看向一旁的會議秘書,秘書仔細看了遍光屏,搖了搖頭,說:“還沒有。”
崔云便道:“那再等等。”
此言一出,大家的臉色都有些異樣。
因為陳文嘉最早是被崔云挖出來的,她對陳文嘉或許有不同的見解。
但崔云今非昔比,除了她父親外,她還有個同樣在財政處當官的Omega男朋友,她自己還是如今人類最強的一只隊伍的指揮官。
財權、軍權她都有,分量比在座的所有人都重。
她說等等便只能等等,沒有人出言反對。
眾人又等了會,秘書突然出聲:“收到回信了,是一段音頻。”
崔云抬眼看去。
秘書播放了音頻,無燃那略帶枯朽的聲音便傳了出來。
他說:“根據古籍記載,陳文是從異世界而來的魔鬼,這一點或許她自己都不知道,但她的命運早就注定,她存在的意義就是毀滅,要想度過此次的危機,就必須將她燒死在烈火當中。”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我想,不應該再有人包庇異世的惡魔。”
無燃嘆息,又意有所指。
會議室里寂靜無比。
張簡看向崔云,道:“崔少將,該投票了。”
少數服從多數,其實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崔云這一票并不重要。
等她投完票,投票結果一出,抓捕行動便能立刻開始。
崔云沒有說話,她思量片刻后,按下了投票鍵,然后起身離開。
結果已經傳到了秘書那里,她微微一怔,忍不住看了眼已經起身的崔云。
她把投票結果公示出來,說:“十一票通過,一票棄權,抓捕行動可以執行。”
棄權票是誰投的顯而易見,眾人望著崔云離開的身影,面色各異。
誰也不知道為什么一向果決的崔云會投下棄權票,但在思量間,抓捕陳文嘉的小隊已經成立,并前往陳文嘉所在的地點。
他們知道這個駕駛噬魔的女Alpha實力異常強悍,所以在行動前,他們做了周密的計劃。
在戰場上,他們想辦法用魔引導噬魔離開大部隊,然后將特質粘液糊滿噬魔的全身,讓它行動緩慢。
早已準備好的埋伏人員利用最高權限強制打開噬魔的駕駛艙,在瞬間往里面灌入大量迷藥。
因為迷藥濃度太高,3秒內就讓駕駛艙內滿是霧氣。
抓捕小隊的人戴好面罩走進去,將已經迷暈的人拖出來。
出于謹慎起見,小隊隊長打開駕駛員的頭盔,想再注射一支麻醉劑。
但正要注射時,往駕駛員的正臉一看,所有人都怔住了。
這張被迷暈的臉既不是陳文的、也不是關小寒的,而是一張普通萊茵機甲駕駛員的臉!
陳文嘉迫使噬魔認可了其他人,她自己以肩膀受傷為由留在了后方。
但當眾人沖到后方、將周圍十公里以內都找了個遍時,都沒有發現陳文嘉。
在某個無人關注的瞬間,陳文嘉失蹤了。
第352章 第三百四十八章 “陳文嘉,你真笨,你……
一天又一天, 三天已經過去,聯盟派人把整個星球翻了個遍,都沒有陳文嘉的消息。
人類內部已經發出了懸賞通報, 在全人類內尋找陳文嘉的蹤跡。
在無燃的主導下,格林教教徒們也開始在世界各地游走, 尋找陳文嘉的下落。
人類的數量仍在減少, 資源的短缺致使一些地方已經喝不上營養液, 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重, 這逼得人崩潰發瘋。
在茫茫黑暗中, 所有人沒由來的將陳文嘉當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只要殺死陳文嘉,大家就能得救。
只要殺死陳文嘉,世界就會恢復平靜。
只要殺死陳文嘉一個人,就能換來全人類的安全!
抱著這樣的信念,人類和格林教教徒的矛盾都少了很多, 變得同仇敵愾。
因為陳文嘉的關系,丁寒被軟禁起來。
如今他只能呆在四面緊閉、連通風都沒有的空間里, 除了參與作戰計劃外, 不得踏出房間一步。
因為崔云那一張棄權票, 丁寒獲得了點崔云的幫助。
在她的干涉下,丁寒所在的房間里沒有攝像頭, 所有的安保人員也守在房間外, 給了他一點自由空間。
但丁寒覺得,崔云動用的這點特權可不是為了他, 而是為了方便她自己。
第三天晚上,崔云又一次打來了通話請求。
丁寒其實不愿再和崔云虛與委蛇,但現在陳文嘉失蹤,或許能從她口中得知一些外界的消息。
丁寒按下了通話鍵。
崔云問道:“她來找你了嗎?或者有給你遞消息嗎?”
崔云找不到陳文嘉的蹤跡, 也不知道這個女Alpha到底有什么打算。
但她對一點深信不疑,不管陳文嘉要躲還是藏,陳文嘉一定會帶上丁寒。
丁寒看著他這間四面不透風、馬桶和洗漱臺都在書桌旁邊的房子,道:“如果換個房間的話,或許有可能。”
這破房間除了門口和下水道外,就沒有別的出入口,陳文嘉就算是想遞消息也遞不進來。
洗漱臺的進水口和馬桶抽水泵的水倒是能進來,但就連他房間的水都有人專門看著。
崔云笑道:“沒辦法,如果不來這里,你就會擁有一個充滿攝像頭和竊聽器的房間,丁委員長,看在我和她的情誼上,這是我能給你最好的地方了。”
丁寒坐在辦公椅上,正撰寫著作戰方案,他說:“如果你不投棄權而是投反對的話,我想我會相信你的說辭。”
崔云不投贊成票,是因為她認為陳文嘉還有利用價值;不投反對票,是因為她認為無燃的話也有道理。
總的來說,崔云這人還是和以前一樣,做事留有余地,那邊可行她支持哪邊。
丁寒的心情已經糟糕了很多天,他不想和任何人廢話,他道:“有話快說,方案十分鐘后給你。”
如果沒有陳文嘉的消息,那他和崔云沒什么可聊的。
崔云沉默一瞬,嘆息說:“她真的沒給你發過任何消息嗎?以前也沒有?或者你能不能猜猜她的意思?”
思慮種種,崔云仍對陳文嘉抱有期待。
她想知道陳文嘉要做什么,未來會對人類產生怎樣的影響?
只有知道陳文嘉的意圖,她才能想辦法幫助陳文嘉。
崔云也很疲累和挫敗,但她身負保全人類的責任,她不能停歇,她只能再次抓著丁寒問:“你們之前相處的時候,她有沒有提到過……”
話還沒說完,通話傳來滴的一聲,對方果斷地掛了電話。
丁寒不想聽崔云那些話,他更不愿去想陳文嘉會做什么。
一想到陳文嘉會做的事情,丁寒就覺得心情差到了極點。
陳文嘉確實沒給他透露過任何意愿,但他太了解陳文嘉這個人了。
在聽到無燃的那番說辭后,丁寒便知道陳文嘉會做什么。
這些愚蠢、卑鄙、無能的人都擔心陳文嘉會逃離、會躲藏起來,偶爾有幾個例外的,也都是期望她能有新的辦法。
但她就只是一個普通人,她能做什么?她一個普通人還能有什么辦法?
丁寒厭透了人類,厭得已經不想再怨、再罵,可他必須要說陳文嘉就是一個傻瓜,她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呆、最笨的傻瓜。
因為她這個人,她這個愚蠢、善良的傻瓜真的會順應所有人的期待,自愿走進人類為她燃起的烈火之中。
她就是會這樣,她就是這樣傻的讓人不想再看下去。
丁寒太了解陳文嘉,他也不愿這樣想,但這便是事實。
他覺得異常煩躁苦悶,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陰沉一張臉,寫下一張又一張的作戰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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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后,丁寒把所有的東西都打包發了出去。
他看了眼時間,已經凌晨一點了。
又過去了一天,他和陳文嘉已經五天沒見。
但丁寒希望他們不會再見,最好陳文嘉能夠遠離這個世界、遠遠地躲開,最后她不要再企圖通過讓自己痛苦來挽救這里的一分一毫。
低沉的情緒還沒散去,堵得他心口發疼,這讓他只能望著光屏桌面發呆。
陳文嘉失蹤后,他便再也不肯睡去。
過了一會,他點了開一個私密文件夾,里面全是一個人的照片。
有她在比賽里穿裙子的、有她在喪尸街頭看落日的、有她駕駛機甲對鏡頭比耶的。
這張是她和朋友出去玩時拍的照片,她穿了好看的白裙子。
這張是機甲隊的大合照,他們倆肩并肩湊在了一起。
還有這張,這是他們抓娃娃時一起去拍的大頭貼。
那時他們剛在一起,臉都有點紅,但他們嘴唇對著嘴唇,相機記錄下了這一刻。
丁寒在這張照片上停留了很久,才慢慢移到下一張上去。
等他細細看完所有,他又翻到那張接吻的照片上,發起了呆。
他這時候沒有旖旎的心思,他就是想看看,只有看看她的時候,他焦躁不安的心才能平靜一些。
一個人的時候沒必要做偽裝,所以丁寒慢慢趴到了桌子上。
他已經很久沒有休息好,這讓他思維慢慢發散,他好像迷迷糊糊做起了夢。
他夢見他們回到了軍校那邊的房子里,陳文嘉抱著睡著的他,將他放在了床上。
她沒有走,反而輕輕地脫了鞋襪上床、睡到了他的身邊。
這個場景其實發生過很多次。
在他們互相坦白的那個夜晚,他們第一次相擁而眠。
那天外面的冷風呼呼地吹,他們依偎在一起,又溫暖又繾倦。
又是冬天到來,厚實的墻壁擋住了風,讓丁寒聽不到呼嘯的聲音,他習慣了這種安靜。
但他覺得今天有些不一樣,今天和那天晚上一樣溫暖。
意識感覺到了異常,從沉睡中蘇醒。
丁寒慢慢睜開眼,微微一抬頭,和一雙溫柔多情的眼睛對上。
她的眼睛狹長、眼尾上調,雖然她本人總是溫和的,但單看她的眼睛,總有些挑逗輕浮的意味。
然而丁寒覺得,她看向他時,眼眸總是那么溫柔多情,讓他被深深吸引。
丁寒看著她,分不清這是夢還是下一層深夢。
對方笑了,她摸了摸他的臉,說:“你很喜歡那張照片嗎?你似乎看了很久。”
她的手是溫熱的,觸感很真實。
不是夢,她還是來了。
丁寒沒說話,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陳文嘉動了動頭,心想丁寒是睡呆了還是以為在做夢?
她正要伸手在丁寒眼前晃晃,丁寒卻比她更快動手。
丁寒一把扯住了她的衣領,翻上身的同時,吻上了她的嘴唇。
他有點兇,力道也大,綿軟的吻里似乎含著其他深沉的情緒。
陳文嘉任由丁寒擺布,她一手搭著他的腰、讓他貼的更近,一手揉搓他的腺體、讓他無法掙脫。
他們都沒有說話,但這個吻又猛烈又綿長。
被子里的溫度越來越高,拉扯間,兩人的衣服都被脫了大半。
他們側躺著,陳文嘉按著丁寒的脖頸,在鼻尖相對時,她輕聲問:“亻故么?”
像上次丁寒問她一樣,她也問出了這個問題。
在這個時候,在全世界都在聲討陳文嘉、在丁寒已經被軟禁起來、在這個令人絕望的世界里,做么?
陳文嘉垂下眼,輕輕碰著丁寒柔軟的唇瓣,她的聲音沙啞,帶上了欲/色,她說:“我會很輕,我們聲音小一些,不會被外面的人發現。”
她的手在丁寒的腰間磋磨,對方已經開始顫抖。
丁寒呼吸急促,梔子花味控制不住地冒出來。
Omega總是容易被勾起欲望,此時他連身體都軟了,眼睛里也含著潮濕的霧氣。
但他按住了陳文嘉向下的手,表情透出些悶意,他說:“不做。”
一向任由陳文嘉處置的他拒絕了陳文嘉的提議。
如果這一晚過后陳文嘉就要離開,那他要這一晚的歡/愉做什么呢?徒添痛苦的回憶嗎?
他抵著陳文嘉的額頭,緊緊抱住她,說:“就這樣陪我一晚。”
曖昧忽然散去,他的語氣有些哀傷。
陳文嘉聽著丁寒的話,說了一個好字。
她心里嘆息,看來丁寒已經猜到了。
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懂她的人,很多事情不用說他便已經知曉。
可能是經歷了太多消耗情緒的事情,陳文嘉覺得她對外界的感知淡了很多。
陳文嘉看到了很多聲討她、謾罵她的人,她清楚這個世界已經黑暗悲慘到荒誕的地步,這里的一切都變成了牛鬼蛇神。
但她不怨也不恨,只是覺得哀傷和憐憫。
她很飄渺,像是一片羽毛一樣,她感覺整個世界都在離她遠去,所以她不打算躲藏,她明天就會去見無燃。
但在離開前,陳文嘉很放不下一個人。
陳文嘉曾說她再也不會離開他,她又要食言。
她不愿和以前那樣不告而別,她想和他再見一面。
這間房子里沒有任何的供暖設備,但他們抱在一起就已經足夠溫暖。
陳文嘉側身攬著丁寒,她說:“我把趙瀾送回了她的故鄉,她的家人不在了,我就把她埋進了墓園里。”
她本可以直接利用傳送卷軸找到丁寒,但在來之前,她去了趟西南星葛力木市。
西南星葛力木市是趙瀾的家鄉,她想把趙瀾送回去。
西南星和其他所有的星球一樣混亂,去了她才知道,趙瀾的父母都已經不在。
趙瀾的父親是格林教信徒,他在趙瀾死亡的當天早上變異,帶走了她的母親。
陳文嘉不知道趙瀾知不知道這件事,她希望她不知道。
陳文嘉正想著,突然感覺腺體那里微微發疼。
丁寒什么都沒說,只是咬上了她,好像想通過這樣來發泄內心的沉郁。
陳文嘉沒有出聲,她輕微換了個姿勢,讓丁寒能咬得更舒適,她說:“使勁。”
如果丁寒覺得難過,如果這樣他能開心些,那就使勁咬吧,沒關系。
但丁寒怎么會使勁,他咬著女Alpha腺體上的軟肉,只留下兩彎淺淡的白痕。
他將額頭抵在陳文嘉的肩膀上,呼吸微微顫抖。
哪怕陳文嘉現在就在這里,哪怕她正和他溫熱地貼在一起,丁寒還是高興不起來,反而內心沉痛。
他想了許久,還是問:“可以不去么?”
他知道他阻止不了陳文嘉,但他還是說想問問。
陳文嘉沒說話,只是溫柔地撫起他的臉龐,輕輕掃了掃他浸了水光的眼尾。
柔和的燈光照進她的眼睛,顯得她的眼眸明亮又溫和,她說:“別難過。”
沒有人可以阻擋她,哪怕是丁寒也不行。
陳文嘉知道丁寒不會阻止她,丁寒也知道他無法阻止陳文嘉。
這是很悲傷、無奈的事情。
于是丁寒就只能緊緊抱著陳文嘉,親吻她、撫摸她。
他們都出了汗,陳文嘉仰面躺著,她把丁寒撈起來,親吻他有些發腫的嘴唇。
陳文嘉看著他發膩的眼睛,再一次輕聲問他:“做嗎?”
她快走了,在離開前,他們要做些什么嗎?
她的眼神溫柔得要將人溺斃,丁寒看著她,加深了吻。
但他卻說:“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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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在折磨陳文嘉,又像是在折磨自己。
他被誘得發/情,但他連標記都不愿。
陳文嘉覺得更傷感了,她強制將丁寒按在身下,她從背后附上去,用齒尖咬破了他的腺體。
一如既往的疼痛爽感刺激全身,但丁寒提不起興趣,他的整顆心早因為陳文嘉痛得木掉了。
讓他別難過?他怎么能不難過?
標記過后,丁寒再沒有了力氣,他緊緊靠在陳文嘉懷里,任由她輕輕按著酸軟的腺體。
他說:“你要是走,我也會跟著你離開。”
他好像在威脅,又好像是陳述事實。
但陳文嘉淡淡笑了,她篤定道:“你不會。”
她了解丁寒。
就算丁寒之前再不愿意,在陳文嘉離開后,他會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
如果有可能,他會將這個世界恢復成以前那樣美好的時候。
丁寒扯了扯嘴角,勾出一個不像笑的笑,他還是不開心,他說:“你以為你很了解我嗎?”
陳文嘉將下巴放在丁寒的額頭上,她輕閉著眼睛,說:“我很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一樣。”
丁寒不做聲了,半響,他才說:“陳文嘉,你有些自私。”
在這種時候,他開始說傷人的話。
陳文嘉說:“我知道,所以我對不起你,現在還有很多時間,你可以罵我、咬我、打我,只有你想,都可以。”
她把丁寒一個人留下了,她確實自私。
丁寒怎么對她都行。
但丁寒什么都沒做,他安靜了好久,喃喃道:“陳文嘉,你真笨,你是傻瓜嗎?”
稍微聰明一些的人都不會那樣做,只有陳文嘉這樣的笨蛋和傻瓜才會信那種荒謬的命運。
陳文嘉說:“其實我很聰明,現在已經這樣了,大家都活不了多久,我先走的話,可以少受很多苦。”
反正世界要毀滅了,她在這里的風評也不好,早死早超生嘛,她想得挺開的。
丁寒問:“但萬一……”
他本想說但萬一陳文嘉走后,事情又有轉機了呢?
這句話被他咽了回去,因為他已經知道了答案。
事情有轉機了多好啊,這不就是陳文嘉的目的嗎?
這個自私的傻瓜就是想讓所有人都活下去。
丁寒覺得這想法太天真、太傻了,這個世界并不值得她這么做。
但他改變不了陳文嘉的想法,這讓他又難過又無奈,他只能又咬了陳文嘉一口。
陳文嘉感受著鎖骨上的刺痛,將丁寒抱得更加緊。
她呼吸著讓她貪戀的梔子花香,思緒慢慢飄遠。
她說:“丁寒,你知道嗎?崔云和小關秘復合了,聽說小關秘很強勢,直接把崔云拖到了登記處。”
小關秘關綺凡——崔云的初戀,現任財政秘書長之一。
陳文嘉想了想,小聲說:“我前幾天碰到了紀非凡,他給我看了和向白天的合照,他說他們已經結婚了,如果以后情況好了,他們想生兩個寶寶。”
“蘇化安你還記得嗎?她被夏曉安頂下去了,夏曉安是她的那個行政秘書,聽起來她們應該水火不容對不對,但我聽說,夏曉安好像有孩子了,孩子是蘇化安的……”
人類不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人類中有老人、有小孩、有年輕人、有中年人;更有家人、朋友和戀人。
他們有些剛剛退休、有些正在努力工作,還有些正在上學。
在聽無燃講話的時候,陳文嘉看著一雙雙流淚的絕望眼睛,突然就想起她離開關山月的家、在一個小鎮上曬太陽的時候。
那天的太陽很溫暖,廣場上有人在放風箏,大人、小孩笑嘻嘻鬧在一起,光是看看,就知道他們很快樂。
如果不是因為戰爭,每個人都有充滿期望的生活。
陳文嘉不愿再看到顛沛流離和絕望悲傷,她想讓一切恢復正軌。
如果現在有一個機會,只要犧牲她一個人就能點亮整個世界,那有什么不可呢?
她愿意的。
說她笨也好、說她蠢也好,她確實愿意。
她自己不覺得悲傷,她希望丁寒也不要為她難過。
丁寒聽著陳文嘉描述別人的生活,更難過了。
他們想要活著,那他們自己努力就好,為什么陳文嘉要為他們的生活而犧牲呢?
答案其實很簡單,因為陳文嘉是笨蛋、傻瓜。
丁寒感覺鼻子有些酸,他吸了口氣,打斷陳文嘉的話,他說:“你說這些,是想和我結婚嗎?”
崔云和關綺凡、紀非凡和向白天、蘇化安和夏曉安。
不管他們身份如何、性別如何、經歷過什么,他們最后都在一起了。
陳文嘉說這些是在暗示什么嗎?她來這里做什么?她想和他結婚嗎?
陳文嘉明顯怔愣住。
丁寒捧起陳文嘉的臉,認真問她:“你想和我結婚嗎?就現在,在明天到來之前。”
他阻止不了陳文嘉的離開,但在她離開前,他想留下些長久的東西。
哪怕只是一張薄薄的證件。
他悲傷憂郁的眼睛里帶了一抹期待。
陳文嘉知道,如果她同意的話,對方或許會像以前那樣露出溫暖的笑,然后滿足地在她懷里睡去。
這個要求并不過分,陳文嘉心里也愿意,但她眼里含著和丁寒同樣的悲傷憂郁,她說:“我不想。”
她可以和丁寒結婚,但之后丁寒怎么辦?被牽連、被憎恨、然后走上和她一樣的路嗎?
做嗎?不做。
想結婚嗎?不想。
他們赤/裸著身體擁抱在一起,但說出的話絕情又冷漠。
房間里開了壁燈,光芒微弱,也沒有一點別的聲音。
丁寒的嗓音已經開始顫抖,他這次真的用了力,將牙印留在了陳文嘉的胸口上,他說:“陳文嘉,你真的……好自私啊。”
他的話讓人難過,淚水燙傷了陳文嘉的胸口。
陳文嘉也紅了眼睛,她親吻著丁寒,說:“我愛你。”
對方顫抖回應:“我也愛你。”
這一晚,他們誰也沒有睡去。
他們什么都沒做,也沒有許下任何承諾。
第二天一早,聯盟對外宣布,丁委員長成功抓捕了陳文,將她押往無燃所在的一顆小行星。
第353章 第三百四十九章 在戰爭和烈火中成神。……
陳文嘉無比清楚自己在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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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她依然沒有搞明白《浮世錄》里到底暗示了什么, 但她在聽到眾人叫喊她的名字時,她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跳進世界為她燒起的烈焰中,平息整個世界的怒火和絕望。
殺死一個人便能拯救世界嗎?這聽起來和那種修仙小說似的、這像一個單調小世界劇本一樣荒謬, 在以科學為基礎的世界里,按理來說, 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相信。
但現在幾乎所有人都信了, 幾乎所有人都支持。
因為這個世界早被壓迫得震蕩不已。
資源短缺、魔鬼侵襲。
人類自己已經無法解決危機, 他們就只剩一個方法——乞求上天、乞求神明、乞求曾拯救過人類的格林教。
格林教說要想清除這個世界上的魔鬼, 就必須殺掉一個人。
那就殺掉好了, 反正這一切都是由她而起,反正她本來就作惡多端。
在這種境遇下,就算是無罪都會被推上絞刑架,更別提陳文這個人本就身負罪孽。
為了光明,為了回到過往的光明世界, 所有人都向陳文嘉下了判決書。
無人會感到愧怍,反而覺得陳文嘉的死亡真是大快人心, 因為陳文嘉是眾所周知的惡魔、是想要毀滅世界的惡魔。
“殺陳文!”
“殺陳文!”
“殺陳文!”
當這口號響徹云霄時, 陳文嘉便知道, 這就是她的命運。
就算在去安娜之門時她僥幸逃脫,但還是避免不了這樣的命運。
當所有人都被蒙蔽, 那么他們口中的真相才是真正的真相。
除非將整個世界顛倒、像【零】和【侍女】那樣將整個世界重新洗牌, 除非如此,陳文嘉在這個世界上就無法活下去。
那便不要再活, 那就將生命交付出去。
或許就如楚循所說,陳文嘉對人類總是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和總是憐憫卑劣人類的慈悲。
所以她失去了作為一個人的自我。
所以哪怕她被注射了麻醉劑、被綁上了高臺、周圍布滿了燒死她的柴火,她仍沒有憤怒的情緒。
她甚至沒有掙扎,眼神里是淡淡的悲傷和可以原諒一切的寬容。
被捕后, 陳文嘉被注射了強麻醉劑,等她醒來時,她已經被束縛在一根十字架上。
可能是怕夜長夢多,沒有人和她廢一句話,更沒人看她,只是往她的腳下堆著柴火。
在火堆外,圍著一圈又一圈的格林教信徒。
天色陰沉,硝煙熏黑了每個人的面頰。
他們瞪著中間的陳文嘉,眼里有恨、有怒、有喜。
四五個無人機正對著陳文嘉,這里的影像會通過信號站發送到世界各地,所有人都會看到明黃的焰火燒起。
無燃正在和別人說話,他對面站著穿了西裝和軍事制服的人。
強麻醉劑讓陳文嘉的視力有些糊,她分辨了一會,才看出那個穿軍事制服的人是盧志平,至于那個穿西裝的中年Beta……好像是新上任的議員。
他叫什么名字?陳文嘉沒有印象。
她仔細掃過周圍所有人的臉。
很好,和那次審判時不一樣,這里沒有一個熟人。
崔云沒來,丁寒也沒來。
丁寒不來最好,因為他的淚水讓她的心口現在還發著燙。
一個快要被處死的人會想什么?陳文嘉不知道,她只想到了這么多,最后定格在丁寒流淚的眼睛上。
他又流淚了。
陳文嘉只見過丁寒流過兩次淚,兩次都是為了她。
她忍不住嘆息,她還是放心不下他。
陳文嘉正想著,無燃轉了身,朝她走來。
穿著白袍的人站到了人群前,低吟的誦唱聲慢慢統一。
無燃嘴里也念叨著聽不懂的話,有人端了一盆水、一個托盤上來。
托盤里放著一把刀。
他虔誠地浸了手,拿起了托盤上的刀。
無燃看向陳文嘉,眼睛里竟含著慈祥,他說:“陳文小姐,抱歉,我需要放盡您的血液,這是儀式的一部分,還望見諒。”
陳文嘉問:“儀式?是那本古籍里記載的嗎?”
無燃在信徒的攙扶下站上了高臺,他握著刀朝陳文嘉的手腕割去。
他說:“是,古籍里記載,必須要這樣做。”
想要除魔,就要放干魔的鮮血,讓魔在烈火中被燒成灰燼。
手腕上的動脈被割開,鮮血滴落在黑炭上。
為了易燃,最里層鋪了滿滿的木炭。
或許無燃那天燒火就是在為今天做準備。
陳文嘉又問:“古籍真的存在?”
古籍真的存在么?還是一個搞宗教迷信的借口?
無燃割開了陳文嘉的另一只手腕,他耐心回答陳文嘉的問題:“真的存在。”
“我一直跟隨主教大人,曾負責照顧主教大人的生活,我見過那本古籍,主教說這本書是我教的傳世珍寶,但后面這本書不見了,主教告訴我,他不慎丟到了地底深淵。”
“我一直派人尋找那本書,主教死后,終于有了眉目,古籍里說,您是來自異世的魔鬼,必須用烈火將您燒盡。”
無燃慈眉善目,哪怕是面對陳文嘉這個‘魔鬼’,他的語氣仍然溫和。
他看向了陳文嘉的脖子,問:“陳文小姐,還有問題嗎?”
再問一個問題,他的刀就會割向陳文嘉的脖子。
陳文嘉看著那把沾著血的刀,沉默片刻,她問:“你真的看得懂那本古籍嗎?”
她以為這個世界上能讀懂格林教古籍的人就只有賽德。
無燃的手一頓,收了回去。
他看著比他小了不知多少輪的年輕人,搖了搖頭,道:“我看不懂,但【零】大人給了我提示,【零】大人是主教大人的朋友,他們一起創立了格林教。”
【零】?
果然是他。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陳文嘉的內心已經沒有任何波動,更沒有任何疑問。
無燃說:“【零】大人告訴我,你本能成為很好的人類,但很可惜,一步錯、步步錯,你的命運就是這樣。”
或許無燃也不知道真相,他只是從【零】那里聽到了真相。
無燃的刀已經碰到了陳文嘉的脖子。
陳文嘉感受刀割開皮肉的痛苦,眼睛看向了陰沉的天際。
她想,或許【零】和【侍女】正注視著她,注視著她這個不愿去新世界的人類。
但那又有什么所謂呢?
陳文嘉只剩下嘆息。
她對無燃說:“我這里也有一本古籍,這本書的擁有者告訴我,這本書是賽德主教贈與她的,我將這本書交給了崔云指揮官。”
聽陳文嘉這樣說,無燃的眼里浮現出一絲驚訝。
陳文嘉望著圍著她的一張張陌生面容,輕聲說:“如果我死之后,一切都沒有變化,就去找崔云拿那本書吧,答案或許就在那本書里。”
“你……”
無燃疑惑,他不知陳文嘉為何會說這樣的話,畢竟她是異世的魔鬼,而不是救世者。
這是不是另一個圈套?她會不會想再次卷土重來?
無燃不想再聽陳文嘉說下去,他閉上嘴,轉身下了高臺。
周圍人的吟唱越來越來大,血液的流失讓陳文嘉覺得又冷又眩暈,這讓吟唱聲變成了催命咒。
脖子上的大動脈被割破,陳文嘉控制不住地痙攣,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她看到她從醫院里誕生,渾身水靈靈的,哭聲嘹亮。
陳懷川看了她一眼,然后淚汪汪地撲向了文詩詩。
她看到蹣跚學步時,文詩詩雙手向她張開,她踉踉蹌蹌撲過去。
她看到了那顆被砍掉的樹、看到了將她從黑房間里牽出去的張媽媽、看到了病床上的空空、看到了蘑菇林里吃人的影子、看到了飲冰星冰室里的陳不刃、看到了森林里沖她笑的丁寒……
照片、APP、手串、匕首、骰子、明珠、羽毛……
她的整個人生都在腦海里迅速劃過。
陳文嘉想,這是什么?死亡前的走馬燈嗎?
咒語聲越來越嘈雜,她覺得身體被腐蝕得發疼。
陳文嘉奮力掀開眼皮,只看到了身上明黃的火焰。
不知什么時候他們已經點染了火堆,她在烈火中燃燒。
火焰中,她看到無燃張開了手臂,然后跪倒在了地上。
所有教徒都跪了下去,他們仰著頭,似乎在祈求什么。
祈求什么呢?祈求神明的拯救嗎?
陳文嘉的視野被火焰撩得模糊,她似乎看到一個教徒忽然往后一倒,魔撕裂了他的身體、冒了出來。
一個、一個、又一個。
魔鬼開始撕扯周圍的人。
真奇怪,真正的魔鬼不是正在被燒死嗎?為什么信徒的身上還會冒出魔?
果然,【零】他們又騙了人類。
陳文嘉無奈地嘆息一聲,但她被禁錮在烈火里,已經毫無辦法。
她全身似乎都在縮緊、灼燒。
好熱、好燙、好疼。
她在恍惚中想:如果能下一場雨就好了。
但如果下雨的話,大家豈不會驚恐她會復活?
那便燒吧,將一切都燒得干干凈
銥驊
凈。
陳文嘉發現自己居然變得無限縱容,是因為她已經快死了嗎?
她怎么感受不到疼?也感受不到鋼索的束縛?是因為她已經死了嗎?那她為什么還有意識?
混沌之中,靈魂似乎在發光,是那份她和一諾簽訂的墨比契約。
陳文嘉疑惑地看過去,墨比契約的法陣破碎開。
眨眼間,陳文嘉發現被燒得旺盛的高臺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消失,她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而她面前,懸浮著一本書。
陳文嘉仍回不了神,她覺得她飄渺在某個地方,她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這里什么聲音都沒有,只有她和一本書。
這本書她已經很熟悉了,是文詩詩給她的《浮世錄》。
她已經翻開過很多次,但這次看著這本書,她有種奇異的感受。
陳文嘉伸出手,握住那本書。
這里也不知是哪里,她的身體上居然覆了一層柔和的光芒。
這光芒她只在【零】和【侍女】身上見過。
陳文嘉看著自己的手,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輕輕翻開書頁,仍是些密密麻麻的、形狀奇怪的文字。
但和以往不一樣的是,她居然看得懂這些文字。
書的光芒更盛,紙張自動迅速翻過,最后破碎成點點星光。
如一陣風驚掠心房,陳文嘉明白了所有。
神的時代早已落幕,舊日的信徒不愿祂沉睡,企圖在異世拼湊出昔日輝煌。
《浮世錄》里記錄了‘亞’經歷磨難成為神明的故事,而陳文嘉在信徒的誘導下,經歷了‘亞’所受的一切折磨。
游戲、遴選、輪回都是謊言。
他們的目的自始至終都是她、只有她一個。
他們的目的是再造一個如‘亞’一樣的神。
遮掩的黑暗如玻璃般碎成了塊,腳下仍是那熊熊燃燒、滾燙異常的高臺。
陳文嘉全身已經燒得焦黑,但她感受不到疼痛,她全身變得輕盈有力,她褐黃色的眼睛變得空靈,蒙了一層金色的光。
身上的符咒再次顯現、無形的鎖飄揚起來。
金色的符咒環繞著陳文嘉,她看著這要人命的符咒,又挑起收集力量的鎖,對他們的意圖心知肚明。
這是束縛人類的枷鎖,也是束縛在她身上的枷鎖。
符咒放出了人心中的魔,鎖正吸收著她的力量,現在的陳文嘉只夠沖破其中之一。
也就是說,如果她選擇了人類,她就會失去力量;如果她選擇了向上成神,人類就會徹底滅亡。
地面上,魔不斷從格林教徒上撕裂而出,吞噬周圍的一切。
陳文嘉必須馬上做出選擇。
看著地面的亂象,陳文嘉抬了頭,目光穿越數不清的星辰,看到了輝煌神殿里的【零】和【侍女】。
他們也注視著陳文嘉。
這個普通人類經歷了同‘亞’一樣的磨難,如今她已經獲得了和他們比肩的資格,只要她放棄這里、再受多年的信仰供奉,她便能成神。
這位同‘亞’一樣在戰爭和烈火中誕生的神,事到如今,她會怎樣選擇?
【零】和【侍女】等待著她的回應。
是放棄舍命相護的人類?還是放棄呼風喚雨的力量?
陳文嘉細細感受她的身體,她現在能夠洞悉世界的規律;她輕輕動動手指便能刮起一陣風;她心念一動就能撥動人的神經、消除人的記憶。
如果她再等一等,去往異世界建立一個像格林教的組織,讓人類把自己的名字供奉高臺,她便能獲得信仰之力。
這些力量能讓她脫離宇宙,前往任何一個地方;她可以拾起任何人的記憶、讓死去的人復活;她可以獲得無盡的生命,擁有無數個輪回……
可那又怎樣?
陳文嘉細細體會后,發現自己仍具有喜惡和情緒,她還是討厭賀東舟,還是對丁寒有著欲/望。
她早就明白,這世界上沒有神,只有妄圖成神的人。
陳文嘉毫不猶豫拋下了鎖,轉身向人類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