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禾話音一落,方才還喧鬧不止的人群,霎時一片寂靜,皆是雙目炯炯地瞧著站在攤位前那幾人。
瞧著沈家大房那幾人一言不發的模樣,周圍眾人滿是興味,目光在沈之禾與沈家祖母之間不斷逡巡,片刻之后,幾位相熟之人便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約莫是心虛,那些人的動作瞧在沈家祖母眼中,仿佛在指責自己苛責二郎家的孩子,她渾濁的眸子死死盯著沈之禾,顫抖著抬起手,指向沈之禾,“老婆子還沒死呢,你一個未出閣的女郎,張口便是嫁妝,你還有沒有點廉恥之心!”
沈之禾冷哼一聲,心中暗道今日必得尋個法子解決這大家子,不然往后隔三岔五來鬧個一次,自己生意都做不成。
“是祖母不愿拿還是拿不出?難不成我阿娘的嫁妝都被大伯拿去還賭債了?”
聞言,沈家祖母對上沈之禾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目光,母險些一口氣喘不上來,哆嗦著身子,指著沈之禾的鼻子怒罵道:“一派胡言!怎么老婆子還沒死呢,就急著分家產了?”
“沈家阿婆,這話就是你說的不對了,這沈小娘子母親的嫁妝自然是歸小娘子所有,怎能算得上你沈家的家產呢?”王娘子嗤笑一聲。
聞言,沈之禾詫異地瞧了眼王娘子,先前倒不知此人還有幾分江湖義氣。
清晨的集市人格外的多,漸漸地沈之禾的攤位被包的里三層外三層,皆是看戲之人,沈家大伯娘孫琴瞧著人越來越多,而自己的婆母被那臭丫頭一句話,激得自亂陣腳,心中焦急,下意識扯了扯沈大郎的衣袖。
“當家的,莫要與那丫頭糾纏,今日我們來此所為之事便是讓那丫頭將制作豆腐腦的方子交出來。”
聞言,沈大郎扶住沈家祖母,手掌緊緊扣住她的肩膀,沈家祖母吃痛抬頭,剛要開口便聽得沈大郎開口,“阿禾莫要人性,先前是你大伯娘的錯,不該不問你便將你許配給她家遠方侄子,可那孩子大伯也見過,身姿俊朗又是個讀書人,你若嫁給他往后自然吃不了苦頭,不如今日便隨大伯回家吧。”
話音一落,孫琴當即眉頭一皺,她那侄子是秀才郎往后是要娶官家小姐的,這沈之禾如何配得上,正要出口反駁,卻在觸及到沈大郎陰沉地目光時,吞咽了回去。
沈大郎自認為自己放下架子便能將沈之禾哄回家,待她回了家,到是圓的扁的,還不是任自己揉搓。
哪里知道沈之禾一早便將兩人的動作瞧在眼中,少女明亮的眸子直直瞧著沈大郎,就在眾人以為她要同意之際,忽而她輕笑出聲,“您二位何時與我說要將我許配給大伯娘的侄子?”
沈之禾原本想著不如直接破罐子破摔,讓旁人知道自己乃是那孫琴趕出家門,后轉念一想,單憑自己只言片語,恐怕難以服眾,不如利用那家鋪子,挑撥沈家大房與祖母的關系,到時他們內斗起來,必然自顧不暇。
到那時恐怕也沒有精力來找自己麻煩。
說著,沈之禾目光游移之間落在孫琴的臉上,只見她滿是憎惡地瞧著自己,看起來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她那侄子,面色一白沖著一側的沈大郎道:“大伯,大伯娘那模樣瞧著似乎十分不愿呢。”
“小賤蹄子,別給臉不要臉,你那死鬼父母走得早,你無父無母不還是要仰仗我為你尋一門好親事,我那侄兒乃秀才郎,你自然是高攀不上,不過你容貌尚可,到是可以入門做妾,也算是高嫁了。”憋悶許久的孫琴,不顧沈大郎阻攔,一手叉腰斜著眼如打量貨物一般瞧著沈之禾。
話音剛落,周圍一陣唏噓,瞧著孫琴那趾高氣昂的模樣,眾人哪里還不明白,怪不得沈小娘子一介孤女在這寒冬臘月之際,孤身一人拖著幼弟在外頭擺攤,嘲諷的目光落在沈家大房身上,如針如氈。
“笑話,雖說沈小娘子如今無父無母,但你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便說她要與人為妾,實屬不妥吧。”王娘子將木碗逐一擺開,因著沈家一門的鬧騰已然浪費了不少時間,方才又聽聞,她這般說沈小娘子,這小娘子可是自己給大郎選中的妻子,怎可被人在這大庭廣眾之下這般侮辱。
沈之禾略帶感激的瞧了王娘子一眼,紅著眼眶道:“大伯娘,我知你是為了那鋪子而來,但你為何要如此羞辱我,我若為妾,沈家大姐兒往后還如何嫁人?”
聞言,孫琴滿臉鄙夷,還要開口,便被沈家祖母瞪一眼,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閉上了嘴。
“你算個什么東西,我沈家家事哪輪得到你三番兩次插嘴。”沈家祖母一把拍開沈大郎鉗制住自己的手,罵完王娘子,轉頭望向沈之禾,“自然不會讓你做妾,但你今日若是鐵了心不愿與我們回家,那便將制作這豆腐腦的方子還有那家鋪子的房契交出來。”
“祖母不是早已知曉鋪子已被抵押,如今那房契在林爺手中,不如您去找他要。”說著沈之禾怯生生地瞧了孫琴一眼,“或者您可以讓大伯娘去尋他。”
“你此言何意?”
聞言沈之禾一驚,詫異地望向沈大郎,抬手捂著嘴道:“原來大伯娘讓林爺來找我抵押鋪子一事,祖母與大伯竟然不知曉么?”
話音剛落,只聽得人群傳來一身驚呼,原是沈家祖母,受不得刺激兩眼一翻暈倒在地,沈大郎顧不得其他,當即抱起沈家祖母朝人群外鉆去,臨走前惡狠狠地瞪了眼沈之禾。
哪知她雖一臉驚恐,隨后嘴唇微張,無聲地吐露了一句話,沈大郎后背頓時激起一陣冷汗。
瞧著沈家人逐漸消失在人群中,沈之禾沖著周圍食客歉意一笑,“今日擾了各位興致,小女子在此處給各位賠不是了,為表歉意今日炸丸子免費贈送!另外近日小女子會上些新的吃食還望各位捧場。”
“小娘子大氣。”
一如往常,未過多時那豆腐腦便一售而空,沈之禾趁著收拾之際,與王娘子交談,要將此處攤位交由她一人。
王娘子頓時心思活絡起來,不枉費今日自己冒著得罪沈家大房的危險幫她說話,當即笑著答應,聽著沈之禾對自己的叮囑,心中卻是不以為然,到時自己偷偷將價格上漲,漲出的部分便皆歸自己所有,原本想著讓二丫那死丫頭跟著沈小娘子。
讓她將沈之禾手中捏著的方子都學回來,奈何那死丫頭蠢笨如豬,那日回來后竟說自己學不會,死活不愿再去,轉頭便回了秦家去做那燒火丫頭去了,看來方子一事還需從長計議。
與此同時,沈之禾捏著沈之安冰涼的小手行走在喧鬧的集市上,她似乎察覺到弟弟心中的不安,在路過一處糖畫攤位前,沈之禾駐足,彎腰將沈之安抱在懷中,輕聲道:“之安瞧瞧,可有喜歡的樣式,讓那阿公給你畫一個。”
自打沈家一門離開后便一言不發的沈之安,聽著阿姐溫和的嗓音頓時紅著眼眶將頭埋在沈之禾懷中,略帶著哭腔的嗓音從胸口處傳出,“阿姐,之安沒用,保護不了阿姐。”
沈之禾輕拍幼弟后背,沖著攤主歉意一笑,輕聲哄道:“今日之安很勇敢,擋在了阿姐身前,若是沒有之安,阿姐也不敢與祖母他們對峙,是之安給了阿姐勇氣,好了莫哭,跟個小花貓似的。”
被哄好的沈之安,紅著臉羞澀不已,故作忙碌地瞧著攤位上的糖畫,忽然目光落在最右側的一只威風凜凜的猴子身上,再也移不開了。
見此,沈之禾心中了然,指著那根糖畫,讓攤主遞了過來,塞到沈之安手中。
不多時,姐弟二人便尋到了一家木匠鋪子,剛一踏入便嗅到一股木質先香,地上灑落著不少刨花,她牽著沈之安,瞧著地上,似乎在尋找可以落腳之處,不遠處坐著一位長相憨厚的中年男子,正低著頭做著木匠活。
他聽得動靜抬頭,瞧見是兩個孩子,只以為是哪家貪玩的孩子鉆到了自家鋪子內,“娃娃,家中大人呢?”
木匠等了片刻都未聽到回答,再度抬頭便瞧見沈之禾已然湊近自己制作推車前,清麗的小臉上滿是驚嘆,她只知古時木匠手藝精巧,竟沒想到能這般精致,這推車瞧著不起眼,不僅能放爐子還有可放銀錢的抽屜,甚至那木匠連掛鉤都考慮到了。
“掌柜的,這輛推車多少銀錢?”沈之禾兩眼放光地盯著那輛車,頭也不回地問道。
聞言,木匠詫異地停下手中動作,探頭望向門外并未瞧見大人,目光又回轉到眼前兩個孩子身上,“三百文。”
雖說付錢的時候有些肉痛,但新車到手,沈之禾高興極了,當下便推著那車朝家走去,她計劃得極好,今日回去便做一頓酸菜肥腸米線嘗嘗,若是與后世味道相差無幾,明日便可擺攤賣上,不過若是單單只賣米線恐怕有人不愛肥腸,倒是可以包些餛飩來賣。
既然包了餛飩,那便再蒸些小籠包,那小籠包薄薄的一層皮,里頭裹滿湯汁,一口下去那滋味鮮香四溢,不如今日晚上便做。
“之安今日想吃些什么?”
“阿姐做的,之安都愛吃。”
夜色朦朧,屋外傳來幾聲犬叫,屋內則是忙得熱火朝天,沈之禾挽著袖子,揉著面粉,不多時一個個光滑圓潤的面團便出現在她手下,她瞧著沈之安躍躍欲試的模樣,笑著揪下一小塊遞到他手中,轉眼間便瞧見他玩得不亦樂乎。
安頓好沈之安,沈之禾扭頭便去準備餡料,那小籠包最主要的便是湯汁,她取過一早準備好的皮凍剁碎與豬肉餡攪和在一起,取過方才揉好的面團,隨著沈之禾搟面杖的動作,一張薄而勻稱的面皮便出現在她手中。
挖了一勺肉餡裹入其中,指尖翻飛,一只肚子鼓鼓,憨態可掬的湯包便出現在她手中,正所謂是皮薄餡大。
不多時,沈之禾面前便擺了一排小籠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