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娶你 夫人有命豈敢不從？
輕鶯無端心虛:“……不是我收的。”
“所以郡主可有中意的郎君？”裴少疏不緊不慢問。
輕鶯沒踩穩, 身子倏地一晃，好在裴少疏緊握住她的腰，才不至于跌倒, 只是這時候一片薄如蟬翼的絹紗掉落在地, 裴少疏定睛望過去。
上面有繡了一半的花苞，含羞待放, 還有幾片鳥羽, 看起來像是鴛鴦，金色絲線歪歪扭扭，與某人的一手“好字”如出一轍。
“你繡的？”他再度蹙起長眉。
輕鶯瞅著裴少疏不展的眉頭, 心里直打鼓, 突然皺眉什么意思, 莫不是認為繡得太丑了？
最后硬著頭皮承認:“嗯……不怎么會, 我還在學呢。”以后定然能繡得精致漂亮, 她在心底默默補上這句。
“你不是怕針嗎, 怎么還碰刺繡？”
輕鶯小聲嘟囔:“以前是很怕, 但是現在已經克服了, 因為……”
少女的聲音很小很輕，臉頰泛起可疑的紅暈，吞吞吐吐不說明白, 兀自低下頭去。
“因為什么？”
“因為我想繡一個香囊贈人, 只要想到那個人……我就不怕了。”輕鶯感覺自己的臉頰快要燒起來，連舌尖都裹著燙意。
抿抿唇瓣，腦袋垂得更低。
裴少疏隨之低頭，低聲問:“是誰？”
輕鶯抬起小腦袋，氣鼓鼓瞪人一眼，丞相大人素來英明, 怎么可能看不穿她的心思，分明是明
知故問，想聽她親自說出口。
“你欺負人……我不告訴你。”
語氣嬌嗔，惹人愛憐。
裴少疏笑起來，這一笑令輕鶯更加害臊，像只小鵪鶉埋在對方胸前，忍不住踩了踩他的腳。
好過分，不許笑。
沒埋多久她就被扒拉出來，裴少疏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二人雙目相接，眼神觸碰到彼此的剎那，輕鶯窺見男人眼底的認真神色。
他的眼睛狹長清冷，此刻漆黑瞳眸流動無邊情意，令人禁不住呼吸一滯。
“好，你不說我來說。”
一陣風吹來，輕鶯定在了原地，心臟狂跳不已，目光牢牢盯住對方薄唇，等待那句夢中無數次出現的話。
風聲暫止。
“輕鶯，”
裴少疏語氣平緩、專注，眼底似有星河倒影:“我心悅于你。”
雖然早已有預感，但是真的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輕鶯還是忍不住濕了眼眶。
她伸手狠狠擰了自己的小臂一把，疼得她淚珠直接滾落，這才徹底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夢。
裴相真的喜歡她。
不是自作多情，不是一廂情愿。
她愛慕的郎君也同樣愛慕著自己。
裴少疏拇指抹去她眼尾淚花，輕聲:“怎么哭了？”
“我也心悅你。”她眼睫濕濕嗒嗒，桃花瓣似的盛著一汪水。
“你這幾日沒來，我還以為……那你會娶我嗎？”
“你才剛回家，王妃肯定想多留幾年，”裴少疏捧著她的面頰，“若是立馬向王爺王妃求娶你，豈不是顯得居心叵測？”
“再說了，難道你不想跟親生父母多相處一段時日嗎，莫非還怕我跑了不成？”
輕鶯撇撇嘴巴:“你不能跑，我們兩個有婚約在身的。”
“婚約？”
裴少疏面上露出明顯的驚訝之色，可見他的確從不知自己還有一樁娃娃親。
那日王妃拉著輕鶯講了許久悄悄話，把自家跟裴御史家定下娃娃親的事兒和盤托出。雖說當時沒有信物，但裴家長輩基本都知曉此事，只要問一問裴少疏的兩位伯父便能一清二楚。
那時裴少疏的年紀小，所以應當不知此事。
輕鶯知曉自己和裴少疏有婚約以后失眠好久，很開心喜歡的人是自己的未婚夫，但她不想用婚約綁住對方，兩人尚未明確心意，萬一對方沒那么想履行婚約呢……？
不可以做逼人成親的壞人。
所以她拿起了針線，想繡一個香囊給對方表達心意，如果裴少疏收下，他們就算兩情相悅。
如果不收……
她一定會蒙在被窩里哭三天三夜。
輕鶯把兩家有娃娃親的事告訴裴少疏，扯住對方的衣袖，有點小霸道:“所以你本來就是我的。”
望著少女清澈見底的瞳眸，裴少疏低頭在她唇角落下一吻:“嗯，我獨屬于你。”
“再親一下。”她忍不住行使未婚妻的權利，手不由自主摸上了對方窄腰，又蹭了蹭好久沒摸過的腹肌處。
隔著衣物不太好摸。
裴少疏把她抱得更緊，水墨色大氅蓋住少女肩頭，遮住大半身軀以及她作亂的雙手。
他低聲，逗人似的:“郡主怎么隨意輕薄我？”
二人站在廊下你儂我儂，廊外樹影婆娑，松柏濤聲作響。
樹影后方，無人注意之處，兩個華貴的婦人正言笑晏晏瞅著他們，眼里盡是慈愛與寵溺。
洵陽王妃溫和說道:“想不到他們感情這般好，看來是我之前多慮了，還以為是我家珠兒一廂情愿。”
文敬長公主莞爾，好奇問:“倘若真是一頭熱又該如何？”
“我這個做娘親的虧欠她太多，不論珠兒喜歡誰，哪怕強取豪奪我也要為她把人綁在身邊。當時知道她看上丞相的時候……我還頭疼了好一陣子，畢竟丞相的勢力不可小覷，我真不敢輕易動手。”王妃坦白說。
長公主往她手上拍了一下，笑罵道:“念了這么年佛都白念了，動不動就要強取。”
“你呀，這性子難改。”
王妃訕笑:“我這不是沒動手嗎，反正我們兩家本就有婚約，再加上他們兩情相悅，世上還有比這更美滿的姻緣嗎？”
“不過我很好奇裴丞相何時看上我們家珠兒的。”
長公主輕咳一聲:“你可知你家珠兒是我徒弟？”
“啊？”洵陽王妃滿臉震驚，似乎沒聽懂對方在說什么。
看到對方瞪大眼睛，長公主心情莫名愉悅，慢悠悠開口:“小疏曾把小郡主帶到我面前，讓我教她丹青。”
“小郡主的確天賦極佳，也不知是隨了誰，你跟蕭裘好像都不擅畫吧？”
王妃現在滿腦子都是長公主嘴里那句“徒弟”，忍不住追問:“丞相把珠兒帶到你面前，讓你收她為徒……這是為何？”
“因為她天分難得呀，你不會以為我在哄你吧，明珠的畫頗有靈氣，比許多宮廷畫師還要自然生動。”
“當然了，小疏帶她來找我最大的緣由是——”
王妃目光緊盯。
長公主輕笑:“想讓我收她做義女。”
“小疏說輕鶯沒有雙親，家里連個撐腰的人都沒有，想讓我收她做義女，這樣成親以后她便有了娘家，也能避免許多流言蜚語。”
王妃整個人愣住:“所以、所以在很久以前，裴少疏就在籌劃娶珠兒，并且在背后鋪好了路？”
長公主笑吟吟，微微點頭。
“那個時候她還只是相府里一個小婢女，裴少疏卻為了順利娶她過門，百般籌謀……”
若非真心喜愛，豈會付出諸多心思？
“小疏從來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他心悅一個人就是單純喜歡她，不會摻雜任何利益。”
洵陽王妃紅了眼眶，是呀，她年輕的時候仗著身份高貴看不起仆婢，肆意打罵，所以導致自己的女兒流落在外多年吃盡苦頭。
現如今再看裴少疏，身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他不僅沒有輕視下人，甚至打算迎娶自己的婢女，這是何等的仁義與氣魄？
對比之下，王妃終于大徹大悟，她曾經看不起的下人也是別人捧在懷里疼的孩子，是她錯了……
“可惜呀，本宮好好的義女被你奪走了。”長公主看她低落，隨口與人說笑。
王妃擦了擦眼淚，聲音堅定:“聽聞東昌王倒臺后，他手底下的奴隸所救出不少孩子，我會和王爺一起幫那些孩子尋找雙親的。”
“就當……感激上蒼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
長公主挑起眉頭:“弟妹長大了。”
風靜靜吹拂，她們對視一笑，同時看向還在膩歪的一對佳人。
……
小別勝新婚，輕鶯自從入相府頭一次跟裴少疏分開如此之久，心里思念成災，非得纏著裴少疏親個夠。
裴少疏顧及著這是在王府，時不時有人經過，故而不敢太放肆，不緊不慢輕吻著少女唇瓣，如同細雨綿綿。
輕鶯卻不滿足，間隙小聲說:“大人以前不是這樣的。”
“怎樣？”裴少疏松開人，忍俊不禁問。
“以前你都會把我的嘴唇親紅親腫親破皮！唔——！”她嚷嚷道。
話未說完，嘴就被裴少疏用手掌捂住，丞相大人俯身低頭，頗為無奈:“郡主，你是想讓全府都知道我們在偷情嗎？”
輕鶯眨巴眨巴眼睛。
裴少疏施施然松開手，輕鶯噘起嘴巴:“我巴不得讓全長安都知道……”
“親一下而已……”這個地方鮮少有人踏足，一般不會有人經過，輕鶯有恃無恐。
“想讓全長安都知道？”裴少疏湊過去吻她眼睫。
輕鶯紅著臉，耳廓泛起朱砂，一路蔓延至耳垂脖頸，眼睫微微顫動:“嗯，覬覦大人的人太多了，我得讓她們死心。”
裴少疏突然把她抱起來，輕鶯連忙圈住男人脖頸，而后又扶住他肩膀，被舉到高處，只能低頭瞅著對方，垂眸可以望見他深邃的雙眸。
這個男人居然用抱小孩的姿勢抱她！
“郡主收了那么多求親書，還怪我受人覬覦？”丞相大人嗓音不疾不徐。
“都說了求親書不是我收的……小氣鬼。”輕鶯雙瞳無辜眨動，晶晶亮亮。
她晃了晃裴少疏的肩膀:“放我下來……”
話音剛落，身后傳來腳步聲，輕鶯眼睛瞬間睜大，不會吧，這個羞恥的姿勢不會被人瞅個正著吧……
試圖催眠自己，豈料后方傳來侍女的聲音:“那個……見過丞相，我來給郡主送……鞋。”
輕鶯的臉噌的一下燒得通紅。
侍女放下輕鶯的繡鞋腳步匆匆離去，輕鶯從始至終沒敢回頭看，腦袋快要冒煙。
裴少疏不以為然，眉梢輕揚:“不是想讓全長安都知道，這才一個人而已，郡主羞什么？”
他把輕鶯放下，扶著少女坐在廊下，親手為她穿上鞋履，還不忘道:“怕針線就不要繡了，我已明白你的心意，不要為難自己，好不好？”
輕鶯唇角彎起來:“知道嘛，但是我想繡完，而且要你日日佩戴在身上。”
“你愿意嗎，即使有點丑……”
裴少疏替她攏了攏大氅，低聲笑:“夫人有命豈敢不從？”
一句“夫人”，方才紅暈消退的臉再度泛起殷紅，輕鶯白玉般的小臉霎時成了紅瑪瑙，好半晌沒吐出半個完整的字節。
“還、還沒成親呢……”
“想成親了？”裴少疏湊得很近，近到下一刻就能接一個吻。
輕鶯心里覺得自己要矜持，嘴上卻又很坦誠:“想。”
他們已經互明心意，想成親也在情理之中啊，輕鶯抬起眸子，直勾勾盯著丞相大人。
裴少疏站起身，揉了揉少女毛茸茸的腦袋，嗓音低沉悅耳:“乖乖等著，我先走了。”隨后抬步就走。
嗯？
才多久就要走，不能在這里住一晚嗎。
這個男人怎么可以來去匆匆，親完就跑？
眼見對方就要拐出回廊。
輕鶯氣呼呼鼓起雙頰，沖著男人挺拔背影:“你走那么急回去干嘛呀！”
恰逢冬風過庭院，遠處梅花花瓣零落，隨風飄揚至身前。
白梅花瓣落在肩頭，裴少疏轉身回眸，身姿若高山瓊玉，不可攀折，一貫清肅的眉眼在觸及少女的剎那，冰雪消融，變得柔和萬分。
他眼底盛著熾熱的情意，燙傷了整個寒冬。
輕鶯驀然頓住。
丞相大人笑著說:“備聘禮，娶你過門。”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