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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謝諾這話匣子一打開……

    謝諾這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

    “千帆很像是一株堅韌不拔的仙人掌,為了保護自己渾身上下都豎起刺,在什么惡劣的環境中都能努力生存。我跟她正好相反,我的性格比較弱,遇事喜歡逃避,在外人看來可能就比較好欺負吧。

    “可能她從小到大因為性別而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太多,她對女孩子們很包容,向來都是能幫就幫。

    “我們當時同時進公司做實習生,公司前輩看我好欺負,把亂七八糟的工作全都塞給我,最后還把我的勞動成果占為己有。我很不甘心,卻又因懦弱不敢反抗,只會一個人躲在樓道里哭。是千帆找到我,幫我擦干眼淚,又站出來和上司說了真相,幫我爭取到了很大的權益。”

    前方紅燈,謝諾點下剎車在黃線前停下。

    她仰起頭逼回眼淚,好幾秒后,她頂著通紅的雙眼扭過頭對閻煦說:“是不是很可笑?明明她才是那個最需要被呵護的女孩子,可每次都是她勇敢站出來保護我們。”

    ……

    閻煦安安靜靜聽著謝諾說有關于柏千帆的一切,等對方說得差不多,她才開口詢問:“聽你描述,柏千帆生前應該是一個能拎得清的人……它和它的原生家庭的關系應該很差?”

    “非常差。”謝諾吸了吸鼻子,語氣嚴肅,將這三個字咬得極重。

    “她父母每次打電話過來就是要錢,從來沒有關心過她工作怎么樣、過得好不好、壓力大不大……我真的沒有見過這么不負責任的父母!”

    閻煦以前在冥界也見多了這種重男輕女的家庭。這種家庭出來的女孩,要是女孩自己能拎得清還好,她們尚有機會擺脫原生家庭;倘若女孩自己也拎不清,那她們大多會被原生家庭蹉跎一生,甚至連思維也被同化,最終活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柏千帆呢?它對它父母什么態度?”

    “對這種父母能有什么態度?那一家三口像螞蝗一樣只會趴在她身上吸血,她恨不得與他們斷得一干二凈!可他們一家又怎么可能會輕易放開她這棵搖錢樹?”

    謝諾每每想到自家閨蜜生前的遭遇都會氣得心臟疼。

    “千帆和他們僵持了很久,最終雙方達成一致,千帆每個月給他們轉2000元贍養費,他們不許再騷擾千帆。他們一家三口當時答應得好好的,可后來每個月依舊會不停的打電話給千帆,變著花樣找理由問她要錢。

    “好在千帆早有準備,她每個月工資9000元,但她告訴父母每個月只有3000元的工資,給他們轉完2000元之后自己只剩下1000元,只能勉強支付房租、水電和餐食。每次她父母打電話來她就賣慘,逼急了就鬧自殺。”

    謝諾冷笑:“她父母也怕她真自殺——這倒不是在關心她,而是因為她只要活著好好工作,他們每個月還能收到2000元錢的贍養費。可如果真把她逼死了,他們從此以后就一分錢都得不到了。”

    閻煦胳膊搭在窗沿處,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在窗沿處輕點。

    “既然兩邊關系鬧得這么僵,柏千帆又為什么還會回去?”

    “我也不太清楚。”謝諾搖搖頭,“她沒有告訴我。”

    禹城市到柏千帆所在的陽川市大約1個半小時的車程,從陽川市再到下面的陽湖村還得再開40分鐘。

    下高速前,謝諾拐進陽川市的服務區停下車。

    這會兒已經下午1點多了,她惦記著閻煦今天到現在都沒吃飯,想著在服務區吃點東西,順便加個油。

    她們二人在快餐店點了些吃的,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閻煦打開裝著桂花糕和荷花酥的飯盒放在桌子中間同謝諾一起分享。

    陳新洲給閻煦準備的午飯是宮保雞丁蓋飯。

    雞丁被炒得外酥里嫩,每一塊都裹滿了濃郁的醬汁,酸甜微辣的味道恰到好處,簡直是下飯神器。

    尋常的宮保雞丁都是用花生米炒制,而陳新洲用的是巴旦木和腰果。

    巴旦木和腰果經過精心烤制后口感香脆,帶有一種獨特的堅果香氣。一口咬下,裹著醬汁的堅果香氣在口腔中散開,美味到閻煦恨不得吞掉舌頭。

    果然,陳新洲的廚藝永遠不會讓人失望。無論多么尋常的菜,在它手里都能做出令人驚嘆的味道。

    謝諾本就是個愛吃甜點的姑娘,她嘗了一塊桂花糕,眼睛瞬間睜大,瞳孔也亮了起來:“這桂花糕也太好吃了吧!您店對外出售嗎?”

    這段時間下來,閻煦的嘴早就被陳新洲養叼了,尋常食品已然入不了她的口。

    她擰開保溫壺,喝了一口尚且溫熱著的銀耳蓮子羹,慢悠悠地搖搖頭:“這些甜點都是我們自己吃的,不對外出售。”

    陳新洲負責她的一日三餐,余下的時間還會變著花樣給她做些小零嘴什么的,哪有空服務顧客?

    “真可惜。”謝諾歪頭看著手里吃了一半的桂花糕,語氣里又是羨慕,又是遺憾,“做你們店里的店員真好。”

    謝諾喝了口從快餐店買的果珍,目光透過窗戶,落在外面略顯荒涼的高速路上。

    “上一次去陽湖村還是兩個月之前,那時候剛知道千帆的死訊,我男朋友開車帶我去參加她的葬禮,我在副駕駛難受了一路。”

    她垂下眸子,自嘲地扯了扯唇角:“說是葬禮,其實就是一個從火化到下葬的簡單的流程。甚至他們一家人一開始都不打算火葬,覺得那樣太費錢了,不如卷個草席子直接扔到后山里。是村委會說他們村火葬后會給2000元補償,柏家人為了拿2000元的補償款才將千帆送去縣里的火葬場進行火化。”

    閻煦吃完宮保雞丁蓋飯,收拾著餐盒,一邊問道:“你是怎么得知柏千帆死訊的?柏家人通知的?”

    “我和千帆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您也知道,女孩子之間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就算偶爾不在一起,我們也會每天發微信,晚上睡覺前互道晚安,哪怕是她回到陽湖村之后,我們的聯系也從未斷過。”謝諾望著窗外,眼神空洞洞的沒有聚焦。

    “所以在她回去的第三天,我一整天都沒有收到她發來的信息時,我心里就預感到她可能出事兒了。到了第四天,我鼓起勇氣撥通她的電話,可電話那頭卻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對方聽說我找千帆,只是很不耐煩的說了句‘我姐已經死了’,就掛了電話。”

    她的嘴唇抖了抖,嗓音也跟著發顫:“我當時……我不知道我怎么形容我當時的感受,我以為我得知千帆的死訊后會嚎啕大哭,但我沒有,我很冷靜地又打了一遍千帆的電話,電話接通后我問他是不是千帆的弟弟柏天賜,對方說是。我問他千帆什么時候舉行葬禮,我說我和千帆是一個公司的,按照我們這里的規矩,同事去世之后我們得參加葬禮,還得隨500元份子錢。

    “柏天賜本來還挺不耐煩的,一聽見我要隨500元份子錢,立馬改口說過兩天就準備葬禮,還熱心地給了我一個他們家的地址。”

    閻煦拿出一包紙巾,從中抽出一張默默遞給她。

    謝諾勉強地彎唇道謝,攥著紙巾緩緩吐出一口氣,輕聲說:“我從始至終都很冷靜,就好像沒有心一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我冷靜地掛了柏天賜電話;冷靜地給上司請假,順便告訴他千帆的死訊;又冷靜的叫上我男朋友立刻出發去陽湖村。

    “到了陽湖村,我看見千帆的遺體時沒哭;她火化下葬沒哭;聽見柏家人到死也不放過千帆,還在想著如何算計她時也沒哭;甚至從陽湖村回來的路上我都沒哭。

    “可到了家里,看見她送我的生日禮物時,我突然就繃不住了,一個人坐在家里嚎啕大哭。

    “第二天回到公司,看到她空蕩蕩的工位,我的心也空蕩蕩的。午休時,正想叫她一起去吃飯,話到嘴邊才想起她已經不在了。回家的路上,看到絢麗的晚霞習慣性的拍下來想發給她,打開置頂的那個對話框,突然意識到她好像永遠也看不到我分享的這些了……”

    每當這種時候,她的心臟一抽一抽得疼,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謝諾突然理解了那句話——親人的離去不是一場暴雨,而是此生漫長的潮濕,我困在這潮濕當中,是清晨空蕩的廚房,是晚歸漆黑的窗,在每一個波瀾不驚的日子里,掀起狂風暴雨。(注1)

    不知不覺,她已滿臉淚水。

    她慌亂地擦干凈眼淚,嗓音里還帶著沙啞:“抱歉,我情緒有些失控,讓您見笑了。”

    閻煦把整包紙巾都遞給她,認真地看向她:“難受的時候可能哭出來會好一些。”

    “謝謝您,我現在已經好多了。”

    許是怕自己情緒再次失控,謝諾吸了吸鼻子,干脆轉移了話題:“閻老板,您說千帆為什么會向我求救?是因為她死的有冤情嗎?其實我一開始懷疑過有沒有可能是千帆的父母害死她,但我轉念一想,千帆的父母眼里只有錢,他們更希望千帆好好活著每個月給他們打錢才對,不然千帆也不會每次用自殺來威脅他們都能成功了。”

    “一般來說死者托夢求救,很可能是有人想對它的尸體或魂魄做些什么。”閻煦說,“這也是我說想去柏千帆的墓前看看的原因。”

    謝諾更不理解了:“可千帆都已經火化下葬了,他們還能做些什么?”

    “能做的可太多了。”閻煦隨口回答,“民間有亂七八糟的邪術,他們會用尸油、尸骨、骨灰,或者直接用死者的魂魄煉化邪物、邪陣。”

    這些陌生又恐怖的詞匯,聽得謝諾毛骨悚然。

    總歸兩人這會兒已經吃飽喝足,她們也沒有過多浪費時間,上車繼續趕往陽湖村。

    下午2點20分,兩人終于抵達陽湖村。

    謝諾按照閻煦的要求,將車子停在了稍偏一些的地方,兩人下車后沒有驚動任何人,悄悄去了埋葬柏千帆的后山。

    “他們對待千帆很隨意,隨便挖了個土坑就把她埋了,連墓碑都沒有。”

    山路陡峭,路上都是碎石,周圍雜草叢生。

    謝諾吃力地扒開半米高的雜草,在前面帶路時還不忘吐槽柏家人:“他們說什么千帆是橫死之人,不能立墓碑。我呸!我看他們就是舍不得這點錢!”

    謝諾的記憶力還是不錯,帶著閻煦七拐八拐,很快找到了柏千帆的墳墓。

    當初謝諾看見柏家人不愿意給柏千帆立碑,她干脆自掏腰包立了一個,還拉著男朋友把墳墓周圍好好休整了一番。

    眼下,柏千帆的墳被挖的亂七八糟,她當初立的碑倒在一旁,里面的骨灰盒不翼而飛。

    謝諾看著眼前的景象又驚又氣,指著墳墓的手指都在發抖:“他們居然真的把千帆的墳刨了!他們是不是有病啊!”

    第42章 謝諾著實沒想到柏家……

    謝諾著實沒想到柏家人能把事情做得這么絕。

    “刨你家墳”這不論在什么語境下都能得算得上一句臟話,柏家人倒是好,自己刨自己家墳。

    謝諾無法想象柏家人會用千帆的骨灰做什么,但就柏家人見錢眼開的性質,肯定不會是什么好事兒。

    閻煦早就猜到會是這樣,她對這一切倒是一點兒都不感到意外。

    她拉住快要氣瘋了的謝諾,冷聲說:“走吧,去看看柏家人到底在用柏千帆的骨灰做什么。”

    謝諾深呼一口氣,一路沉默著下了山。

    到了山底,謝諾提議:“閻老板,我車里有防狼棒和防狼噴霧,我們先回去拿上吧?”

    柏家人一點兒道理都不講,遇事兒先物理威懾嚇唬別人,物理威懾不了,就靠著撒潑打滾耍無賴。

    謝諾第一次來時,柏天賜還打過她主意,妄圖想把她留在陽湖村給自己當媳婦兒。

    好在謝諾當時帶著身強體壯酷愛健身的男朋友一起來的,在陽湖村的那幾天她男友根本沒敢讓她離開自己視線,連上廁所都是等著回到他們賓館房間解決,一點兒機會都沒給他們留。

    閻煦點點頭:“也好。”

    雖說她是用不著,但謝諾還是帶著比較好。

    兩人回到車里取出了防狼棒和防狼噴霧隨身攜帶,隨后氣勢洶洶地走向柏家。

    陽湖村依山傍水,村子里的建筑幾乎都是帶著小院兒的低矮平房,只有少數幾家有錢人蓋的小二層。

    謝諾帶著閻煦七拐八拐,終于找到了柏家的房子。

    柏家人除了柏千帆,剩下三人都是好吃懶做的主兒。

    他們一家人中只有柏母會時不時做點活兒掙些錢,柏家父子倆正事兒一點都不干,天天就知道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打牌、吹牛皮。

    陽湖村大多數村民對柏家人的印象都是又窮又懶,滿嘴跑火車,他們也不大看得上柏家人。

    柏家的房子也算是整個陽湖村最破舊的,主屋又小又破,院子用磚塊圍了一圈兒,中間的大門搖搖欲墜。

    謝諾一腳踹開院子大門,木質大門被踹開后晃了晃,居然堅強地沒有倒下。

    院子里擺著不少剛折好的紙人、紙馬、紙轎等,柏家三人正在折紙元寶。

    謝諾踹門的動靜把柏家三人嚇了一跳,柏母從椅子上跳起來破口大罵:“哪來的死丫頭片子!來我家撒什么野呢!”

    柏天賜一眼就扔出了她:“你是我姐的同學?叫謝……謝諾!”

    他的目光挪到了閻煦臉上,眼神瞬間變得熾熱而貪婪。

    閻煦身材高挑,五官優越,她今天穿著一身藍色的運動裝,眼神淡漠,表情冷冰冰的。

    這在柏天賜眼中,她活像畫里走出來的冷美人。

    他的眼睛緊緊盯著閻煦,明目張膽地打量她的身體。手指也不自覺地搓動著,嘴角勾起一抹淫|笑:“謝諾,你身邊這妞兒真漂亮啊,你這是特意把人家帶過來介紹給我當媳婦兒嗎?”

    閻煦感受到柏天賜這惡心的目光后表情更冷了,看他的眼神像是看死人似的。

    “我介紹你個大頭鬼!你要不要撒泡尿照照?就你這副令人作嘔的德性也配和她搭話?”謝諾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質問他們,“千帆呢!你們是不是把她的墳挖了?你們又把她的骨灰藏哪里去了!虎毒還不食子呢!你們居然連自己女兒的墳都挖,你們、你們簡直不可理喻!”

    柏天賜表情一惱,正要罵回去時突然想起謝諾那身強體壯的男朋友。他又縮了縮腦袋,趕忙把差點兒罵出口的話吞了回去。

    也不知道她那個男朋友這次有沒有跟著一起來……算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確認她那個討厭的男朋友沒來再說吧。

    柏母這下也終于想起謝諾是誰了,她板著臉,語氣很差勁:“瞎嚷嚷什么呢?什么千帆,她叫招娣!還有啊,招娣是我們家女兒,我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一個外人管得著嗎?”

    謝諾被柏家人的無恥氣得渾身發抖,她朝著他們伸出手:“千帆的骨灰呢?還給我!”

    柏母的白眼簡直要翻到天際去了:“什么叫還給你?你搞清楚沒有?招娣是我們柏家人,你一個外人擱這兒瞎鬧騰什么!”

    “行了!都別鬧了!”柏父站起身,拿出一家之主的派頭呵斥道,“小謝,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招娣怎么說也是我們女兒,我們怎么會害她呢?”

    他手指劃過地上這堆紙做的物件兒,臉上掛著假惺惺的表情:“我們這不是也覺得當初委屈了招娣,所以想著把招娣的骨灰挖出來,再給她燒些東西,選個良辰吉日重新下葬。”

    “選個良辰吉日重新下葬?”閻煦嗤了聲,向前走了幾步,一腳踩在折好的紙轎上,腳尖輕輕一捻,紙轎在腳下被捻成一團,徹底壞掉。

    “我看你們是想選個良辰吉日給柏千帆配段冥婚吧。”

    “你這個賤人!你到底在發什么瘋!”柏母看著被踩壞的紙轎大怒,眼里仿佛能噴出火來,“趕緊滾!我們家不歡迎你!”

    閻煦說得沒錯,他們確實打算把柏千帆送去結陰親。

    結親對象是隔壁村40多歲的老光棍,對方20來歲的時候犯事進了監獄,去年剛被放出來。

    老光棍在監獄里快憋瘋了,出來后心里總惦記著下半身那點事兒,時不時就得找地方發泄一通。

    就在上周,他照例去老地方嫖,沒想到嫖了一半時突遇警察破門而入。

    他嚇了一跳,壓根來不及思考,提上褲子就往窗戶下跳。

    老光棍當時人在2樓,他所在的那棟樓的樓層要比一般樓矮,按理說從那個高度往下跳不至于摔死。

    可他就是趕得巧了,掉下去的位置上有個破了一角的花壇,他掉下去時腦袋正好磕在那尖角處,當場死亡。

    老光棍那對70來歲的父母得知他的死訊悲傷欲絕,又惦記著自家兒子到死都是個光棍,便想著不如在給老光棍結個陰親,讓他在地下也算是有個伴兒。

    可這幾年村委會宣傳教育工作開展的比較好,像冥婚這種違反社會道德和法律法規的封建迷信活動早就是三令五申、明令禁止過了。

    更何況老光棍的情況大家也都知道,那些女兒夭折的,人家就算真想給自家女兒在地下找個伴兒,也不可能找又老又窮,進過局子,還愛|女票|女昌|,最后又是以這種屈辱可笑的方式死亡的老光棍。

    老光棍的父母找來找去,居然跟柏家人看對了眼。

    那邊兒看上了柏千帆年輕漂亮,還去大城市打拼過,見過世面。柏家人這邊簡單粗暴,就是看中人家給的那2萬塊的彩禮錢。

    冥婚這事兒對柏家人來說簡直是意外驚喜,他們也沒想到。這賠錢貨死都死了,居然還能拿她的骨灰再換2萬塊錢。

    他們壓根沒有猶豫,連夜把柏千帆的墳刨了,歡天喜地的把骨灰拿了回來。

    兩家人私下偷偷摸摸敲定了冥婚細節,雙方商議決定,老光棍這邊出2萬塊的彩禮錢,而柏家人需要陪嫁一些如紙人、紙馬、紙車、紙轎等紙折的物品。

    這些紙做的東西從外面買還得花錢,但柏家人是一分錢都不想花,所以這幾天他們一家三口自學折紙,每天把大門一鎖,蹲在院子里偷偷摸摸地折柏千帆的“嫁妝”。

    折這些東西可并不容易,因而柏母見著閻煦居然一腳就踩壞了一個他們辛苦折出來的紙轎,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她向前跨一大步想推開閻煦,卻不料閻煦提前預判了她的走位,在她身體前傾時突然閃過身,讓她撲了個空。

    柏母一個沒收住,直挺挺地向前倒去摔了一個狗吃屎,還連帶著壓壞了好幾個好不容易折出來的紙人、紙馬。

    謝諾走上前擋住閻煦,低頭看著趴在地上的柏母,咬牙切齒道:“我們可以走!但是你必須把千帆的骨灰給我!”

    閻煦方才的話讓她恍然大悟,她這才明白那些夢境含義。

    夢里的背景在湖邊,是因為千帆在湖里身亡。

    那個抓著她胳膊要帶她走的男人,怕不就是柏家人給她找的冥婚對象吧?

    千帆生前就被這家人折磨,死了之后都沒落下清凈,還被柏家人賣掉配了段冥婚。

    謝諾被他們的所作所為氣得氣血倒涌,大腦缺氧,耳邊盡是“嗡嗡”聲。

    “還給千帆配冥婚?”她雙眼通紅,嗓音都在顫抖,“想都別想!我不允許你這么糟蹋千帆!”

    “關你屁事!”柏母從地上爬起來,顧不上心疼那幾個被壓壞的紙人、紙馬,指著謝諾鼻子罵,“這是我們家的事情,你跟那個賠錢貨非親非故的,有什么資格來指手畫腳?”

    柏父也跟著陰陽怪氣:“我們這兒的規矩是姊妹彩收到的禮錢拿回家里,以后給兄弟娶媳婦兒用!都怪那個賠錢貨命短死得早,冥婚收的彩禮可比活人結婚收的彩禮少多了!算下來還是我們虧了呢!”

    其他人吵架時柏天賜一聲不吭,眼珠子在閻煦身上和院子門口來回打轉,心里不斷琢磨。

    都過去這么長時間了,謝諾的男朋友還沒過來,八成就是沒跟著一起過來。

    這么一想,他膽子也大了起來,眼神幾乎要黏在閻煦身上:“小美人,要不要考慮跟了我?我媽這些年給我攢了不少錢,再加上我姐那冥婚收的彩禮,我家在彩禮上肯定不會虧待你。”

    柏母尖叫:“不行!我是不會同意你把這個女人娶進家門的!”

    柏天賜膽大包天,居然伸手想去拉閻煦的手。

    閻煦迅速掏出一張符紙,隔著符紙捏住柏天賜的手腕重重一擰,口中無聲的念了段咒。

    待符紙貼住柏天賜的手腕開始燃燒時,她又猛地松開手,抬腳狠狠踹向他的腹部。

    柏天賜沒想到這個女人長得挺漂亮,手勁居然這么大,這一下差點把他擰骨折。

    他慘叫一聲,剛想開口罵人,腹部又受到對方狠狠一擊,緊接著,手腕上的那道符緊貼著他的皮膚猝不及防地燒了起來。

    符紙燃起的火焰像是穿過他的皮膚燃燒著他的每一個細胞,連帶著五臟六腑也跟著被架在火上反復炙烤。

    很快,符紙燃盡,火焰熄滅,方才被燒過的手腕上連道印子都沒有,可全身上下的疼痛并未就此消失。

    柏天賜疼得在地上打滾,嗓子卻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似的,怎么也叫不出來。

    柏母看著寶貝兒子這樣心都快碎了,比自己受難還痛苦。

    剛才閻煦露了這兩手,柏母也知道自己是遇上了硬茬,根本不敢再跟閻煦硬碰硬。

    可她看著寶貝兒子疼成這樣,她心里又急又慌。情急之下,她突然直挺挺地跪在閻煦面前,重重磕著響頭。

    “大師!我們錯了!求你放過我兒子吧!求求你了!求求你別再折磨他了!”

    閻煦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聲音冷漠:“柏千帆的骨灰在哪里。”

    “在水大師那兒!他就住在村東頭的那棟小二層里。”柏母語速極快,“冥婚的主意都是他出的!冤有頭,債有主,你們快去找他算賬。”

    閻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轉過身抬腿往外走。

    柏母看著還在打滾的寶貝兒子,頓時急了:“大師!我都告訴你那賠錢貨的骨灰位置了,你還沒放過我兒子呢!”

    “嗯?”閻煦頭也不回,“我有答應過你放過他嗎?”

    柏母崩潰了,連滾帶爬地從地上起來,張牙舞爪的沖著她背后沖過去。

    “賤人!我跟你拼了!”

    第43章 閻煦無動于衷,甚至……

    閻煦無動于衷,甚至頭都沒有回一下,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

    謝諾倒是緊張了一瞬,手里握緊防狼噴霧正要舉起來防身,卻見柏母用力過猛,左腳勾在了院子中間的小板凳上,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再次面部朝下朝前倒去,額角正好磕在了那扇搖搖欲墜的大門上。

    大門晃了晃,終于不堪負重,“吱呀”一聲砸·在了柏母身上。

    柏母當即就被砸得暈了過去。

    柏父從來都是欺軟怕硬的主兒,他每次都等著柏母去打頭陣,如若對方都是好欺負的人,他也會拿起一家之主的威嚴裝腔作勢地出來說幾句話。

    倘若對方是硬茬,他便像只縮頭烏龜似的躲在后面不出聲,生怕柏母闖禍之后自己跟著一起遭殃。

    很明顯,這次他們遇到硬茬兒了。

    柏父原本也想同以前一樣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免得自己也跟著遭殃。

    他屏住呼吸,悄悄往后退,壓根沒注意掙扎打滾呼痛的柏天賜正朝他身后滾來。

    柏父左腳抬起,向后半步輕輕落下。而后右腳抬起,也想往后半步落下時,正好踩在柏天賜的小腿上。

    他腳底一個打滑,仰頭向后倒去,后腦勺著地暈了過去。

    柏天賜已經疼麻了,他疼得每一寸肌肉都在痙攣,整個人都快抽抽過去了。

    相比較之下,被柏父踩了一下而產生的疼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任由院子里如何兵荒馬亂、雞飛狗跳,閻煦全程都未回頭。

    謝諾倒是回望了一眼,看著柏天賜痛苦扭曲的面容只覺得有些滲人。

    她快走幾步跟上閻煦,悄聲問:“閻老板,我們這樣……警察不會來找我們麻煩吧?”

    “我全程只對那名企圖騷擾我的男人正當防衛了而已。”閻煦毫不在意地聳聳肩,“另外兩人的跟我有什么關系?我全程都沒有碰過他們。”

    謝諾呆了呆,仔細回憶了一番,好像確實如此。

    “那他們……”

    “不會死。”閻煦似乎是知道她會問什么,眉梢輕輕上挑,“他們的罪孽可不止如此,現在死?那也太便宜他們了。”

    謝諾不置可否。

    她想到了柏母方才說過的話,又問道:“我們現在是去村東頭的那棟小二層找那個姓水的大師嗎?”

    “對。”

    “千帆的媽——”許是覺得柏母不配做千帆的母親,謝諾話說一半突然停下,硬生生地改了口,“那個女人說的太籠統了,村東頭的小二層……我記得陽湖村東邊有好幾棟二層小樓,我們要去一家一家的問嗎?”

    她剛才也在氣頭上,看著柏母被木門砸暈時光顧著暗爽,別的什么都沒想起來。

    現在回想起來不免有些懊惱,早知道當時就問的再細致一些了。

    “不用這么麻煩。”閻煦偏頭看了她一眼,分析道,“陽湖村家家戶戶院子都大敞著,只有柏家人關著門,一家三口在院子里偷偷摸摸折紙人,這說明他們應該是不想讓本村人知道這件事情。”

    謝諾若有所思:“去年公安機關抓獲了一個拐賣婦女兒童的團伙,他們在查案中發現這些罪犯們會故意殺害其中身體不大好的女子,謊稱是病故,再賣給某些信息閉塞的村子當冥婚新娘。自從這件事情發生之后,村鎮天天科普冥婚的危害。

    “一直到現在,冥婚還處于嚴打時期,真有人搞冥婚肯定也是背地里偷偷摸摸,誰敢明目張膽的來?”

    閻煦微微頷首:“這就是問題,往常舉行冥婚都得是神棍或神婆來主持。但在嚴打時期,村里干這行的肯定不敢頂風作案,能接這活兒的大概率非本村人。陽湖村不大,又沒有旅游資源,平時來村里的外地人肯定很少,我們稍微打聽一下東邊哪棟房子住著一位姓水的外村人就好。”

    ……

    兩人走到村東頭,謝諾瞅見一位被手遛彎的老大爺,趕忙跑過去詢問附近是否有一位水姓的外村人。

    大爺摸著胡子稍作思考:“外村人倒是有一個,不過姓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他朝著某個方向一指:“看見了嗎?他住那棟房子。那房子的原住戶一大家子都搬到城里去了,就把村里的房子租了出去。那個租客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來了之后幾乎不怎么出門。”

    謝諾和閻煦對視一眼,總覺得這個人應該就是她們要找的“水大師”。

    兩人同大爺道了謝,朝著大爺指的那棟房子走去。

    這棟房子沒有前院,閻煦直接過去敲了敲入戶門。

    過了半分鐘,大門突然打開了一道小縫,一位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后淡聲問:“你們找誰。”

    “你是水大師吧?”謝諾扯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半真半假道,“柏天賜介紹我過來的。”

    中年男子面無表情地打量了她們幾秒,向后退了半步:“進來吧。”

    謝諾總覺得這名中年男子給人的感覺很不舒服,正猶豫要不要進去呢,卻見身邊的閻煦毫不猶豫地拉開門,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她沒再猶豫,趕忙跟在閻煦身后一同進去。

    這棟房子一進門便是偌大的客廳,客廳光線昏暗,謝諾剛進來時差點以為自己瞎了。

    她用力眨了眨眼,終于適應了昏暗的客廳。抬頭望去,這才發現房間那頭窗戶上的窗簾緊拉著,厚重的布料不透一絲光亮,將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絕。

    客廳的家具在昏暗中顯得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認出它們的輪廓。

    中年男子輕車熟路的走到沙發右側,打開一盞昏黃的臺燈。

    “你們找我什么事情。”中年男子坐在臺燈旁邊,半邊臉陷在黑暗中,另外半邊臉被燈光照得發黃,看著有一股莫名的詭異感。

    謝諾吞了吞口水,不由的貼近閻煦。

    閻煦一點兒都不受這詭異的氣氛影響,她直直走向中年男人對面的沙發坐下,理所應當道:“當然是找你要回柏千帆的骨灰和魂魄。”

    中年男子眼底生出了幾分詫異:“就你們兩個小丫頭片子也敢在我的地盤上問我要東西?”

    他驀地笑出聲,搖頭晃腦地拍拍手:“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閻煦沒跟他廢話,掏出一枚翡翠吊墜,掛在指尖上晃了晃:“這東西你認識嗎?”

    中年男子臉色大變,猛地起身:“是你!”

    閻煦嘖了聲,意味深長地和他說了同樣的話:“是你啊……”

    柏千帆死后沒有去冥界,閻煦在陽湖村也沒感受到對方的魂魄,她便猜測柏千帆的魂魄被人收走了。

    至于收走它魂魄的目的也很簡單——柏千帆身世悲慘,柏家人又貪得無厭,收走它魂魄的人自然是想借助柏千帆對柏家的恨意將它煉化成厲鬼,為自己所用。

    簡單來說,她推測收走柏千帆魂魄的應該就是獵鬼人。

    這枚翡翠吊墜閻煦是當初從趙家收來的,她這時候拿出來就是想試探一下趙小海和孫源背后的獵鬼人會不會也是這位姓水的“大師”。

    沒想到還真是。

    這么一看冥婚這件事情沒準都是這位獵鬼人設下的局,目的就是加深柏千帆對柏家人的恨意。

    如果真讓這個姓水的成功了,柏千帆成為厲鬼之后怕不是首先就得拿柏家人開刀,把這一家人滅了口。

    謝諾沒聽懂這兩人之間的啞謎,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中年男子猛地扯下掛在胸前的玉墜,又嘰里呱啦說了一段自己根本聽不懂的話。

    中年男子話音落下,房間里的空氣驀然低了好幾度。

    緊接著,他面前的空氣不斷扭曲,幾秒后居然形成了一道鬼影。

    面前的這個女人能看穿他的布局,又將兩枚翡翠都收走,抹去了上面的煞氣,說明她能力很可能在自己之上。

    中年男子知道對方不好對付,絲毫沒有拖大,上來直接叫出自己的終極武器——從地獄中逃竄出來的惡鬼竇柳樾。

    他也是運氣好,趕在這竇柳樾剛越獄出來奄奄一息的時候跟它簽訂了契約。

    一人一鬼約定好,他幫助竇柳樾隱藏氣息,給它休養生息的時間。竇柳樾則會響應他三次召喚,幫助他干一些殺人滅口的勾當。

    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召喚竇柳樾,算是很給那女人排面了。

    竇柳樾身披一襲紅色長袍,皮膚蒼白得如同死灰,雙眼深陷,瞳孔細長而尖銳,透露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殘忍。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擺擺手:“柳樾大人,替我殺了她們吧!”

    竇柳樾舔了舔嘴唇,亮出尖銳的獠牙,正要上前,卻聽見一股熟悉的語氣。

    “呦,這不是我們冥界通緝榜上B級逃犯竇柳樾女士嗎?”閻煦挑起眉梢,居然還饒有興致地吹了聲口哨,“當初你從第十六層地獄逃竄出去之后便沒了消息,我們四處都沒打探到你的下落,沒想到居然在這里偶遇了,這是不是也說明咱倆之間的緣分未盡呢?”

    她說著站起了身,肩膀碰了碰已經嚇傻了的謝諾,戲謔道:“看到了嗎,只要多做好事,好運擋都擋不住。這不,業績接二連三的送上門來啊。”

    方才還面露兇狠的竇柳樾一愣,目光慢慢挪到了閻煦手腕中的玉珠上,身上的氣勢一點點消散,而后轉身就跑。

    竇柳樾雖然不認識這張臉,但它認識這串玉珠啊!

    它特么當初就是被玉珠的主人——那個冥界大殺器準閻王閻煦送進地獄的!

    如今它好不容易從地獄里越獄成功,怎么第一次出來就又遇到她了啊啊啊!!

    第44章 中年男人嘴角自信的……

    中年男人嘴角自信的笑容徹底凝固,看著滿屋子亂竄的竇柳樾整個人都傻了。

    誰能告訴他,這究竟是什么情況啊!

    他知道閻煦肯定不好對付,他很謹慎也沒有托大,一上來就祭出了自己攏共只能使用三次的珍貴終極武器。

    但誰能想到他的終極武器一個照面,連手都沒動就嚇得四處逃竄!

    要不是他之前確確實實見到過竇柳樾的能力,他都想報警告竇柳樾搞詐騙了啊喂!

    閻煦對中年男人的心路歷程不感興趣。

    她壓根沒有給竇柳樾逃竄的機會,指尖在空中飛快畫了道符,待最后一筆落下,符咒在空中金光一閃,接著化成一道黑色鎖鏈朝著竇柳樾襲去。

    竇柳樾沒跑兩步就被鎖鏈捆了個嚴嚴實實,它低頭看著這道熟悉的黑色鎖鏈差點兒哭出來:“每次都是這一招,你就不能換一招嗎?”

    “你未免有點太高看自己了?”閻煦撣了撣衣袖,語氣中透出一絲譏誚,“對付你這種程度的鬼魂,最基礎這招就夠了。換一招,你配嗎?”

    竇柳樾:“……”這話有夠嘲諷,它卻無法反駁。

    中年男人也快哭了,自以為能日天日地的終極底牌被人家動動手指輕松解決,顯得他現在跟個笑話似的。

    他也知道己方大勢已去,抬起手顫顫巍巍指著竇柳樾,一臉被欺騙的表情:“你不是說你在冥界沒什么對手,一般鬼見了你都得哭著喊‘大人饒命’,怎么一個照面上來就被人制伏了?”

    竇柳樾:“……”它也不想啊!它也要面子好伐?可你看看這祖宗她是普通人嗎?

    “嘖,差點兒把你這個蠢貨忘了。”閻煦重新坐下,慢條斯理地問竇柳樾:“他是獵鬼人吧?他叫什么名字?”

    剛才中年男人這么說話,竇柳樾也覺著沒面子,這會兒心底也有些火氣。

    它別過臉,語氣暴躁:“你自己問他去啊!”

    閻煦面無表情地掐了個決,繩索驟然收緊。

    竇柳樾吃痛大叫一聲,立馬認慫:“水大強!他叫水大強!”

    “白瞎了這么特別的姓。”閻煦松了松繩索,揚眉問起水大強,“柏千帆和她冥婚對象的魂魄都在你這兒吧?”

    “柏千帆還在……”水大強悲憤地瞪了竇柳樾一眼,“柏千帆的冥婚對象的魂魄我今天早上剛喂給它!”

    自從救下竇柳樾以來,水大強就在它的忽悠下把蒙拐騙來的那幾個鬼魂全都喂給了它。它可好,真遇到事兒了居然轉身就跑!

    它對得起辛辛苦苦捉鬼的自己嗎?對得起那些被它吃掉的鬼魂嗎?

    眼下,他越想越覺得自己就是個冤大頭,指著竇柳樾憤憤道:“大人,我也是有苦衷的,都是這只鬼逼著我捉鬼喂他!”

    “少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還不是因為你想養的那個水鬼不愿意吞別的鬼魂來增加自身力量,你才把那個老男人丟給我吃。”

    竇柳樾原本就對這廢物的捉鬼效率不滿意,要是他能捉個百八十只鬼喂給自己,自己好歹能在大殺器面前多撐……哪怕一招吧?也不至于像現在一樣這么沒面子。

    這會兒它這暴脾氣也上來了,猛地仰起頭甩開耷拉在臉上的長發,揭起水大強的老底毫不手軟:“你還好意思說是你捉的?除了那只水鬼和老男人是你靠著坑蒙拐騙忽悠人搞什么冥婚騙來的,剩下那些鬼哪只少的了我努力?光靠你這個廢物我早就餓死了!”

    “我廢物?我冒著生命危險配合你獵的鬼都進了你的肚子,到頭來你居然還嫌我是廢物?”水大強氣得吹胡子瞪眼,“我看你才是廢物吧!天天在我面前吹牛,結果真遇到事情了慫成這樣!”

    竇柳樾接二連三被他嘲諷,沖他怒目而視:“你懂個屁!”

    “你倆少廢話。”閻煦雙指間又夾起一道符,語氣中透著威脅,“先把柏千帆交出來。”

    本以為能依仗的底牌都被人掀了,水大強哪里敢違抗閻煦,只能灰溜溜召喚出柏千帆。

    客廳中陰氣濃重,柏千帆被放出來后鬼影緩緩顯現。

    謝諾剛才被竇柳樾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眼下看見同樣是鬼的柏千帆倒是不怕了,紅著眼眶喊了聲:“千帆!”

    柏千帆呆呆地看向謝諾,臉上帶著幾分茫然,小心翼翼地試探道:“謝諾?你、你也……”

    “她沒死。”閻煦替謝諾解釋了一句,“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等我把這兩個東西解決完你們回去慢慢敘舊。”

    閻煦說完,將柏千帆的鬼魂收進腕上的玉珠中,這才掀起眼皮,右腿搭在左腿上,似笑非笑瞥向那一人一鬼:“行了,你倆也別吵了,直接打一架吧。”

    話落,她抬手掐了個訣,竇柳樾身上的鎖鏈瞬間收入她的手心。

    竇柳樾身體一輕,立刻沖著水大強亮出尖牙,又伸出長長指甲朝他比比劃劃。

    水大強以前和竇柳樾一起獵鬼時見過它的實力,心里也清楚它的實力其實沒有那么不堪,至少對付自己是輕輕松松。

    剛才他也是見著竇柳樾敗得太快,又仗著它被閻煦徹底制伏,這才敢對它出言不遜。

    可如今竇柳樾身上沒了鐵鏈的束縛,亮著尖牙利爪面色不善地看著自己,他嚇得頭發都豎起來了,差點兒跪下,忙不迭地認慫:“柳、柳樾大人,我剛開玩笑呢,您可別往心里去哈。”

    竇柳樾摸不清閻煦的態度,也不敢在她面前過于放肆,因而它也只是沖著水大強齜牙嚇唬他,并不敢有下一步動作。

    “不打嗎?”閻煦看著這一人一鬼隔空對視了半天也沒打起來,有些可惜地嘖了聲,“既然不打了,那就聊聊吧,你們一共害了多少鬼魂?冥婚又是怎么回事?”

    “普通鬼魂能增長的修為太少,也入不了我的眼,我吞進肚子里的基本都是做過惡的鬼魂。我吞了它們,也省得它們成了氣候出來害人。”竇柳樾盤起腿就地而坐,舉著長長的指甲撩開擋在臉前礙事的長發,又摳了摳眉毛,心虛地說:“我這也能算是為民除害,將功補過吧?”

    它對上閻煦涼薄的眼神,輕咳一聲,指甲朝著水大強一甩:“冥婚都是這個廢物搞出來,他親眼看著那水鬼落水而死,想把那水鬼收了養起來。他又怕我忍不住把人家吃了,不敢找我幫忙,就自己想出來了冥婚這么一招騙走了人家的骨灰。”

    竇柳樾聳聳肩,語氣不屑:“這家伙自己沒什么本事,只能靠著坑蒙拐騙的招數來獵鬼。他之前不知從哪搞了倆帶著邪煞氣的翡翠吊墜,還故意去古玩市場把那兩塊翡翠吊墜出了手,想等著吊墜害死人之后再把帶著怨氣的鬼魂勾過來。結果可好,兩塊翡翠吊墜便宜賣了不說,半個鬼魂都沒被他勾過來,賠了夫人又折兵!”

    它口中的“翡翠吊墜”就是趙小海和孫源那兩塊,這事兒閻煦已經猜到了,她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你親眼看見了?”她雙手搭在沙發扶手上,指尖輕叩,“那你也應該看見柏千帆到底是怎么死的吧?”

    謝諾聽見這話:“什么意思?千帆的死亡不是意外?”

    “確實不是。”水大強雙手攥在一起,一點一點朝著閻煦的方向挪動著小碎步。

    那邊兒對自己虎視眈眈的厲鬼竇柳樾太可怕了,相比之下閻煦好歹是個人類,和那只厲鬼比起來可要眉清目秀多了。

    “我當時路過時正好看見那個姑娘和另一個年輕男人在河邊爭執,也不知道姑娘說了什么,那個男人一把將姑娘推下湖中,然后看著周圍沒人,就跑了。我那時候躲在樹后,他沒看見我。”水大強說,“后來我專門查了一下,確認那個男人就是落水姑娘的弟弟柏天賜。”

    “也就是說。”謝諾緊握著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你明明看見了千帆落水卻見死不救,眼睜睜看著她淹死?”

    第45章 謝諾今天受到的沖擊……

    謝諾今天受到的沖擊太大了。

    先是發現千帆的墳被刨了,刨她墳的還是她親爸、親媽和親弟,隨后又得知柏家人刨她的墳居然僅僅是為了那2萬元的冥婚彩禮錢。

    她跟著閻煦一路查到水大強這兒,又從他口中知道了千帆的死不是意外,是柏天賜親手將她推下湖中。而唯一的旁觀者水大強見死不救,眼睜睜地看著千帆淹死卻無動于衷。

    謝諾在知道這些真相后腦袋“嗡”的一聲炸開。

    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自己的親弟弟推下湖……柏千帆死之前究竟是何等的痛苦和絕望?

    謝諾只覺得心臟被無形的利刃狠狠刺入,一瞬間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她整個人天旋地轉,右手緊緊攥著沙發靠背,用盡了全身力氣才不至于倒下。

    “你見死不救,甚至沒打算報警,就這么看著千帆含恨而死,而殺人兇手逍遙法外,還吃著她的人血饅頭?”

    謝諾還想說什么,手背上卻傳來了一陣溫熱的觸感。

    她低下頭,看見閻煦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指尖輕輕在她的手背描繪著看不懂的圖案。

    不知為什么,謝諾滿腔的憤恨慢慢沉入心底,理智重新占據上風。

    見死不救的水大強固然可惡,但最該死的還是殺人兇手柏天賜。

    陽湖村的監控覆蓋范圍只有進村主路那很小的一塊,柏千帆落水區域附近人煙稀少,也沒有監控,水大強應該是唯一的目擊證人。

    現在當務之急是需要水大強指認柏天賜殺人,等柏天賜受到應有的懲罰之后,回過頭來再慢慢收拾水大強。

    面對謝諾的質問,水大強心虛不已,嘴上還在狡辯:“你是不知道那湖有多深,我又不會游泳……而且我也沒有打算讓殺人兇手逍遙法外,我把它收了,就是想幫著它報仇雪恨!就它那個冥婚對象,我原本打算讓它親自報仇吞掉對方,但它不吃,我就讓柳樾大人吞了。還有柏家人,我也是想等著它強大了之后,自己親手了結這一家人的性命來著……”

    “你那叫幫它報仇雪恨么?”閻煦在謝諾手背上畫了個清心符,而后毫不留情地開口揭穿水大強,“你分明是想激發柏千帆對柏家人的怨氣,引導它屠了柏家一家三口,最終化為厲鬼吧。”

    水大強嘀嘀咕咕答非所問:“我這也是站在它的角度上考慮問題,報警哪有親自手刃仇人來得爽?”

    橫死鬼中,死的時候越痛苦,死后怨氣越大,越容易成為厲鬼。

    像淹死、燒死、吊死等等,這種死法死前都受到了莫大的痛苦,如果死后好好引導,是能夠讓鬼魂怨氣滔天,最終沾上人命化為厲鬼。

    水大強一開始并不知道柏千帆和柏家的恩怨情仇,他只是難得看見一只新鮮的水鬼,想獵來好好養著,以后能為他所用。

    竇柳樾厲害歸厲害,但它的脾氣陰晴不定,而且在他們已經達成協議,竇柳樾只會幫助他三次。

    有這個限定次數在,水大強根本不敢輕易用它,大部分時間還得靠著祖傳的坑蒙拐騙手法獵鬼。

    因此他也想著再養一只完全屬于他自己,能隨時隨地出來幫他干活的厲鬼。

    水大強動了這個心思之后便在陽湖村租了間房子調查柏家人,當他得知殺人兇手就是柏千帆的弟弟柏天賜,以及柏家人對柏千帆做的那些事情時簡直欣喜若狂。

    柏家人把事情做得越絕越好!

    柏千帆盡管去恨他們、怨他們。這些恨意和怨氣都會變成它的養分,引|誘著它殺人滅口,化為厲鬼。

    “讓我想想。”閻煦微微側頭,右手食指支著額角,刀尖般鋒利的眼神在水大強身上刮來刮去,“你動了把柏千帆養成厲鬼的心思之后就開始想法辦加深它和柏家人之間的仇恨,正好有家人想找個冥婚對象,你順水推舟將柏千帆介紹過去,又誘導著柏家人掘了它的墳,從兩家人手中騙走骨灰,召喚出兩個鬼魂,把其中那個老男人喂給了竇女士?”

    竇柳樾原本盤腿坐在地上,操控著尖銳的指甲咧起嘴剔牙。被點名后它驀地坐直了身體,雙手放在膝蓋上規規矩矩坐好。

    大殺器每次叫它“竇女士”時,語調都是很明顯的陰陽怪氣。

    它聽著十分不爽,又因為實力差距過大,屁都不敢放一個。

    閻煦說到這里停頓了幾秒,又不緊不慢地補充道:“或者說……那家人原本沒有冥婚的打算,是你忽悠人家搞個冥婚,再向人家推薦柏千帆吧。”

    事情正如閻煦說的那樣,水大強不知該如何狡辯,干脆沉默不語。

    過了將近一分鐘,水大強突然開口:“你們是不是想讓我以目擊證人的身份指認柏天賜殺了柏千帆,讓他受到法律的制裁?讓我指認他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答應我幾件事情。”

    水大強的反應在閻煦的意料之內。

    水大強是典型的“小人”,他自私自利,不擇手段,滿嘴跑火車,經常利用謊言、挑撥離間、背后捅刀等手段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而且像他這種人通常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見風使舵,能屈能伸。

    這一點從水大強剛才對于竇柳樾出言不遜,后來竇柳樾身上的鐵鏈被閻煦收走,他又秒慫上也能體現。

    水大強眼神緊緊盯著閻煦,謹慎道:“第一,我指認完柏天賜,你們必須放了我!”

    謝諾冷笑:“就算我們放過你,警察也不會放過你。”

    “見死不救不犯法。”水大強這會兒倒是很冷靜,“我做的事情不觸及法律,就連這個冥婚我也沒收錢,頂天兒了算我宣傳封建迷信,擾亂社會治安。最多算個行政處罰,連刑事處罰都算不上。”

    閻煦不置可否,視線落在竇柳樾身上:“你倆怎么認識的?”

    竇柳樾瞥他一眼:“我從冥界逃出來之后躲在一座古墓的玉石里——就是那廢物脖子上戴的那塊兒。他三更半夜跑去墓里偷東西,正好也把那塊玉佩也偷了。”

    閻煦唇角微揚,扯出一個戲謔的笑容:“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三百二十八條的規定:盜掘具有歷史、藝術、科學價值的古文化遺址、古墓葬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情節較輕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處罰金。盜掘確定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和省級文物保護單位的古文化遺址、古墓葬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注1)

    “看這塊玉石的規格……你盜的這墓起碼也值得你判個10年吧?”

    身為陰間執法者,她對人間最熟悉的板塊就是人間的法律。

    她說的這還只是他在人間犯的罪,等他死后到了冥界還有一堆罪行。

    獵鬼、煉鬼就不說了,光是“包庇冥界要犯罪”就夠他在十八層地獄里好好體驗一把了。

    “不瞞你說,柏天賜現在正在自己家院子里生不如死呢。折磨他的手段我可多了去了,要是只是受到法律的制裁……嘖,那也太便宜他了。”閻煦輕輕挑眉,“當然,你也一樣。”

    水大強站在那里冷汗都下來了,呼吸也變得急促而沉重。他緊握著沙發扶手,指尖幾乎要嵌入那光滑的皮質之中。

    閻煦的內散發出的強大讓他有一種無處遁形的恐懼感,他引以為傲的小聰明在對方強大的力量面前壓根不值一提。

    仔細想想也是,連竇柳樾這種厲鬼在她面前都跟個小雞仔似的毫無殺傷力,自己又憑什么膽大包天地跟她講條件?

    他努力站直身體,強裝鎮定道:“現、現在是法治社會,我和柏天賜一樣,我們觸犯了法律,理應受到法律的懲罰。”

    對于他的識趣,閻煦滿意地點點頭。

    “至于你,我的老朋友。”她手腕一甩,鎖鏈重新回到竇柳樾的身上。

    緊接著,她取下玉珠扔在空中念念有詞。玉珠驀然變大,居然形成了一道大門。

    大門中間是一道黑色的漩渦。透過黑色的漩渦,隱約能看見門內站著一黑一白兩道身影。

    閻煦手腕一甩,將竇柳樾扔進門里,門內那一黑一白的身影立刻接住它,押送著它往里走。

    她笑瞇瞇地揮揮手:“再見了,回到你該去的地方吧。”

    送走竇柳樾,大門關上,玉珠變回原本的大小,回到閻煦手中。

    客廳的大門突然被敲響。

    閻煦淡定地拍拍謝諾的手背:“勞駕,幫忙開個門。”

    謝諾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嚇了一跳,緩過神來后抿起唇,轉身小跑過去開門。

    門剛打開,門外的幾名警察手持警棍沖了進來。

    衛玚走在人群的最后。

    他闊步進來,一眼就看到抖得跟個鵪鶉似的水大強,扭頭問閻煦:“你微信里說的盜墓賊就是他?”

    第46章 衛玚是20分鐘前收……

    衛玚是20分鐘前收到了閻煦的微信。

    她發了個地址過來,說自己現在人在盜墓賊家,不方便打報警電話,讓他幫忙報個警。

    正巧衛玚就在陽川市出差,收到閻煦的消息后立刻聯系了當地的同事趕了過來。

    *

    一行人直接被帶去陽川市公安局。

    閻煦已經懶得數自己這是第幾次進公安局做筆錄了,不過這次情況比起之前要復雜了許多。

    除了他們三人之外,剛剛恢復正常的柏家三口人也被帶到公安局。

    水大強對自己盜墓的事情供認不諱,還指認柏天賜故意殺害柏千帆。

    柏天賜否認自己推柏千帆落水,并控訴閻煦和謝諾對他們一家三口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毆打,還拿火燒他的手腕,非要閻煦給他賠50萬元的精神損失費。

    閻煦則表示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碰過柏父柏母,只擰了柏天賜的胳膊,又踹了他一腳。

    誰讓柏天賜的咸豬手差點兒碰到她呢?她這也算是正當防衛。

    謝諾就更不用說了,她全程站在旁邊圍觀,沒有動手。

    柏家人一家三口在公安局又哭又鬧,警察們沒辦法,只能先把這些人都分開。

    他們抽出一隊人帶著柏家人去法醫門診驗傷,又分出幾人去陽湖村走訪調查,留在隊里的人馬繼續同水大強、閻煦和謝諾問話。

    衛玚這次來陽川市是帶著孔致遠公事出差,再加上他又和閻煦相識,肯定得回避。

    孔致遠從茶水間沖了兩杯咖啡,溜達到走廊盡頭的窗戶邊兒上,遞給衛玚一杯。

    “衛隊,你還沒說呢,你怎么突然跟那姐們兒這么熟了?”

    孔致遠對閻煦的印象挺深刻的。

    那姑娘心忒大了,跟妄圖想要殺害她的兇手同處一車卻一點都不害怕,悠哉悠哉地報了警,還提醒他們別著急,過來的時候注意安全。

    孔致遠當警察這么久,頭一次見到她這樣的受害者。

    衛玚言簡意賅:“之前幫小羽看店,她來買游戲。”

    “不對啊。”孔致遠饒有興致地打量他,“你幫他看店的時候遇到的想買游戲的姑娘多了吧?怎么就加了人家微信,還跟人這么熟的樣子?”

    “你管我?”衛玚兩指稍一用力,將手中喝空的紙杯捏扁,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走吧,老章找我們有事兒。”

    ……

    晚上8點多,各方調查基本都有了結果。

    堅稱自己手腕被閻煦燒傷的柏天賜身體無大礙,手腕皮膚好好的,沒有一點灼燒的痕跡。

    他左邊小腿輕微骨折,但這傷和閻煦沒關系,是柏父踩的。而且柏父也是踩中了他的小腿踩滑倒,又磕到后腦勺暈了過去。

    柏家人對這個檢查結果一點兒也不服氣,非說閻煦買通了給他們做檢查的醫生,聲稱要去法院起訴醫生。

    對于水大強的指認,柏天賜矢口否認。

    他稱柏千帆是自己失足落水,他當時也嚇壞了,趕緊回去找人幫忙。等他再回來時,柏千帆已經淹死了。

    案發當天幫忙打撈尸體的村民也說,柏父柏母當時確實是慌慌張張地跑到村中間的廣場說柏千帆落水了,求大家想想辦法幫忙撈人。

    只可惜等大伙兒過去時千帆的尸體飄在湖上,人早就沒氣兒了。

    多方各執一詞,而此刻去湖邊勘察的刑警們還沒回來,陽川市刑偵支隊章支隊長干脆把柏家三人分別帶入房間中分開訊問。

    事實上刑警們早就從柏天賜言行舉止中判定他在說謊,但奈何警方手上暫時沒有證據,而柏天賜哪怕心虛得壓根不敢跟刑警們對視,卻仗著湖邊沒有監控,堅持說柏千帆就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和他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刑警們同柏天賜僵持了好半天,刑科所的同事們終于回來了。

    幸運的是當初柏天賜和柏千帆所在的位置太偏了,事發當天之后就再也沒有人去過那一處,就連打撈尸體也是湖邊另一處,這也使得案發當天的痕跡很好的保留了下來。

    經過刑科所的刑警們仔細勘察現場,從雙方當時的腳印深淺、著力點、分布方位等等分析發現,柏千帆當時的站位和湖邊有一定的距離,根本不存在于失足落水的可能性。

    因此刑科所最終得到的結果和水大強說的一樣,柏千帆是被人推下去的。

    如今鐵證如山,柏天賜只能不情不愿地認了罪,眾人也從他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柏天賜本義上沒想故意殺人,他把柏千帆叫去偏遠的湖邊也只是想背著柏父柏母偷偷摸摸說點事情。

    柏父柏母對柏天賜好歸好,可他們控制欲太強,總想把他留在陽湖村,綁在自己的身邊。

    但柏天賜不想一輩子留在村里,他還想出去看外面的花花世界,和姐姐一樣見見世面。

    奈何家里的財政大權掌握在柏母手里,柏母不給錢,他空有一身抱負卻無處實施。

    好不容易等到柏千帆回趟家,他想方設法把柏千帆叫了出去,問她要錢,還想讓她給自己找工作和住處。

    柏千帆自然是拒絕了,兩人為此還吵了起來。柏天賜怒火攻心,失手將柏千帆推至湖中。

    他看見柏千帆落水后也嚇壞了,趕緊回去找柏父柏母商量。老兩口一合計,自己這寶貝兒子是萬萬不能坐牢的,就假裝著急忙慌地回村里喊人幫忙,謊稱柏千帆是自己失足落水。

    真相大白,柏天賜在訊問室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自己不是故意殺人,求警察放了他。

    柏父拼命推卸責任,稱人是柏天賜推下去的,主意是柏母出的,這一切都跟自己沒關系。

    柏母大鬧訊問室,說什么柏千帆是她女兒,她自己都不介意女兒沒了,警察憑什么定她寶貝兒子的罪?

    這一切的雞飛狗跳跟閻煦和謝諾沒關系了,兩人簽了字從分別侯問室中出來,就見衛玚和孔致遠正在門口等她們。

    謝諾本想悄悄問些什么,看見這兩人的身影,又將嘴邊的話重新吞了回去。

    “你們的車是不是還在陽湖村?”衛玚說,“走吧,我開車送你倆回去取車。”

    “謝了。”

    折騰了將近一天,閻煦臉上倒是看不出疲憊的神色。她跟在兩名刑警身后,隨口問道:“你怎么在這兒?”

    “我正好來陽川市出差,收到你的微信后就叫著這邊的同事一起去陽湖村了。”

    “那還挺巧。”

    他們平時在微信聊天時話還挺多,今天不知道是不是顧忌著有別人在,幾句話過后,兩人陷入沉默。

    好在孔致遠是個嘴巴閑不住的主兒,他看得出自家衛隊和閻煦挺熟,半開玩笑道:“閻小姐,你這段時間跟警察打交道的次數還挺多的,平均下來幾乎一周一次啊!我怎么覺得你身邊壞人出現的頻次有點高,你平時自己得些注意安全哈。”

    閻煦沒好意思告訴孔致遠這些壞人都是她自找的,她還得靠著這群壞人刷功德沖業績呢。

    “問題不大。”閻煦笑了笑,話里有話,“我畢竟在禹城市常住,估計以后也少不了跟你們打交道,到時候還得請你們多多指教。”

    ……

    衛玚把閻煦和謝諾送到陽湖村時都快10點了,他和孔致遠晚上還要開會,沒法兒送兩位女生回禹城,只能開車跟在她們后面,將她們一路送上高速收費站路口才走。

    上了高速,兩位刑警終于回去了,謝諾也緩了口氣,緊接著就把肚子里攢的一堆問題,一股腦地倒給閻煦。

    “閻老板,千帆是怎么回事兒?我以后還能再見到她嗎?千帆的冥婚對象真的被那個鬼吃了?柏家那兩個老東西是不是最多算個包庇罪?判不了多久?”

    “你先好好開車,柏千帆的事情等回去了再慢慢聊。”

    閻煦掏出一個裝著平安符的錦囊掛在后視鏡上,挑揀著問題回答:“你不用擔心柏家那兩個老東西,他們作孽太多,得到的報應不會少,你只需看著就好。”

    凌晨12點多,車子終于到了步行街路口的停車場,謝諾腦子里都是下午和千帆那短暫的見面,急切地跟著閻煦回了茶館。

    錢溪悅憋了一下午,終于盼到閻煦回來,迫不及待地同她分享最新的八卦。

    “姐姐,你還記得那個叫華秋翠的大媽嗎?就是咱們開業那天過來說自己女兒女婿快結婚了,想讓你幫忙算個日子,還想讓你看看他們倆人配不配的那個人!”

    “記得,怎么了?”

    閻煦放下背包,陳新洲小跑過來把背包拿走,拿著包里的餐具去廚房清洗。

    “王老板今天下午過來了!他說華秋翠的女兒女婿今天在騰天酒樓辦的婚禮,她把鄰里鄰居和一起跳廣場舞的大爺大媽們全請了過去。華秋翠的本意是想跟大家顯擺顯擺,沒想到卻讓大家看了好大一個笑話!

    “王老板也是聽別人說的,當時他們那個婚禮辦的確實是豪華又隆重,酒席和伴手禮的規格都不低,就連婚禮上的背景音樂都是專門請的樂團在旁邊演奏的。”

    錢溪悅幸災樂禍地說:“只可惜剛到戴戒指的環節,一名貴婦帶著一群保鏢沖進來大鬧婚禮現場。據說貴婦雄赳赳氣昂昂的沖到舞臺上,她身后的保鏢一把推開新娘,架著新郎來到貴婦面前,貴婦左右開弓賞了新郎幾巴掌。

    “姐姐你猜怎么著,這新郎居然是貴婦包|養的小白臉,他仗著貴婦在另一個城市,拿著貴婦的錢來禹城市裝大款,欺騙華秋翠女兒的感情!”

    第47章 茶館的吧臺做的是“……

    茶館的吧臺做的是“┛”形狀,吧臺上只有一臺電腦,一個收款碼立牌和一些雜物,側邊完全空著。

    下午的時候錢溪悅和陳新洲閑著無聊,想到閻煦平時喜歡坐在大廳,便搬了一個大茶臺去側邊吧臺,又把閻煦平時愛喝的茶葉放在吧臺內側的柜子中,方便拿取。

    這會兒錢溪悅說得眉飛色舞。陳新洲洗完餐具,又從廚房端來了一盤小點心,坐在側邊吧臺內側默默泡茶。

    側邊吧臺里外各有兩把椅子,正好坐下四個人。

    閻煦拉著謝諾洗過手,在吧臺外側坐下,聽著錢溪悅繼續八卦。

    “準確來說,包|養華秋翠家女兒新郎的是一位霸總,這名霸總是典型的女強人,在隔壁市有一家很大的公司。新郎最開始是她的助理,工作能力還不錯,只可惜他干了不到一年就起了歪心思,總想著勾|引霸總走捷徑吃軟飯。

    “霸總見多了這種男人,不過看在新郎工作能力不錯、長得也不算丑、又會哄人,還能給人提供足夠多情緒價值的份兒上勉為其難把他包了。霸總這一包就是一年,在這一年中除了給他正常開工資之外,每個月會額外給他6萬零花錢。”

    說話間,陳新洲的茶也泡好了。

    錢溪悅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正打算吸一口,突然想起店里還有另一個人類,又生生忍住,把茶杯放回茶盤上。

    “新郎舔了霸總一年,他在這一年里自己也攢了不少錢,就又動了別的心思。正好霸總在禹城開了一家分公司,他便主動請纓來分公司任職。

    “再之后,他就在禹城碰到了自己的真愛,也就是華秋翠的女兒。他一邊瞞著霸總,繼續從霸總那里繼續騙錢,一邊偷偷摸摸和華秋翠的女兒談戀愛。再后來的事情就像華秋翠炫耀的那樣。”

    閻煦倒是沒想到,事情的走向居然這么刺激。

    “所以說新郎和華秋翠的女兒還是真愛?”

    “反正霸總見到他拿著自己的錢去外面養別的小姑娘氣壞了,得知這件事情之后,把他查了一個底朝天,還查出他以前在老家有過一個女朋友,后來女朋友受不了他家暴就跟他分手了。”錢溪悅揚著小臉滿眼崇拜,“姐姐,你全都說中了,這個新郎還真是個謊話連篇的家暴男!”

    謝諾一進門就跟著吃了這么一個大瓜,簡直嘆為觀止:“這就顯現出來做背調的重要性了。”

    錢溪悅笑嘻嘻地繼續說道:“總之,現在霸總讓新郎把這一年多給他的包|養|小|費原封不動的吐出來,她說她可以當做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他愛跟誰結婚跟誰結婚。但新郎早就把錢花得差不多了,哪里拿得出來這么多。況且霸總在婚禮上鬧了這么一出,誰都知道他是個軟飯硬吃、謊話連篇的家暴男,面子里子都沒了,華秋翠怎么可能會同意自己的女兒嫁給他?

    “當然啦,華秋翠的面子也全沒了!她平時做人做事就不太招人待見,得罪了不少人。這下可好,大家全都在看他們一家人的笑話,王老板說今天下午來吃飯的食客們都在討論華秋翠家那點事兒。”

    謝諾眨了眨眼:“所以說這婚禮也黃了?”

    “都鬧成這樣了,肯定黃了。”錢溪悅夸張地點點頭,“霸總打完人,又把新郎做的這些事情事無巨細全說了一遍,她瀟灑走人,留下現場一地雞毛。聽說華秋翠當場發飆,沖上去要打新郎。

    “新郎的父母在霸總面前矮一頭,但在華秋翠面前可一點都不虛,畢竟兩人交往以來新郎給他們家花了不少錢。所以他們一看這家人要打自己兒子,趕緊護著新郎,還和華家大打出手,場面那叫一個熱鬧。”

    錢溪悅見閻煦茶杯喝空了,眼疾手快先陳新洲一步幫她倒滿茶。

    “新郎這邊兒請的人少,但好歹都是自己家親戚朋友,肯定都得幫自己人嘛。華秋翠他們就不一樣了,她請的人雖然多,但她人緣差,大伙兒背地里早就看不上她這番做派了。雙方這一打起來,她這邊的賓客幾乎都在看熱鬧,沒什么人幫她。嘖嘖嘖,真是活該!”

    一向沉默的陳新洲小聲補充了一句:“好好的婚禮成了鬧劇,最后還以報警收場。華秋翠這家人徹底沒臉見人了。”

    “聽說他們在派出所里還在胡扯頭花呢。”錢溪悅道,“其實當時華秋翠也請了王老板一家,但王老板他們念著華秋翠之前對你大不敬,他們也沒給華秋翠好臉,就沒去。他們今天下午說起來沒去現場看這等熱鬧的八卦,別提多后悔了。”

    謝諾聽完華秋翠的婚禮八卦,好奇地看向閻煦:“閻老板,您幫人算卦什么的是不是經常會吃到瓜?”

    閻煦呷了口茶:“差不多吧。”

    謝諾將杯中的茶水喝完,放下茶杯,摸摸胳膊四處張望:“閻老板,你們茶館里也沒開空調,我怎么感覺里面的溫度比外面低不少。”

    閻煦看看墻上掛的那一排鬼,再看看剛才慷慨激昂地講著講八卦,和現在正在幫她的杯中添茶水的兩只鬼,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她沉默了兩秒,摘下玉珠放在桌上,扭頭問謝諾:“你還想見柏千帆嗎?”

    “想!”

    謝諾心里一直惦記著白天在水大強家短暫的見了柏千帆一面,也一直想問閻煦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進茶館之后錢溪悅就一直在說華秋翠的八卦,她不好意思打斷對方,就耐著性子跟著一起聽八卦。

    眼下閻煦主動提起,她激動還來不及,哪里會拒絕?

    閻煦捏著玉珠嘴里念了句她聽不懂的話,緊接著,她身旁的空氣開始扭曲,溫度驟然下降。

    幾秒后,凝結成鬼魂狀態的柏千帆出現在她身旁。

    謝諾本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柏千帆了,眼下看見它以這種形態出現在自己面前,心底一團亂麻,眼淚卻已經不受控制的涌了出來。

    柏千帆見她哭了,手忙腳亂地想幫她擦眼淚。

    “諾諾,你別哭……”它想伸手去拿抽紙,指尖卻從紙巾中穿過。

    謝諾看見這一幕哭得更厲害了。

    閻煦伸手抽了張紙巾遞給謝諾,眼神卻停留在柏千帆臉上:“你在玉珠里應該都聽見了吧,殺害你的兇手柏天賜被警察抓了,你的父母雖然罪行不重吧,但他們作孽不少,肯定不會善終。用冥婚為噱頭引|誘著你父母挖你墳的水大強也得進局子,他損得陰德太多,余生會受盡折磨。而你的那個冥婚對象也被另一只吞了。”

    閻煦打量完柏千帆,慢騰騰地收回目光,拿起茶杯抿了口茶。

    “目前看來你的怨氣散得差不多,也沒什么執念了。你原本壽命就不是很長,大概等個五年左右就能去冥界排隊投胎。以你這一世的經歷,你下一世應該能投個不錯的胎。”

    “我……”柏千帆看著慢慢止住哭聲的謝諾,張了張唇,“我如果不想投胎……會怎樣?”

    閻煦朝著陳新洲和錢溪悅伸出手:“跟它倆一樣。”

    謝諾打了個哭嗝,而后愣愣地看著錢溪悅和陳新洲,一時間都忘了繼續哭。

    “閻老板,您是說……”她眼神死死盯著這兩鬼,眼底的情緒很是復雜,“這個小妹妹和小哥哥也是鬼?”

    錢溪悅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我是水鬼。”

    陳新洲也小聲自我介紹:“我叫陳新洲,我是車禍死的。”

    “難怪你的網名叫‘小水鬼也愛吃瓜’。”許是方才和這兩鬼聊八卦聊得挺開心,謝諾看著它倆也生不出什么害怕的情緒來,只是喃喃道,“原來你真的是一只小水鬼……”

    第48章 謝諾想到上午來茶館……

    謝諾想到上午來茶館時,來回忙碌的都是小水鬼,平時負責微博運營的似乎也是小水鬼。

    “所以小水鬼平時負責前臺工作和微博運營,陳先生負責后廚?”盡管謝諾并不害怕這兩只鬼,但她看著店內的員工配置還是覺得有些魔幻,“閻老板,在您這店里打工的不會全是鬼吧?”

    閻煦沉默了兩秒,點點頭。

    何止它倆,店里的制冷都靠著那一排鬼魂。

    還有四只鬼窩在她的玉珠串里,沒日沒夜地設計趙小航盤下來的那棟傳說中鬧鬼的小樓呢。

    “我叫錢溪悅,我可不是打工鬼!”反正謝諾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錢溪悅毫無顧忌地吸了口茶的香氣,亮晶晶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閻煦,“姐姐幫我報了仇,我要給姐姐當一輩子仆人!”

    陳新洲輕聲附和:“閻姐幫我們全家報了仇,我只會下個廚,就留下來負責閻姐的一日三餐。”

    “閻老板,您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您救了我,我可能真的會被水大強誘惑著變成厲鬼……是您從水大強手里救了我,替我討回了公道,還幫我向柏家人報了仇,把那個貪得無厭的吸血鬼送進監獄!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留下來報答您!”

    也不知道是不是錢溪悅和陳新洲給了柏千帆啟發,它聽了這兩鬼的話直直地朝著閻煦跪了下來。

    “我可能廚藝不如陳大哥,但我手腳麻利,平時店里衛生什么的都能交給我!我保證以后店里到處干干凈凈,沒有一點衛生死角!”

    柏千帆朝著閻煦連著磕了幾個頭,而后雙手撐著地面,抬起頭看向謝諾,“還有諾諾……他們把我的骨灰挖出來說要和一個愛嫖的老男人結陰親,我實在沒辦法了才想方設法托夢給你……謝謝你帶著閻老板來救我……”

    謝諾剛止住的眼淚又掉了下來:“我們之間還說什么謝謝?你不把我當朋友了是不是?”

    “你不僅是我的朋友,還是我唯一的親人,但是這聲謝謝還是要說的。”柏千帆認真回答完謝諾,又期待地望著閻煦,“閻老板,我、我可以留下來嗎?”

    謝諾聽見柏千帆這么說,也扭過頭定定地望著閻煦。

    千帆的存在有些超過她以往的認知,不過有一點她很清楚,如果千帆不想去投胎,那留在閻老板這里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況且她也很想讓千帆留在這里。

    謝諾的原生家庭也不好,她父親生前酗酒家暴,打她記事開始,她和母親就生活在父親的陰影之下,每天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又惹怒父親遭到毒打。

    到了她10歲那年,嗜酒如命的父親猝死,她和母親終于得以解脫,從此之后母女二人相依為命。

    可好景不長,母親在長期家暴中身體早就垮了。在她工作的第一年,母親身體狀況欠佳,永遠地離開了她。

    謝諾在最無依無靠,茫然無措時和千帆成為了好朋友。

    因原生家庭帶來的陰影,她性格弱,愛逃避,唯唯諾諾,好欺負。是千帆像只小刺猬似的擋在她身前,保護她不被欺負,教她如何反擊。

    她們相互扶持,互相舔舐著傷口,慢慢成長。

    于她而言,千帆不僅是好朋友,更是一個很重要的親人。

    閻煦一時間不知該怎么回答。

    她今天早上確實覺得店里需要一名員工,畢竟她平時愛睡懶覺,每天早上都是不用睡覺的小水鬼開門營業,時間長了就好像她在雇傭童工似的,如果有一名正經的員工負責招待店里的顧客就再好不過了。

    只不過——

    閻煦看了看坐在對面的錢溪悅和陳新洲,又看看墻上那一排空調,最后看著柏千帆……合著她這家店當真就一個活人都雇不到是吧?

    她在一人一鬼期待的目光中沒急著表態,反而問錢溪悅和陳新洲:“你們怎么看?”

    錢溪悅聳聳肩:“只要不跟我爭姐姐的寵愛,多一個小伙伴也挺好。”

    陳新洲低著頭又燙了個茶杯:“反正它不會做飯。”威脅不到它的地位。

    “行吧。”閻煦彎起唇角,“那以后前臺接待就交給你了。”

    一人一鬼同時松了口氣。

    錢溪悅跑過去搬了把椅子放在謝諾旁邊:“坐吧,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陳新洲把剛燙好的茶杯放在它面前,又在杯中倒滿茶水,干巴巴道:“喝茶。”

    “謝謝……”

    柏千帆緩緩站起身,它起身時右手不小心碰到了錢溪悅搬來的那把椅子。

    正常來說它碰不到陽間的物品,右手會穿過椅子。

    可它手指碰到椅子時卻清清楚楚感知到了物品的存在,換言之,它居然能碰到陽間的椅子了?

    見柏千帆起身后低頭盯著自己的雙手發呆,閻煦慢悠悠地解釋:“從現在開始你跟它倆一樣,能夠被人類看見,也能觸碰到陽間的物品了。”

    柏千帆恍恍惚惚地道了聲謝,小心翼翼在謝諾身旁坐下,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

    這次它沒有再從謝諾的手背中穿過,而是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她皮膚的溫度。

    一人一鬼對視一眼,像以前一樣握住對方的手。

    柏千帆仰起頭,遲疑道:“閻老板,它們是……”

    閻煦隨意瞥了眼那排空調:“哦,不用管它們。”

    謝諾順著她們的目光看向空蕩蕩的墻壁,目光茫然:“這里還有別人……或者說別鬼?”

    “不要在意這些。”閻煦淡定地岔開話題,“新成員自我介紹一下?”

    “你們應該也知道我的情況……”柏千帆說,“我原名叫柏招娣,后來自己改名為柏千帆……但我現在想到跟他們用同一個姓氏就覺得惡心,我不想姓柏了,你們以后就叫我千帆吧,我也是水鬼。”

    錢溪悅笑嘻嘻地說:“歡迎千帆!雖說你死的時候雖然比我大,但我已經當了30年水鬼啦,按鬼齡來算可是你的前輩哦!所以我就直呼你名字,叫你千帆啦?”

    千帆從善如流:“前輩怎么叫都行。”

    錢溪悅被這聲“前輩”取悅到了,扭頭戳戳陳新洲的胳膊:“新洲哥,明天給千帆做個歡迎蛋糕吧?”

    陳新洲訥訥點頭:“好。”

    閻煦毫不留情的戳穿它:“我看就是你想吃吧。”

    插科打諢了幾句,謝諾突然問道:“千帆,你當時為什么要回去?”

    提起這個話題,千帆笑容微斂:“他們打電話問我要10萬元,說現在村里娶媳婦都要新房,他們想給柏天賜蓋一間新房。

    “他們可能也知道我早就厭煩了那個家,也厭煩了他們,所以他們表示只要我能湊出10萬元給他們,從此之后就跟我一刀兩斷,以后也不用再給他們養老費。”

    謝諾聽見這話便急了:“這話你都信?”

    當初柏家人信誓旦旦地說只要千帆每個月給2000元贍養費,他們保證不再騷擾千帆。

    可結果呢?他們還是會時不時打電話過來要錢。

    千帆唇邊泛起冷笑:“他們原本確實打著從我這里先騙走10萬元,到時候繼續死纏爛打讓我每個月給他們打生活費。但我告訴他們我沒錢,想要錢就只能借高利貸。不過高利貸這個東西很危險,債主們都神通廣大的。萬一以后還不上錢,那些債主們可能還會去陽湖村找他們討債。”

    它語氣嘲諷:“很多年前,村里曾有個賭鬼借過高利貸,后來還不上錢,債主就找到那人家里把能賣錢的都帶走了,不能帶走的也砸了。

    “那三人知道高利貸危險,他們想讓我借高利貸,卻不想承擔任何風險。還說只要我錢到位,他們立刻找村支書作證,跟我徹底斷絕關系。”

    謝諾聽明白了:“你這次回去是想找村支書作證,用10萬元徹底買斷跟他們的關系?”

    “嗯,用10萬元換的我后半生的安寧,也不虧。”千帆點點頭,“其實我回去之前就想好了,如果后面他們還問我要錢,我就雇些人偽裝成催賬的過去嚇唬嚇唬他們,可沒想到……”

    它停頓了一下,沒再繼續往下說。

    一向沉默寡言的陳新洲小聲開口安慰:“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

    “新洲哥說得對!來到這里就是新生!”錢溪悅沖著它舉起茶杯,“Cheers!”

    ……

    兩人三鬼聊到半夜才睡,好在茶館內還有間客房,謝諾當晚就住在了客房中。

    第二天早上,半夜才睡的謝諾8點半起來跟著千帆一起收拾茶館,陳新洲在后廚準備早飯和點心。

    錢溪悅沒事兒做,抱著學習平板坐在吧臺前上網課。

    今天的生意比昨日還好,等快到中午閻煦洗漱完來到大廳,茶館幾乎坐滿了客人。

    她走進前臺內側,錢溪悅附在他耳邊小聲說:“昨天華秋翠女兒婚禮上的事情在鄰里鄰居中都傳開了,王老板趁機幫你宣傳了一波,說這一切你早就算到了!之前在咱們店里找你算過卦的爺爺奶奶們也幫你作證,所以姐姐你現在在咱們這周圍徹底火啦!今天的這些顧客大多都是找你算卦的。”

    小水鬼話音剛落,茶館里的顧客也注意到了她,一窩蜂地涌到吧臺旁。

    “閻老板,聽說你算卦可準了,你能給我也算一卦嗎?”

    “哎哎,你們別擠啊!閻老板,我也想找你算一卦!”

    “閻老板,我這是急茬兒,能先幫我看看嗎?”

    “閻老板,您能不能幫我看看我最近是不是撞鬼了?”

    閻煦被左一聲右一聲的“閻老板”叫得頭疼,用力敲了敲桌子。

    “算卦沒問題,但你們能先排個隊嗎?”

    第49章 錢溪悅還是小孩子,……

    錢溪悅還是小孩子,社恐的陳新洲又常年窩在后廚,能指望的只有千帆。

    好在千帆非常靠得住,它聞聲立刻配合閻煦維持起店內的秩序。

    考慮到顧客們也有隱私,千帆讓閻煦去里屋的會客室中,它給前來算卦的顧客發了號碼,顧客們按照號碼的順序依次進入房間中找閻煦一對一算卦。

    之前來店里找閻煦算卦的大多是中老年人,閻煦在華秋翠這里一戰成名之后,這次來茶館的幾乎都是年輕人。

    排在第一位的就是一名年輕男人。男人微胖,戴著一個黑框眼鏡,他可能是有些緊張,進去后坐得板板正正。

    閻煦見男人進來,將手機反扣在桌面,淡聲問:“你想看什么?”

    “閻老板,您看我適合上班,還是適合自己創業干點事情?”男人摸摸鼻子,眉宇間帶著愁容,“我現在在體制內工作,穩定是真穩定,但升職加薪遙遙無期,很沒盼頭。所以我考慮要不要辭了這份工作,自己出來創業。”

    閻煦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你創業的話想做什么?”

    “目前想法是想加盟一家奶茶店。”說起這個,男人侃侃而談,“我看上一個比較不錯的全國連鎖品牌,這品牌加盟費1萬元,合同履約保證金2萬元,剩下還有些什么運營指導、咨詢服務等等費用加起來還需要1萬元。他們是公司統一委托第三方統一裝修,裝修費用9萬元,奶茶原材料5萬元。

    “除此之外,還有房租、轉讓費、開業宣傳等等費用,我算了算,加起來一共大概需要35萬元左右。”

    閻煦莞爾:“你倒是做了不少功課。”

    “也、也還好。”男人不好意思地彎了彎唇。

    “不過你不適合創業。”閻煦話鋒一轉,很直白地說,“你的性格不適合自己創業干事兒,財運也不在這里。你在現在的公司干了有三年吧?從你面相上來看,你在三個月之內有升職的機會。”

    男人詫異:“升職的機會?”

    “嗯。”閻煦點頭,她也沒指望著對方能完全相信自己的話,便提議道,“創業這件事也不急一時,你別急著辭職,可以先干著現在的工作,一邊繼續考察創業項目,等三個月之后再做決定。”

    “不用了閻老板,我相信您!”男人雙手握拳,眼神出乎意料的堅定,“既然您都這么說了,那我就好好的在原單位干下去。”

    男人咨詢完問題后推門出去在吧臺掃碼付錢,順便幫閻煦叫下一個人。

    很快,第二名客人也推門進來。

    “閻老板您好!”這名客人是一位短發女孩,她大概是20出頭的年齡,眼底透著光,整個人元氣滿滿。

    女孩應該是已經打聽清楚閻煦算卦的流程,她落座后從包里掏出一張寫著兩人生辰八字的紙張和一張男人的照片,笑盈盈地推到閻煦面前:“閻老板,這是我跟我男朋友的生辰八字以及他的照片,我想看看我們倆人的姻緣。”

    閻煦看了一眼她男朋友的照片,緩緩開口:“你希望我委婉一點,還是有話直說?”

    女孩笑著回答:“我來找您當然是希望您有話直說了。”

    閻煦微微頷首,也沒客氣,直言道:“這位男士心緒浮躁,追求新鮮事物而不顧長久,對待感情很輕浮。簡單來說,他是個腳踏幾條船的渣男,跟他在一起不會幸福的。”

    “閻老板,您算得真準,您說得這些這些我都知道。”女孩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也不怕您笑話,我上周剛發現他出軌了和他玩游戲的一名女生。”

    坐在旁邊安靜乖巧陪著閻煦的錢溪悅驚了:“他都出軌了,你不跟他分手就算了,還想算和他的姻緣?”

    女孩臉上帶著一種沒有接受過社會毒打的天真爛漫:“他向我下跪,哭著給我道歉,跟我保證他都會改,我相信他!”

    錢溪悅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什么好:“小姐姐,出軌這事兒只有零次和無數次,他道歉你就相信?”

    女孩家境應該不錯,從衣服到首飾都是大牌,手上拎的包包也價值不菲。

    那個男的愿意放下自尊下跪道歉,八成也是看中了女孩的家世吧。

    “男兒膝下有黃金,他都肯向我下跪了,足以說明我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女孩羞澀一笑,“他昨天向我求婚了,說怕我因為之前那件事情沒有安全感,所以想早點給我一個家,給我完整的幸福。”

    錢溪悅看著沉浸在自己戀愛世界中的女孩,簡直無力吐槽。

    “你要是不介意他花心、用你的錢養別小三的話,那當然沒問題,只不過——”閻煦指著寫著兩人八字的那張紙,指尖在紙上輕叩,“從八字來看,他克你,還擋你財運。”

    “擋我財運?”女孩原本的幸福表情瞬間裂開,險些拍案而起。

    閻煦靠著座椅,雙手環胸,不慌不忙地說:“你仔細回想一下,你跟他在一起之后是不是買刮刮樂再沒中過獎,喝飲料沒見過‘再來一瓶’,就連玩個游戲都再也沒有抽到過SSR?”

    女孩仔細回憶了一下,鄭重地點點頭:“好像還真是!”

    她眼皮跳了跳,眼神逐漸放空,喃喃自語:“難怪呢……我以前財運很好的,每次世界杯、歐洲杯買球都能小賺一筆,可我跟他在一起之后的那一屆世界杯居然賠了5萬多,而且我當時一共壓了六只球隊奪冠,最后那6只球隊連四強都沒進!

    “我以前玩游戲稍微氪氪就能抽中想要的卡,但自從和他談了戀愛,每次活動平均得氪8000到10000元,才能勉強抽中活動中最好的卡。

    “我原本以為是我自己水逆,原來是這孫子影響了我的運勢!”

    她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言語間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大師,我現在跟他分手的話,財運還能回來嗎?”

    閻煦淡定地點點頭:“會,但沒那么快,你得需要養一養。”

    “我明白了,謝謝閻老板!”

    女孩道謝后轉身匆匆往外走。

    女孩走后,錢溪悅壓低聲音問:“姐姐,你剛才是不是為了勸她和那個渣男分手故意這么說呀?”

    “當然不是。”閻煦執起茶杯抿了一口,“無論男女,亂搞男女關系的都很敗運勢,在他們身邊待時間長了也容易受到影響。”

    ……

    許是因為200元一卦的價格確實親民,整個上午,茶館人來人往,幾乎都是來找閻煦算卦的。

    閻煦從中午忙到晚上,一刻都沒休息。

    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她實在扛不住叫停了算卦服務,打算先去餐廳吃個飯。

    閻煦從會客廳出來正準備往餐廳走,余光瞥見了一名老者在茶館門口來回踱步。

    她頓住腳步,拉過千帆耳語:“你忙完去把門口的老人帶到餐廳來。”

    千帆朝著門口望了一眼,點點頭:“交給我了,閻老板您去吃飯吧。”

    閻煦“嗯”了聲,懶散地走向餐廳。

    陳新洲早就把晚飯準備好了,見她進來,趕忙替她拉開椅子,又去廚房給她盛好米飯和湯。

    “閻姐,您這樣也太辛苦了。”陳新洲見不得她這么辛苦,積極地幫忙出主意,“千帆不是搞了叫號嗎,要不您每天限量給號,這樣您也能有時間休息休息。”

    “先看看吧。”閻煦確實是累了,嗓音中都透著疲憊,“今天可能是受到了華秋翠的影響,也許等這陣影響過去,來店內找我算卦的人就沒有這么多了。”

    “姐姐,我覺得新洲哥說的有道理!”錢溪悅雙手捧著下巴,歪頭道,“隨著姐姐的名氣越來越大,來找姐姐算卦的人肯定也越來越多,要是不限量的話,姐姐可能會從早算到晚,連休息和打游戲的時間都沒有了。”

    閻煦聽聞它說可能會忙到連打游戲的時間都沒有,拿著筷子的右手一頓,斟酌道:“這樣先看看明天的情況,要是明天還這么多人,從后天起,每天只接待20人。”

    正說著,千帆帶著剛才在門口徘徊的老者推門進來。

    閻煦咽下口中的食物,抬眼望過去:“你一直在門口轉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找我幫忙?”

    老者看年齡至少70來歲了,頭發灰白,背部微微佝僂,臉上溝壑極深,表情有些發怯。

    “我的小乖丟了。”老者拽著衣角,磕磕絆絆地開口,“我早上起來之后它就不見了,連我給它準備的狗糧都沒吃。我到處找也找不到它,問鄰居有沒有看見它,可沒人愿意理我。我之前聽王老板說你很熱心腸,主動幫過他解決了她女兒身上的事情,所以過來碰碰運氣……”

    老者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語氣茫然又悲傷:“小乖跟我一樣老了,它應該跑不遠的,但我就是找不到它……我聽說有的狗知道自己快死了就會跑出去,我好擔心它……

    “閻老板,你能幫我找找它嗎?”

    第50章 “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閻煦放下筷子,仔細掃了一眼老人的臉,“家里只有你一個人嗎?你兒子呢?”

    “我叫云慧珠,我老伴兒前兩年去世了,兒子被調去其他城市工作,家里只剩我和小乖。”

    錢溪悅搬來一把椅子放在云慧珠身后,扶著對方慢慢坐下。

    “小乖是我從外面撿回來的流浪狗,當時它還只是小小一點,身上都是傷,我送它去寵物醫院,那獸醫說這孩子傷太重了,很可能救不回來。我知道人家是怕我白花錢,可我看著它那雙眼睛,心里就是不落忍。我說醫生你救吧,多少錢我都出得起,怎么說這也是一條小生命,總不能讓我眼睜睜的看著一條小生命就這么沒了吧。獸醫見我堅持要救它,沒多說什么,叫著護士一起把小乖推進手術室開始搶救。”

    云慧珠絮絮叨叨說著小乖,語速很慢。

    社恐選手陳新洲躲回了廚房悶頭做點心,閻煦和錢溪悅坐在餐桌旁安靜聆聽。

    “謝天謝地,我們小乖福大命大,求生欲強,還真被獸醫救回來了。獸醫也是個好心人,他只收了我一半的錢。他看我年紀大,怕我記性不好,把術后的注意事項一條一條的寫給我,還給我送了些小乖這個年紀能吃的狗糧。

    “我給它取名為小乖,是因為它真的很乖。它不亂吃東西、會自己去衛生間上廁所、它不會在家里亂咬,想磨牙了就找自己的玩具。它不好動,只喜歡守在我身旁,我走到哪兒它跟到哪兒,像條小跟屁蟲。”

    想著小乖,老人的唇角不自覺地上揚,渾濁的雙眼中也泛起了星星點點的笑意。

    “小乖聰明又懂事,它不但不嫌我老了不中用了,還努力學著照顧我。

    “我生病的時候,它會把醫藥箱叼給我;我不小心在沙發上睡著了,它也會去臥室叼來毯子給我蓋;我記性不好,總是找不到手機和電視遙控器,它就搖著尾巴幫我找;我一把年紀,眼睛早就花了,每次出門買菜,它就跟導盲犬似的帶著我去菜市場。

    “閻老板啊,你說這么懂事的小乖,它能跑到哪里去哦?”

    閻煦不答反問:“你兒子是做什么工作的?你們平時聯系的多么?”

    “我兒子在國企上班,修路的。他這兩年被派到另一個城市,去那里修高速公路。”云慧珠慢慢地說,“他們工地上經常沒信號,我找不到他,得看他什么時候手機有信號了再聯系我。”

    閻煦又問:“你還記得你兒子的手機號嗎?”

    “記得。”哪怕云慧珠記憶力衰退得厲害,卻還是能準確報出兒子的手機號碼。

    閻煦拿起手機撥通這個號碼,果不其然,機械女音提示號碼不在服務區。

    她放下手機,沉吟片刻道:“你手機里應該有小乖的照片吧?你帶我回家拿手機,我們拿著小乖的照片問問鄰居。”

    錢溪悅也跟著安慰道:“奶奶你別擔心,現在這路上到處都是監控,實在不行我們就報警,讓警察叔叔幫我們查監控找小乖!”

    云慧珠聽聞她們愿意幫忙找小乖,急切地點點頭:“好、好!謝謝你們愿意幫我找小乖,我都聽你們的。”

    云慧珠年紀大,行動慢,閻煦問清地址后就讓錢溪悅跟著老人先往家走,她抓緊時間吃完飯再去追它。

    等閻煦迅速吃完飯,正準備出門,從大廳往外走時店里的一位顧客突然起身叫住她。

    “閻老板,我——”

    “不好意思,我出去辦點事情,大概需要兩三個小時。”閻煦禮貌地打斷對方,“如果沒什么急事兒,明天來找我也一樣。”

    “我有急事兒,等不到明天!”男人慌忙表態,“您先去忙您的,我在店里等您!”

    閻煦點點頭,推開茶館大門,按照云慧珠提供的地址追了過去。

    云慧珠家就在附近的小區,步行大概15分鐘的距離。

    老年人佝僂著背,步伐緩慢,閻煦追上來時一老一小剛走到單元門口,還未到家。

    見她追過來,云慧珠在樓門口停住腳步等她。

    “閻老板啊,我家就在這棟樓的一層。”

    閻煦抬頭望過去:“嗯,我們進去吧。”

    這棟小區是個無電梯的老小區,每棟樓帶著一個半地下室,去一樓還得爬半層樓梯。樓內一梯四戶,云慧珠家在一層最內側。

    樓里面攏音,閻煦一進來就聽見一樓樓道里有好幾人說話。

    走上樓梯右轉,她見著兩位民警站在云慧珠家隔壁房間門前,隔著防盜門問門內的女人:“是你報的警嗎?”

    女人一臉奇怪:“不是啊,我好端端的報警干啥?”

    閻煦走過去平靜地說:“是我報的警。”

    “你報的警?”其中一名年輕的民警認出了閻煦,他朝著閻煦出示了警官證,隨口道,“你是‘有間茶館’的閻老板吧?”

    之前陶勇男在“有間茶館”鬧事兒,他就是出警的民警之一。

    這位閻老板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讓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感,他對老板的印象還挺深刻的。

    閻煦看了一眼警官證上的姓名——蘇聞,上次就是蘇警官和另一位女警配合著給她做的筆錄。

    “是我。兩位警官稍等一下,我開個門。”她應了聲,又問云慧珠,“你家有備用鑰匙嗎?”

    “備用鑰匙在腳墊下面……唔,這年紀大了就是不中用,今天果然是沒帶鑰匙出門。”云慧珠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閻老板,你報警叫來警察是幫我找小乖的嗎?”

    閻煦“嗯”了聲,從口袋中摸出一副一次性手套,戴上手套彎腰從腳墊中找到鑰匙。

    云慧珠見著警察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趕緊上前一步說起小乖走丟的細節。

    “警察同志啊,我家小乖是今天早上走丟的。我年紀大,覺少,平時五六點就醒了,今天也是奇怪,我一覺睡到了10點多才醒,醒來之后發現小乖已經不在家了。我仔細檢查過了,我家門和窗都關得好好的。不過我家小乖聰明得很,它自己會開門,你們說它是不是自己開門跑出去了?”

    老人皺巴巴的臉上帶著一絲期盼:“閻老板剛才說你們警察能通過監控幫我找到小乖,這是真的嗎?你們真的能幫我找到小乖嗎?”

    云慧珠說了半天,這兩位民警卻像是沒聽見似的,目光都聚焦在拿著鑰匙開門鎖的閻煦身上。

    “閻老板,是你報警說103的老人遇到困難需要警察幫助?”

    “嗯,你們進去看看就知道了。”閻煦打開入戶門,轉身安慰云慧珠,“你別著急,警察會幫你找到小乖的。”

    蘇聞忍不住問:“你在和誰說話?”

    “就是那位需要幫助的老人。”閻煦又從包里掏出三雙鞋套,遞過去兩雙,“穿著這個進去吧,直接去臥室。”

    蘇聞看著獨身一人過來的閻煦,又和同事對視一眼,心底莫名騰起一陣涼意。

    他們沒有遲疑,利落地戴上鞋套大步走進臥室。

    臥室里,老人側著身子安詳的躺在床上,雙眼緊閉,身上搭著印有大紅色牡丹花的被子,像是睡著了一般。

    蘇聞見到這幅場景心里咯噔一聲,趕緊走到床邊,食指在老人鼻孔下探去。

    老人已經沒了呼吸。

    閻煦站在蘇聞身后低聲解釋:“蘇警官,她叫云慧珠,她兒子在另一個城市修高速公路,工地上沒有信號,目前聯系不到她兒子。”

    云慧珠被錢溪悅扶著走進臥室,怔怔地望著床上雙眼緊閉的老人,嗓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這是……我?那我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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