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能睡在這嗎?”
不不,這太軟了!這不是我想說的話,至少不是我想表達出來的效果!
齊凜懊惱地咬著嘴唇。
“我管不了你睡在哪里!鄙驕Y已經(jīng)哂然回了一句,“你翅膀硬了,在外面找omega睡覺也行。”
“什么?我沒有……喔!饼R凜突然反應(yīng)過來,抬起手臂使勁嗅了嗅,“我身上帶了omega的味道,什么時候?我怎么沒察覺到。”
“你是想說你在外面找了個陌生omega,然后友好地蓋著棉被聊天整整六天,或者是像球迷那樣交換了衣服,剛好把氣味充分混合在了一起?我會開始擔(dān)心你分化的時候得了什么病的!
聽聽大宗師都說了些什么吧,他敢對其他門徒這么說嗎?齊凜就知道自己那些挖苦人的技巧也是從沈淵這里學(xué)來的!
齊凜有些泄氣,然后突然又有些惱怒,盯著師父性感的后腦勺說:“你知道我沒那個心思!我從來都不是個戀愛腦,我最討厭戀愛腦!
“我管不了你!鄙驕Y再次說了一句。
他自顧自站起身來,取下旁邊架子上的浴袍,將一身結(jié)實的肌肉、縱橫的傷疤都裹在里面,也不管短發(fā)上滴落的水珠還在順著后頸往下滑,穿上他的拖鞋就往屋里走。
齊凜只能亦步亦趨地跟上,他其實也不想顯得很乖巧,但這些年來他都習(xí)慣了這么跟隨師父。在這個隱蔽的別館里甚至一直有他的專屬房間,里面還被他藏了整整一柜子的零食,就因為沈淵不準他在床上吃東西,那他就非藏不可了。
此刻,他就像個第一天上崗的背后靈一樣,不知所措地跟著沈淵在走廊上走,直到沈淵回到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門,而他可憐巴巴地被留在了門外。
“去你自己的房間!鄙驕Y說,“你還在等什么?”
齊凜憤憤不平地盯著他,現(xiàn)在他的身高已經(jīng)足夠平視自己的師父了,可沈淵的這種說話方式讓他感覺自己還像個孩子。從前他就是這樣站著仰頭看,等著他的好師父無可奈何地落下一個晚安吻,然后才能歡呼雀躍著去睡覺的。
而現(xiàn)在呢?繼續(xù)說些什么啊,大宗師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平易近人了?
齊凜甚至想主動說出來了:我出去喝酒了,我點了一支煙,我救了一個omega小妞,我甚至又和邪魔對話了!你應(yīng)該生氣的!
齊凜說了:“師父,你要不再打我一頓吧!
又來了,齊凜惱火地咬住了自己的后槽牙,為什么自己心里想的話說出來了之后毫無氣勢,聽起來簡直像從一句挑釁變成了撒嬌?
沈淵盯著眼前年輕alpha的表情,好像也快被他逗笑了,冷酷的嘴角稍微松動了一些,然后加重語調(diào)說了一句:“滾去睡覺。”
“是!”齊凜下意識地回答了,然后不知為何不再感到惱火了。
他甚至有些高興,一直到回自己的房間躺下,雙手枕在腦后、翹起二郎腿抖來抖去的時候才意識到:那個“滾”字說明師父沒在生氣,就這么簡單。
他回到了熟悉的床鋪,但反而有些睡不著,睜著眼睛反復(fù)回想起小時候在這里發(fā)生的事情。
他第一次來這里就是因為受了傷。那好像是他第一次出任務(wù),那時候他十二還是十三歲,被沈淵灌注了心血地訓(xùn)練得很好,但實戰(zhàn)經(jīng)驗還是太淺了。他曾天真地以為靈能邪魔都會堂堂正正地出來戰(zhàn)斗,但那個狡獪的對手竟然撕下自己的部分肢體混進食物里……當然,他最后殺了那頭邪魔,只是吞下去的碎片仍然在肚子里。
最后的結(jié)局就是在這座別館里,他坐在師父懷里張大了嘴巴,被迫接受大宗師的靈能捅進喉嚨深處,想方設(shè)法地把腐化的靈能碎片從胃里取出來。他難受得要命,無法呼吸,眼淚根本止不住地糊了一臉;而師父聲音很溫柔地夸他“你做的很好,好孩子,繼續(xù)張開”,動作卻一點也不輕!
那次之后他對所有的醫(yī)生都敬而遠之了,不止是因為難受,而且那真的很丟人。
回憶起這些事情的齊凜深深嘆了口氣,喉嚨里似乎還殘留著一些不適感。他想找點東西來潤喉,可是打開零食柜才發(fā)現(xiàn)里面全都是碳酸飲料,都怪沈淵強調(diào)了不要碳酸飲料!
齊凜重新穿上拖鞋,打開門去客廳里。
別館的廚房幾乎不會開工,不過冰箱里一直會備著新鮮的食材和速食品。他也不開燈,就這么熟門熟路地打開了冷藏層,并驚喜地從里面拿出來一盒脫脂牛奶——就和小時候一模一樣的位置和口味。
咕咚咕咚。
年輕alpha喝得很快,喉結(jié)鼓動著就咽了下去。他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有點餓了,他已經(jīng)是一個戰(zhàn)斗素質(zhì)拉滿的強大alpha,晚上吃的那點小餅干都不夠塞牙縫的。
他又開始在冰箱里亂翻,直到突然聽到背后傳來了一個帶著睡意的聲音。
“面條在最后一格!
他回過頭,看到沈淵穿著睡袍站在燈光下,帶著點好笑地看向自己。
齊凜輕輕“哼”了一聲,并不回話,從最后一格里拿出面條,然后對著剩下的食材有些猶豫。
沈淵這時候走了過來,從里面拿出臘肉、雞蛋和蔥,自顧自去旁邊拿出了湯鍋,開始燒水。
齊凜說:“我從來不吃蔥花!”
“自己做!鄙驕Y冷酷無情地說,“我才不管你。”
他悠閑地煮了整整一鍋面條,占用了那唯一的烹飪位置,好讓齊凜流著口水干巴巴看著。
一直到面條的香味溢滿了整個廚房,沈淵才居高臨下似的問了一句:“到底要不要?”
“要一點點!饼R凜小聲說著,又為自己解釋了一句,“只是為了去腥!
面條端上來了,分了兩碗,而且只有齊凜那份里有一點點蔥花。
齊凜嘴上否認,實際卻吃得很香,呼哧呼哧三兩口就全部吞進了肚子。他盯著對面慢慢吃著面的沈淵,隨著飽腹后的滿足感慢慢涌上來,又突然對他猜中了自己心思的事實不那么惱怒了。
沈淵看出來了這孩子現(xiàn)在很滿足,取笑他:“你那偉大的天賦呢?沒讓你在外面吃飽肚子么?”
“饒了我吧師父……”
泄氣的話就這么自然地說出來了,齊凜有些委屈地說:“你明知道我不會真的對你發(fā)脾氣,你要是想嘲笑我灰溜溜地滾回來了你就笑吧。”
“我沒有嘲笑你!鄙驕Y的臉上終于也繃不住地露出點笑意,好像覺得這樣逗他很有意思,“你這離家出走的混小子!
你明明就在笑我!齊凜咬了咬筷子,最后把碗里的湯水都喝完了,嘆出一口暖洋洋香噴噴的長氣,癱軟在椅子上。
而沈淵已經(jīng)站起身準備回房,還沒忘記端回他大宗師的架子:“明天的早練不允許遲到。這六天落下的功課你要加倍補回來!
“知——道——了——”
齊凜聽著沈淵的腳步聲徹底消失,這才懶洋洋站起來,將碗筷收拾進水槽里,然后就這么趿拉著拖鞋走了。他才不會做家務(wù),有的是偉大的事業(yè)在等他!
他回到房間開始回想沈淵教他的一些冥想課程,這次的入睡很順利。
雪松和血液的味道一直包裹著齊凜,也許是這些熟悉的氣味令他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了。
他斷續(xù)夢到一些少年時的往事。
他并不是從小就被沈淵養(yǎng)大的,不,他出生于一個叫“灰燼都市”的地方,那里面的人一個個都瘦得像骷髏一樣,瞪著血紅的眼睛互相仇恨。
在他九歲前的記憶里,土地是黑色開裂的,天空是陰沉慘淡的。莊稼無法生長,動物無法棲息。靈能腐化滲透進每一滴雨水里落下來,就像老天在流血淚。
據(jù)說是大宗師年輕時下的命令,才讓灰燼都市變成了這幅樣子。所以每個人都恨他。
灰燼都市的人們把自己的孩子都訓(xùn)練成拾荒的鬣狗或者殺手,包括齊凜……哦,那真是很久之前的往事了,不提也罷。齊凜小時候經(jīng)?粗鴰煾赴l(fā)呆,他那時候心想要是沒有沈淵,那這樣的人生根本不值得一活。
當然那是后來的事,發(fā)生在他帶著滿腔無知無畏的怒火跑出來,并且狠狠地咬了沈淵一口之后。
再后來,沈淵把他收留了。
他教他怎樣正常地進食,怎樣平靜地同師兄弟們說話,怎樣揮動武器和正確地驅(qū)使靈能,而不是用你死我活的態(tài)度與這個操-蛋的世界拼個兩敗俱傷。
從那一天起,他好像突然從遍體鱗傷、茹毛飲血的野獸變成了人。
是沈淵從一抔死寂的灰燼里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他的靈魂。
然后他給了他更多東西,例如一個安全的養(yǎng)傷的據(jù)點,一杯熱騰騰的牛奶,一份可以肆意鬧脾氣而不用害怕被拋棄的偏愛。
他對得起這份偏愛。
他會證明自己是最好的。
“師父……”齊凜迷迷糊糊地說著夢話,“誰叫你把我撿回來的……你就是活該被我這樣的混小子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