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哪跑!”郭有財胳膊一伸,攔住了那母子倆。
老漢一看徹底壞了,趕緊溜啊,他睜著那雙綠豆眼飛速尋覓,找了個最薄弱的檔口準(zhǔn)備猛沖。
結(jié)果……啪嗒。
他剛一抬腿,就被林珊伸腳絆了個狗吃屎。
周圍群眾一擁而上,把這對男女圈得死死的。
一個大娘罵道:“呸!真是缺德!人家好生生賣個包子,你們這是干啥!壞種!嚇得我剛才還真以為有啥事兒呢!”
路人大嬸:“就是!你說你一個婦女還抱著個孩子,出來干這種事兒不丟人嗎?”
“真是不要臉!心眼兒怎么那么壞呢?我就說愛國家的肉包絕對不可能出問題!要真有事兒,我吃這么久了,還能活蹦亂跳的?”
“就是。唉,現(xiàn)在這年月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人真是變了,壞人太多了!”
“唉是啊,以前誰敢啊!
“看給人家小姑娘冤枉的,人家娘仨開個鋪子容易嗎?這么欺負(fù)人!”
“我看八成是哪個紅眼病,嫉妒人家生意好,故意找人干的這腌臜事兒!”
“我也這么覺得!
被圍住的二人不停地往一個角落張望,林珊順著看過去,瞧見一個身影嗖一下往小巷子跑了。從后背模樣來看,特別像林愛軍。
哼,好一個二堂哥。林富貴這一家子還真是看不得她們一點好啊。
林珊對眾人鞠了一躬,“今天實在對不住,耽誤大家吃飯了。買包子多送一個酸菜包,吃面多加一勺肉絲,面不夠可以再續(xù)!
大家伙本來就沒覺得耽誤啥了,不過見小姑娘辦事這么敞亮,瞬間對“愛國大肉包”好感倍增。
林珊撿起剛才落到地上的飯盒,洗干凈之后,重新裝好包子遞給郭有財。
“爺爺剛才真對不住了,害您無辜被牽連,剛才摔得要緊嗎?咱要不要去醫(yī)院看看?”
郭有財接過飯盒,哼道:“我那是沒準(zhǔn)備,不然就我這身手,十個漢子都不夠瞧的!
林珊笑了,人沒事兒就好。這么大歲數(shù)摔一跤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七十歲的郭有財自覺還能上山打虎,吹噓完看了眼包子,又看了看林珊和這鋪子,默默點了點頭。不錯,這丫頭有前途。鋪子開得好,人會來事兒,更難得是不怕事兒。有腦子比什么都重要。
王軍很快帶著同事過來,簡單情況趙桂花已經(jīng)說過了。他上來直接壓好兩個騙子,低頭仔細(xì)看了看,“喲,生面孔,以前不混著片兒吧!
老漢小聲求饒:“同志,都是誤會啊!
“誤會不誤會,進(jìn)去問問就知道了,這是你老婆?”王軍打量起旁邊的婦女,這人看上去比老漢能年輕小二十來歲,多半是臨時搭伙出來搞事的。
老漢含糊地“嗯”了一聲,一臉的討好:“同志,我們不追究了,這事兒算了吧,不麻煩你們了。”
王軍還沒開口,旁邊就有群眾大喊道:“誒,這王八羔子口音都變了!你剛才不是還裝農(nóng)村人么?”
“就是!大騙子!抓起來槍斃!”
王軍笑著壓住干巴老漢:“你剛才又哭又磕頭的,我看委屈受得不少啊,去所里好好說說吧!
老漢:“不委屈不委屈!誤會啊,都是誤會!”
王軍理都不理他,對林珊說:“你也跟著來一趟吧,做個證詞!
林珊點點頭。
然后……
她看見王軍的視線越過自己,飄向了鋪子里頭。
她姐這會兒因為剛才的事兒臉色還有點白,手里的活卻一點沒落下,正低頭忙著給客人做面。
林珊偷偷瞧了王軍一眼,尋思他這是要進(jìn)去還是咋的,結(jié)果……
就見王軍緩緩收回視線,壓著老漢走了。
林珊撓撓頭,行吧,這個時代的男女都比較慢熱。
到派出所里,林珊如實把發(fā)生的一切復(fù)述了一遍,還把自己疑似看見林愛軍的事兒說了。那倆人自然是極力狡辯。
由于這個時代的公安在審人的時候,還經(jīng)常使用“大記憶恢復(fù)術(shù)”。所以那倆騙子一見人家要來硬的,二話沒說就把幕后指使給供出來了。
“是林愛軍,他去城東找的人,目的就是壞你們生意。這倆騙子也不是夫妻,孩子是那婦女借別人的!蓖踯娬f著嘆了口氣,“這種‘好堂哥’,我這輩子還是頭一回見。我們這就去抓人,這回說什么他都賴不掉了,辦他板上釘釘。”
林珊:“謝謝軍哥!
王軍:“客氣啥。開店不容易,生意好了遭人妒忌,以后再遇上這種事兒還是直接報公安,你們幾個都是女同志,千萬不要硬扛,安全第一!
“好,我明白的!绷稚涸俅沃x過王軍之后,回了鋪子。
趙桂花聽完結(jié)果,先是恨不得剁了林愛軍,然后是直接開罵林富貴。
“肯定是那個老貨指使的!不要臉的東西!你爸年輕的時候他就總欺負(fù)你爸,后來我嫁過來,他老嫌棄我是農(nóng)村人,兩口子總拿鼻孔看人,天天指著我出洋相!后來有了愛國,他心里那個不舒服喲,愛國當(dāng)兵的時候他在床上躺了半個月呢,氣得。哼!這老王八蛋就沒有一天看咱們順眼過,全都死了才能稱他的心!瘦雞麻桿的老矮子,吃那么多都長壞心眼了!他不得好死!一家都不得好死!”
趙桂花越罵越氣,說到傷心處包子都不想賣了,非要找林富貴去拼命。
林珊趕緊攔住她。
拼命有什么用,又不能真要了對方的命。本來忙著掙錢沒空搭理他們,非要自己上趕著刷存在感。那行,上回杜仨兒的事和這次的事,正好一起算。
趙桂花:“這回不會還關(guān)幾天就放出來了吧?”
林珊:“要是能判的話,至少一年!
趙桂花不忿:“太便宜這混球和他那畜生爹了!”
林珊讓她不要著急,耐心等著就行。
一個禮拜后,一手打油詩悄然在新興胡同流傳開來。街頭巷尾的小孩兒都在唱,很快連紗廠的工人都會哼哼了。
“富貴兒富貴兒,狗的兒不是。搶房子,搶工位,搶糧食。偷拿侄子送命錢,逼得侄女去撞樹,生個閨女又要把人家的對象偷。這還不算夠啊不算夠,富貴兒竟又指使騙子訛人錢財要人命。要人命啊要人命。富貴兒富貴兒他是誰,就是那紗廠車間的林富貴!
小孩兒們天天唱,很快還衍生出了一個簡單版本:“林富貴兒啊林富貴兒,紗廠車間的林富貴,不要臉啊不要臉,蹲大獄啊蹲大獄!
要臉的林富貴氣得肺都要炸了,他正在調(diào)崗的節(jié)骨眼上,上回因為杜仨兒的事兒把杜主任得罪了,他花了老半天功夫才把人給哄好,現(xiàn)在又鬧出這種事兒,簡直是要他老命!
雖然只是一首打油詩,但是架不住天天有人在他周圍哼哼啊。廠里的老伙計看見他直笑,連新來的小姑娘都敢當(dāng)著他的面翻白眼。真是氣煞富貴兒!
俗話說三人成虎,天天被街頭巷尾這么唱,就算是假的也成了真的,更何況本來就都是真的。
林富貴今天暴怒,是因為領(lǐng)導(dǎo)找他談話了。要他約束自己,不要影響到廠子的聲譽(yù)。
富貴兒當(dāng)場一把鼻涕一把淚,都快哭癱了,把自己說得比竇娥還冤枉,正要下跪磕頭的時候,被領(lǐng)導(dǎo)攔住了。
領(lǐng)導(dǎo)十分理性:“你給我哭沒用,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不要讓這件事繼續(xù)擴(kuò)大下去了,出去吧。”
林富貴夜里回到家,狠狠沖著墻皮來了幾拳頭。要是林愛軍沒被抓,這會兒早被他拿著皮帶滿屋抽了。
真是個廢物!就沒有他能辦明白的事兒!
上回讓他幫著杜仨兒睡個小丫頭片子,這能有多難?就那丫頭一個人在家,窗戶還是壞的,結(jié)果倆蠢貨居然能硬生生被打得滿院子亂竄!還被關(guān)局子好幾天!
這回他那寶貝兒子連讓自己知道都沒有,不曉得從哪找了倆人去搞破壞,結(jié)果竟然又干局子里去了!
這能有多難?咬死了說包子不干凈,天王老子來了也不改,這能有多難?!
完蛋玩意兒!
林富貴氣得肝兒疼。
大兒子林愛民趕緊勸他:“爸你消消氣,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外頭那些兒歌。”
“什么兒歌!”林富貴罵他:“那叫胡編亂造!娘的,算我低估了那小妮子,咱走著瞧!”
富貴不開心,桂花就開心了。
她在店里包著包子都開始哼“富貴之歌”了,“珊丫頭你別說,這東西還真挺上口,跟魔怔了似的,沒事兒總想哼哼。你咋想出來的?”
林珊笑了。
后世那些讓人中毒的廣告曲就是這么干的,照著調(diào)寫好之后找?guī)讉小孩兒給幾毛錢,幾天功夫就唱得街頭巷尾全知道了。
她可不管這事是兒子做的還是老子做的,反正都是他家干的。至于以后,愛怎么著怎么著,就怕他不反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