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汐打聽到陳見青下午沒有手術,想去親自跟他道個歉,為這三次的無禮。
等下午他們的下班時間,宋南汐徑直去了陳見青辦公室。
好不容鼓起勇氣敲了門,但沒人應,正要再敲的時候,有路過的護士告訴她看到陳見青剛剛出去了。
宋南汐便坐在門外的椅子上等,還坐下沒一會兒,曾岳就朝這邊走了過來。
“你找陳見青?他不在這。”宋南汐說。
曾岳:“我只是路過而已,你坐在這做什么?等陳見青?”
宋南汐點了點頭,“我想正式跟他道個歉。”
曾岳指了下前面的樓梯口,“從那里,去頂樓,陳見青應該在那里。”
“啊?你怎么知道?”
曾岳說:“他心情不好就會去那里。”
心情不好……他心情不好嗎?
內心深處不可自抑地浮現出某個想法:是因為路清柏嗎?
宋南汐按照曾岳的指示從樓梯口上去,爬到了頂樓,一眼就看到半倚著欄桿站著的陳見青。
臨近傍晚,天已經暗了下來,宋南汐走近了才看到陳見青手中夾的那根亮著火星的煙。
她心中驚了一瞬,陳見青什么時候會抽煙了?
醞釀了一下,她走過去,越近那顆心跳的越快,她聲音發緊:“陳醫生。”
陳見青倚著欄桿,看著遠方,沒有分給她一個眼神,周身氣壓低沉。
宋南汐吞了吞口水,一顆心快要跳出嗓子眼:“陳醫生,前幾次的事多有冒昧,實在抱歉。”
說完,她偷偷去看陳見青的臉。
隱在晦暗不清的光線中,依稀可見流暢優越的下頜線條,眉眼優越,他抬手,指尖的煙銜在嘴里吸了一口,然后緩緩吐出了一個煙圈。
煙霧模糊了他的臉,宋南汐只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清他,情不自禁便脫口而出:“陳見青,你什么時候學會抽煙了?”
陳見青終于偏頭看了她一眼,嗤了聲,“怎么不喊陳醫生了?”
宋南汐噎了一瞬,砰砰作跳的心臟漸漸平靜下來,她不理會他語氣里的陰陽怪氣,重復自己的問題:“陳見青,什么時候學會的抽煙?是因為……”
話音未落就被陳見青截斷,語氣滿不在意:“人都是會變的,你不也不怕狗了嗎?”
宋南汐想問的話再次吞進喉嚨里,她其實很想問,為什么學會抽煙了呢?你之前明明說最討厭煙味的。學會抽煙,是因為我嗎?
空氣靜默片刻,宋南汐再次開口:“陳見青,為什么心情不好?”
陳見青不說話,只抬手抽了一口煙,指尖猩火明晦。
宋南汐攥緊了指尖,白天時的那股焦躁又莫名涌上來,不斷地吞噬著她的理智。
“陳見青,中午的時候你來看過我是不是?為什么沒有進來?是因為路清柏嗎?”
那種莫名的焦躁推著她將腦子里那些所思所想一股腦說了出來。
陳見青沒出聲,但眉眼間明顯冷了幾分。
陳見青的沉默似乎給了宋南汐一點勇氣,即使她現在根本沒有立場去解釋這些,但她還是借著那股勇氣由著心道:“路清柏不是我男朋友,從前不是,現在也不是,我們只是單純的——”
話音未落,陳見青突然偏頭看向她,目光很冷,聲音像是含著冰刃,有如實質般,毫不留情地刺向她:“宋南汐,你以為你是誰?”
宋南汐的話音瞬間頓住,所有要解釋的話突然哽在嗓子里,上下不得,躁動的心漸漸冷下來。
“我心情好不好關你什么事?”他語意中的嘲諷明顯:“你和路清柏什么關系又關我什么事?”
天越來越暗,宋南汐眼前有些模糊,看不太清陳見青的臉,那道猶如冷刃般的聲音一下一下剮蹭著耳膜,她卻覺得心臟疼。
她胡亂揉了一把眼睛,手上卻一片濕潤,開口時連聲音都有些發顫:“對不起,陳醫生,是我自作多情了。”
委屈的顫音勾黏住他的神經,陳見青額角跳了跳,指尖的煙不可自抑抖了一下,煙灰掉落,露出那截燃燒的火星。
昏暗的光線恰好地遮住了她的狼狽,宋南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維持平穩,但還是掩飾不住那一絲哽咽:“陳醫生,前幾次的事并非我所愿,給您造成了困擾,實在對不起。”
說完,宋南汐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轉身就走。
陳見青沒敢回頭去看那道落寞難過的離去的背影,他的目光遙遙看向遠方漆黑夜空中的幾點星,指尖的煙靜靜燃燒,猩紅的火星舔舐著他的手指。
半晌,他掐滅那根煙,指間還是不可避免地被燙紅了一塊。
但陳見青卻像是毫無所覺一樣,用力摩挲了一下傷處。
明明傷在手指,可奇怪的是心臟深處卻源源不斷傳來清晰的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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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岳查房回去的路上路過宋南汐病房,推門進去的時候,她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
她已經脫下了病號服,換好了自己的衣服,眼睛有些紅腫,像是剛哭過。
曾岳:“哭過了?”
宋南汐沒什么語氣地說:“沒有,麥粒腫。”
曾岳:“……你在懷疑我醫生的身份?”
麥粒腫跟哭紅眼他還能分不清?
宋南汐覷了他一眼,“術業有專攻,你一個肛腸科醫生別亂瞧其他的病。”
曾岳:“欸,雖然術業有專攻,但我還真能治你的病。你這病因是陳見青吧?”
宋南汐默了默,不答反道:“出院手續我已經辦好了,現在我就出院。”
曾岳知道自己猜對了,宋南汐避而不談的態度就已經說明了一切,他皺了皺眉:“跟陳見青談崩了?他把你惹哭的?他罵你了?”
曾岳面上有些不悅,“我去找他算賬。”
宋南汐拉住他,有些惱了,“你去什么去,不許去!我說了是麥粒腫就是麥粒腫。”
“麥粒腫?宋南汐,你糊弄誰呢?睫毛上的淚珠都沒干呢。”
曾岳有些生氣,聲音都高了兩度。
宋南汐深深吸了兩口氣,有兩顆淚珠不受控地砸下來,再開口時聲音有氣無力,“哥,你別去了行嗎,給我留點自尊。”
曾岳嘆了口氣,伸手抱了抱她,“南汐,實在不行就試著換個人喜歡吧。”
所有的委屈一股腦地涌了上來,宋南汐就靠在曾岳懷里任由淚水流出來。
換個人喜歡?哪那么容易呢?
七年的時間都不曾讓她忘記這個人,甚至在真正重逢的那一刻,如死水般沉寂多年的心臟竟然因為他瘋狂地重新跳動起來。
思念和愛意在漫長的時間里瘋狂滋長,宋南汐整個人猶如困獸,忘不掉也無法靠近。
她甚至在想,或許她從一開始的回國就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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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南汐走后,曾岳就回了自己辦公室收拾東西準備下班回家,剛出門就迎面碰上了陳見青。
曾岳沒好氣地覷了他一眼,轉身就走,卻被陳見青叫住。
曾岳:“你有事?”
陳見青默了默,“她……怎么樣?”
曾岳沒好氣道:“能怎么樣?你不是都知道嗎?”
陳見青沒說話。
曾岳看著眼前他相處了十幾年的好兄弟,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陳見青,南汐是我看著長大的,從小到大都要強,沒見她因為誰掉過幾滴淚,唯一見的她幾次哭還都是因為你。
我不知道你們兩個之間還有沒有可能,你對她還有沒有意思,但我知道你對南汐的重要性,我沒見她這么喜歡過一個人,所以費盡心思想撮合你倆。現在看來,或許是我錯了,你如果真對那丫頭沒那方面的想法了,我也不會再費心思撮合你們,也麻煩你離那丫頭遠點。”
“知道了。”
他聲音有些低,沒再說其他的,轉身離開了。
曾岳嘆了口氣。
大學時,他曾以為陳見青此人就像是一顆木訥的樹,無人能撼動,也無人能撩動。
但直到他親眼看到與宋南汐熱戀時的陳見青才知道,原來木訥的樹也會為風所動。
那陣風張揚又熱烈,自由不受約束,無人可以掌控。
后來,她離開大樹,飛向更遠的地方。
自由的風不會回頭,更沒有歸途。
但數年后,自由的風再次席卷而歸,遲遲盤旋大樹周圍,不肯離開。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木訥的樹是否還會再次向這陣風敞開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