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邊沈之禾拿著賬本回到家中,心中惦記著還在爐子上燉著的櫻桃肉,鼻子一動,聞著從灶房內(nèi)飄出的肉香味,沈之禾順手將賬本放在進門的桌上。
挽著袖子便朝灶房走去,她將沾了水擰干的抹布,放在砂鍋蓋上,手捏在抹布兩側(cè)小心翼翼地掀開鍋蓋,瞬間眼前彌漫起一層白霧,隨即消散露出砂鍋中燉得爛爛的櫻桃肉。
不多時,十五塊紅似瑪瑙的櫻桃肉便整整齊齊碼在盤子中,沈之禾有些苦惱,若是在后世打包盒子隨處可見,而眼下卻尋不到合適的打包之物,倘若是夏天,倒是可以去荷塘里折下幾朵荷葉,用洗凈的荷葉包裹著色澤紅艷的櫻桃肉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奈何這寒冬臘月的,鎮(zhèn)上的那條河都被凍住了,前些日子她還瞧見有人在冰上鑿了個洞,似乎是準備捕魚,說起來自己還未瞧見集市上有人賣魚,估摸著是自己去的晚了些。
畢竟冬日里的河鮮也算是珍稀之物,就瞧著那河面上厚厚的冰層便知,眼下可沒有電鉆,鑿冰全靠人力,若是沒把力氣,尋常人還鑿不動哩。
正想著,沈之禾從柜子中取出一只食盒,那還是前些日子,她在木匠鋪中特意讓人做的,瞧著外頭無甚花紋樸素得很,卻是內(nèi)有乾坤,那食盒一共三層,最下頭那層在底部墊了一層薄薄的鐵片,四周用銅板與木材隔絕,上頭兩層的底部同樣嵌了一塊薄薄的鐵皮。
那模樣瞧著竟是一個古代版的自熱鍋,沈之禾坐在桌前,一手撐著下巴,另一只手的指尖輕點著桌面,心中暗道古人的智慧果然不容小覷,僅憑一張圖紙便能將從未見過的食盒做得有模有樣,過會加些滾水試試,瞧瞧能將冷掉的食材加熱到何種地步。
眼下臨近年關,不同于后世企業(yè),干到小年夜在放假的行為,如今街上的鋪子一早便不再進貨,那些在外靠搬運貨物的苦力也早早在家貓冬,故而這些時日沈之禾在街上只瞧見那些置辦年貨的人。
因此,沈之禾原本打算靠著賣便宜大碗午食起家的念頭落了空,若是要問她為何要做這自熱鍋似的飯盒,那便要提起前些日子她還在賣豆腐腦之時。
再往集市擺攤前一日,沈之禾將未吃完的地鍋雞打包在食盒中放在鍋中保溫,原想著當做第二日的午食,估摸著是那食盒太小,用棉布包著也凍了起來,那時自己又無火爐,只好厚著臉皮借用隔壁阿婆的爐子熱上一熱。
那日她便想著要是能做個能自加熱的食盒,倘若哪日自己出遠門,也不可能處處都有生火的條件,到那時這自熱鍋就是最好的選擇,只是眼下自己只能用開水嘗試,若是能同后世那般做出個自熱包,那便更方便了。
沉吟片刻,沈之禾這才將手中的食盒蓋上,待她將周家的茶宴結束后,將這食盒試驗一番,若是能成便讓木匠鋪子做一批出來,待到來年開春,用這食盒,賣些量大優(yōu)惠的吃食,再加上這能自加熱的功能,那時自己光靠賣食盒也能賺上不少。
暢想著往后日進斗金的日子,沈之禾干勁十足,不多時便將明日的櫻桃肉以及陳敬的小籠包都裝好了,她站起身子,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番自己的脖子,取了一只木盆,往盆中倒了摻了涼水的水,正要端去臥房與沈之安一同泡腳,這才想起,今日王娘子送來的賬本還在門口的桌上。
她將擦腳布往手臂上一搭,腳步一轉(zhuǎn)便朝門口走去,側(cè)著身子將木盆抵在腰間,另一只手取過賬本,隨即徑直朝著臥房行去。
推開門,只見沈之安小小一團蜷縮在床上,手中玩著自己前幾日用干草給他扎的螞蚱。
沈之安聽得動靜,抬頭一看,就瞧見沈之禾手中拿的滿滿當當,他飛快從床上翻滾而下,倒騰著自己的小短腿便朝沈之禾趕來,“阿姐,我?guī)湍隳!?br />
踮著腳就要去夠沈之禾手中的木盆,哪知過于匆忙,被自己的右腳絆了一下,眼瞅著就要撲到沈之禾身上,他頓時煞白了小臉盯著沈之禾手中冒著熱氣的木盆。
好在沈之禾反應靈敏,將抵在腰間的木盆放在桌上,隨后蹲下身子,將撲過來的沈之安抱了個滿懷,“小心些,地凍得結實,若是摔在地上說不準要青紫!
她掂了掂懷中沈之安的分量,比初到這舊屋時重了不少,不僅臉上長了肉,屁股上也長了不少,掐起來肉感十足。
“阿姐!”被掐了屁股的沈之安,在沈之禾懷中不停地蛄蛹著,試圖將自己的屁股藏起來。
“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泡個腳早些休息吧。”沈之禾將他放開,隨后端起木盆走至床邊,想著過幾日還得請木匠做一個半人高的木桶,到時再在灶房中隔出一間屋子專門用來做浴房。
沈之禾想著年后家中要新添的物什,隨手翻看著王娘子送來的賬本,一眼掃過去瞧著并無異常,忽而她的目光頓在一處,那處墨跡似乎要比其他地方深一些,隨即湊近一瞧,那處的銀錢好似是后來改過的。
心中一凜,快速翻了幾頁,果然如她所料,那賬本上又不少改動的痕跡,沈之禾壓著火氣,將賬本合上,擦干腳上的水后,快步走至窗前,指尖掛在窗前用來擋風的粗布。
屋外被月光照的亮堂,不遠處的王家瞧不見半點燈火,遙遙傳來幾聲打更的梆子聲,原來不知不覺已至亥時,王家母子多半是睡了,明日一早再去問問究竟是何原因要改這賬本。
放下撩開的粗布,沈之禾轉(zhuǎn)身往床邊走去,心中暗道難不成王娘子背著自己漲了價?算了,明日找她一問便知。
天邊泛起魚肚白,沉睡的小鎮(zhèn)緩緩蘇醒,沈之禾今日不用早起做擺攤用的吃食,倒是可以多睡了一刻鐘,但心中惦記著賬本,睡不著,便起身將衣服穿好,抓著賬本就朝王家走去。
“娘子在家嗎?”沈之禾立在門前,屈起指節(jié)輕叩木門,許久未有人應聲,她疑惑探頭望向右側(cè)的窗子,卻是窗門緊閉,“不在家?出門了么?”
天色大亮,沈之禾還要趕著將昨日訂的櫻桃肉交給食客,之后便要去周家準備茶宴,并無過多的時間在此處耗著,心中煩悶,卻還是不想將人想得太壞,說不準只是她一早便出門擺攤了。
手中攥著賬本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回家,誰料在她轉(zhuǎn)身的一瞬間,身后那扇窗打開了一條小縫,王娘子便立在窗口目光陰沉地瞧著沈之禾的背影。
她原想著徐徐圖之,讓大郎時常去那小娘子面前露個臉,上點心,哄得她自愿嫁給大郎,可這些日子過去了,大郎連她的屋子都進不去,更別說露臉了。
也不知她是否瞧出了自己在賬本上動得手腳。
王娘子心中煩悶,眼下自己在書塾讀書的幼子,被人帶著染上了賭癮,在外頭欠了五十兩銀子的賭債,自己傾家蕩產(chǎn)都填不上這個窟窿,而那沈小娘子生意卻越做越好,今日還要去周大官人家,若是在她去周家的這五日里不能將她與大郎的親事定下來,恐怕往后再要打她主意就難了。
“大郎,去沈家的路上,去一趟秦家,把二娘喚回來。”王娘子關上窗戶,沖著身后的王大郎道。
越是臨近年關,集市越是熱鬧非凡,來來往往皆是采購年貨之人,街道兩側(cè)的店鋪上插滿了迎風舒展的紅色旌旗。
沈之禾推著推車剛剛行至擺攤的地方,還未來得及放下,早早就等在旁邊的陳敬,迫不及待走上前來,白胖的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容,“我來的路上,聽人說小娘子今日要去周家,等周家人來后,可否與他說我是你世叔帶我一同去?”
聞言,沈之禾抬眸詫異地望了他一眼,“您莫不是在說笑?這周家豈是我說能帶人就能帶人的!
陳敬訕訕一笑,接過沈之禾手中遞來的小龍包,張了張嘴,似乎還要說些什么央求的話,對上沈之禾面無表情的模樣,只好閉嘴拎著木匣朝城東走去。
不過一刻鐘的時間,昨日在沈之禾預定的櫻桃肉的食客,陸陸續(xù)續(xù)將肉取走,有極個別自己未帶裝櫻桃肉的器皿,忍痛咬牙多給了沈之禾兩文錢,端了只碗離開。
才將手頭的活計做完,陸離便駕著一輛馬車,悠閑自在地踱步而來,低頭對上沈之禾的目光,勾唇一笑,利落地從車轅翻身而下,“小娘子這推車可要帶上?”
思忖片刻,想著今日出門前正好將前幾日讓木匠打的模具與自己腌制的酸菜帶上了,便點了點頭。
“你二人將沈小娘子的推車帶上,小娘子上車吧!
馬車平穩(wěn)地行駛在街上,沿路人聲鼎沸,隨著馬車逐漸走遠,外頭的喧囂漸漸遠去,沈之安坐在熏著暖爐的車廂內(nèi)昏昏欲睡,那小腦袋一點點的,像麻雀啄食一般。
沈之禾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暖爐上,心中暗道重新砌火炕是比較麻煩的,今年冬日恐怕是不成餓了,等過幾日去尋個鐵匠鋪子打了取暖的爐子,在買些碳火先將這個冬日熬過去再說。
“沈小娘子到了!标戨x輕快地嗓音將深思中的沈之禾喚醒。
她拍醒懷中睡著的沈之安,抬手在他臉上抹了兩把,這才撩開車簾準備下車,而此時得到消息的周瑩一早便候在了門口,還未等沈之禾站穩(wěn),便著急忙慌地上前拽著她往屋里走去,“今日莊子里送來了一大條魚,奈何家中廚子不擅長做魚,我一早便盼著你來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