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時阮被謝跡趕到靠窗的位置坐下,謝跡則坐在了夏時阮原本的位置上。
他兩條長腿大喇喇敞開,恨不得一個人占兩個人的位置,雙手插兜,陰沉著臉兩邊各掃視一通,又仰頭閉上了眼睛。
就連閉上眼睛,眉毛也還是皺著的。
石漪大約也被他那眼神給看毛了,側過臉白他一眼,嗤道:“你幼不幼稚。”
謝跡眼睛沒睜,只嘴巴里冷冷吐出兩個字:“沒你不要臉。”
石漪一噎,登時扭過臉去,懶得理他了。
夏時阮胸前環抱著自己的書包,貼著窗坐,毫無睡意,全程安靜如雞。
在明白過來石漪剛剛是在調戲自己后,夏時阮心中除了有一點點驚訝,更多的還是不太習慣。
因為性格原因,夏時阮很難能交到什么親密的朋友。
除了易君雅以外,他很少聽到任何來自同齡人的真心實意的贊美。讀了大學之后,偶爾會有人夸贊他聰明,但十句里有九句都帶著點兒陰陽怪氣,讓聽的人也沒辦真正感到高興。
能在對方眼里看到毫不掩飾的“你真好看,我對你感興趣”,于夏時阮而言,新奇要遠遠大于其他感覺。
方才太緊張,他都沒有仔細看石漪長什么樣子,此刻萬籟俱寂,夏時阮有點忍不住要再偷偷看一眼她。
可剛一轉過頭,視線還沒來得及落到石漪身上,右邊那個夏時阮以為睡著了但實際上只是在閉著眼睛假寐的人就睜開了眼睛。
謝跡偏過頭,目光牢牢的攥住了夏時阮,精準的好像就擱這兒等著抓他。
四目相對。
謝跡眼睛里面分明半點睡意都沒有,清明無比,且在對上夏時阮的眼睛之后迅速的浮上一絲類似“被我逮到了吧”的嘲弄。
夏時阮:“……”
他呼吸停頓了半秒,有些慌亂的將頭轉了回去。
可盡管避開了謝跡的視線,夏時阮也能感覺到這人依然在盯著自己的后腦勺。
“夏時阮。”謝跡的似乎是湊近了一點,呼吸拂在夏時阮的后腦頭發上,壓低了聲音,又輕又低沉的在他身后說:“少偷看。”
過了兩秒,又怕人誤解似的補充:“看誰都不行。”
夏時阮:“……”
他瞪著商務車藍色水波紋材質的車窗布簾,心想,石漪剛剛評價的還真是十分精準。
就是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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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霞山時已過了中午十二點,一行人浩浩蕩蕩去了山腳下一家挺有名的飯店吃飯,吃完了又回到了酒店稍作修整。
房間似乎早就已經預定好了,不需要額外操什么心。
陳榮新去前臺領了幾張房卡,一路發過來。
“你們幾人還是住一間唄?行……那漪姐要不去換個單人房?等一下啊,我問問去。”陳榮新小跑過去問了服務員,回來后臉上又是遺憾又是慶幸,“說沒多余房間了!現在旅游旺季,還好我提前在網上定了。”
其余幾個人紛紛說算了就這樣住吧。
安排好了前面幾個人的房間,陳榮新將最后一張房卡遞過來,抬頭看了一眼夏時阮和謝跡,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覺一拍腦袋,“哎呀!”
夏時阮伸手接房卡的手頓在半空中,還有些沒反應過來,迷茫的問:“怎么了?”
“就,你和謝哥一個屋?”陳榮新有些尷尬的摸了摸腦袋,在心里譴責自己的粗心大意,“你介不介意?”
陳榮新有些歉意的看著夏時阮,表情是挺在認真的詢問,你作為一名beta,介不介意跟一個alpha共享一間酒店房間。
這樣一問出口,其他幾個人也都看了過來。
夏時阮忍不住看了一眼謝跡,發現后者也沉默的看著他,沒有說話。
因為并沒有特意說明過,這一車上,除了謝跡以外的人,都還以為夏時阮是一個beta。
新歷399年的現代社會,除去其他方面的因素,單就性別意識上來講,beta對于alpha也是一個挺難定義的性別。
beta們具備中等水平的生育能力,相對于生育能力幾乎趨近于零的alpha們來講,不能完全被剔除“異性”的范疇。但beta并沒有信息素和發情期的困擾,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甚至比信息素會令彼此感覺到焦躁的alpha還要更安全一點。
這使得深受發情期和信息素影響的ao兩性,在花了大量精力和高端科研力量才能維護穩定生活的今天,會不由自主的的將beta視作一個方便的、“不需要過多特殊關照”的群體。
起碼,幾乎所有國家都出臺了針對omega被侵犯后如何判刑、如何救助、如何領社會保險的無數個條例,卻很少有針對beta的。
出門在外時,alpha們會主動的避開omega,輪到beta,禮貌性問一句“你介不介意”大概就是修養的最高水平了。
個中區別,可見一斑。
夏時阮介不介意?他當然是不介意。
而且要是此刻說出“我其實是omega”不僅毫無意義,而且徒增麻煩。
他頓了一下,一句“都可以”剛想說出口,一直在旁邊有些心不在焉的石漪便突然湊過來,笑嘻嘻的,“學長,你要是不想跟謝跡一屋的話,不然換換?我跟你一屋。”
陳榮新在一旁大聲咳嗽了一聲。
謝跡臉色黑了八個度,快步上前抽走了陳榮新手里的卡,朝著夏時阮的方向扔下一句“走了”,又轉頭對石漪露了個警告的眼神。
石漪挑了挑眉,嘴巴動了動,無聲的嘲諷了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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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間房都在同一層,石漪那間又好死不死就在夏時阮他們隔壁。
進門前,石漪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怎么樣,特別熱情的招呼夏時阮:“睡的不開心就到我這邊來哦~”
夏時阮實在不擅長應付這種對話,只說:“……噢。”
下一秒,謝跡就將門很用力的打開,說:“夏時阮,進來。”
門合上,其他聲音和氣味都消失,夏時阮直觀的感覺到謝跡在生氣。
胸膛起伏的程度,以及那股焦糖味的濃郁程度,都在昭示眼前這個alpha已處在發火的邊緣。
好歹是接下來要共處一室的人,夏時阮看著他的背影,覺得大概需要給他解釋一下。
夏時阮在肚子里組織措辭,首先回憶了一下從早晨開始謝跡的情緒變化,打算來個打包安撫。
“離石漪那種人遠一點。”謝跡突然開口。
他轉過來,垂著眼,直視夏時阮,“石漪最喜歡玩的就是那種,比她大,還傻的男beta。”
“你大概不知道她是個什么樣的人,”謝跡笑了笑,看著夏時阮臉上的表情,“未成年就能把beta玩到墮胎三次的女人,你最好別跟她有什么牽扯。”
夏時阮愣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艱難的問了一句:“你們不是朋友嗎?”
夏時阮可以保證他的問句里不含任何懷疑和諷刺的意味,只是單純的覺得,他們既然是好朋友,那謝跡為什么還能在他面前這樣說她,是不是不大好。
可謝跡不知道理解成什么了,臉色愈發沉了幾分。
他盯著夏時阮看了一會兒,冷冷吐出幾個字:“我跟她又不一樣。”
房間里很靜,隔音也很好,聽不見任何門外傳來的動靜,只能聽到面前站的人淺淺的呼吸聲。
“我要喜歡誰,就只會有他一個。”謝跡說。
夏時阮抿了抿嘴唇,不明白為什么話題會拐到這個上面來。
半晌,他才干巴巴的說了一個字:“……哦。”
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時候,當然只能裝傻。
謝跡吐出一口氣,臉色依然沒放晴,只說:“你這兩天就跟在我后面,聽到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