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最近修真界, 都被一種大事即將發(fā)生的焦灼感充滿了。
只要是修士聚集的地方,不拘是仙府酒樓,還是法器靈獸賣場, 甚至是馬上就要開啟的秘境周邊……隨處能見修士們?nèi)齼沙扇海?竊竊私語, 臉上都充滿或期待或焦慮的神情。
“……你們門派收到請柬了嗎?”
“啊啊啊沒有呢!我們掌門重金去收購都沒有人出!天殺的,黑市上價格已經(jīng)開到二百靈石一個名額了!”
“嘶,二百靈石……那是我一年的用量,他們怎么不去搶!”
“但那可是仙人誒, 我還聽小道消息說, 連斷折萬年的飛升天梯都有可能在此次大典之后重現(xiàn)!你們說, 能親眼看一眼……會不會直接立地頓悟,提升一個小境界?”
“那是金仙老祖, 不是大元丹。”
“不是, 你們都是為了去看金仙嗎?我可是對那位燕道君更感興趣……”
“噓!你這是說的什么話!什么感興趣什么的,說話這么露骨不要命啦!”
“道友剛閉關(guān)出來吧,如今天下人誰不知道,咱們只能是去看玄機(jī)仙的, 誰敢惦記他徒兒啊, 我是不敢……喂金仙大人能聽見我虔誠的聲音嗎?我不敢啊!可以看在這份兒上給發(fā)張票嗎!”
“……”
幾個說得正熱鬧的修士身后,有兩位戴著斗笠遮面的女俠。
她們也是正等著這小秘境開啟,順便聽了周圍嗡嗡嗡的議論一耳朵, 此刻很是無語。
“這種瘋瘋癲癲的家伙也能修仙嗎?”關(guān)凌渡把玩著一片草葉,很是不可置信, “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祝子緒忍不住一笑。
“這不能怪他們,她輕笑道,”修仙界已經(jīng)多少年沒有這樣的盛事了。”
“說起來, 那條瞎眼蛇最近怎么不纏著你了?”
關(guān)凌渡撇撇嘴:“我好不容易才甩脫他的,要是再被他救一次,我就不要活了!”
祝子緒驚訝:“他救過你?是在延宕川嗎?”
“……我只是一時不小心,”女孩嘆氣,“但確實是啦,好在他沒有因此就要求我?guī)ヒ妿熥穑蝗恢缓冒衙r給他了。”
祝子緒抿嘴輕笑:“這話不能在大師兄面前說,你要把他嚇?biāo)赖摹!?br />
關(guān)凌渡做了個鬼臉。
祝子緒搖搖頭,看向自己的伙伴:“說實話,連我都有些羨慕你呢。”
“我?”
“是啊,你是他承認(rèn)的弟子,”祝子緒嘆了口氣,“到如今,你也算是唯一有資格追隨在他身邊的人。”
說到這個,關(guān)小花那可就不困了。
“嘿嘿,你們也可以經(jīng)常來找我玩呀,師尊很樂于教導(dǎo)咱們小輩的,他說反正帶一個也是帶,帶好幾個也是帶。”
祝子緒無奈地?fù)u搖頭:“他是這樣沒錯,可惜另一位不是。”
關(guān)小花經(jīng)她一提醒,頓時也想起來什么,心有戚戚然地點點頭。
“那位確實,”她露出牙疼似的表情,“占有欲太強(qiáng)了一點。”
很像小時候,鄰居家那只被她親手養(yǎng)大的粘人小狗。
可即使小花再有恃無恐,這句話也是不敢說出口的。
師尊怎么就找了這么個人。她很無語地想:一點都沒有大前輩的氣度和寬容。
真是小氣死啦,每日功課做完了,多占用師尊一點時間也不行,說點會刺激到他敏感神經(jīng)的玩笑話也不行,甚至連戰(zhàn)斗的時候,不長眼的敵人調(diào)戲了一下師尊也不行!
啊呀好煩。
最過分的是,這個渣男,都不肯給師尊一個名分!
小花想起這件事就火冒三丈,很想挑唆“被愛情迷了眼”的師尊跟她跑掉。
什么收徒大典嘛……用這種事情通告天下,好像他們真是什么清清白白的師徒關(guān)系,哪有老不羞的師尊每晚想闖徒兒臥房的!
任何人感情進(jìn)展到這一步,都該結(jié)道侶了吧。
小花很記得小時候娘跟她說的話,這種拖拖拉拉不肯提親的家伙,都是負(fù)心漢!
她那么好的師尊,怎么能交給負(fù)心漢!
“凌渡?”祝子緒扯扯她的袖子,“還不進(jìn)去嗎?秘境要開了。”
……
此時的不棄山,才是從上到下一團(tuán)亂。
“什么!”金霞真人天崩地裂地大聲嚷嚷,“我不同意!!!”
“他是師尊就可以隨便搶別人的徒兒嗎!他是金仙就可以中間截胡嗎!明明是我最先看上小燕子的,誰也別想把他從我身邊搶走!”
夜柳慘不忍睹地扯扯二師姐的袖子:“還沒有人告訴他殘忍的真相嗎?”
“嗯吶,”不棄山的二把手,萬法真人淡淡搖頭,“咱們師尊門下,那時候只有他入門既晚,又天天跑在外面不著家,剛好沒見過劍仙。”
正在指揮一門上下布置場地、廣發(fā)請?zhí)?zhǔn)備耗材……等等一系列瑣事的苦命打工人淵靈路過,幽幽地說:“有人想來幫幫忙嗎?”
夜柳捂臉:“我都不忍心跟他說了,不如就讓他以為師尊就是橫刀奪愛吧。”
萬法說:“他都能硬擠進(jìn)四師弟和六師妹這對雙胞胎之間,非要搶那第五的排位了,你說他會不會大鬧收徒大典,跟師尊搶老婆?”
夜柳:“……”
淵靈親自清點了大典當(dāng)夜要放的煙花,確保不會有魔族余孽混進(jìn)去什么奇怪的東西。
“有沒人有空去管管黑市倒賣請?zhí)氖虑椋俊?br />
夜柳四處飛散的柳條在腦后梳成一個端莊的發(fā)型:“這樣的話,我會想辦法把他的骨灰拼起來放好的。”
“嗯,”萬法淡道,“每年春天,我可以抽空給他上一炷香。”
“……”
不棄山那位最后的金仙,他要收徒了!
這對廣大修仙人士來說,是一件比成神天梯重新出現(xiàn),還要重大的事。
畢竟普通人嘛,成不成神的事情離他們太遠(yuǎn),千年來連一個新的金仙都沒有出現(xiàn)過,更不用說新的神明。
可“應(yīng)玄機(jī)”收徒的含金量,可一點都不一樣。
不棄山當(dāng)了多少年的仙道馗首,一門七位尊者,整整齊齊,全都是玄機(jī)仙的徒弟!
那這位小徒弟一入門,后臺豈不是硬得讓人害怕。
說是這么說,大家卻也沒人感到不服氣。
畢竟應(yīng)玄機(jī)要收的,可是“那個人”啊……
最后一次仙魔大戰(zhàn),魔尊被徹底湮滅,當(dāng)時延宕川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那驚天的三劍。
所有人的命,都可以說是燕拂衣救的。
恐怕當(dāng)年劍仙之姿,也不過如此。
不過百歲,對劍道便有如此深刻的領(lǐng)悟,即使當(dāng)時能發(fā)揮出那樣的威力,是借了玄機(jī)仙的道法,又有天時地利人和,也已是恐怖如斯。
沒有人懷疑,燕拂衣有修煉到尊者,甚至成為下一位金仙的能力,他需要的只是時間,以及在真正成長起來之前,一位真正德配其位的師長。
所以說,這一對師徒,真是天作之合啊。
……
“所以說,”李浮譽可憐兮兮地握住燕拂衣的手,左右搖晃,“你就答應(yīng)我嘛。”
某人對外界的那些謠言簡直深惡痛絕。
什么心胸狹窄,換做你們有這樣的愛人,不會想要時時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嗎?
最后一戰(zhàn)之后,燕拂衣好不容易凝視起來的魂魄又差點消散,他可是整整用了七七四十九日,才把那些險些如雪花一般散去的靈魂好好煉得凝時起來的!
還好年輕心臟好,李浮譽心想,這樣的事情若多來幾回,他一定會折壽。
還有還有,還有更離譜的。
說他是什么不給名分的負(fù)心漢,難道是他不想給嗎!
小月亮這孩子,哪里學(xué)來的這樣促狹,非要揪住他從前腦子不清楚時的口誤,快要把他逼瘋了。
他當(dāng)時是腦子壞掉了吧,才會對自己的求婚對象,說出“不要輕易把自己交出去啊”的這種話。
現(xiàn)在好了,他一個來自信息那樣發(fā)達(dá)的時代的魂魄,竟然都想不出一個更浪漫、更隆重、更“不輕易”的求婚方法了!
真是悔不當(dāng)初。
燕拂衣剛做完今日的功課,他仍不厭其煩地習(xí)練著那些最基礎(chǔ)的劍式,一點都不嫌枯燥。
如此一趟下來,額上已有了些薄汗。
“什么?”燕拂衣眼中帶著笑意,卻仍故作不知,“師尊在上,徒兒可不敢欺師滅祖。”
啊啊啊啊啊。
李浮譽在心里無聲地尖叫:不要這樣勾引我,又偏偏碰都不給碰啊!
他看見那些晶瑩的亮色在燕拂衣額上閃爍,有很細(xì)小的水滴綴在纖長的睫毛上。
燕拂衣總體來說,是那種很清冷出塵的氣質(zhì)和長相,可或許唯有在他面前,那雙總顯出冷意的鳳眼會變得更柔和,莞爾一笑時,竟又像桃花的形狀。
此時,運功的熱度讓他眼角暈著一絲很不易察覺的薄紅,某種亦有些充滿生命力的水亮,便與眉眼氣質(zhì)有了微妙的錯位,仿若冷梅傲雪,又似春水橫波。
“我錯了,月亮,”堂堂金仙老祖氣息奄奄,“不然你劃下道來吧,不然這收徒大典真的一開,今后我倆可要出大問題了。”
燕拂衣歪頭:“什么問題?”
“倫理問題!”李浮譽好像看到了一點希望,忙趁熱打鐵,“師生戀會被人說閑話的!到時候他們以為我是個利用身份脅迫你雙修的禽獸可怎么辦!”
燕拂衣指出:“你現(xiàn)在脅迫我,我也打不過你。”
這是真的。
盡管當(dāng)時在生死關(guān)頭立地頓悟,爆發(fā)出了幾乎屬于神的可怕力量,但那多有賴于境界的提升,和金仙法力的支持。
不代表著燕拂衣今后就不需要一步一個腳印地修煉了。
只是,從此以后,任何瓶頸對他來說都不存在,所謂修煉,也不過是簡單的靈力積累罷了。
“……”
李浮譽煩躁,李浮譽焦慮,李浮譽想要抓頭發(fā)。
他想到了一個最可怕的可能。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在一起了,”語氣馬上變成了控訴,“你一定是嫌我武力值不夠強(qiáng),沒法跟你談?wù)搫Φ溃帜昀仙ィ欢銈兡贻p人的玩意兒了。”
燕拂衣:“……”
“你說啊,”李浮譽如怨如訴,“是又想去找那個萬丈點星齋的桓永,還是青山觀的封銹涯,還是……”
他看著燕拂衣的眼神,悻悻地沒有了聲音。
“記得挺清楚啊,”燕拂衣說,“說好的不亂吃醋呢?”
“那你答應(yīng)我嘛,”某人假裝沒聽見,話題非常圓融地繞回了最初,“我們不舉行收徒大典了,改成道侶結(jié)契儀式吧——你不想的話,我們可以不改請柬,或者一次辦兩件事,一邊拜師一邊結(jié)契,悄悄地驚艷所有人!”
“駁回,”燕拂衣都快憋不住笑了,“這樣求婚太隨便了,不可以這么輕易把我交給你。”
“……”李浮譽突然變了一副面孔,粗聲粗氣、兇神惡煞起來,“好啊,這可由不得你了!”
說著,他趁著燕拂衣終于破功地笑出聲,一把將他抱了起來。
他們?nèi)栽诂幣_,如今正是秋季,園子里的花變成了五彩繽紛的牡丹菊與金桂,濃郁的香味兒都飄到屋子里,軒窗上的薄紗在暗香中浮動。
——這里只有他們兩個人,諸事已了,再也不用擔(dān)心被人打斷了。
“不從也沒用,爺今天就是要霸王硬上弓了!”
李浮譽過分熟練地扮演一個登徒子:“認(rèn)命吧!你今天晚上就是我的人了!”
燕拂衣終究玩不過他,被那些輕浮的話逗得臉紅,輕輕地“哎呀”了一聲。
李浮譽演得很上癮:“你盡管叫,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然后他就獰笑地吻住燕拂衣在臉紅時愈發(fā)紅的唇,唇珠柔軟,不再有從前那種冰涼與蒼白,甚至帶著淡淡的桂香。
“唔……”
燕拂衣被這突然襲擊驚了一下,待反應(yīng)過來,眉眼倒愈舒展,稍一猶豫,便用雙臂摟住了師兄的脖子。
他微微揚著頭,發(fā)絲如瀑般披散下來,在吹進(jìn)窗里的風(fēng)中微微搖曳,發(fā)根處卻插|進(jìn)去一只有力的大手,手指陷入那些發(fā)絲中間,不容置疑地控制著他的后頸。
人一輕顫,懸在空中的發(fā)梢便也一晃。
……
其實這樣就已經(jīng)很完美。
李浮譽在吻上去的同時在想:已經(jīng)是他從前那么多年,從未敢想過的,最好的事。
他們都還活著,他的懷里,可以抱著他的月亮。
這或許就是他的這一場穿越——是應(yīng)玄機(jī)逆轉(zhuǎn)天道,所求得的,最好的結(jié)局。
這世界再怎么變也沒有關(guān)系,不論天道的意志有多難違逆,會把所有人的白月光變成工具人萬人嫌,會將光風(fēng)霽月之人逼至千夫所指,他都會一直、一直來到這個人身邊,與他一起,排除萬難、長命百歲地活下去。
……
“師尊!”怨氣很重的淵靈推門而入,“拜師大典的賓客里混進(jìn)了幾個……”
“砰”的一聲巨響。
那一天,不棄山所屬弟子,都在抬頭時看到了他們大師伯劃破天際的弧線。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