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同學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沖突,對于夏時阮而言是在意料之外的。
夏時阮從小性格便安靜寡言,大多數時候都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做著自己的事情,很少會打擾別人,更遑論起爭執。
本科時,學習制度是分散式的,集體概念并沒有那么強,除了上課以外,非必要的情況下甚至可以拒絕一切社交活動。四年下來,夏時阮翻遍了圖書館一半以上的書,卻連同班同學的臉都沒有認全。
但研究生卻不一樣。
呆在同一個實驗室里,抬頭不見低頭見,導致很多情緒被放大,有些事情也沒有辦法避過去。
就像他其實一直都知道身邊的同學對自己存在著這樣或那樣的眼神,但他早已習慣了裝作看不見。
可自從上一次聚餐被勸酒開始,夏時阮就明白,有些人有些事,你避也沒法避。
好在劉與桐突然進來,打斷了屋內降至冰點的氣氛,讓情況不至于變得更糟。
夏時阮沒再多留,背起包就走了。
離開了那個充斥著他不喜歡的氣味的小小空間,夏時阮才發現自己臉都有些發紅,也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憋的。
走到一排梧桐的樹蔭下,夏時阮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科大占地面積大,校內也不允許外來車輛進入,夏時阮要回家,得穿過長長的校內街道,再去往學校對面的地鐵站。
路遇一家校內便利店,夏時阮走了進去,打算買一瓶飲料。
這家店夏時阮常來,他熟門熟路的來到飲料專區,挑選了一瓶自己常喝的某個牌子的蘇打水。
正選著,身后傳來一聲招呼,聲音清脆而歡快,“阮哥!”
夏時阮手上還拿著一瓶蘇打水,有些遲鈍的的回頭,果然看見了陳榮新。
他穿著一身休閑裝,正朝夏時阮招手,笑容陽光,身邊卻還有另一個人。
謝跡在陳榮新叫了那一聲之后抬頭,恰好和夏時阮對上視線。
他先是明顯一怔,像是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夏時阮,很快又收斂了表情,看了他兩秒,視線從他的臉落到他手里的蘇打水上,輕輕的挑了挑眉。
夏時阮看著他,那些早已壓抑下去的糟糕畫面又抑制不住的在腦海里面浮現出來,讓他握著蘇打水瓶身的手緊了緊。
夏時阮輕輕甩了甩腦袋,有些懊惱。
他實在沒有預料到,那晚的記憶對自己的影響如此之深,到了僅僅是隨便想起來都覺得有些慌張的程度。
緊接著,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將那瓶蘇打水放了回去。
陳榮新“噗嗤”一聲笑了,走上前來,很自來熟的搭上他肩膀,“阮哥,你也來這里買東西?”
夏時阮說:“嗯,買水!闭f完,他移開目光,假裝還在挑選,不再跟謝跡對視。
三人一起站在貨架前,夏時阮在中間,陳榮新和謝跡一左一右站著。
挑個水挑了半天。
陳榮新就是一個話簍子,嘴巴就沒停下來過。
他先是問夏時阮怎么這個點還沒去吃飯,又說自己周六閑的無聊,所以過來找謝跡打球,結果科大的幾個球場都被占滿了,兩個人就又出來了。
他說話時“阮哥”長,“阮哥”短,夏時阮實在是有些不習慣。
大多數人要么叫他大名,要么叫他小夏,親密一點的人最多叫他小阮。而陳榮新這一聲聲“阮哥”的語氣,總讓人聯想到什么大哥和小弟。
然后又令人很輕易的想到他們熟識的那幾年。
那時候陳榮新會拖著鼻涕跟在他和謝跡身后,軟乎乎的叫“阮哥”和“謝哥”,而謝跡卻總是直呼大名叫他“夏時阮”,明明比他矮半頭,卻一點也不肯在稱呼上讓人占半點便宜。
天氣依然還熱著,又正值飯點,很快便有不少其他的學生進來買水。
許多人身上都帶著汗意,而信息素在劇烈運動過后,總會釋放的比平日里更為強烈。
這些對噴過阻隔劑的普通alpha或者omega們來說或許沒太大影響,在使用了醫用抑制劑的夏時阮鼻子前,也只是些許氣味上的差別,不至于讓他難受。
但盡管如此,夏時阮仍然是下意識的,在辨認出細小差別的一瞬間,便朝右邊靠了靠。
就像是小動物一般本能的尋找最安全的庇護所。
裸露在外面的溫熱的皮膚觸碰上謝跡的小臂,他側眸看了夏時阮一眼。
后者下顎繃的緊緊的,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前一秒的動作,而是緊緊挨著謝跡,微踮起腳,伸手去夠最上面一排貨架上放著的飲料。
貨架擺的很高,夏時阮夠的有些吃力。
謝跡盯了他幾秒,伸了一只胳膊過來,敲了敲貨架,問他:“你要哪個?”
沒嘲笑他矮。
夏時阮指了一瓶不含糖的。
謝跡動作一頓,卻拿了另外一瓶給他,扔到他手里,說:“這牌子無糖的難喝!
夏時阮看著握著飲料,垂眸看著它瓶身上的字樣。
放在平時,夏時阮定然不會接這瓶飲料,因為他本就不喜歡喝甜的,也不喜歡別人擅自更改他的決定。
可是或許是他沒嘗試過這個牌子的飲料,謝跡說這種無糖的難喝也具有一定的參考性;又或許是他今天剛剛經歷了一場不愉快的事情,所以喝一點點帶糖的也沒有關系。
也有可能,是因為瓶身上寫著焦糖拿鐵,實在很像他十分喜歡的那股香甜味道。
夏時阮抿唇,說了聲“謝謝”。
很神奇的,他郁結了一中午的心緒,突然如同被一只手撥了撥烏云一樣,慢慢消散開了。
像僅僅只是因為一瓶焦糖拿鐵。
謝跡和陳榮新都各自挑了飲料,結賬的時候,夏時阮主動說:“我一起付吧。”
夏時阮比他們都大,又是學長,在便利店遇到了,主動付賬是應該的。夏時阮世界里為數不多的人情交往道理也包括這一點。
陳榮新一點不見外,連忙說:“那謝謝阮哥!”
謝跡笑了一下,語氣帶著點兒夏時阮熟悉的那種嘲弄,突然道:“這又是謝禮?”
夏時阮一愣,隨即答道:“不是,就是請你們喝!
謝跡“哦”了一聲,沒再跟他客氣,等他付完賬之后,擰開,仰頭喝了一口。
喝完,他掂了掂瓶身,突然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
“夏時阮,你可真有意思!
什么都不在意,卻又完全像是出自本能的做出一些讓人誤會的事情。高興或者生氣都沒有什么理由,因為他做這些很可能跟你并沒有什么直接關系。
誤解太多,最后尷尬的還是自己。
夏時阮不知道怎么接他這話,陳榮新就從便利店里面跑了出來,懷里還抱著幾袋零食,離的還有幾米遠就在嚷嚷:“你剛剛說啥很有意思啊哥?”
謝跡把陳榮新的那瓶水扔到他懷里,“沒什么有意思!
陳榮新:“……”
總覺得他謝哥今天別別扭扭的。像是高興,又像是不高興,總之在看到夏時阮前后像變了個人。
緊接著他又想起夏時阮曾說的“謝跡不找他了”,心里一個咯噔,心想這兩人好像是有過節來著,剛剛自己沒過腦子就喊了人,現在這兩人是不是有點尷尬啊。
想起來也沒用了,這都過了十幾分鐘了。
三人一起往校外走,后知后覺的陳榮新依舊充當主要話題輸出人,討論著即將要迎來的第一個小假期,還問他們想怎么過。
夏時阮說:“在家吧。”
陳榮新對他的假期計劃搖頭嘆息,熱情邀請夏時阮和他們一起出游。
“我們打算去霞山!”陳榮新說:“就臨市那個旅游景點,包車去包車回,三天兩夜,你要不一起來?”
夏時阮不假思索的拒絕:“不了,你們去吧!
就算是易君雅邀請他一起出去玩,夏時阮也會考量一番,看看自己有沒有別的事情要做,更何況是和謝跡他們,并沒有熟到一起出游的地步。
謝跡突然抬頭,夏時阮跟他的視線撞上,又補了四個字:“……祝你們玩的開心。”
陳榮新不無失望,但也沒再多說,很快又換了個話題。
三人一路走到校外的地鐵站。
謝跡和陳榮新都不是去坐地鐵的,但在陳榮新的堅持下,還是一路將夏時阮送到了閘機外。
夏時阮的性格其實是不太會應付這種熱情過頭的人的,再加上謝跡一直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在旁邊,也不怎么搭話,夏時阮覺得這不太像他。
可是一旦這樣想一想,就又不可控制的想到某些畫面。
夏時阮決定,還是不要再想跟謝跡有關的事情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信息素作祟,每次遇到他,總會有些心靜不下來。
可是今天明明抑制劑并沒有失效。
夏時阮從包里翻出地鐵卡,對陳榮新說:“謝謝你們送我,我先走了!
陳榮新揮揮手:“嗯嗯,下次再約啊!
夏時阮:“嗯!
他轉頭看向謝跡,對方也看著他,手里還握著剛才買的那瓶焦糖拿鐵。
謝跡拿了跟夏時阮一樣的。
“明天見!敝x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