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第41章 念頭

    陸祁溟正跟電話那頭的人講到重點處,喉頭忽然被什么柔軟又冰涼的東西,反復(fù)摩梭著。

    癢是自然的,關(guān)鍵還擾亂他的氣息。

    收回視線,他垂眸看向興致勃勃在他身上作亂的人。

    他沒阻止她,只是忍受著這種煎熬,想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面前的姑娘原本微偏著小腦袋,充滿求知欲的目光一瞬不眨,定在他喉間。

    見他不說話了,她眼神上移,跟他對上,一臉認真地用口型提醒他。

    “講,話。”

    還真把他喉結(jié)當(dāng)成研究對象了。

    冰涼指尖在他滾燙的喉頭劃過,他頭皮發(fā)麻,不自覺吞咽了下,深吸口氣,迅速將對話收尾。

    “好,就先這樣。”

    掐斷電話,他一把抓住她無意識撩撥的手,秋后算賬似的睨著她,語氣沉沉。

    “摸夠了嗎?”

    梁舒音看他一眼,抽出手,絲毫沒為自己這揩油的行為做出任何解釋,公事公辦地跟他道別。

    “那我先回宿舍了!

    一副事后不認賬的薄情寡義。

    結(jié)果就是剛抬腳,就被人猛拽了回來。

    陸祁溟將她困在懷里,手放在她腰上,用力鉗制著。

    “我讓你走了嗎?”

    一貫的氣聲威脅。

    “那你想在學(xué)校耍流氓嗎?”

    梁舒音一點也沒在怕的,她用警告的眼神盯著他,雙手推在他胸口,一臉的理直氣壯。

    “…”

    也不知道剛才是誰在耍流氓。

    陸祁溟沒再跟她貧嘴,抓緊時間膩歪了下,將她垂落的發(fā)絲捋到耳后。

    “晚上忙完過來找你!

    語氣切換,輕柔到跟剛才電話里果決冷戾的模樣,判若兩人。

    “不用了,如果你太忙…”

    “嗯?”

    陸祁溟尾音微揚,不滿地打斷她。

    梁舒音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對上男人警告的視線,反而就不想輕易點頭了。

    然而反骨剛生出,陸祁溟就俯身,在她耳邊落下一句話。

    臉頰倏然發(fā)燙,她屏住呼吸,睜大了眼,盯著一臉壞笑的人。

    “梁舒音,你還會臉紅。俊

    陸祁溟趁機捏她的臉,還用力搓揉了下。

    她狠狠剜他一眼,拍開他的手,留下一句不耐煩的“走了”,便轉(zhuǎn)身離開了籃球場。

    “膽小鬼。”

    陸祁溟盯著她倉促逃離的背影,低笑出聲。

    他伸手去扯了下襯衫領(lǐng)口,想起什么,手順勢放在她剛才摸過的地方。

    鼻尖輕嗅,似乎還有股若隱若無的香味環(huán)繞在身上,他將領(lǐng)口的紐扣系上。

    像是要妥善保存,她留在他身上的溫度。

    回宿舍的路上,梁舒音看似平靜,然而心跳卻跟腳步一樣急促不穩(wěn)。

    一路上,她腦子里反復(fù)回蕩著他那句發(fā)燙的話。

    “不是想玩兒嗎,晚上過來給你慢慢玩兒。或者,還想玩點什么刺激的,也行!

    不正經(jīng)的語氣,分明在故意撩撥她。

    她拍了拍臉,深吸口氣,平復(fù)好呼吸,才摸出鑰匙去開門。

    然而,推門進去的瞬間,隨著一聲清脆的surprise,她猝不及防被噴了一身金粉和彩帶。

    “今天是什么特別的日子嗎?”

    她笑著扯下頭頂?shù)乃{色綢帶,看了眼桌上的栗子蛋糕,印象中兩人的生日都不在今天。

    “沒呢。”

    林語棠眼睛彎成新月,迫不及待地將她拉過去,小手舉成拳頭,“這個蛋糕是為了慶祝咱們順利拿下李明德!

    她點頭,將背包放下,“嗯,是該慶祝下!

    蛋糕上插著五只蠟燭。

    距離父親出事,已經(jīng)五年了。

    前頭那三年,她懵懂地陪著身心受創(chuàng)的父親,一味地想要他重新站起來,卻不懂他心中的苦悶憂愁。

    后來,她又用了兩年的時間去追尋真相,其間坎坷,雖存了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志向,卻始終不敢抱太大的奢望。

    但好在,老天終究對她不薄。

    林語棠切了塊蛋糕給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欲言又止。

    梁舒音看出她的心思,接過蛋糕,問她:“怎么了,棠棠?”

    自從梁舒音主動接近李明德,而她又設(shè)法避著他后,李明德很快就對她沒了興趣。

    她像個溺水的人,被梁舒音從絕望的深淵撈出。

    而如今李明德被抓,懸在她頭頂?shù)哪前褎ΓK于落下。

    她徹底安全了。

    林語棠微微搖頭,眼中泛淚,“你當(dāng)初說一定會替我討回公道,你真的做到了。”

    她抬手抹了把眼角,哽咽地低下了頭,搓著掌心,語氣歉疚。

    “可是,我卻沒能幫上什么忙!

    一旁的陳可可聞言,將刀叉一扔,也撇了嘴,面色沮喪。

    “我才是最沒用的那個,一點忙也沒幫上!

    她嘆口氣,摸了摸鼻頭,看向梁舒音,“而且,我還是最早知道這件事的人!

    其實,梁舒音根本沒想把她倆拉進這場風(fēng)暴中。

    自己選的路,沒必要連累別人,哪怕關(guān)系再好,也不行。

    她跟林語棠坦白,不過是為了將她從漩渦中救出來,讓她知道她并非孤軍一人。

    被陳可可撞見,更是源于一場意外。

    大一時,她有次去李明德辦公室找線索,卻碰上他去而復(fù)返。

    慌忙中,她躲到辦公桌底下,等人走了,卻發(fā)現(xiàn)門也跟著被反鎖了。

    大門出不去,只能將目光轉(zhuǎn)向窗戶。

    那后面原本是荒廢的小花園,落葉鋪了極厚的一層,平時幾乎沒人來。

    但那天,陳可可卻意外追著一只受傷的橘貓過來,正巧,就撞見了攀著窗沿跳下去的她。

    四目相對。

    瞞不住了,她只能坦白。

    跟蹤這種事,人多容易打草驚蛇,她用這個理由把陳可可摘除在了她的冒險計劃之外。

    陳可可心大,很好糊弄,除了有兩次執(zhí)拗地想跟著她去清風(fēng)茶舍,其他時候都乖乖充當(dāng)她的精神陪伴者。

    “好了,你們別一個個在這檢討了。”

    梁舒音打斷她們,左右手各攬過一人,“棠棠,要不是你及時趕到,我昨天就兇多吉少了,還有可可…”

    林語棠接過她的話,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要不是可可,我也被李明德給掐死了。”

    她們就像個鏈條。

    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

    缺了誰,都沒法導(dǎo)向最終這個結(jié)局。

    “所以啊。”

    她拉著兩人的手,疊在一起,又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這是我們共同努力的結(jié)果。”

    “我要感謝你們,愿意無條件相信我,甚至在危急時刻不顧性命地幫我!

    陳可可看向梁舒音,嬉笑的人眼角也掛了小珍珠,她突然就想起了無數(shù)次悄悄跟在梁舒音身后的時光。

    她踩著她的影子,天真地想保護她,怕被發(fā)現(xiàn),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從炎夏到深冬,那些和她一起,默默戰(zhàn)斗過的時刻。

    不可言說,卻又如此珍貴。

    陳可可偷偷抹了下眼角,用胳膊肘戳她,“還好你昨天給我們發(fā)信息了!

    梁舒音揉了揉她后腦勺,“說好了不瞞你的,這次我做到了吧?”

    “還算你識相。”陳可可破涕為笑。

    習(xí)慣了獨自前行的人,嘗到被人掏心掏肺對待的滋味,身體中那些尖銳的部分都變得柔軟了。

    然而,梁舒音還是沒告訴她們,這件事其實還沒完,接下來還有一場仗要打。

    當(dāng)然,她相信法律的公正,也相信陸祁溟。

    她用勺子叉了口蛋糕,送進嘴里時,想起什么,從兜里摸出那把備用鑰匙,扔給陳可可。

    “鑰匙,收好了!

    陳可可一愣,心虛地覷她一眼。

    “那個,我昨天把鑰匙給陸祁溟,你沒生氣吧?”

    她當(dāng)然想親自留下來照顧梁舒音,但陸祁溟那張臉實在嚇人。

    其實他對自己挺客氣的,但不知為何,陳可可昨天怕他,怕得要命。

    也許是聽見他說,要替梁舒音做那沾血的事。

    也許是因為她從沒遇見過這樣一個瘋子,為了喜歡的人,竟然可以不計后果地替她背鍋,扛下一切,連大好前途都可以交代出去。

    與其說,她是順從地把鑰匙扔給了他,不如說是放心地把閨蜜交給了他。

    聞言,梁舒音不緊不慢地挖了口蛋糕送進嘴里,故作冷面地睨著她。

    “氣。”

    “?”

    陳可可八字眉一壓,正要檢討,卻見對面的人唇角微揚,狡黠一笑。

    “等下…”

    聰明伶俐的姑娘打了個響指,裝模做樣圍著她走了一圈,狗鼻子在她身上嗅了嗅。

    “我好像聞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呢!

    “一種…屬于男人的荷爾蒙味道!

    梁舒音拿似笑非笑的狐貍眼瞧她,不說話,繼續(xù)小口抿著蛋糕。

    陳可可和林語棠對視一眼,眼眸驟亮,默契驚呼。

    “成了?!”

    下午有兩節(jié)外國文學(xué)史的課。

    這門課的老師叫章遠之,他上課自由度很大,從不點名,也幾乎不抽問,但會鼓勵學(xué)生上臺去講課。

    只要有興趣的,自己做好課件,他就會騰出半節(jié)課的時間,給對方鍛煉。

    這堂課,有個叫李惠的女同學(xué)上臺講古希臘的悲劇。

    李惠講課時,老章就坐在前排認真聽著,有些人便趁著這機會開起小差。

    梁舒音邊聽李惠講課,邊在手機上查著凌氏集團過往的一些負面新聞。

    她倒是有一心兩用的天賦,但陳可可就沒這本事了。

    李惠下了講臺后,正在跟周公對話的陳可可,冷不丁就被老章點了起來。

    還好關(guān)鍵時刻,梁舒音把筆記推到她面前,這才勉強蒙混過關(guān)。

    老章脾氣好,洞穿一切,卻也沒責(zé)罵,只溫和地開起玩笑。

    “有些同學(xué),上課喜歡閉目沉思哈!

    他擰開保溫杯,慢悠悠喝了口水,“思考是個好習(xí)慣,但就怕思考著思考著,就去見周公了。”

    都聽懂了老章的暗語,班里頓時爆發(fā)雷霆般的笑聲。

    下課后,悶悶不樂的當(dāng)事人,將書一股腦塞進包里,雙頰氣鼓鼓的。

    “有什么好笑的,誰敢說自己沒走過神,沒打過瞌睡!

    “不行!”

    陳可可咬牙,雙手放在前面林語棠的肩膀上,使勁晃著,“我得去吃頓火鍋才能解氣!

    前排的姑娘扭頭看她,十分貼心地道,“好呀,我也好久沒吃火鍋了。”

    “你呢?”

    她咬著腮幫子看向沉默的梁舒音,同樣是開小差,為什么她回回都能答對老師的提問?

    梁舒音盯著委屈的人,頓了下,“行。”

    她不確定陸祁溟晚上過來找她,是要一起吃晚飯,還是只見個面。

    于是在去火鍋店的路上,她拿出手機,發(fā)了條信息給他。

    【我晚上跟室友們一起吃飯】

    陸海集團,鴉雀無聲的頂層辦公室,各部門負責(zé)人都聚集在這里。

    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一個下午。

    察言觀色的、暗自揣度的、汗流浹背的…沒一個敢放松警惕。

    在座的大部分都是老員工,對陸祁溟并不陌生。

    除了幾年前登頂商業(yè)新聞的那個項目,令他們印象深刻的還有一件事。

    那就是經(jīng)他之手的人事大清洗。

    那次腥風(fēng)血雨奠定了他在眾人心中冷血無情的形象。

    雖然都知道他的行事未必不妥,畢竟那些被清理掉的人,沒一個是無辜的。

    然而,就在大家都陷入疑神疑鬼的恐慌時,這位手段凌厲的陸少,卻突然離開了。

    據(jù)說,是因為已故的二小姐。

    二小姐發(fā)生意外時,才五歲,天真懵懂的年紀(jì),死前又糟了那樣的罪,任誰都受不了。

    自那以后,這位陸海唯一繼承人便再沒出現(xiàn)過。

    直到前陣子商業(yè)名流匯聚的酒宴,他再次成為聚光燈的焦點。

    一切像是早有了預(yù)兆。

    隨著他的回歸,往日作風(fēng)被拿來評議,外加最近徐方集團經(jīng)他之手的異動,陸海內(nèi)部不免人心惶惶。

    讓人如坐針氈會議持續(xù)到了傍晚,而這位不講情面的陸少爺卻像是改了性子,沒有發(fā)難,沒有給下馬威。

    除了認真聽匯報時略微低氣壓的面色,對所有人都禮貌客氣。

    也不知道是新官上任,尚未露出真面目,還是碰巧心情不錯。

    只是,就在營銷部的負責(zé)人顧飛剛匯報完畢后,主桌的人低頭看了下手機。

    眉頭下壓,眼底忽然一沉。

    顧飛大氣不敢出一口,握著鼠標(biāo)的手,不自覺抖動起來。

    陸祁溟并未察覺到因他而冷下來的氛圍,他盯著梁舒音發(fā)來的信息,反復(fù)看了兩遍,將手機反扣在了桌上。

    “辛苦了!

    他掀起眼皮看向顧飛,語氣如常,但面色卻比剛才冷峻了些。

    顧飛摸不準(zhǔn)他這話是夸他,還是在提點他,怯怯地盯著老板,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還有什么問題嗎?”陸祁溟問他。

    顧飛慌忙切斷投影,抹了把腦門的汗,“沒…沒了!

    會議散場后,趙贏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問道:“陸總,晚上那個宴會還要推掉嗎?”

    經(jīng)過徐方集團的那場硬仗后,趙贏就成了他的私人助理。

    他在哪兒,趙贏就在哪兒。

    當(dāng)然,工資也跟著翻了好幾倍。

    所以哪怕背井離鄉(xiāng),千里迢迢從崇洲來到虞海,趙贏也并不委屈。

    這段時間跟著老板,他自然知道了一位梁小姐的存在。

    原本因為梁小姐,老板把晚上的應(yīng)酬都給推掉了,但善于察言觀色的他,剛才不小心瞥見老板的信息,便多問了句。

    然而,陸祁溟卻只回了一個字。

    “推。”

    火鍋店內(nèi),麻辣鮮香的食物攫住了每個人的味蕾,梁舒音的注意力卻放在剛上的那盤食物上。

    白色陶瓷盆的底下,鋪滿了方形的冰塊,她莫名就想起了陸祁溟鋒利凸出的喉結(jié)。

    還有他那兩句半真半假的話。

    刺激的事?

    他想做什么?

    有些念頭一旦在心里生根了,就像這鍋底的香料,時不時隨著沸騰的湯料,翻滾兩下。

    她瞥了眼手機,一個小時過去了,發(fā)給他的信息卻石沉大海,遲遲沒有任何回音。

    也許還在忙。

    只是這個點了,他應(yīng)該不會再來了吧。

    第42章 車內(nèi)

    從火鍋店出來,還不到八點。

    深秋的夜晚,街邊霓虹眨眼,天幕月光明晃晃的,傾瀉在腳邊。

    南門外這條商業(yè)街,美食薈萃,一路流連,煙火氣熏得人心里暖暖的。

    在奶茶店買了飲品后,幾人沿著流光溢彩的街道,慢條斯理朝學(xué)校大門走去。

    梁舒音被林語棠挽著胳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

    陳可可在前面的石子路上蹦跳著,兩只腳跟下五子棋似的,反正就是不好好走路。

    拐過校道時,不知從哪兒冒出輛跑車,從她旁邊嗖一下躥過,把她嚇得驚叫一聲,魂差點沒給嚇掉。

    “有病啊,不知道學(xué)校開車限速?”

    “豪車就了不起了嗎?”

    車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她還氣不過,在那兒罵罵咧咧,然后又轉(zhuǎn)頭望著梁舒音。

    “改天讓你的陸少爺,把他那些百萬名車都開來秀秀,看把那人得瑟的!

    梁舒音把她拽到路邊,笑道:“誰讓你不好好走路了!

    陳可可吐了吐舌頭,擠進兩人中間,一手挽著一個。

    “對了,今晚跟我們一起出來吃飯,沒耽誤你約會吧?”

    “沒!

    梁舒音將依舊沒動靜的手機扔進兜里,盯著前面被路燈照亮的校道。

    “他也挺忙的。

    回到宿舍后,一身火鍋味的梁舒音立刻去洗了澡,刷了牙,還給自己敷了片面膜。

    吹干頭發(fā),正準(zhǔn)備爬上床看書,手機響了起來。

    言簡意賅的兩個字。

    “下來!

    她去陽臺看了眼。

    熟悉的香樟樹下,熟悉的那個身影。

    外頭已經(jīng)在飄雨了,她從衣柜里找了件毛衫套在睡裙外,拿著傘就下去了。

    到了樓下,人卻不見了。

    她撐開傘,走進雨里,四處張望了下,才看見花壇旁邊停了輛車。

    男人的手肘搭在窗邊,黑色襯衫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她走過去,拉開車門,躬身進去。

    邊收著傘,邊問他:“這么晚了,你怎么還過…”

    話沒說完,強烈的男性荷爾蒙撲面而來,混雜了松木香的淡淡煙草味侵入她的呼吸。

    話被他吞進了喉嚨。

    啪嗒——

    傘掉下去,砸在她腳邊。

    男人將她壓在椅背上,灼熱的唇燙著她皮膚,手上也沒閑著,。

    “嗯——”

    猝不及防的暴力,讓她渾身癱軟,差點沒喘過氣。

    男人卻在她耳邊溢出一聲低笑。

    緊接著,并未饜足的人,大概是覺得這樣的位置不方面施展,索性勾著她的腰,將她抱了過去。

    還沒來得及控訴,她已經(jīng)被移到了駕駛座那邊。

    坐在他的腿上。

    梁舒音有點生氣,低斥他,“陸祁溟,你弄疼我了!

    “哪里?”

    他掐著她腰的手往上,唇貼著她耳朵,“這里嗎?”

    “我替你揉揉!

    “你…”

    她早就知道他這個人,不管做什么,都是一副肆意坦蕩的模樣。

    哪怕是在親密的事上,也絲毫不避諱什么。

    但被他這樣直白的撩撥,她到底還是臉頰發(fā)燙,呼吸急促了起來。

    他一手放在她腰上,掌控著不讓她躲閃,一手弄得她渾身癱軟,根本沒力氣跟他抗衡。

    只能任由他為所欲為。

    而她的身體,也本能地臣服在他掌心。

    兩人親了好一會兒,唇和唇粘在一起,又分開,糾纏不休。

    密閉空間內(nèi),旖旎的聲線大張旗鼓撞入耳朵,攪拌著心跳。

    直到唇都被他啃得發(fā)麻發(fā)痛,她受不住了,他才放開了她。

    車?yán)镩_了燈,她看得見他眼底的欲望。

    其實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

    兩人對視了兩秒。

    倏然間,他又扣著她后頸,含住她已經(jīng)紅腫的唇。

    跟剛才的干燒烈火不同,他舌尖輕掃,細細品嘗著甘甜的滋味。

    像是怎么都親不夠。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戀戀不舍放開她。

    “跟室友吃飯很開心吧?”陸祁溟不穩(wěn)的聲線在耳邊響起。

    沙啞,性感,在黑夜莫名帶了蠱惑的味道。

    她知道他什么意思。

    在跟她秋后算賬呢。

    “當(dāng)然!彼翎叺乜粗。

    誰讓他不回信息。

    結(jié)果下一秒,細腰就被他力道強勁的大手狠狠掐了下。

    “你也沒說要跟我一起吃晚飯。”

    她悶哼一聲,也順勢掐住他手腕,理直氣壯瞪他一眼。

    “我沒說?”

    “嗯。”

    梁舒音點頭,“你說晚上過來找我,找我的意思,可以是吃飯,散步,看電影…”

    “也可以是…”

    她瞄了眼某人被她咬紅的唇角,“總之,你的話有嚴(yán)重的歧義。”

    “行啊,不愧是中文系的!

    他虎口掐住她下巴,“咬文嚼字倒是有一套!

    “不過,你這么晚過來,我還是很開心的。”

    陸祁溟盯著她,“有多開心?”

    她沒回他。

    只是視線從他的眉眼往下,經(jīng)過唇、下頜、最后落到他頸上突出的地方。

    “陸祁溟,我想…”

    “試試”兩個字隨著她俯身的動作,落在他的側(cè)頸上。

    她偏頭,湊近他的頸動脈。

    在他跳動的脈搏上,落下一個吻。

    輕柔的,像一片薄雪覆下。

    男人僵了兩秒。

    壓制下去的欲望頓時復(fù)蘇。

    他握著她的纖細腰肢,沉聲道:“早有預(yù)謀了是吧?”

    她沒理他,繼續(xù)將腦中醞釀一天的想法付諸實踐。

    小巧靈動的舌尖探出,輕輕掃過他的喉結(jié)。

    男人發(fā)出性感低啞的悶哼。

    她繼續(xù)用舌尖配合薄唇,親著那處。

    很快察覺到他的反應(yīng),但她卻沒停下。

    剛才被他強勢拿捏,她不甘示弱,也想扳回一城。

    干脆用牙齒去咬。

    沒輕沒重,不知道身下的人都快爆炸了。

    陸祁溟實在受不住,捏著她后頸,將人拉開。

    滾動喉結(jié),嗓音喑啞晦澀,“小妖精!

    他靠在椅背上,雙手握著她的腰,將人拎遠了。

    仿佛她是個危險物體,一碰就會炸了似的。

    “不喜歡嗎?”

    身上的人勾著他脖子,一臉認真,明知故問。

    胸腔悶出一聲低笑,他覺得自己還是小看這姑娘了。

    挺要命的。

    熱烈糾纏后,氛圍歸于平靜溫馨。

    細雨墜在宿舍樓前面的那排參天大樹上,葉聲窸窣,沙沙作響。

    電臺里放著舒緩的古箏曲。

    陸祁溟抱著她,手指在她順滑的發(fā)絲中游走,而后捻起一縷,在指尖摩挲著,纏繞著。

    她剛洗過澡,身上是舒服好聞的青檸香。

    車內(nèi)的空氣都是她的味道。

    他的世界已經(jīng)全然被她的氣息侵占,他深吸口氣,嗅聞片刻,才沉聲開口。

    “我明天要去一趟崇洲,那邊剛穩(wěn)定下來,暫時會跑得比較勤,可能接下來幾天都沒時間陪你了!

    “嗯。”

    身上的人玩著他的領(lǐng)帶,低著頭,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窗外,一對情侶在宿舍樓下,擁抱著,依依不舍地道別。

    男生說:“我明天先去圖書館占位置,早飯也給你買好,你睡醒了就過來!

    女生點頭,嗓音甜甜的,“辛苦你了!

    車內(nèi)的男人松開指尖的黑發(fā),伸手去捏她的下巴,試圖讓她跟自己對視。

    “我沒辦法像別人的男朋友那樣,陪著你上課吃飯,還有自習(xí)!

    “你會怪我嗎?”

    他突然覺得有些遺憾,自己為什么比她大了幾歲。

    如果同齡,如果在他出國讀書前就相遇,說不定他就能跟她談一場平凡但溫馨的校園戀。

    他會騎著自行車載她去兜風(fēng),傍晚牽著手去操場看落日,晚上一起去電影院,周末再帶她去玩車。

    想念了,只需幾分鐘,就能得到一個擁抱,或者柔軟的吻。

    聞言,梁舒音微微搖頭,嗓音淺淡,“我知道你忙!

    “而且,我也不是那種時刻需要別人陪著的人。”

    這一點,他倒是相信的。

    陸祁溟嘆口氣,掌心在她脊背上輕撫著,“我倒是希望你粘人點。”

    沒得到回應(yīng),他又問:“我不在的時候,會想我嗎?”

    “不會。”

    她本想逗他,結(jié)果男人也不是好惹的。

    還沒反應(yīng)過來,心口已經(jīng)被他灼熱的唇燙了下。

    隱隱帶著刺痛。

    她猝不及防哼出了聲,伸手錘他,“你怎么咬人!

    還咬的是那種地方。

    他握住她打人的手,交扣著,掀起眼皮看她,無賴又理直氣壯地威脅她。

    “你下次再嘴硬,我還咬。”

    方才的觸感揮之不去,身體依然在微微顫抖著。

    梁舒音偏頭看著窗外的雨,根本不想同他講話。

    “好了,說點正事。”

    陸祁溟正了色,“陳律師那邊隨時聯(lián)系你!

    “我在虞海,自然會陪你。如果我不在,你也別怕,她人不錯的!

    氣還沒消,她直視他,語氣不耐煩,“我怕什么?”

    陸祁溟低笑一聲,用食指刮了刮她鼻梁,“嗯,你不怕!

    想到什么,他目光突然嚴(yán)肅下來,語氣里充斥著疼惜,“國慶節(jié)那天,你去李明德那里,心里很害怕吧?”

    早上在警局,她將一條翡翠綠的項鏈交給警察,那里面有攝像頭,記錄了李明德在清風(fēng)茶社對她的不軌行為。

    他那會兒才知道,原來那天情緒反常的她,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噩夢般的時刻。

    聽她跟警察冷靜道來那日的驚險時,他渾身都冒了層冷汗,心底涌出后怕的恐懼,卻一直不敢開口問她這件事。

    因為再次提起,既是在揭她的傷疤,也是在戳他滴血的心。

    但此刻聽她隨口而出的“怕什么”,卻不由得再度心疼起那日,孤勇的她。

    以為她會故作堅強,嘴硬說不怕,沒想到面前的姑娘卻安靜了下來。

    她垂下眸子,將臉貼在他胸口,輕輕吐出兩個字。

    “怕的!

    陸祁溟心口一滯,喉頭微哽,伸手將她緊緊按入懷里。

    他深吸口氣,指尖在她后頸上輕撫著,冷戾眼眸盯著前方的漆黑夜色,口中卻一遍遍溫柔重復(fù)著。

    “不怕,音音。”

    “有我在!

    “以后都不用再怕了!

    陸祁溟的話像療效極佳的鎮(zhèn)定劑,讓梁舒音原本浮躁的心,徹底安定下來。

    那些有關(guān)李明德的恐怖丑陋的畫面,再也無法傷害到她。

    然而,當(dāng)她心懷感激地摟緊了他時,手機卻突然進了條信息。

    是陳可可發(fā)來的,問她去哪兒了。

    她剛才下來的急,沒跟她們交代。

    回復(fù)完信息后,陸祁溟輕拍她的背,“上去吧,早點休息!

    到了分別的時刻,想到接下來幾天都不能見面,梁舒音也有些不舍了。

    她替他理了下不成樣子的領(lǐng)帶,主動捧著他的臉,輕輕琢了下,“你也是,別太累了。”

    11月中尋,立冬過后,天氣驟冷。

    每天早上醒來,外頭霧蒙蒙的一片,世界像是被扔進了灰白的混沌里。

    起床成了一件極其困難的事。

    整個宿舍起得最早的是林語棠,六點半鬧鐘一響,她人還沒清醒,就半瞇著眼睛掀被下床,迅速洗臉?biāo)⒀馈?br />
    出門前,還附帶一個叫醒服務(wù)。

    陳可可被她敲醒后,在床上呆坐了幾分鐘,嘟囔了句“好困啊,再睡兩分鐘吧”,就像條缺水的咸魚,又直直栽回了溫暖池塘里。

    在她重新躺下時,梁舒音已經(jīng)頂著黑眼圈把被子疊好了。

    她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查看郵件。

    這是她最近接的一個兼職。

    五篇軟文,要求高,時間緊,她還得負責(zé)對接,根據(jù)甲方不同人的意見反復(fù)修改。

    耗時耗力。

    但為了不薄的稿費,她只能忍了。

    收到最后一篇的定稿信息,她有種解脫的感覺。

    她關(guān)上電腦,起身去陽臺洗漱,路過陳可可的床位,輕拍了下,“是誰說要每天早起背單詞的!

    陳可可哀嚎一聲,猛翻了個身,終究還是拖拖拉拉起來了。

    今年過年早,考試也早,許多選修課都陸續(xù)進入考試階段。

    上午前兩節(jié)沒課,洗漱完后,她隨便吃了點牛奶面包,將專業(yè)課的書塞進背包,就出門去圖書館了。

    下樓時,手機“叮”一聲,有信息進來。

    是陸祁溟的。

    【醒了沒?】

    她拍了張晨霧的照片給他,又敲下幾個字。

    【去圖書館了】

    隨即而來的,是他的電話。

    班級群里恰好彈出重要消息,她看信息時,一不小心誤掛了來電。

    接踵而至的,便是兩條醋味滿滿的控訴。

    【嗯,兼職比男朋友重要,看書也比男朋友重要】

    【總之,什么都比男朋友重要】

    最近一段時間,陸祁溟在虞海和崇洲來回跑,異地時,讓她每晚都要跟他視頻。

    她起初覺得每天視頻過于夸張,下意識呢喃出來后,見他臉色不好,就改口應(yīng)下了。

    但即便如此,每晚能給他的時間,也就熄燈前的十幾分鐘。

    礙于其他人在,也不怎么聊得開。

    她盯著他的控訴信息,莫名覺得跟他冷酷的形象不太符合。

    不過,這段時間的怠慢,的確讓她略有愧疚。

    她想了想,回復(fù)過去。

    【你今晚有時間嗎?我可以早點回來,陪你多聊會兒】

    【就聊天?】

    【不然呢?】

    隔著屏幕,還能做什么。

    【給我看看!

    看看?

    視頻不就是在看著對方嗎?

    前方一對情侶打情罵俏的聲音傳來。

    她忽然反應(yīng)過來他什么意思。

    之前有次跟他視頻,她剛洗了澡,忘了穿內(nèi)衣。

    那天她忙著給稿子收尾,把手機架在支架上,戴著耳機,邊敲字邊跟他聊天。

    起初,看著視頻里他眼神晦暗、呼吸急促的樣子,還以為他感冒了。

    結(jié)果他那頭忽然沒了人,手機像被他扔在床上,屏幕對著天花板。

    直到聽到他喉嚨發(fā)出不同尋常的喟嘆,她才猛然意識到什么。

    低頭一看,v領(lǐng)針織睡裙隨著她的動作下滑了不少。

    在電腦上敲字時,她下意識將身體抵在書桌上,擠壓之下的飽滿更是加劇了走光。

    回過神來,冷風(fēng)吹過,她莫名感覺臉頰發(fā)燙。

    “臭流氓。”

    她敲下三個字過去,刷卡進了圖書館,不理他了。

    第43章 刁難

    下午有兩節(jié)體育選修課,梁舒音這學(xué)期選的是羽毛球。

    快考試了,老師沒再教什么技巧,讓大家兩兩配合,自由練習(xí)。

    林語棠也選了這課,她倆考試被分在一組,自然就一起練習(xí)了。

    運動強度太大,結(jié)束后林語棠后背都濕透了,怕感冒,去衛(wèi)生間換衣服了。

    梁舒音懶得動,癱坐在一旁,看著場上打球的人,頻頻走神。

    鐘煦拿了瓶水過來,遞給她,“看你剛才打得很猛啊,渴了吧?”

    她愣了下,笑著婉拒道:“謝謝,不過不用了!

    怕對方多心,又揮了揮手頭的保溫杯,多解釋了一句,“我?guī)说!?br />
    “你別誤會,我沒其他意思。”

    鐘煦解釋說:“我給大伙兒都買了水,這學(xué)期課程快結(jié)束了,大家不在一個專業(yè)一個班,以后也很難見到,就當(dāng)是最后一次聯(lián)絡(luò)感情吧!

    被他說的有些傷感,梁舒音心念一動,也瞥了下身后的同學(xué),的確人手一瓶水。

    她頓了下,接過來,“謝謝你啊鐘煦,以后…多保重!

    鐘煦憨憨地撓著后腦勺,露出一排大白牙,“梁舒音,你也保重!

    下課后,她去了趟衛(wèi)生間。洗手時,余光察覺旁邊有道不太友好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扯了紙巾擦手,她下意識看向?qū)Ψ健?br />
    是體育課的同學(xué),薛明佳。

    這人在班里還挺出挑的,據(jù)說從小就學(xué)羽毛球,班里能跟她對打的,沒幾個。

    偷瞄被抓,薛明佳也沒心虛。

    “梁舒音同學(xué)。”

    她彎了眼角,但語氣卻讓人莫名不舒服,“聽說你很厲害,考試的時候,咱倆一組唄?”

    平時都沒說過幾句話的人,突然找她組隊,還帶著挑釁的態(tài)度,梁舒音自然不會覺得是因為自己技術(shù)好。

    “謝謝你的邀請,不過我不想換組!

    她朝對方禮貌一笑,將紙巾扔進垃圾簍,快步離開了衛(wèi)生間。

    戲劇賞析課換了時間,被調(diào)到了周三晚上,依然是代課老師來上。

    至今沒人知道李明德被抓的事。

    教室里甚至還有了莫名的傳言:李明德教授做為虞大中文系的代表,被外派到國外的孔子學(xué)院交流去了。

    聽到這些飽含仰慕的傳言,梁舒音唇角彎起一抹笑。

    極盡嘲諷的。

    也是,誰能想到,那個站在八尺講臺的儒雅文人,會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惡魔。

    學(xué)校知道他出了事,但怕帶來負面影響,暫時封鎖了消息。而她作為受害人,也被保護了起來。

    身邊的同學(xué)老師,沒人知道,那個下午她經(jīng)歷過的那場風(fēng)暴。

    下課后,她不打算再上自習(xí),收拾了書本,準(zhǔn)備回宿舍。

    她答應(yīng)了今晚要把時間留給陸祁溟的。

    一旁的陳可可卻突然說要回趟家,跟話劇社那邊請假后,她用胳膊將書本掃進書包,像離弦之箭似的,沖出了教室。

    很少見她這樣倉促著急的樣子,梁舒音摸出手機,給她發(fā)了信息。

    “遇到什么事了?”

    沒有回音。

    回到宿舍,時間還早。

    陸祁溟通常是晚上九點后才有空,等他的時間,梁舒音先去洗了澡。

    從浴室出來,沒多久,手機準(zhǔn)時響起。

    接起來,卻不是預(yù)想中的人。

    “音音,我媽暈倒了!

    陳可可帶著哭腔的聲音,隨著電流撞進她的耳膜。

    短暫的耳鳴心悸后,梁舒音迅速收拾東西,打車去了醫(yī)院。

    從病房出來,已經(jīng)是半夜12點多了。

    消毒水的味道,帶著熟悉的刺鼻感,浸入她的肺腑。

    隔壁房間傳來中年女人壓抑的哭聲,“爸,你想活下去嗎?”

    “只要你想活,我哪怕賣房,也要讓你活下去…”

    渾身泛起一陣?yán)湟,梁舒音沒再繼續(xù)聽下去,她快步經(jīng)過了那間病房。

    走出電梯時,緊握在手里的電話,震動了起來。

    “怎么樣了?”

    陸祁溟低沉的嗓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在醫(yī)院大廳響起,似真似幻,令她一時恍惚。

    “已經(jīng)醒了,可可在照顧著,是胃痛引起的神經(jīng)性暈厥!

    從學(xué)校過來的路上,她跟他交代一些基本情況,之后就一直在病房里陪著陳可可。

    走廊的燈明晃晃的,讓她莫名心慌。

    她加快步伐,走出了市醫(yī)院這棟森冷的住院大樓。

    冬夜的風(fēng)已經(jīng)帶了刺骨的涼意。

    她穿了件長款針織裙和風(fēng)衣,風(fēng)衣是敞開的,她手都凍紅了也渾然不覺,只怔怔望著夜幕。

    “不過,明天還要做進一步的檢查!

    “嗯!

    陸祁溟聽出她聲音不對勁,“你很擔(dān)心她母親?”

    “嗯!

    她垂下眼眸,沉默半晌,“陸祁溟,人真的好脆弱!

    這句話輕飄飄的,像夜霧,鉆進了陸祁溟的心臟血肉中。

    牽出一絲一縷的心疼。

    他知道,她應(yīng)該是想到了什么舊事。

    “不怕,會好的!彼p聲哄她。

    她沒回應(yīng)。

    只是仰著頭,盯著眼前熟悉的路燈。地上,她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

    曾經(jīng),很多個夜晚,就是這樣過來的。

    她站在這里,望著月色,祈求一個奇跡。

    “音音?”那頭輕柔喚她。

    “我沒事!

    她用手拍了下臉,試圖讓自己清醒,而后輕聲一笑,像是在寬慰電話那頭的人。

    “陸祁溟,你以后別生病好不好?”

    男人安靜了兩秒,沉重的呼吸隨著電流傳來。

    “好!

    他的語氣是那樣的溫柔,那樣的小心翼翼,足以慰藉她此刻心里的那點空洞難捱。

    掛斷電話后,陸祁溟點開了手機里的日程安排。

    他叫了助理過來,“明天的會推到晚上,線上開!

    趙贏原本想說些什么,但見他一副不容置疑的樣子,便收住話頭,忙不迭點頭。

    “好的,陸總。”

    “另外,幫我訂一張明早的機票,回虞海。”

    交代完后,陸祁溟拿過茶幾上的煙盒,抖出一根,偏頭點燃了。

    窗外是崇洲市中心的夜景,流光四溢,燈火像條龍,蜿蜒在城市的脈搏。

    他站在大平層的頂層,窗玻璃印出他面無表情的冷峻模樣。

    一身黑色睡袍,腰間系帶松松垮垮,洗后的頭發(fā)蓬松,劉海垂在額頭上,幾乎快遮住眼睛的長度,柔和了平日里的鋒利。

    “陸祁溟,你以后別生病好不好?”

    他腦中不斷循環(huán)著這句話,帶了點鼻音的女聲,不似平日里清冷,軟糯的,像是在跟他撒嬌。

    在一起這短短時間里,他意識到一件事,她獨立的人生里,有沒有他都行。

    即便跟他在一起了,她也沒依賴過他。

    兼職要繼續(xù)做,獎學(xué)金要拿,一點也不愿意花他的錢,什么都要靠自己。

    可他不行。

    他不能沒有她。

    煙霧從他口中吁出,他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那晚在她家,她說不相信天長地久,對兩人的未來,她似乎也很沒信心。

    他不知道她的擔(dān)憂,是否只是受到長輩失敗婚姻的影響。

    他當(dāng)時沒反駁她,但心里卻很篤定,他陸祁溟這輩子,只要她一個。

    翌日,梁舒音一大早便跟林語棠去市醫(yī)院探病。

    剛走到門口,還沒伸手推門,就聽到陳可可和她媽在爭執(zhí)著什么。

    “媽真的沒事,你看我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嗎,咱出院吧,別浪費錢了!

    “可你昨天都暈倒了,如果我沒回家,你有沒有想過后果?”

    陳可可幾乎快哭了,“你為什么死活不愿意做檢查呢,檢查能要你的命?”

    “沒事做什么檢查…”

    “阿姨。”

    兩人敲門進去,異口同聲打斷了程琳。

    “哎,音音和棠棠來了!

    程琳蒼白的臉上頓時浮現(xiàn)慈愛的笑,但那笑實在脆弱,像是在強撐著,不讓別人發(fā)現(xiàn)她的疲憊。

    梁舒音把帶來的粥放在床頭,看了眼頂著雙核桃眼的陳可可,又關(guān)切地望向程琳。

    “程姨,您如果不做這個檢查,可可她真的沒法安心學(xué)習(xí)!

    “是啊,早點查出問題,才能早點治好,阿姨您就做檢查吧!绷终Z棠也幫腔說。

    “阿姨真沒事兒。”

    程琳擺手,將保溫杯放進行李袋,“昨天就是因為太忙了,沒吃飯才暈倒的…”

    “程姨——”

    梁舒音打斷她,向來沉穩(wěn)的人也有些著急了。

    “我知道您害怕檢查結(jié)果,但如果不檢查,真有什么問題,豈不是耽誤了治療時機?”

    “可可就只有您一個親人了,如果您出了事兒,您讓她怎么辦?”

    這話戳中陳可可的痛處,剛收住淚的人,倏地又紅了眼。

    不想被看見脆弱的一面,陳可可忙轉(zhuǎn)過臉去,肩膀卻因為抽泣,止不住抖動起來。

    林語棠見狀,猶豫片刻,決定將自己的傷袒露開來。

    “程姨,不瞞您說,其實我爸就是胃癌走的。如果他能早點配合檢查,也許就不會…”

    她故作輕松地笑道:“我爸走了,我還有愛我的奶奶,但可可就…”

    聽到這里,程琳眉頭一皺,停住了收拾行李的動作。

    陳可可其實也有奶奶,只不過太重男輕女,從她出生起,就沒給過她一天好臉色。

    沉默片刻,程琳終究松了口,“好好好,聽你們的,做檢查!

    探病后,梁舒音回了學(xué)校。

    下午還有羽毛球考試,她吃完午飯,跟圖書館的周敘請了假,決定先回宿舍睡個午覺,養(yǎng)精蓄銳。

    虞大的體育課原是一周一次,后來有學(xué)生在課上暈倒,為了提高大家的身體素質(zhì),就多加了一次。

    每周兩次,她的羽毛球課正好趕在周三周四,兩天連上。

    按照昨天練習(xí)的結(jié)果,她應(yīng)該可以拿個不錯的分?jǐn)?shù),然而午睡時,小腹卻開始隱隱作痛。

    這段時間的熬夜讓她內(nèi)分泌失調(diào),大姨媽提前來了。

    更雪上加霜的是,抵達場館后,還發(fā)生了一樁讓她意想不到的事。

    她被換了組。

    薛明佳拿著拍子,邊顛球,邊跟她打招呼,“你好啊,梁舒音,待會兒請多多指教!

    她不知道薛明佳是怎么說服老李換組的,但老李正忙著給考試的人記錄成績,下一組就是她們,想再換回來,怕是來不及了。

    梁舒音看著薛明佳,“你能手下留情嗎?”

    沒想到她會這么直白,薛明佳一愣,笑道:“考試而已,點到為止。”

    然而,這個口口聲聲說著點到為止的人,卻專挑刁鉆的角度發(fā)球。

    梁舒音滿場跑,累得夠嗆,小腹的痛感也逐漸加劇。

    去場外撿球時,薛明佳跟了過來,“鐘煦親手給的水,好喝嗎?”

    她頓了下,指尖捻著球,緩慢起身,“所以,你是因為鐘煦才針對我的?”

    “你不知道?”

    昨天鐘煦買了水請大家喝,其余人都是自己去挑,只有這個梁舒音,是他親自送過去的。

    “我應(yīng)該知道嗎?”梁舒音面無表情地盯著她。

    接下來的幾個球,薛明佳下手更重了。

    梁舒音強撐著,終于來了一記漂亮的回擊,球落地后,她一手撐著小腹,微微彎了腰。

    “音音,你沒事吧?”

    林語棠急匆匆拿著保溫杯過來,又從兜里摸出包紙巾給她擦汗。

    周邊聚集了不少同學(xué),都饒有興致地觀摩著這兩人的考試。

    顯然,大家都看出來了,梁舒音被故意針對了。

    “沒事。”

    梁舒音喝了口熱水,冷靜地看向場上的對手,眼神漠然,“還有三個球,快了。”

    明知道不可能贏對方,她也不想擺爛。

    連輸兩球后,最后一球,在周圍的加油吶喊聲中,她幾乎拼盡了最后一口氣。

    贏了。

    球拍從手中脫落,腦袋忽然一陣暈眩。

    腳下踉蹌時,肩膀被身后一雙有力的大手,穩(wěn)穩(wěn)握住了。

    第44章 陪課

    以為是哪位同學(xué)扶了她,梁舒音正要轉(zhuǎn)身道謝,頭頂卻傳來一道沉厚又無奈的男聲。

    “就非要贏最后那個球嗎?”

    尾音沉入胸腔,熟悉的顆粒質(zhì)感刮過她頭皮,四肢百骸血液回流,心跳霎時踩空。

    怎么可能?

    他不是在崇洲嗎?

    胸腔擂動,梁舒音屏住呼吸,扭頭看過去。

    眼前的男人正垂眸盯著他,唇角微勾,一張?zhí)烊焕涞哪樕,帶了點熟悉的壞笑。

    凝視著這張朝思暮想的臉,梁舒音唇角慢慢彎出明亮的弧度,整個人如大霧消散,霎時生動起來。

    “陸祁溟!

    她眼底克制又明媚的笑,是最佳療愈劑,掃清男人飛行的疲憊。

    陸祁溟“嗯”了聲,盯著她,上下認真打量起來,“有沒有哪里受傷?”

    梁舒音配合地活動了下腳踝,“沒有。”

    一群穿著運動服的青澀男生中間,突然冒出這么個惹眼的風(fēng)衣大帥哥,一群八卦的人也不看比賽了,直接圍觀了過來。

    “哎舒音,這是你男朋友嗎?好帥啊!庇腥舜亮舜亮菏嬉舾觳病

    她沒直接回答,而是禮貌地笑道:“謝謝!

    既承認了他的身份,也擔(dān)了那句對他外貌的贊賞。

    陸祁溟手扶在她腰上,不動聲色輕捏了下,顯然是對她的回答很滿意。

    她仰頭瞪他。

    那意思是:在學(xué)校呢,收斂著點兒。

    “哇靠,還真是!”

    周遭的人兩眼放光,“是哪個學(xué)院的大帥哥?”

    “有這么帥的極品男友,誰還看得上別的男人!

    這話是說給這件事的始作俑者,薛明佳聽的。

    剛才圍觀兩人考試時,這群吃瓜群眾已經(jīng)把八卦,都摸得七七八八了。

    針對別人,卻連狀況都沒搞清,薛明佳愣在原地,咬了咬唇,臉上忽紅忽白,想說點什么,卻對上陸祁溟冷戾的眸子。

    好看的人她見過不少,但這個男人皮囊的優(yōu)越,卻是鳳毛麟角的。

    面對這樣的人,原本就容易緊張,他帽檐下那雙眼睛還不經(jīng)意瞥了她一眼。

    沒什么表情,甚至有些漫不經(jīng)心,卻令她不由得想起了鷹鷙。

    薛明佳被陸祁溟隨意的眸光,盯得渾身發(fā)毛,呼吸止不住微顫了下,卻還是不甘心落荒而逃。

    “你是她男朋友?”

    她咬牙,走到陸祁溟面前,“那你知不知道,你女朋友特別喜歡男生獻殷勤?”

    梁舒音面色一冷,一股無名火從胸中騰起,她剛要開口反擊,肩膀就被人握住。

    “是嗎?”

    陸祁溟摟著她,掌心下壓,安撫著,又轉(zhuǎn)頭對著薛明佳低笑出聲。

    “所以你是在嫉妒她人緣好嗎?”

    薛明佳一怔,“你…你就不怕被戴綠帽嗎?”

    陸祁溟笑意頓斂,眸光徹底冷了下來,“這位同學(xué),她是什么樣的人,不需要你來評價!

    “反倒是你,你眼睛里看到的世界,不過是你內(nèi)心的投影!

    男人眼底的鄙夷,讓薛明佳自尊掃地。她瞥了眼梁舒音,憤憤地將球拍一扔,轉(zhuǎn)身跑出了體育館。

    拍子在地上砸出不小的動靜。

    梁舒音微蹙眉頭,順著她的背影望過去,卻恰好對上鐘煦的目光。

    他尷尬地撓了撓后腦勺,面色歉疚地朝她頷首,大抵是在為剛才的事抱歉。

    梁舒音朝他回以淺笑,又微微搖頭,示意他“沒關(guān)系!

    結(jié)果下一秒,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人就被打橫抱了起來。

    “你干嘛?”

    她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抬手勾住陸祁溟的脖子,低斥他。

    “這是學(xué)校,你這樣影響不好,快點放我下來。”

    已經(jīng)是下課時間了,但人潮并未散去,不少雙眼睛齊刷刷朝他們望過來。

    陸祁溟恍若未聞,抱著她,在眾目睽睽中,慢條斯理朝場邊的椅子走過去。

    “我還以為你那么拼命地比賽,是為了成績!

    他低頭覷了眼懷里的人,語氣不冷不淡。

    梁舒音愣了下,兩秒后,慢慢反應(yīng)了過來。

    他在吃鐘煦的醋。

    默了片刻,她突然伸手抓住他風(fēng)衣領(lǐng)口,借力去親他臉頰。

    唇貼著,蜻蜓點水般掠過帶了點胡茬的下巴。

    陸祁溟一怔,頓住腳步,饒有興趣地低頭打量她。

    “剛剛是誰說這是在學(xué)校,影響不好的?”

    話雖如此,面上的不悅卻一掃而空,眼尾微挑,一雙別有深意的眸子,似笑非笑看著她。

    她挑釁地盯著他,毫不退讓,“陸祁溟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好大的醋味。”

    剛才那點羽毛般柔軟的觸感,已經(jīng)勾得男人心里濕漉漉的,他沒跟她計較,只低笑一聲,湊近她耳邊。

    “等會兒再收拾你!

    不遠處的鐘煦,盯著嬉笑親密的兩人,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他對陸祁溟并不陌生,MATA酒吧的老板,此前也在虞大見過。

    但他之前并不確定他和梁舒音的關(guān)系,昨天送水,也的確是在試探。

    然而現(xiàn)在,卻徹底死了心。

    鐘煦正要收回視線,卻見男人抬頭,清冷目光朝他射了過來。

    四目相撞,陸祁溟微瞇著眼,極不友善地盯著他,警告意味十足。

    鐘煦暗心知肚明那是什么意思——

    讓他離梁舒音遠一點。

    他暗嘆口氣,垂喪著腦袋,面如死灰地去找老師統(tǒng)計分?jǐn)?shù)了。

    沒多久,人群很快作鳥獸散,考試的人都陸續(xù)離開了體育館。

    林語堂原本在給女生組當(dāng)助理,忙完后,拿著保溫杯小跑過來,面色興奮。

    “音音,你的分?jǐn)?shù)全班第二哎!

    雖然沒打贏薛明佳,但這個成績卻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好。

    梁舒音伸手接過保溫杯,笑道:“原來拼命的感覺,也挺好的。“

    “拼什么命,需要你去拼命嗎?“

    旁邊的男人大手捏著她后頸,稍稍用了力。

    她渾身一抖,一口水險些噴了出來,正朝他瞪眼,就聽林語堂捂嘴偷笑。

    她擰上保溫杯的蓋子,這才想起給兩人介紹對方。

    “你好,我是陸祁溟!

    男人率先朝林語棠開口,“謝謝你平日里對音音的照顧!

    林語棠急忙擺手,“沒有沒有,比起我照顧她,還是音音照顧我比較多!

    末了,又牽起唇角,“那個…久仰大名,今天終于認識了!

    她不是第一次見陸祁溟。

    最初在籃球場上的那一瞥,她只覺得這個男人雖然好看,但眼神太兇,不好惹。

    誘捕李明德那天,她在梁舒音家見到的陸祁溟,卻顛覆了她的想象和認知。

    尤其是當(dāng)他冷峻又認真地對梁舒音說出那句,愿意為她執(zhí)刀。

    她心里不是不震撼的。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可他卻甘愿陪她一起沉淪,不計后果做出自焚的事。

    那一刻,她才確定,陸祁溟跟以往追求梁舒音的那些人,截然不同。

    他們的般配,不單單是耀眼皮囊的登對。

    他懂她。

    雖然還沒有過戀愛經(jīng)歷,但林語棠知道,在這個大多數(shù)人都在心里砌起一堵墻的世界,懂比愛更稀罕。

    聽見林語棠這話,陸祁溟低笑出聲。

    “是我的疏忽,早就該請你們一起吃頓飯,正式認識一下!

    林語棠還沒應(yīng)聲,梁舒音就在旁邊冷不丁冒出一句,“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

    陸祁溟瞥了眼故意搗亂的人。

    看出了點曖昧又危險的苗頭,林語棠不敢打擾這倆的二人世界,找了個借口婉拒,迅速溜之大吉了。

    人一離開,陸祁溟便屈起食指,敲了敲某人的腦門。

    “跟我對著干,很有意思是吧?”

    “還行。”

    梁舒音后退躲閃,小腹卻突然拉扯了下,她深吸口氣,下意識彎腰,捂住了腹部。

    “怎么了?哪兒不舒服?”

    陸祁溟皺了眉,立刻將她扶到場邊的椅子上。

    剛才躲在人群中看她考試時,他就察覺到了她頻頻皺眉,臉色也不好,但當(dāng)時他只以為她是體力不濟。

    梁舒音緩了兩口氣,邊擰開保溫杯,邊看著他說:“生理期!

    這個陌生的詞讓男人微怔了下。

    沉默片刻,他起身,拉著她就要走。

    “去哪兒?”

    “醫(yī)院!

    “去醫(yī)院干嘛?”

    “你不是痛嗎?當(dāng)然要去看看!

    她盯了他兩秒,憋住笑,“不用了,去藥店買個止痛藥就好了。”

    陸祁溟沒這方面的經(jīng)驗,但見她這樣淡定,便信了她的話。

    “經(jīng)常痛嗎?”他神色嚴(yán)肅地問她。

    “沒。”

    梁舒音將保溫杯蓋子擰上,塞進書包里,一臉平靜,“可能是最近熬夜熬多了!

    “那你以后還熬不熬了?”他伸手掐的臉。

    “君子動口不動手!彼^,卻沒躲開。

    “我跟你說,梁舒音!

    陸祁溟索性兩手捧著她的臉,又搓又揉,語氣沉沉,“我就不是君子!

    她盯著他,忽然起身,踮起腳尖,湊過去親了親他唇角,然后在他略顯詫異的目光中,彎了眉眼。

    “嗯,我也不是!

    去藥房前,梁舒音先回宿舍洗了澡,換了身衣服。

    今日暖和,她上身穿了件緊身的黑色針織,下身是短裙配長靴。

    怕他等久了,也沒化妝,隨手拿了件黑色長款薄羽絨服搭在手臂上,拎著包就下樓了。

    陸祁溟正回復(fù)著手機上的信息,不經(jīng)意抬頭,就瞥見前方一抹靚麗的身影。

    她剛洗了澡,素面朝天的樣子,柔和了五官的明艷,讓整個人都少了幾分疏冷感。

    只是,她那身緊致包裹的衣服…

    他知道她身材好,瘦是瘦,該長肉的地方一點沒少,但頭一回見她穿成這樣,那樣優(yōu)越的身材和比例,還是讓他有些意外。

    她一路目不斜視地疾走過來,身邊不少男生朝她側(cè)目,她卻渾然不覺。

    陸祁溟扔掉手機,直接將車開了過去。

    見車開到面前,梁舒音頓住腳步,拉開車門進去。

    “你怎么開過來了?”

    為了不惹人注目,她故意讓他將車停到遠離宿舍樓的地方。

    “怕你著急!

    陸祁溟隨口扯了句謊,那雙漆黑眸子卻是緊緊盯著她。

    梁舒音捋了捋剛吹干的長發(fā),“怎么了,我臉上有東西嗎?”

    “沒什么!

    陸祁溟收回視線,暗自深吸口氣,“走吧,去藥房!

    她卻盯著他略微干燥的唇,一臉認真:“你口渴嗎?要不要給你買瓶水。”

    剛才下來得急,她忘了帶保溫杯。

    陸祁溟偏頭看她,想解釋些什么,對上她如此關(guān)切的眼神,便點了頭。

    “好!

    于是路過小賣部時,梁舒音下車去買水。

    然而結(jié)賬時,卻碰巧遇見了同班的男同學(xué),臨近期末,兩人在掃碼的間隙,隨意聊了幾句期末考的事。

    不過一分鐘的時間,等她結(jié)賬出來,正要抬腿過街時,駕駛座的男人卻下了車,摔上車門,朝她走了過來。

    “你怎么下來了?”她將水遞到他面前。

    陸祁溟沒接。

    “天冷了!

    他伸手將她敞開的羽絨服拉鏈拉上,嚴(yán)絲合縫地,一直拉到頂端,垂眸盯著她。

    “別著涼了。”

    這樣一裹,梁舒音只覺身體被束縛在細長的衣服里,人變得笨重,透不過氣來。

    但想到他大老遠回來看自己,還是依了他。

    藥房在學(xué)校附近,幾分鐘的車程,梁舒音拉著陸祁溟進去,隨便買了盒止痛藥。

    她從膠囊里剝出兩粒,就著剛才給他買的水,仰頭吞服下去。

    陸祁溟卻靠在藥柜旁,捏著那盒藥,一臉認真地打量著盒子側(cè)面的說明。

    對這種隨手買的藥,他始終持懷疑態(tài)度,哪怕盯著她吞下后,也還是不太放心。

    “我?guī)闳タ瘁t(yī)生吧。”

    他將藥收好,塞進她背包里,“你需要好好調(diào)理下身體!

    自己的身體是個什么狀況,梁舒音再清楚不過。

    這些年痛經(jīng)的次數(shù),她一只手都能數(shù)過來。況且,她也很有信心,只要將作息調(diào)整好,應(yīng)該就不會再痛了。

    但也不想直接拒絕他的好意。

    “好啊,那就一言為定。”

    她抱住他胳膊,放軟語氣,“下次再痛,你就帶我去醫(yī)院,再忙也得抽空帶我去!

    “你啊!

    陸祁溟嘆口氣,寵溺地揉了揉她腦袋,“小滑頭!

    從藥房出來,車又開回了教學(xué)樓門口。

    “你突然回來,是因為這邊有什么事嗎?”梁舒音解開安全帶,問他。

    “嗯,有事!

    “什么——”

    聽見旁邊人跟著解開安全帶的聲音,她下意識扭頭看他,駕駛座的男人卻壓了過來,將她抵在椅背上。

    鋪天蓋地吻了下來。

    “想你了,這算不算一件很要緊的事!

    氣聲在她耳邊低啞溢出,又控著她親了會兒。

    想親她,想抱她,從在體育館看見她的第一秒就想了。

    看著她從宿舍過來,一路被男生的目光巡視,他早就煩躁得不行,恨不得將那些人的眼睛剜掉。

    或是將她揣在懷里,不讓別人覬覦。

    忍了這么久,火沒那么容易瀉掉。

    男人親著親著很快就不老實,手撩起她針織衫的衣擺,慢慢探進。

    “陸祁溟…我上課要遲到了!

    梁舒音被他搞得臉紅心跳,混身酥軟,試圖推開他,幾次都沒成功。

    “急什么。”

    他瞥了眼腕間表盤,呼吸粗重,卻絲毫不見慌張,“不是還有兩分鐘?”

    她才不管他,趁他看時間的空檔,從他懷里溜出來,整理好衣服,急匆匆推門下車。

    結(jié)果男人也跟著下了車,車門一鎖,過來牽她的手。

    “你干嘛?”

    “陪你上課。”

    兩人踩著上課鈴聲進了教室。

    俊男美女,本就惹人注意,更何況這節(jié)公共課,還有不少班里的同學(xué),于是梁舒音不得不再次接受八卦目光的圍剿。

    “舒音,這是你男朋友嗎?”

    “不是咱們系的吧?陪你來上課嗎?”

    也有不認識的同學(xué),朝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竊竊私語的聲音大張旗鼓。

    “那對情侶是哪個班的?好養(yǎng)眼啊!

    她禮貌地朝同學(xué)點頭微笑,然后低著頭,迅速拉著陸祁溟逃去了后排。

    身后的男人一手被她拽著,一手揣兜,不慌不忙地踩著懶散的步子。

    “我有這么見不得人?”

    他睨著前面做賊似的姑娘,不滿又好笑地控訴道。

    走到最后一排,梁舒音側(cè)身讓出空間,沒好氣地道:“進去。”

    要不是他磨蹭,他們也不至于踩點進來,被這么多人圍觀。

    被兇了,陸祁溟也只是散漫地低笑一聲,“行,女王大人。”

    然而,口口聲聲說要陪她上課的人,沒幾分鐘,就靠著椅子睡著了。

    梁舒音將視線從講臺的投影上,轉(zhuǎn)向旁邊的人。

    他今天沒穿西裝襯衫,頭上戴了頂鴨舌帽,身上是件黑色長外套,腳踩馬丁靴。

    跟校園里的男生沒什么區(qū)別。

    難怪一路過來,都被錯認成學(xué)生。

    公共課人多,他壓低了帽檐,就這么躲在角落里,有恃無恐地打著盹。

    看樣子,應(yīng)該是累壞了。

    可即便在打盹,他也握緊了她,始終沒放開。

    梁舒音將握著她的那只大手,擱到了桌面上。

    男人手掌寬大,幾乎可以將她整個手包裹起來,手背青筋微凸,指節(jié)突出,指甲修得圓潤整齊。

    她拿出黑色水筆,筆尖落在他手腕上。

    一筆一畫,很輕很輕。

    畫完主體后,她瞄了他一眼,沒反應(yīng)。

    確定沒影響到他休息,她又從筆袋拿出只紅色水筆,認認真真地,在畫面上方添補著其他元素。

    畫完后,她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的大作,拿出手機拍了下來。

    隨即,鏡頭左移,對準(zhǔn)了他安靜好看的側(cè)顏。

    像扇面一樣長長的睫毛,高挺得可以滑滑梯的鼻梁,被她親過無數(shù)次的薄唇…

    還有她最喜歡的,像冰塊一樣凸起的性感喉結(jié)。

    然而,快門還沒按下,就見他緩緩睜了眼,人贓并獲,似笑非笑盯著她。

    “你男朋友就這么好看,嗯?”

    她也沒心虛,瞥他一眼,默不作聲收了手機,將視線轉(zhuǎn)向講臺。

    裝作什么也沒發(fā)生的樣子。

    “房子、河流、太陽…”

    身邊人盯著手腕上那幅大作,問她,“你想表達什么?”

    他剛才不是沒感覺到腕間酥癢的觸感,只是一直忍著,好奇她到底在畫些什么鬼。

    卻沒想到,會是這些樸實溫暖的東西。

    “隨便畫的。”

    梁舒音低頭在書上勾畫著考試重點,也沒看他。

    “隨便?”

    他一把攬過她的腰,附耳過去,“人的行為都是受到潛意識驅(qū)動的!

    “梁舒音,這些可都是你潛意識里的東西!

    她筆尖微頓,偏頭看他,對上他那雙極具洞察力的深目,又移開了眸光。

    “是嗎?”

    假裝沒懂他的意思。

    陸祁溟側(cè)過身,盯著嘴硬又沉默的人,也沒逼她承認什么。

    視線重回腕間。

    他微扯唇角,拿著手機拍下這幅,像是出自幼稚園手筆的卡通畫。

    這是今天的最后一節(jié)課。

    鈴聲響起后,梁舒音收了書,將筆蓋闔上時,轉(zhuǎn)頭問旁邊的人,“去食堂嗎?”

    既然來陪她體驗校園生活,自然少不了食堂這一站。

    “下次再去吧!

    陸祁溟瞥了眼時間,面色認真地看著她,“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他帶她去見的,是他的小姨。

    祁薇。

    梁舒音知道祁薇,傳播系的輔導(dǎo)員。

    中文系和傳播系的辦公室離得很近,她每回去輔導(dǎo)員辦公室,都會瞧見祁薇的身影。

    她長得漂亮,氣質(zhì)出眾,又愛跟學(xué)生開玩笑,經(jīng)常有嘻嘻哈哈的聲音從她辦公室傳來。

    見多了,自然就有印象了。

    陸祁溟在南門外那間私房菜餐廳定了包間。

    等祁薇的時候,老板沈念親自過來點單,瞄了眼旁邊的女孩,揶揄他。

    “喲,這許久不見,看來是追到手了!

    “嗯,托您的福!

    陸祁溟心情很好,也愿意跟他多嘮兩句。

    沈念愛聽這話,“得了,今天的酒水給陸少免單!

    “謝謝沈老板的好意,下次吧!

    陸祁溟看了眼旁邊盯著手機的女孩,“今天是個很重要的場合!

    沈念知道他什么意思,帶女朋友見家長,自然要隆重對待。

    “行,我記下了。”

    雖然知道祁薇人很隨和,但梁舒音卻莫名有些緊張,手心出了層薄汗,她起身去了洗手間。

    回來時,大門半開的包間里,傳來祁薇爽朗的笑聲。

    她將手?jǐn)R在門把手上,剛要推門進去,就聽見祁薇問陸祁溟。

    “陸家下周的家宴,你回去嗎?”

    陸家每年都會在年尾某個特定的日子,舉辦一場盛大的家宴,整個陸氏家族的人都會赴約。

    這是從陸祁溟爺爺那一輩,定下的規(guī)矩。

    “嗯!标懫钿榈瓚(yīng)聲。

    “行啊,你可算想通了。”

    祁薇的語氣隱隱帶著嘲諷意味,“你要再不回去,你后媽給你生個弟弟妹妹的,以后陸海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了!

    “我的確要回去。”陸祁溟頓了下,“但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祁薇冷哼,“你倒是大方得很。”

    梁舒音握著門把手的指節(jié)微微泛白,片刻后,她深吸口氣,推門進去。

    “音音?”祁薇抬頭看見進來的人,熱情招呼她。

    “祁老師!彼蠓交貞(yīng)。

    祁薇手一揮,“又不是在學(xué)校,不用那么嚴(yán)肅!

    說罷,起身過來牽她落座,笑瞇瞇的,“叫小姨就行了!

    她瞥了眼低頭壞笑的陸祁溟,遲疑地叫了聲,“小姨。”

    “哎,乖!

    祁薇摸了摸她腦袋,拽著她的手,聊得興高采烈。

    話匣子一打開,嘴上就沒個把門的了。

    “悄悄給你說,之前我們系的鐘煦追你時,我還給他出過主意…”

    說音未完,旁邊有人不滿地咳嗽了一聲。

    祁薇瞥他一眼,沒理他,繼續(xù)不緊不慢道:“不過,你現(xiàn)在被這小子拐走了,我當(dāng)然是更高興啦。”

    菜陸陸續(xù)續(xù)上齊了,氣氛溫馨而隨和。

    祁薇跟她拉著家常,時不時還跟外甥互懟兩句,梁舒音在旁邊聽著,唇角不覺跟著上揚。

    臨近收尾時,祁薇給她盛了碗湯,突然開口問她。

    “對了音音,你媽媽是做什么的?”

    第45章 蝴蝶

    學(xué)校雖然封鎖了李明德的消息,但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學(xué)生不知情,辦公室里的老師,卻多少知曉了些內(nèi)幕。

    剛聽說這件事時,祁薇便震驚于梁舒音竟是梁蔚的女兒。

    當(dāng)年,梁蔚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學(xué)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即便他后來被警方無罪釋放,但謠言殺人,一次意外引發(fā)的連環(huán)效應(yīng),像多米諾骨牌,徹底將他推向了無底的深淵。

    她跟梁蔚有過幾次工作上的交集,他學(xué)識淵博,為人溫和,不爭不搶,根本不像會做那種事的人。

    如今知道真相,既替他扼腕嘆息,也對李明德那副溫潤皮囊下的齷齪,感到脊背發(fā)涼。

    祁薇佩服梁舒音的膽識和孤勇,換作是自己,以身為餌這種事,她根本連想都不敢想。

    剛才沒在席間提起此事,是不想揭她傷疤。

    但她卻很好奇女孩的母親,面對丈夫的天降橫禍,作為一個女人,該有多堅強,才能熬過那段黑暗無光的日子。

    聽見這話,陸祁溟眉頭下壓,目光不悅地射向祁薇,微微搖了搖頭。

    示意她話題的危險性和敏感。

    然而,一旁的姑娘卻在這時開了口,語氣平靜而淡然。

    “她是舞蹈培訓(xùn)機構(gòu)的。”

    梁舒音頓了下,甚至還朝祁薇露出云淡風(fēng)輕的笑。

    “不過,她再婚后就把機構(gòu)轉(zhuǎn)出去了!

    祁薇只問了母親,卻沒有問父親,梁舒音自然猜到這背后的緣由。

    她已經(jīng)知道李明德的案子,以及自己和梁蔚的關(guān)系了。

    陸祁溟不會將她的事四處宣揚,那么祁薇就一定是在學(xué)校獲悉的。

    其實前陣子,輔導(dǎo)員蘇芮就找過她,什么也沒問,什么也沒說。

    但言語間不同尋常的關(guān)切,以及眼睛里飽含的遺憾和惋惜,早已讓敏銳的她,有所察覺。

    不過,她倒是很感激蘇芮這種不捅破的關(guān)心。

    望不見光的黑夜已然過去,她不想被人同情,更不愿再去反芻那些不愉快的記憶。

    再婚?

    聽見梁舒音的回答,祁薇卻是有些錯愕。

    她下意識瞥了眼陸祁溟,被對方暗沉的眸子一盯,她手中的筷子險些被嚇掉。

    再怎么小心翼翼,卻還是無意間揭了別人的疤。

    祁薇一時懊惱,抿了抿唇,扯出一絲尷尬的笑,將話題敷衍過去。

    “音音,這湯挺不錯的,你快趁熱喝了!

    “快期末考試,用腦子的地方多著呢,你得多補補才行!

    華燈初上,兩人在餐廳門口目送祁薇離開。

    等那輛小白車匯入車流后,梁舒音轉(zhuǎn)過頭,就見陸祁溟眸色沉沉地盯著她,眼睛里寫滿歉意。

    “剛才的事別放在心上。”

    他走到她面前,伸手將她的羽絨服拉鏈拉好,“小姨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沒什么的!

    她淡淡笑著,轉(zhuǎn)頭朝身后的餐廳大堂看去。

    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穿梭的人群中,陸祁溟看見了一樓大堂中間,兩條交纏在一起的龍。

    “你喜歡那個裝置?”

    第一次帶她過來吃飯時,他就察覺到了她對那東西的關(guān)注。

    “陸祁溟,你知道雙龍戲珠的故事嗎?”她淡聲問他。

    他知道雙龍戲珠這個東西,大概寓意著吉祥繁榮。

    但隨處可見,并不稀奇,他也從沒深究過這背后的典故。

    “還有故事?”

    “沒什么特別的故事。不過是兩條青龍救了一群被長毛怪襲擊的仙女,被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賞賜了金珠,然后就成了掌管百姓命運的天神!

    她抬手,將被夜風(fēng)吹到臉上的發(fā)絲挽到耳后,笑道:“這個故事,還是我爸告訴我的!

    “你爸?”

    “嗯!

    她轉(zhuǎn)回身,雙手揣在兜里,看著霓虹閃爍人來人往的大街,面色清冷而沉靜。

    “其實我爸帶我來過這個餐廳,那時我還小,對一切都感到好奇,包括這個普通的裝置!

    陸祁溟沉吟片刻。

    半晌,他再次轉(zhuǎn)頭,瞄了眼身后那兩條龍,然后湊到她耳邊,低聲問她。

    “梁舒音,你說為什么不是一條或者三條,偏偏正好是兩條纏繞在一起?”

    梁舒音一怔,皺眉望向眼前一臉壞笑的男人。

    她知道他在暗示些什么。

    “陸祁溟,你真的是…”

    腦子里裝的都是些什么。

    男人挑眉,撩起眼皮看她,聳了聳肩,“我說什么了?”

    她瞥他一眼,沒好氣地抬腿就走。

    “好了!

    陸祁溟跟上去,牽過她的手,“跟你開玩笑的。”

    被他鬧騰了一下,梁舒音心底那點愁緒倒是瞬間煙消云散了。

    結(jié)果下一秒,又聽他問:“下周陸家有個家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

    “我不想去!

    脫口而出的話,涼薄的語氣。

    兩人皆是一怔。

    意識到自己情緒過激,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又欲言又止。

    半晌,暗嘆口氣,違心地說出句連自己都無法信服的話,“我的意思是,最近忙著期末考,可能沒時間!

    陸祁溟溫和但審視地盯著她,微微點頭,寬慰她,“沒事!

    也許她是怕見到別人的父親,想起自己的父親,觸景傷情罷。

    他沒再深究。

    清冷的冬夜,氣氛莫名又僵了下來,兩人并肩走了幾步,陸祁溟兜里的手機響起。

    崇洲那幫人催他開會了。

    他抬腕看了眼時間,跟電話那頭的人交代說:“一個小時后,準(zhǔn)時上線。”

    “你還有工作要忙嗎?”因為剛才的歉疚,梁舒音聲線放得格外輕。

    “嗯!标懫钿辄c頭,“走吧,先送你回學(xué)校。”

    他的眸中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但她察覺到了他的低氣壓。

    于是立在原地沒動。

    “陸祁溟!

    她主動伸手,食指去勾住他的一根指頭,語氣軟軟糯糯的,一雙勾人的狐貍眼委屈巴巴盯著他。

    “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嗎?”

    男人腳下一頓,意外地看著她,眼底陰霾瞬間被一束光驅(qū)散。

    “你明天又要飛崇洲了,我想跟你多呆會兒。”

    梁舒音低喃著,勾著他的手指上移,與他十指相扣,牢牢握緊。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打擾你的,你開會我就在旁邊呆著,玩手機或者看書都行!

    剛才的不悅一掃而空,陸祁溟垂眸凝視著小心翼翼的人,伸手刮了刮她被凍紅的鼻頭,在她耳邊吐出四個字。

    “求之不得!

    蠱惑低沉的語氣,從耳朵躥到她心臟處,耳膜鼓動,心跳也跟著踏空。

    梁舒音有時候也在想,陸祁溟這個人是不是天生就一種讓人動心起念的能力。

    他的眼神,他的嗓音,就連他說話間上下滾動的喉結(jié),都在引誘著她,朝情欲的方向沉淪。

    不過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就讓她心里浮現(xiàn)不該有的旖旎畫面。

    剛才還吐槽他腦子里的黃色廢料,自己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瞥他一眼,抱著胳膊,心虛地朝停車場走過去,“不過宿舍關(guān)門前,你得送我回來!

    陸祁溟低笑一聲,快步跟上去,將虛張聲勢的人拉過來,裹進他的大衣里。

    “怎么,還怕我吃了你不成!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陸祁溟正經(jīng)工作的樣子。

    之前在俱樂部和酒吧,雖然也是工作,卻沒這么嚴(yán)肅。

    他開會時,身姿筆挺地坐在書桌前,而她則半躺在離他幾米開外的深灰色沙發(fā)上。

    手上捧著本書,她卻下意識看向電腦后的人。

    他沒帶耳機,也沒避著她,她自然聽到會議那邊的人在匯報什么。

    聽著下屬匯報工作,他全程沒太大的表情浮動。

    但緊抿的唇,眉頭下壓的樣子,很兇,很冷。

    他在工作上,一定很難搞。

    她忍不住想,如果這是她的上司,她應(yīng)該會很討厭這樣的冷面冰山。

    盯著他看了會兒,她收回視線,翻閱起手頭的這本硬裝厚書。

    書是在他書架上找的。

    她好不容易才從一堆商業(yè)化的東西中,找到了勉強能看懂的。

    一本講機械原理的書。

    看了半晌,卻還是云里霧里。

    窗外開始下雨,沙沙地,不疾不徐,墜在他院里的參天大樹上。

    耳旁是他低沉的嗓音,身后是稀瀝瀝的雨聲,這樣的夜晚,讓她不覺放下了許多煩躁的念頭。

    沒幾分鐘,她就懶懶地閉上了眼,任由意識混沌下去。

    陸祁溟開完會,朝沙發(fā)那邊探了眼。

    信誓旦旦要看書的人,此時正蜷在沙發(fā)上,小小的一團,不知何時,已經(jīng)沉入了酣甜的夢中。

    他微扯唇角,起身走過去,拿起沙發(fā)上的毛毯,攤開來蓋在她身上。

    一陣驚雷后,梁舒音醒了過來。

    她怔怔盯著跟宿舍截然不同的天花板,半晌,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下意識望向書桌那頭,人已經(jīng)不在了,而她身上還多了條墨綠色的毛毯。

    雨還在下著,并且越來越大。

    他會送她回去,還是會留她?

    胡思亂想了片刻,她從沙發(fā)上起來,把毛毯疊好,又將那本機械原理放回了書架。

    視線不經(jīng)意掃過某處,忽地一頓。

    書架旁邊,有個六層的深棕色玻璃柜,里面放著各種款式的賽車模型。

    而玻璃柜的中間層,她看見了一只被框起來的蝴蝶。

    像是只標(biāo)本。

    蝴蝶是紅藍相間的,很漂亮,只是生命已經(jīng)枯萎了。

    “看什么呢?”

    凝神觀察時,身后有腳步聲靠近。

    陸祁溟剛洗了澡,還在滴水的頭發(fā),被他拿著毛巾隨手擦了兩下。

    “你喜歡蝴蝶嗎?”她扭頭問他。

    “嗯。”

    陸祁溟走進了,隔著相框的玻璃,指尖輕碰了下里面的那只蝴蝶。

    “它叫小彩,是我的一個朋友。”

    梁舒音眼睛微亮,“朋友?”

    陸祁溟點頭,眸子卻倏然暗淡下來,“小時候,我有段時間戾氣太重,被家里人扔去鄉(xiāng)下改造…”

    他從身后環(huán)住她的腰,下巴擱在她肩頭,低沉著語氣,極有耐心地跟她講起這段,生命中不為人知的灰暗過往。

    那會兒他手機被沒收,沒親人,沒朋友,也無法和外界聯(lián)絡(luò)。

    接收他的那家人,男主人叫桑柏,斯斯文文的一個書生,國外回來的植物學(xué)博士。

    桑柏原本有大好的前程,但他病了,癌癥晚期。

    他每天也不出門,就在花園里養(yǎng)花、養(yǎng)蝴蝶,還有其它一些奇奇怪怪的昆蟲。

    起初,兩個男人彼此看不慣,放過狠話,也互毆過。

    在某次他放走了那些,被桑柏視為命根子的蝴蝶后,桑柏發(fā)了瘋,砸破了他腦袋。

    他也不是吃素的,心里那股氣憋太久,兩人打了個酣暢淋漓,然后意外地化干戈為玉帛。

    “早就該放它們自由了!

    桑柏拿著瓶威士忌,望著遙遠的天際嘆氣,蒼白的臉色看得人揪心。

    “你他媽還敢喝酒,不怕死?”

    他憤怒地搶過桑柏手頭的酒瓶,順手砸了個稀巴爛。

    名貴的瓊漿灑在泥土里,很快被土壤吸收。桑柏心疼地盯著被大地吞咽的藏酒,皺著眉頭,食指朝他無奈地指了指。

    “小孩,脾氣太大不是好事!

    罵歸罵,但桑柏并沒生氣,轉(zhuǎn)頭又跑去酒柜里拿了瓶酒出來,還跟他說了句令他震驚又無助的話。

    “看在我還有一兩個月可活的份兒上,別砸我酒瓶了。我可不想臨死了,連口酒也喝不上。”

    他震驚于他對死亡的坦然。

    也無助于他的即將消逝。

    在失手放走蝴蝶的第二天,他發(fā)現(xiàn)有只紅藍的蝴蝶回來了,它盤旋在花園里,怎么都不肯離去。

    后來桑柏的病情急轉(zhuǎn)直下,被送進了重癥病房,他沒了唯一的朋友。

    那只彩蝶就成了他的朋友。

    他跟它對話,聊桑柏的病,聊他一定能撐下去,然后再回來跟他打一架,他再開一瓶好酒給那家伙解饞。

    不,兩瓶、三瓶也行。

    那只蝴蝶像是有靈性似的,撲煽著翅膀,不知疲憊地盤旋在他指尖。

    一直到桑柏生命的盡頭。

    桑柏離開后,他不想再繼續(xù)呆下去了,終于跟父親認錯,妥協(xié)了,決定回虞海。

    然而離開的前一晚,半夜暴雪突降。

    翌日清晨,他去花園的溫室里,準(zhǔn)備把小彩蝶一起接走,卻發(fā)現(xiàn)它的生命已經(jīng)凋零在了前夜。

    化作了一片枯葉,陪著桑柏一起去了天堂。

    但他依舊把它帶了回來,以另一種方式。

    聽完他的故事,梁舒音只覺得胸口悶悶的。

    生離死別的話題,她聽過,也經(jīng)歷過,但每每重新面對,卻依舊覺得殘忍。

    她盯著那個畫框,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沉默著,遲遲沒開口。

    忽然,腰上的那只手猛地收緊,男人略顯粗糙的唇,落在她側(cè)頸。

    “怎么,心疼了嗎?”

    他含住她耳垂。

    “嗯。”

    她借力倚靠著他,微偏了頭,氣聲微抖,“心疼這只蝴蝶!

    男人重重咬了下她耳垂。

    懲似的。

    “心疼蝴蝶不心疼人,是吧?”

    他悶笑出聲,顆粒感厚重的性感嗓音鉆進她耳朵,也順著流遍她的四肢百骸。

    從頭到腳,渾身酥麻,每一個毛孔都在戰(zhàn)栗、叫囂。

    “陸祁溟,我該回去了!痹诶U械投降前,她嚴(yán)肅地提醒他。

    男人沒回應(yīng),卻吻得更加深入了。

    下一刻,身體離地,她被他抱了起來。

    兩人面對著面,她本能抬腳,勾住他勁實的腰。

    他將她放在剛才開會的那張書桌上,雙手撐在她身側(cè),用一雙晦暗眼眸,深深打量著燈光下令人心動的她。

    外套進門就脫了,她身上只剩下一件針織,窄而緊,將她身體嚴(yán)絲合縫包裹著。

    長發(fā)垂在起伏上。

    就連一呼一吸,都在撩撥著某人的神經(jīng)。

    被他灼熱的目光盯著,梁舒音有些不自在,也不看他,低垂著頭,試圖從書桌上跳下。

    “急什么?”

    陸祁溟一手控著她的腰,將她撈回來,又捧著她的臉,親了下她的額頭。

    吻落下時,她下意識閉眼,睫毛忍不住微顫。

    “我真的要走了!

    她再次提醒他,微顫的語氣里卻多了絲不確定的遲疑。

    “不是說想跟我多呆會兒嗎?”

    他視線往下,又親了親她鼻尖。

    “我明早還有課。”她胸口起伏不穩(wěn)。

    “那我明早送你回去”

    他這回捏著她下巴,去親她的唇,黏上又松開,看著她眼睛,眼底分明已經(jīng)有情欲涌動,卻還在克制著。

    “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么的!

    不得不承認,跟他接吻是一件極其享受的事。

    唇被他用力吸允,舌根被他輾轉(zhuǎn)研磨,他極有技巧地在她口腔中游走。

    每一根神經(jīng)都被他挑逗著。

    光是接吻,她已經(jīng)溢出嚶嚀,渾身骨頭被抽走,舒服得蜷起了腳趾。

    更何況,她還沉迷于他身上的松木香,以及洗完澡后清爽凜冽的氣息。

    只是,他耐性實在太好了,她都已經(jīng)快缺氧了,他卻絲毫沒有停下的征兆。

    雨勢驟然加大,窗外響起一陣又一陣悶雷。

    梁舒音分心去看了眼。

    等回過頭來時,紐扣繁復(fù)的開衫,不知何時已被他解開,褪到了腕間。

    黑色蕾絲隨即被推到鎖骨上。

    她想說些什么,想制止他,卻像是中了什么魔咒,根本開不了口。

    斜前方的墻上掛著一個現(xiàn)代款的紅色時鐘。

    “!

    十點整。

    室內(nèi)空氣潮熱粘膩,她偏頭看了眼窗外,暴雨如注,狂風(fēng)拍打著樹椏,大有傾天覆地之勢。

    風(fēng)雨飄搖。

    她今晚還回得去嗎?

    第46章 霧起

    在這個風(fēng)雨大作,大汗淋漓的深夜,梁舒音終究還是睡的客房。

    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

    再加上剛才書房里他的余溫太高,身體的溫度到現(xiàn)在還沒降下來。

    根本睡不著。

    手心還在發(fā)燙,她忍不住想起剛才在書房的放縱。

    即便知道食色,性也,也從那么多文學(xué)作品里感受過這點,她知道這沒什么好避諱的。

    但真正面對時,她依舊不適應(yīng)、不自在。

    尤其,被他牽引著去觸碰時,她緊張得連手都在發(fā)抖。

    其實之前有次誤闖他浴室,她就看見過了,但真正近距離目睹,她還是被嚇得心跳險些躍出喉嚨。

    看著他毫無顧忌地握著她的手,引導(dǎo)她,讓她幫他。她臉都要燒起來了,他卻還笑她。

    他最后舒服地喟嘆在她耳邊,毫不掩飾,甚至還不準(zhǔn)她松手,讓她與自己同頻共振。

    這樣的面對面,比之前在視頻里聽到的,更加讓她無措。

    見她像是被嚇得都不會講話了,陸祁溟扯了紙巾替她清理干凈后,又抱著緊張的她,耐心安撫。

    “有欲望很正常,這沒什么好羞恥的!

    她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自己身體不方便,他才沒動她。

    但這一天遲早會來的,她怕痛,也怕那樣的自己會不會很難堪。

    雖然她會去主動親吻他,偶爾也忍不住撩撥他,親他喉結(jié),看他失控的樣子。

    但要來真的,她又慫了。

    無論如何,今天的確被他上了堂課。

    x教育課。

    早上醒來時,梁舒音察覺到身體像是被什么捆住了,動彈不得。

    低頭一看,一只大手?jǐn)R在她小腹上。

    她渾身一僵。

    扭頭看了眼,男人正在她身后酣睡中。

    他怎么會在這兒?

    她下意識打量了眼房間的環(huán)境,這里的確是客臥,她沒走錯地方。

    疑慮間,旁邊的男人被她的動靜弄醒。

    見她皺眉望著自己,陸祁溟知道那表情是什么意思,慢條斯理地開口解釋。

    “昨晚抱你上樓,你知道自己多重嗎?累得我都沒力氣回主臥了。”

    他又將手放回她小腹上,稍稍用力,將她撈過去,貼緊了他。

    “而且你昨晚抱著我不撒手,說怕打雷,死活不讓我走!

    “有…嗎?”

    梁舒音皺了眉,對他的話嚴(yán)重存疑。

    她記得自己昨晚睡不著,下樓找水喝,發(fā)現(xiàn)他竟然也失眠,在樓下客廳看球賽。

    捧著杯子走過去,就被他撈進了懷里。

    在床上躺著睡不著,靠在他懷里,聽著球賽反而很快就迷糊了。

    再后來的事,她就記不得了。

    “嗯。”

    陸祁溟應(yīng)了聲,掌心揉了揉她肚子,“還疼嗎?”

    “不疼了!彼_他的手。

    雖然不太相信這家伙的話,但目前也沒時間質(zhì)疑了,她眼下還有更要命的事。

    早上有課,而她快要遲到了。

    她起了身,正要下床,又被男人的大手扣回去。

    “再陪我睡會兒!

    “陸祁溟,我早上有課!彼鷼馊リ氖。

    “十分鐘!彼N著她后頸親了下,“我開車很快!

    “…”

    她無奈地重新躺了回去,但也睡不著了,只能百無聊賴刷著手機上的新聞。

    跨年還有一個月,虞海的各種跨年商業(yè)活動,便已經(jīng)開始大規(guī)模地投放廣告了。

    “陸祁溟!彼S口問他,“你跨年回來嗎?”

    身后的人沒應(yīng)聲。

    以為他沒聽見,梁舒音扭頭,正要重復(fù)問題,腰上的手卻倏然松了開。

    他揉了揉她后腦勺,掀開被子下床,“我去沖個澡就送你回學(xué)校。”

    她嗯了聲,怔怔盯著他離開的背影,沒再多問什么。

    出門太遲,即便陸祁溟車技不錯,一路狂飆過去,也還剩幾分鐘了。

    梁舒音解開安全帶,匆忙下車,陸祁溟也跟著下去,拽著她手腕,將人拉進懷里。

    “陸祁溟,你又想害我遲到嗎?”

    她雙手推拒在他胸口,下意識瞥了眼來往的人,生怕被老師瞧見。

    他環(huán)住她的腰,笑她這副好學(xué)生的模樣,然后不答反問。

    “等我回來,搬過來好不好?”

    她腦子瞬間空了兩秒,“什…什么意思?”

    他低頭,故意鼻尖蹭了蹭她的,“想把你藏起來的意思!

    見他沒個正形,梁舒音反倒松弛了下來,斜眼睨他。

    “陸祁溟,我是人,又不是你的私人物品!

    “不愿意。俊

    他凝視著她,沒皮沒臉地笑道:“我倒是挺想成為你的私人物品。”

    “這輩子都只給你一個人用,好不好?”

    用…什么?

    這三個字還沒出口,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她猛然反應(yīng)過來。

    面頰倏然滾燙,梁舒音裝作沒聽懂,“行啊,你想給我當(dāng)專屬保姆,我當(dāng)然沒意見!

    “好了,上課鈴響了,我走了!

    她用力推開他,也沒看他的眼睛,話音落便轉(zhuǎn)身逃走了。

    見人倉皇溜走,陸祁溟雙手插兜,對著她背影彎了彎唇角。

    他喜歡用言語嚇?biāo)倏此@慌失措,卻還要故作鎮(zhèn)定的樣子,這對他而言,比休息還能緩解疲勞。

    然而,等她的背影消失在大樓里,他眼底的笑卻慢慢淡去,面色瞬間凝重下來,摸出手機撥了通電話出去。

    “喂,傅叔!

    他拉開車門,躬身進去,眼底大霧彌漫,再沒了剛才的愉悅輕松。

    “這次過來崇洲,我會帶上我媽。”

    十二月的虞海,多霧多雨,城市整日灰蒙蒙的。

    風(fēng)鉆進骨頭縫里,雨霧滲進毛孔,連牙齒都在顫顫巍巍地打架。

    李明德的案件進展順利,警方那邊已經(jīng)將案子移交到了檢查機關(guān)。

    陳律師也來學(xué)校找過梁舒音幾次,在她耐心細致的溝通中,原本惴惴不安的心,逐漸放輕松了不少。

    這天,她剛考完文學(xué)理論,陳薇又過來找她,說只是順路,過來看看她。

    這次陳薇沒化妝,穿著普通的羽絨服,素面朝天,扎了個丸子頭。

    卸去平日里睿智干練的女強人模樣,兩人并肩走在校園里,倒像是同齡人了。

    “梁舒音,你知道嗎?”

    陳薇挽著她的手,一臉真誠,“我真挺羨慕你的!

    她抱著書,腳下一頓,“羨慕我?”

    “嗯!

    陳薇點頭,“羨慕你有一往無前的勇氣!

    “你知道嗎?在整理這件案子的過程中,我一直在想,如果換做是我,在高考的年紀(jì)遇見那樣的變故,會不會做出和你一樣的選擇!

    “答案是否定的!

    陳薇搖頭,盯著食堂門口來往的莘莘學(xué)子,“因為我賭不起!

    一字一句從她口中溢出,瞬間化成白霧,消散在冬日的凜冽空氣中。

    她深深地嘆口氣,轉(zhuǎn)頭看著梁舒音,目光深遠卻無奈。

    “既賭不起一個將背景強大的壞人繩之以法的結(jié)局,也賭不起自己的未來。”

    “可你是律師!

    梁舒音盯著她,忽然冒出一句天真至極的話。

    陳薇被她逗笑了,“律師也不是天然就有勇氣的。”

    她拍了拍傻姑娘的腦袋,垂下睫羽,“其實我以前是個很自卑,也很懦弱的人!

    梁舒音張了張嘴,想要寬慰些什么,陳薇卻已換了副躍躍欲試的神情,惡狼捕食般搓了搓手。

    “走吧,我都好久沒吃過食堂了。”

    午飯后,梁舒音送走陳薇,又給林語棠打包了一份飯菜。

    推開門,宿舍安靜得落針可聞,她朝林語棠的床位瞄了眼。

    已經(jīng)睡著了。

    昨天,她告訴了林語棠關(guān)于李明德案件的進展,這姑娘一高興,當(dāng)即就去小賣部買了一堆冰淇淋回來。

    一個人狂炫了三盒,結(jié)果昨晚拉肚子到虛脫。

    還好沒耽誤早上的考試。

    從考場出來,她整個人蔫蔫的,飯也沒吃,就先回來補覺了。

    梁舒音將飯菜放在林語棠的桌上,怕冬天冷得快,又敲了敲她床頭。

    “棠棠,先起來把飯吃了!

    “哦!

    林語棠迷迷糊糊的,本來也沒睡著,聞言,掀開被子下床。

    “可可又回家了嗎?”

    梁舒音走到飲水機旁邊,邊接水,邊問林語棠。

    “是呀,回來換了衣服就走了。”

    這段時間,陳可可每天下了課就回家,盯著她媽吃藥吃飯。

    之前程琳的檢查結(jié)果出來,是早期胃癌。

    手術(shù)因為排期的問題,原本得往后拖,但秦授知道了這事后,當(dāng)即給她轉(zhuǎn)去了頂級的私立醫(yī)院,又找了業(yè)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專家。

    手術(shù)很成功,秦授好人做到底,還專門幫她媽媽請了營養(yǎng)師和保姆。

    梁舒音捧著杯子,若有所思地喝了口熱水,摸出手機,給陳可可發(fā)了條信息。

    【程姨怎么樣了?】

    很快收到回復(fù):【恢復(fù)得挺好的,吃嘛嘛香】

    她彎了下唇角,話題一轉(zhuǎn):【那秦授還在你家嗎?】

    【…】

    【哦,看來還在】

    【什么呀,他剛剛就已經(jīng)走了】

    還真很去了。

    梁舒音食指敲擊著玻璃杯,坦白說,這件事有點出乎她的意料。

    她沒想到,秦授那樣一個從不把真心當(dāng)回事的風(fēng)流浪子,某天竟然愿意為一個姑娘駐足停留。

    知道被套了話,陳可可也不隱瞞了,緊接著又發(fā)了句喪氣話過來。

    【他以后注定是要聯(lián)姻的,我跟他能有什么】

    【對啊,人以后注定是要跟別人訂婚的,干嘛還這么事無巨細地關(guān)心你?】

    半晌,陳可可才回過來:【音音,換作是你,你會怎么做?】

    梁舒音思忖了片刻,敲下幾個字:【活在當(dāng)下】

    當(dāng)初,她不太愿意讓兩人走得太近,是覺得秦授這人不靠譜,怕陳可可會受到傷害。

    但人不可貌相,皮囊下的那顆真心,是她這個外人無法揣度的。

    經(jīng)歷了自己和陸祁溟的事,她對人對事的態(tài)度,陡然發(fā)生了轉(zhuǎn)變。

    與其擔(dān)心暴雨將至,而不敢涉足其中,不如坦坦蕩蕩去面對,去接受命運的饋贈。

    哪怕終將失去,也可以寬慰自己一句。

    她曾經(jīng)窺見過愛的模樣。

    走神間,握在掌心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這回是一通電話。

    梁舒音盯著來電顯示,僵遲了片刻,才面無表情地拿著手機去了陽臺。

    “喂,媽?”

    “音音,晚上有時間嗎,媽媽想跟你吃個飯!

    久違的母女會面,約在學(xué)校附近的一個中餐廳。

    自從那次在陸家發(fā)生沖突后,兩人好幾個月沒見了,中間也只通過一次電話。

    依舊并不愉快。

    母女間的生疏,如同一塊被時間凝結(jié)的冰塊,滋滋散發(fā)著冷氣。

    包間內(nèi),沒有任何沖突,氣氛卻莫名壓抑,就連服務(wù)員都忍不住瞄了眼這對顏值很高,但又說不清哪里奇怪的母女。

    “找我有什么事?”梁舒音依舊開門見山。

    像是料到了這樣的開場,舒玥沒生氣,只是優(yōu)雅的笑容中,不免夾雜著一絲苦澀。

    “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母女已經(jīng)客氣到了這種地步了!

    “也許是從你背棄爸爸,不相信爸爸,也不愿替他討回公道開始的!

    然而,她沒這樣說。

    梁舒音遏制住脫口而出的沖動,沉默地垂著眸子,用喝水的動作來回避這個問題。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即便是作為女兒,她也沒有權(quán)力阻止舒玥奔向自己所謂的幸福。

    直到杯子里的水被她喝光,她才突然想起什么,下意識瞥了眼舒玥的肚子。

    察覺到她的動作,舒玥很坦誠,“沒了!

    “什么叫沒了?”

    “上個月底,沒了!

    玻璃杯落在桌面時,沒放穩(wěn),砸出突兀的動靜,梁舒音扶著杯壁,暗自深吸了口氣。

    她曾經(jīng)琢磨過,在孩子這件事上,舒玥只會有“要”或“不要”這兩個選項。

    卻沒想到會是“要了,但沒了”這樣噬心的結(jié)果。

    “那你還打算要嗎?”

    問這話時,她沒看舒玥,低頭給自己添茶水,胸腔里那顆心卻突然加速起來。

    舒玥捧著熱茶杯,微微搖頭,一身華服和精致的妝容也掩蓋不住骨子里的疲憊。

    “順其自然吧!

    她盯著浮動的茶面,面色無悲無喜,語氣說不清是無奈還是云淡風(fēng)輕。

    梁舒音提著的心,在無人看見的角落,悄悄落回了心口。

    下一刻,她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卑劣,原來她也是一個不折不扣、極度自私的人。

    在乎自己的自尊心,勝過一個母親對骨血生命的渴望。

    就餐過程中,除了碗筷碰撞的聲音,兩人幾乎沒太多話可說。

    沉默的疏遠中,舒玥努力尋找話題,問了她近來的學(xué)習(xí)生活狀況,知道她還在做兼職,從包里摸了張銀行卡出來。

    但她沒收。

    中途陸祁溟發(fā)了條信息過來,問她在做什么,她放下筷子,認真回復(fù)他。

    這段時間,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崇洲,據(jù)說是因為徐方的傅清辰病了,很多事他不得不親自過去把控。

    舒玥見她唇角微揚,察覺到什么,身為母親,自然忍不住關(guān)心。

    “男朋友啊?”

    梁舒音指尖微頓,“嗯!

    “是同學(xué)嗎?”

    “不是!

    “同一個學(xué)校的?“

    “也不是。”

    她放下手機,“他比我大幾歲,已經(jīng)在工作了!

    “什么時候讓媽媽見見他?”

    “不用了!彼久,下意識拒絕。

    舒玥垂下眼眸,抿唇輕笑:“沒事,我隨便問問!

    察覺到她落寞受傷的神情,梁舒音多解釋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剛在一起,還沒穩(wěn)定下來!

    她用筷子戳著碗里的米粒,唇角彎起莫名自嘲又冷淡的笑,“說不定哪天就分手了!

    舒玥點點頭,沒再多問什么。

    這頓飯的最后,她依舊對李明德的事守口如瓶。

    既然舒玥沒相信過爸爸,也選擇了一條與他們父女背道而馳的路,就沒必要再知道這些。

    她違背了道德,違背了良心,拋下過往的種種,才獲得了今日的一切。

    那么,就永遠別回頭。

    食之無味的一頓飯后,梁舒音心事重重地離開餐廳。

    華燈初上的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每個人都有自己奔赴的目的地。

    她踩著路燈的影子,渾身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無力感,像是忽然失去了方向。

    關(guān)于舒玥失去的孩子。

    也關(guān)于舒玥提出想見陸祁溟的事。

    夜色漸深,霧氣漸濃。

    她不想回宿舍,便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行走在校園外的商業(yè)街,路過繁華時,她忍不住想起了陸祁溟。

    思念瘋狂生長,孤獨將她包裹,她終究忍住了給他打電話的沖動。

    走出熱鬧璀璨的商業(yè)街,步入安靜寂寥的人行道,她踩著暗下來的路燈影子,準(zhǔn)備過街。

    在紅燈還剩三秒跳轉(zhuǎn)時,兜里的手機響起。

    她探了眼左右兩邊的車況,摁下通話鍵,“陸祁溟?”

    “抬頭。”

    “什么?”

    “斑馬線對面!

    意識到什么,她心口猛跳,抬頭朝街對面尋過去。

    昏黃路燈下,男人穿著長款大衣,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那里,格外引人注目。

    他一手拿著電話,一手夾煙,指尖那點紅明明滅滅。

    夜色中溫黃的光,柔和了他鋒利的眼眸,隔著一條街,他定定地看著她,目色深情繾綣。

    她忽然鼻酸,在綠燈亮起的瞬間,將交通安全拋擲腦后,不顧一切朝他狂奔了過去。

    過街這短短的幾秒中,她腦子里閃過了很多碎片的念頭。

    什么天長地久。

    什么地老天荒。

    總之,那些她曾經(jīng)不屑的、不愿意去相信的,甚至鄙夷的東西,在此刻將她俘獲。

    她甘愿,讓靈魂成為這些虛無飄渺情感的奴隸。

    跑得太急,她撞進陸祁溟的懷里時,險些一個踉蹌,但她知道,他會穩(wěn)穩(wěn)接住她的。

    陸祁溟果然牢牢扶住了她的腰,無奈又寵溺的語氣。

    “跑這么急做什…”

    下一刻,話音隨著她猝不及防的動作,戛然而止。

    梁舒音雙手抓著他大衣領(lǐng)口,踮著腳,在無邊無際的深濃夜色中,仰頭吻住了他。

    第47章 酒店

    深夜的街道,起了層白色的薄霧,霓虹被覆上一層膜,人在虛虛實實中流浪。

    雨霧中,陸祁溟牽著梁舒音去了學(xué)校附近的一間酒店。

    迫不及待地登記,進電梯,兩人的視線在電梯壁上相撞,對峙。

    彼此都沒有說話,但眼睛里的欲望卻極其直白。

    被他握住的掌心開始滲汗,梁舒音胸腔里那顆心,隨著上升的紅色數(shù)字鍵,狂跳起來。

    !

    電梯緩緩打開,兩人的腳步聲前后交疊,像錯亂的鼓點,雜沓無序,令人心悸。

    匆促地刷卡進門。

    沒開燈,也沒講話,梁舒音甚至還沒來得及回頭,男人已經(jīng)從身后擁住她,狂亂地吻了上來。

    他身上的味道,她再熟悉不過。

    凜冽雪松裹挾著從室外帶進來的濕冷霧氣,還夾雜著淡淡的煙草味,滲透進她的呼吸,將她牢牢包裹住。

    滾燙密集的吻落在后頸,梁舒音瞬間渾身癱軟,火星自他唇貼上的那處躥開。

    大火燎原,頭皮發(fā)麻,她所有的理智在頃刻間被焚成灰燼。

    兩個人的外套被胡亂扔在地上,吻從她后頸一路癡纏,流連到耳下、紅唇。

    陸祁溟邊吻著,邊迫不及待伸手去解開她的內(nèi)搭。

    紐扣太多,他沒耐心,粗暴地用力一扯,一排珍珠齊刷刷落地。

    暗夜中,圓潤的紐扣倉促墜地,在地面彈跳著,悅動出瑩白的光。

    他將她的身體轉(zhuǎn)過來,猛地抵在了門板上。

    她仰頭承接他熱情的追逐和纏繞,從來沒見過他這么心急的樣子。

    呼吸被他吞噬,她像是行駛在黑暗的大海上。風(fēng)急浪涌,沒有目的地。

    她不知道他會帶她去那兒。

    隱隱期待中,又分裂出風(fēng)雨欲來的恐懼。

    還好,癡纏了一會兒,他就停了下來。

    黑暗中,誰也沒說話,彼此粗重的呼吸交疊纏繞,他埋在她脖頸中,氣聲低笑。

    “梁舒音,跟我過來不怕嗎?”

    她胸口尚在劇烈起伏,聲線不穩(wěn),但聽到這話,像是絲毫不肯認輸,伸手抓住他早已凌亂的領(lǐng)帶,用力一扯。

    “你會讓我怕嗎?“

    隨著一聲從胸腔悶出的低笑,陸祁溟抬手,將房卡插入旁側(cè)。

    室內(nèi)燈光乍亮。

    他雙手撐在她兩側(cè),晦暗眼眸帶著意味深長的笑,“要試試嗎?“

    她發(fā)現(xiàn),在比誰的臉皮更厚這方面,她永遠比不過陸祁溟。

    他喜歡撩她,但僅限于口頭上的使壞,落到實處,他是很在乎她的感受的。

    沒有她點頭,他不會亂來。

    這也是她剛才答應(yīng)跟他來酒店開房的原因。

    雖然,跟他來這里,并沒有其他意思,只是為了不浪費在一起所剩不多的時間。

    他臨時起意回來見她,卻只能短暫呆上一晚,明早六點的飛機回崇洲,還有一個早會在等著他。

    聽出一點光明正大引誘她的意味,梁舒音不想被這個壞家伙的思路帶偏。

    然而剛要說點別的什么,忽然鼻頭一澀,她頭一偏,捂住臉,猛打了個噴嚏。

    來的路上,淋了一身夜霧,干柴烈火的擁吻后,此刻離開他滾燙的身體,她才有種后知后覺的涼意。

    “好了。”

    陸祁溟拍了拍她頭頂,將她衣服撿起來,披在她身上,“先去洗個熱水澡,別著涼了!

    這間套房有兩個浴室。

    她在有浴缸的那間浴室,舒舒服服泡了個熱水澡,裹著浴巾出來后,陸祁溟還在另外個浴室沖澡。

    環(huán)視室內(nèi),這間學(xué)校外的酒店她并不陌生,每每經(jīng)過,都會看見那些情侶曖昧交織的眼神。

    她當(dāng)然知道,他們來開房是為了什么,卻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來。

    上一刻還在跟舒玥吃飯,下一秒就見到了他,被他帶來這里,她都有些恍惚,這是不是一場夢。

    這酒店環(huán)境一般,但陸祁溟挑了個最貴的套房,她當(dāng)時瞥了眼一晚的價格,只感嘆老板宰人太狠,覺得浪費不值得。

    但買單的人是他,他似乎習(xí)慣了出行都要最好的標(biāo)準(zhǔn),她也就沒反對。

    梁舒音邊捋著吹干的長發(fā),邊環(huán)視著室內(nèi),目光掃過茶幾上時,倏然頓住。

    桌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瓶白葡萄酒。

    酒。

    他拿酒來干嘛?

    梁舒音在原地默了片刻,深呼吸后,走過去,打開那瓶酒,給自己倒了一杯。

    外面是個環(huán)形陽臺,窗戶開了條縫,樓層不高,但也能窺見城市璀璨的夜景。

    她捧著杯子,推開客廳的落地窗,踱步去了陽臺。

    窗邊放著一個煙灰缸,里面還有溫?zé)岬挠酄a,大概是她剛才泡澡時,陸祁溟在這里留下的。

    煙灰缸旁,擱著把形狀獨特的手工刀,精致的金屬外殼,長度只有她掌心的三分之二。

    她之前見過,是桑柏送給他的,他將這把玩具刀隨身攜帶,似乎是為了紀(jì)念什么。

    梁舒音抿了口酒,將刀拿起來把玩了兩下,就被樓下的動靜吸引了。

    她將窗戶打開,探頭望下去,樓下花園里有男生在彈著吉他表白,地上一圈蠟燭,圍成一個心形。

    男生表白完,在四周的起哄聲中,女生卻冷靜地說了句“抱歉,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

    葡萄酒在舌尖綻開,不知想到什么,梁舒音用鼻腔哼出一聲愉悅的笑。

    陸祁溟洗完澡出來,掃了一圈,見客廳和臥室都沒人,便尋去了陽臺。

    那姑娘正趴在窗邊,腳尖在地面輕點著,時不時發(fā)出雀躍的笑聲,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寬大睡袍下,白皙腳踝裸露著在冰涼空氣中,盈盈一握的尺寸,纖細到他稍稍用力就能折斷似的。

    他移開視線,將空調(diào)的溫度調(diào)高了些。

    “看什么呢,這么開心?”

    聽見陸祁溟的聲音,梁舒音扭頭看了眼身后的人,眼睛瞇成一彎月牙。

    “看戲!

    陸祁溟穿著深藍色睡袍,頭發(fā)吹到八九成干,邊胡亂扒拉了兩下,邊順著她的視線看下去。

    表白的男生窮追不舍,女生卻依舊面無表情重復(fù)著那句拒絕的話,甚至還有些煩躁。

    戲看完,陸祁溟突然微挑了眼尾,看向她。

    “當(dāng)初在MATA,那個男同學(xué)跟你表白,你也是這么說的。”

    【抱歉,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

    梁舒音歪著腦袋看他,不明所以,“有什么問題嗎?”

    “所以是誰?”

    她垂眸,輕輕搖晃著杯中瓊漿,“沒有誰啊,就一個敷衍的借口!

    “是嗎?”

    陸祁溟突然將手伸到她胳肢窩下,猝不及防撓了下。

    被偷襲的人渾身一抖,一手將酒杯拿遠了,一手防著他,唇角是不受控制的笑。

    “陸祁溟你別鬧了,酒都灑了!

    “我要聽實話。”

    男人長手一伸,將她的酒杯奪走,放在窗臺邊,撩起眼皮看她。

    “難道不是我嗎?”

    “你這么自戀的嗎?”

    她笑他,然而話音剛落,就被他鉗制住了。

    男人寬大的身體,像個牢籠將她禁錮。他一手箍在她腰上,一手繞過她肩頭,反手掐著她下巴。

    她像是被五花大綁似的,動彈不得。

    “我不管!

    陸祁溟低了頭,一字一句落在她耳邊,聲色沉厲,像是在威脅,“不能有其他人。”

    梁舒音只覺有些好笑。

    如果真的另有其人,她莫非還能穿越回去,改寫歷史么?

    她用唯一可動的那只手,反手去摸他的臉,掌心貼在他臉頰上,輕輕摩挲著。

    “陸祁溟你也太霸道了,跟你在一起之前的事你也要管嗎?”

    “嗯!

    以為他在開玩笑,結(jié)果偏頭對上那雙沉沉的眼眸,梁舒音呼吸一滯。

    心底像被石子硌了下,泛出細細密密的疼。

    他的占有欲實在太強了,讓她覺得自己的愛,似乎沒那么對等。

    “陸祁溟!

    她斂去笑,轉(zhuǎn)過身,跟他面對著面,語氣倏然認真起來。

    “假如…我是說假如有一天,你身邊的人出于某種好意,隱瞞了你什么,你會生氣嗎?”

    男人眉頭微蹙,警惕地凝眸,“你有事瞞著我?”

    梁舒音睫毛微顫,“只是一個假設(shè)!

    陸祁溟舒了口氣。

    沉吟片刻后,他垂眸看她,聲色沉肅卻篤定,“不會。”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他這兩個字有點低氣壓。

    “真的?”她下意識呢喃。

    他突然拿起窗邊那把刀,塞進她手中,然后握住她的手,緩緩將那把刀抵在他的腹部。

    “就算你往這里捅上一刀。”

    男人唇角微勾,那樣子說不清是壞還是瘋,“只要你愿意替我包扎傷口,我就不會真的跟你生氣!

    梁舒音心里微顫。

    她知道,他沒在開玩笑。

    她抽回手,將刀子一扔,心虛躲開他的注視,背對他望著窗外的夜景,故作輕松。

    “有病啊,誰要捅你了,我可不想坐牢!

    男人笑出聲,又俯身抱著她,將腦袋埋在她肩窩里,親昵蹭著,“那你呢?”

    “如果我有事瞞著你,你會生氣嗎?”

    梁舒音思忖片刻,伸手去揉他毛茸茸的頭發(fā)。

    “看在你這么粘人的份上,我就提前給你發(fā)個免死金牌吧!

    哪怕此刻窗戶開了條縫,帶著霧氣的風(fēng)溜進來,梁舒音也不覺得冷了。

    也許是房間溫度夠高;也許是酒精催化了身體的熱量;也許,是男人過高的體溫傳遞給了她。

    分明是細水長流的平靜夜晚,她卻有種險境中抱團取暖的動容和貪戀。

    “免死金牌?”

    陸祁溟低笑,“希望不要有派上用場的那一天!

    兩人安靜擁抱著,有一搭沒一搭聊著,時間緩慢行進,細膩的話語雕刻出日常的具體模樣。

    在一起后,兩人都忙,相隔兩地,感情再好,也缺乏對彼此日常生活的了解。

    事無巨細,一一交代。

    聊到最后,男人的聲音漸漸低沉下來。

    “陸祁溟,你的工作是不是很累?”

    聽他說完集團的那些事,她只覺得無數(shù)毛線團在腦子里纏繞,理也理不清,而他卻要親歷親為去處理那些繁雜的事。

    “沒有。”

    身后的人換了個姿勢,語氣沉沉,“還是想你比較累!

    “我怎么了?“

    她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看得見摸不著!

    他摸索著她的腕骨,一路流連到她指尖,繼而十指相扣,“只能靠腦子去想,你說累不累?”

    話題又在危險邊緣徘徊,她索性住了嘴。

    不知過了多久,身后的人呼吸漸漸平緩,喝完那杯酒,梁舒音也有些微醺了。

    “陸祁溟。”

    她靠在他懷里,半閉著眼睛,輕聲問他,“要睡嗎?”

    她的本意是想讓疲憊的他早點休息,然而微醺讓她口中蹦出的話支離破碎,語焉不詳。

    落在聽者耳中,全然變了個樣。

    “梁舒音!

    男人稍稍調(diào)整位置,將話遞到她耳中,“我連夜飛回來,不是為了睡你!

    一字一句,直白清晰。

    混沌的腦子霎時清醒,梁舒音像被電擊,渾身僵直片刻,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是本能地抬頭看他。

    背后是漆黑天幕,雨霧越發(fā)濃重,面前的人用一雙微醺迷離的狐貍眼盯著他,勾著他。

    陸祁溟見不得她這樣,褪去的欲望驟然復(fù)蘇。

    他眸色晦暗下來,突然捧著她的臉,吻了下,氣聲蠱惑,“想要嗎?”

    這幾個字像子彈,正中心臟,呼吸斷線,梁舒音腦子徹底空白一片。

    身體先于大腦,做出令她自己都意外的舉動。

    她踮腳,回吻了他。

    于是下一刻,天旋地轉(zhuǎn),她被他打橫抱起,滾燙的吻從夜幕下的窗景前,流連到了純白的床墊上。

    第48章 刺青

    房間里沒有開燈,白色窗簾被風(fēng)吹起,似霧在翻涌。

    透過窗簾縫隙,梁舒音隱約看見外面的燈火。

    一片斷斷續(xù)續(xù)的、流動的紅色。

    她被陸祁溟扔在了床上,身體隨著床墊反彈時,他俯身,壓了下來。

    她看似鎮(zhèn)定,但轟隆的耳鳴和緊繃的身體,早已蓋過狂亂的心跳。

    他的吻細致而溫柔,一寸一寸,沿著她瓷白細嫩的皮膚往下。

    身體很快成為他的俘虜,他流連著往下,她雙手戰(zhàn)栗地拽緊身下的床單。

    迷迷糊糊間,她卻想起一件要緊的事。

    剛才她微醺中忍不住回吻了他,而他把她的回應(yīng)當(dāng)作是默認。

    但沒有那東西,要怎么試?

    他不是會亂來的人,想來應(yīng)該是在虛張聲勢地嚇?biāo)@樣想著,梁舒音的身體不覺放松了許多。

    然而下一刻,他卻沒有像以往那樣,將親吻停在最后關(guān)頭。

    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沒了他的擁抱,她失去了安全感,下意識睜眼去看他時,他的唇落到她小腹上。

    渾身微抖,她心里隱隱涌出莫名的怕。

    走神的霎那,濕熱觸感從他親吻的那處傳來,野火燎原,瞬間蔓延至全身。

    身體像被打開了某道閥門,她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思緒隨著他靈巧的動作坍塌,腦子里只剩下一團白茫茫的光。

    意識到他在做什么,梁舒音生出強烈的羞恥感,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她想逃,想把自己藏起來。

    “陸祁溟,你別…”

    她渾身燒起來,下意識抬腳去踢他,卻被他握住腳踝,牢牢控制住。

    她二十年的人生從未如此緊繃過。

    她想,此刻的自己,一定像只煮熟的蝦。

    全身熟透了,也紅透了。

    “乖,張開點!彼呌H,邊耐心引導(dǎo)她。

    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抗的動作,緊接著,又是一陣將她徹底融化的戰(zhàn)栗。

    她想逃離,想扯過被子將自己裹起來,然而身體完全不受大腦控制。

    搖搖欲墜中,她只覺得,自己完蛋了。

    她就不該碰那瓶白葡萄酒,如果始終保持大腦清晰,她剛才就不會回吻,不會陷入此刻被動的境地。

    他黑發(fā)起伏著,粗糙的唇刮過她柔嫩的皮膚,她忍不住微弓身體。

    快感像潮水一般,將她覆滅。

    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淚,她微仰頭頸,死死咬著下唇,卻也不由自主哼出了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潮水終于退去。

    梁舒音像是被抽筋扒骨,渾身軟綿綿地陷在被子里。

    浴室里,男人在洗澡,嘩嘩水聲墜在耳邊,似真似幻。

    剛剛結(jié)束后,她問要不要幫他,他笑著捏她的臉,只調(diào)侃了句“干嘛?又想禮尚往來了?”

    然后就起身去了衛(wèi)生間。

    下床前,還在她耳旁夸她:“這次沒逃,表現(xiàn)得不錯。”

    他明知她的羞恥心,還這樣調(diào)侃她,她簡直恨不得將他一腳踹走。

    然而此刻他離開了,她腦子里卻不斷回閃著剛才的旖旎畫面。

    像一場猝不及防的雨,急急墜在玻璃窗上,沖刷掉她心里陳腐而晦暗的泥濘,卻留下潮濕的痕跡。

    越想,越令她心臟發(fā)燙。

    她沒想到他會這樣。

    如果換做是她,她大抵是做不到的。

    她原以為性這種事情,只是為了滿足生理的欲望,但這一刻,卻切切實實感受到了其中承載的愛。

    他不要求她對等,只要她享受他無條件的給予。

    像是被拔除了一身的刺,被愛讓她的心臟,也跟著柔軟下來。

    梁舒音摸了摸自己余韻未消的發(fā)燙臉頰,唇角慢慢彎出一絲弧度。

    這時,天花板的頂燈卻在一陣忽閃后,突然熄滅了。

    停電了?

    她怔了兩秒,伸手去擰了擰床頭的臺燈。

    沒亮。

    浴室水聲也隨即停止。

    怕他摸黑不方便行動,梁舒音點亮手機里的手電筒,朝浴室的方向喚他。

    “陸祁溟,你需要光嗎?”

    卻沒收到任何反饋。

    遲疑片刻,她掀開被子,提高了音量,“陸祁溟,你在穿衣服嗎?需要我給你照明嗎?”

    這次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她頓了下,察覺到不對勁,連拖鞋也來不及穿,舉著手機就沖向了浴室。

    微弱的手機光線下,他正伏在盥洗臺上,呼吸粗重,像是很難受的樣子。

    “你…怎么了?“

    心臟被揪,她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話音剛落,浴室的燈驟然亮起。

    視線重回光明,手肘撐在臺面的男人,緩緩轉(zhuǎn)過頭來看她。

    男人面色蒼白,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他面頰往下,眼底卻沒了剛才和她調(diào)笑的溫度,他緊繃著一張臉,面無表情的樣子,看起來冰冷又兇狠。

    讓人不寒而栗。

    “你…沒事吧?“

    她沒害怕,走過去,想伸手替他擦汗。

    結(jié)果下一刻,男人卻握住她的手,猛地一拽,將她用力箍進了懷里。

    像是抓住一根浮木。

    他埋首在她肩窩里,雙臂緊緊摟著她,力道之重,勒得她快喘不過氣。

    “梁舒音——“

    他微抖的呼吸中,透露著從未有過的恐懼,“別走!

    寒冬時節(jié),一年的尾聲。

    考完倒數(shù)第二門課,陳可可一回宿舍,就將包扔在桌上,嘟嘴抱怨。

    “還留了一門元旦后考,也不知道哪位神仙安排的。一次性考完了,直接放寒假不行嗎?”

    梁舒音比她早回,正坐在椅子上,低頭盯著手機,沒吭聲。

    “棠棠已經(jīng)走了么?”

    陳可可瞥了眼空蕩蕩的位置,從柜子里拿出睡衣,準(zhǔn)備補覺。

    梁舒音回過神來,視線卻依然定在手機上,嗓音也有些游離。

    “嗯,奶奶病了,她考完就去趕高鐵了!

    陳可可換上粉色兔子睡衣后,見梁舒音還呆坐著,朝她扔了顆巧克力糖過去。

    “音音,你怎么了?”

    “沒事。”

    梁舒音撿起那顆糖,收了手機,拎起書包,“我去圖書館了!

    陳可可粗線條,沒察覺她的怪異,問她,“你晚上有約嗎?”

    她頓了下,“沒。”

    “那晚上一起吃飯唄?”

    她媽程琳的身體剛恢復(fù),就被公司派去出差了,反正回家也黑燈瞎火的。

    “好。”

    最后一門考試,是梁舒音擅長的古代文學(xué),都復(fù)習(xí)得差不多了,也沒什么好看的。

    她打算再默一下考試重點,把幾個容易考大題的點,再梳理一下。

    然而,身處安靜的圖書館,她卻壓根靜不下心來。

    筆記看了不到十分鐘,她就摸出手機,點開那個許久都沒動靜的對話框。

    這幾天,陸祁溟都沒聯(lián)系她,她起初還按捺得住,此刻卻有些煩躁了。

    原來她的不粘人,不過是建立在他主動、且頻繁聯(lián)絡(luò)她的基礎(chǔ)上。

    一旦他失聯(lián)了,她就開始心慌了。

    胡思亂想之際,一條新信息彈了出來。

    不是他的。

    【好禮來甜品店,元旦烘培體驗,八折重磅優(yōu)惠…】

    好禮來是周敘姐姐在校門外開的蛋糕店,剛開業(yè)沒多久,為了招攬客人,會時不時做些特惠活動。

    之前在圖書館兼職時,周敘邀請她過去玩兒,但正值考試,她婉拒了,現(xiàn)在更是提不起興致。

    她關(guān)掉對話框,打開手機相冊,指尖在照片上一張張滑動著。

    這些都是最近跟他在一起時拍的,她不喜歡拍人,但遇見特別有意思的,也會忍不住紀(jì)錄下來。

    翻了幾頁,指尖忽然一頓。

    那是他的身份證。

    某天他從證件夾里拿東西時,不小心掉落的,她當(dāng)時替他撿起,覺得上面的證件照很好看,就順手拍了下來。

    此刻無意識掃了下身份證號,她才意識到,兩天后是他生日,但他卻完全沒提起過這件事。

    各種蛛絲馬跡涌入大腦,心里莫名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她記起上次在酒店里,他的反常。她當(dāng)時問他怎么了,他只說怕黑。

    還有那回在他家,她問他跨年怎么過時,他恍若未聞的態(tài)度,她以為是沒聽見。

    此刻想來,更像是在逃避。

    梁舒音琢磨著什么,拿著筆,在本子上寫下了三個詞。

    跨年,怕黑,生日。

    她退出相冊,點開微信里某個從沒發(fā)過信息的賬號。

    “秦授你好,我想跟你了解一些事!

    “關(guān)于陸祁溟的。”

    從圖書館出來,天開始飄雨,梁舒音撐著傘,緩慢行走在雨里。

    雨斜著飄進傘里,手被凍得通紅,鞋子踩進水坑,褲腳濕透,她卻渾然未覺。

    胸膛極速起伏,腦子里翻來覆去都是秦授的那幾句話。

    她從沒想過,那樣一個看起來刀槍不入的人,心里會藏著一個巨大的黑洞。

    可他沒跟她透露過只字片語。

    哪怕風(fēng)暴降臨,他也沒想過要在她這里躲雨。

    回到宿舍,陳可可從電腦上抬頭,瞥見她那副渾身濕透的狼狽模樣,滿臉驚詫。

    “音音,你怎么帶了傘,還淋成這樣?”

    梁舒音將傘撐開了,拿去陽臺晾著,拍了拍身上的水珠,面色平靜地開口。

    “可能雨太大了!

    “是嗎?”

    陳可可狐疑地朝外面瞄了眼。

    她拿了柜子里的換洗衣服,“我先去洗個澡!

    陳可可這才反應(yīng)過來,梁舒音似乎從中午起,就有些失魂落魄了。

    這大跨年的,既不出去約會,考完了還要泡圖書館,難道是跟陸祁溟吵架了?

    她摸出兜里那張皺巴巴的傳單,杏眼微光流轉(zhuǎn),用指尖彈了下。

    “心情不好,那就去找點刺激的!

    晚飯后,梁舒音被陳可可拽去了校外一家新開業(yè)的紋身店。

    “這就是你說的刺激?”梁舒音有些意外。

    “這針在皮膚上,一針一針的刺,還不夠刺激么?”

    梁舒音被她表情逗笑了,轉(zhuǎn)頭問紋身師,“師傅,這個會疼嗎?”

    紋身師笑笑:“看個人的承受能力,有些人沒什么感覺,但也有疼哭的!

    “疼哭?”

    陳可可眉頭一皺,她之前在網(wǎng)上查過的,說是不怎么疼,最多像被螞蟻咬了。

    她沮喪地看向梁舒音,“你那么怕痛,還是算了吧!

    梁舒音掃了眼室內(nèi)的陳設(shè),冷不丁冒出句,“我想試試。”

    然而,開始沒幾分鐘,她就痛得滿頭大汗。

    紋身師見過痛的,但沒見過痛成她這樣的,跟要了她命似的。

    他于心不忍,都不敢下手了,“姑娘,要不,你再考慮考慮?”

    “不用考慮了。”

    梁舒音勉強扯了扯唇角,“師傅你動手吧,不用管我!

    她在右肩下,蝴蝶骨的位置,紋了只靈巧的蝴蝶。

    冰藍色的,羽翼邊緣有一抹暈染開來的紅,似焰火,又似薄紗。

    蝴蝶的形狀,像是要振翅高飛。

    陳可可比她先弄完,從隔間過來,腿伸到她面前,得意洋洋。

    “音音你看,我這還行吧?”

    她在腳踝紋了朵蓮花,莖稈頎長,頗有意境。

    梁舒音將擦汗的紙巾扔進垃圾桶,輕笑道:“你這是要心如止水了嗎?”

    “那可不是。”

    瞄了眼她肩背處,陳可可好奇道:“你怎么想到紋一只蝴蝶的?”

    她垂下眸子,“我也不知道,就突然想到了!

    “倒是挺好看的。”

    陳可可伸手,想替她把衣服拉好,結(jié)果抓了一手的濕漉漉。

    “你這痛得衣服都濕透了,不會發(fā)炎吧?”

    她淡然道:“沒事!

    這晚半夜,她當(dāng)真燒了起來。

    起初只是發(fā)冷汗,她以為是天氣降溫了,被子不夠保暖。

    直到臉頰滾燙,翻了個身,太陽穴也脹痛得很,她才意識到是病了。

    她打開手電筒,踩著梯子下去,拿溫度計測了下。

    37.9,燒得不高。

    她從抽屜里翻出退燒藥,就著保溫杯里剩下的溫水,吞服下去。

    直到半小時候后,藥效起來,她才終于渾渾噩噩睡了過去。

    醒來,已是早上十點了。

    陳可可早上回去了,她媽出差回來,下午要帶她回鄉(xiāng)下,看她姥姥。

    今天是元旦節(jié),操場那邊有活動,敲鑼打鼓,人聲鼎沸。

    手機里依然沒有陸祁溟的消息,宿舍太過安靜,以至于操場的聲音大張旗鼓擠進她耳朵,吵得原本就頭痛的她,腦袋嗡嗡的。

    她按了按太陽穴,摸出手機,給周敘發(fā)了條信息過去。

    【周敘,我想要做蛋糕,不過造型可能會有些復(fù)雜】

    約定好時間后,后背那塊又開始隱隱作痛,她翻了個身,深呼吸,將臉埋進被子里。

    這就是感性占據(jù)上風(fēng)的代價。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這是她自找的,但她并不后悔。

    深夜十二點,崇洲某郊區(qū)。

    顧醫(yī)生從主臥出來,朝客廳里的陸祁溟微微點頭,“情況算是穩(wěn)定下來了!

    陸祁溟起身,面上明顯松了口氣。

    “祁婉姐昨天受了刺激,所以才失控!

    顧淼嘆口氣,“但某種程度上說,這更加證明了我之前的推斷,她沒病!

    陸祁溟點了一支煙,拇指和食指捏著,眉頭下壓,重復(fù)著顧淼的話。

    “沒病…”

    昨天在墓園還好好的,一到家,祁婉突然掙脫旁人的攙扶,瘋了似的,拿頭去撞墻。

    一群人里,他反應(yīng)最快,過去將母親緊緊抱住,不停地喚她,試圖讓她清醒過來。

    他個子高、力氣大,祁婉無法動彈,竟然轉(zhuǎn)而去咬他。

    牙齒嵌入血肉,直到小臂那塊皮開肉綻,祁婉才清醒過來,看著兒子身上血淋淋的傷,頓時紅了眼。

    無措又委屈。

    她伸了伸手,想觸碰,卻又不敢。

    眼淚刷刷落下,最后一個人躲在墻角里,雙手抱著腦袋,指甲在脖頸兩側(cè)劃出血痕。

    傅清辰心疼得不行,想過去抱住她、制止她,她卻抗拒得發(fā)出驚懼的叫聲。

    直到顧淼給她注射了鎮(zhèn)靜劑,才徹底安靜了過去。

    “嗯,她只是把自己封鎖起來了。”

    顧淼點頭,“你看,一到你妹妹的忌日,她就醒了。”

    這點陸祁溟當(dāng)然知道。

    一進入十二月,祁婉的病情就時好時壞,極不穩(wěn)定,所以每年年底,他都會帶她來崇洲。

    遠離是非之地,回到她出生、長大的地方,被愛她的人悉心照顧,會比在虞海的情況好很多。

    “只是,醒來也有醒來的罪受,意識到小女兒不在了,心里承受不住,就失控了!

    顧淼是祁婉的私人醫(yī)生,這些年一直跟在她身邊,密切監(jiān)控著她的身體。

    雖然祁婉已經(jīng)很久沒犯過病了,但這次她來崇洲,陸祁溟還是不放心,讓顧淼一起跟了過來。

    誰知還真出了岔子。

    “那她什么時候能好?”

    “等她接受徹底這個事實,不再封鎖自己。”

    這句話,其實顧淼說過很多次了,陸祁溟反復(fù)詢問,求的不過是一個僥幸的奇跡。

    聽見這個重復(fù)了無數(shù)遍的答案,他揉了揉眉骨,無奈嘆息。

    “不再封鎖自己!

    也就是說,這個時間可能會很長,幾年,甚至幾十年。

    也可能很短,今天,或者明天。

    一切取決于她自己。

    送走顧淼后,陸祁溟推門進了臥室。

    祁薇因為學(xué)校有事,中午回了虞海,此刻只有傅清辰守在病床前。

    窗外風(fēng)雨大作。

    傅清辰坐在靠窗那頭,微躬著身體,緊緊握著祁婉的手,斑白鬢發(fā),也遮不住他的風(fēng)神俊朗。

    陸祁溟忍不住想,若不是太過固執(zhí),他如今也該是兒女繞膝,家庭美滿幸福的模樣。

    “傅叔,累了就去休息吧!

    陸祁溟走過去,手?jǐn)R在他肩膀,重重下壓。

    一種無聲的謝。

    傅清辰朝他擺手,眼睛卻盯著床上的祁婉,“不礙事,我再陪陪她!

    這套房子,是母親尚未出嫁時,在崇洲的居所。而臥室外,是她當(dāng)年親手布置的花園。

    陸祁溟雙手插兜,身姿筆挺地立在窗邊,盯著雨夜中的花園。

    潔凈玻璃映出他天生優(yōu)越的身形,無可挑剔的五官輪廓。

    也映出他48小時沒闔眼的倦怠,和綴滿青色胡茬的下巴。

    雨水拍在玻璃上,蜿蜒而下,燈光流離,分割了他落寞倦怠的影子。

    “說句冒犯的話——”

    身后的傅清辰忽然開口,疲憊的眼睛里,燃了一盞燈。

    “如果不是我當(dāng)年自卑,覺得配不上小姐,一味地逃避,也不會便宜了你父親!

    陸祁溟知道,父母聯(lián)姻后,傅清辰這些年便一直避著母親。

    他執(zhí)守邊界,兩人連一個擁抱、一次握手都不曾有過。

    卻又像隱匿在她身后的影子,默默守護,在任何她需要的時刻,替她攬下所有。

    然而,這個向來在感情里緘默的中年男人,卻在此時此刻,直白地袒露斑駁的內(nèi)心。

    有名目張膽的討伐,有被偏愛的倨傲。

    但更多的,是赤裸裸的不甘。

    陸祁溟扭頭看他,微扯唇角,點點頭,表示贊同。

    “傅叔,現(xiàn)在也還來得及!

    傅清辰卻是無奈地搖頭,“現(xiàn)在老了,小婉也…還在受苦!

    房間里一時寂靜下來,唯有外面狂暴的風(fēng)雨,肆無忌憚拍打著窗戶。

    “傅叔!

    陸祁溟再度開口,“你跟我媽談戀愛那會兒,她是什么樣的?”

    床上的人翻了個身,傅清辰伸手,重新替她掖好被子,目光繾綣溫柔。

    “小婉她…挺任性的。”

    “任性?”

    這跟陸祁溟印象中沉穩(wěn)優(yōu)雅的母親,截然不同。

    “那時老董事長還在,她就是個被寵壞的公主,古靈精怪,但脾氣急躁,經(jīng)常想一出是一出!

    “也會口是心非,生氣了,偏說沒生氣。想你了,又說不想。”

    “總之,得你自己去猜。猜對了,哄哄就好了,這要是沒猜對,那后果可就嚴(yán)重了…”

    聊起這些情侶中磨人的游戲,傅清辰一臉的甘之如飴,而陸祁溟卻捕捉到了他的某句話。

    “生氣了,偏說沒生氣!

    他手頭捏著一支沒點燃的煙,唇間反復(fù)咂摸著這句話。

    沒來由地想到了一個人。

    想起她那張清清冷冷的臉,想起她勾著他脖子,仰頭看他時,那雙眼波流轉(zhuǎn),攪亂他心神的狐貍眼。

    還有將她擁在懷里時,她身上那種足以治愈他疲憊的溫度。

    猝不及防地,一個瘋狂的念頭從他心底涌出。

    不可遏制地,像燎原之火,頃刻焚毀他的理智。

    他抬腕看了眼時間。

    從崇洲到虞海,開車十余個小時,如果現(xiàn)在出發(fā),他明早應(yīng)該就能見到她。

    第49章 爭吵

    陸祁溟幾乎都等不及了,拎起床尾沙發(fā)上的大衣,轉(zhuǎn)身便要離開。

    “傅叔,我媽辛苦你照看了,我要回趟虞海。”

    傅清辰側(cè)身,瞥了眼狂風(fēng)亂作的窗外,“現(xiàn)在暴雨天,飛機都停飛了!

    “我開車回去。”

    “開車?十幾個小時!

    傅清辰難得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雨這么大,你瘋了?”

    陸祁溟低笑出聲,“你守了我媽幾十年,你不也早瘋了嗎?”

    被他一噎,傅清辰無話可說,只嘆口氣,笑著擺擺手。

    “去吧,注意安全!

    梁舒音上一回親自做蛋糕,還是在高二。

    那次舒玥生日,她在兩款蛋糕中糾結(jié)不定,問了爸爸的意見。

    “爸,你說我媽會喜歡哪個。俊

    落地窗前,梁蔚正在輪椅上看書,見她苦悶?zāi)貌欢ㄖ饕猓ゎ^看她,一臉慈愛的笑。

    “不如你親手做,你媽肯定更高興!

    事實證明的確如此。

    舒玥舞蹈出身,為了保持身材,基本不吃甜食,那次卻吃了好幾塊她做的蛋糕。

    沖著那次的經(jīng)驗,梁舒音以為自己應(yīng)該十拿九穩(wěn)。

    然而,昨天她卻做廢了三個,從下午到晚上,低頭到脖頸都發(fā)酸發(fā)僵了,才勉強做出個像樣的。

    周敘的姐姐周敏耐心極好,知道她想親自動手,只在旁邊指點,她動作慢,周敏也沒催過她。

    原本烘培課六點結(jié)束,她做到了九點,占用別人太多時間,她過意不去,提出付雙倍的錢。

    周敏沒答應(yīng),她就買了一堆店里的甜品,分給元旦留校的同學(xué)。

    昨晚蛋糕做完了,就寄存在店里,她這會兒過來取。

    元旦假期,周敘正好在店里幫忙,時間還早,店里人不多,他替她拎著蛋糕,兩人邊聊,邊從店里出來。

    “我大四準(zhǔn)備出國,下學(xué)期事情太多,可能就不去圖書館兼職了!敝軘⒉粺o遺憾地說。

    “是學(xué)校的交換生項目嗎?”梁舒音偏頭看他。

    “嗯!

    周敘點頭,“不過還沒完全定下來,這次競爭挺激烈的。”

    “你一定可以的!

    周敘靦腆地笑了下,“你呢?沒想過出去嗎?你成績也很好,申請應(yīng)該不難!

    梁舒音微頓,“我暫時沒這個想法。”

    周敘點點頭,伸出一只手,一臉真誠。

    “以后大家可能很難再見面,梁舒音同學(xué),保重了!

    沒想到這個數(shù)學(xué)系的還挺感性的,梁舒音低笑一聲,也伸手去回握他。

    “保重。”

    身后一個大人帶著倆小男孩進店,男孩們打打鬧鬧,一個推另一個,咚一聲,撞在梁舒音的后背上。

    她沒站穩(wěn),向前一個趔趄。

    周敘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肩膀。

    但他力氣實在太大,掌心又正好拍在她的右側(cè)肩骨下,她痛得兩眼一黑,拽著他小臂,差點沒喘過氣來。

    周敘見她鼻尖都冒汗了,以為是剛才那小男孩下手太重。

    “你沒事吧?我去把那小兔崽子給你抓過來道歉!

    她急忙擺手,示意他不用。

    好一陣后,她才勉強緩了過來,剛要張嘴,一個凌厲又不耐煩的男聲,砸在她后背。

    “還沒抱夠?”

    心里猛地一跳。

    她松開了扶著周敘的手,扭頭望去。

    陸祁溟雙手插兜,立定在她身后,隔了不到一米的距離,正垂眼盯著她,眼神冷冷,眉頭不悅地皺著。

    活像是要把人吞了。

    原本的那點欣喜,在看見他這副表情后,霎時冷掉了。

    他誤會她了。

    “這位是?”

    周敘沒聽清他剛才那句話,但隱隱從兩人微妙的氛圍中察覺到什么,主動開口想打破尷尬。

    沒等她張嘴,身邊的男人已經(jīng)一手摟過了她肩膀,替她回應(yīng)。

    “她男朋友,陸祁溟。”

    周敘神情微頓,“你好,我是她同學(xué),周敘!

    “同學(xué)?”陸祁溟看著他,“你也是中文系的?”

    對方的語氣不像是疑問句,而是反問,或是質(zhì)問。

    周敘愣了下。

    他從小也算是天之驕子,不是會怯場的人,然而面前的男人,壓迫感實在太強。

    這種壓迫感不僅來自于他出眾的外貌,一身黑的冷酷打扮,還有他盯著自己時,那種與生俱來的倨傲。

    面對這樣的人,一開口,他本能有些緊張,“不,不是,我是數(shù)學(xué)系的…”

    “數(shù)學(xué)系,那腦子應(yīng)該…”

    “陸祁溟——”

    向來挺有教養(yǎng)的人,也不知道在發(fā)什么瘋,梁舒音生怕他再說出什么傷人的話,率先打斷了他。

    陸祁溟偏頭看她一眼,眼眸沉沉,那意思是“有問題?”

    她沒理他,冷冷移開視線,對無辜中槍的人感到抱歉。

    “周敘,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了,你快回店里忙吧!

    說罷,她掙脫他握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手,拎著蛋糕,轉(zhuǎn)身就走了。

    陸祁溟盯著她的背影,眸色漸深。

    幾秒后,他追了上去。

    “這就心疼了?”他拽住她。

    他的指控荒謬,且莫名其妙,一直憋在梁舒音胸腔里的那口氣,終于炸了開來。

    她抽出了手,冷眼看他,脫口而出,“陸祁溟,你有病?”

    因為生氣,她聲調(diào)略高,語氣聽來刺耳,戳心。

    空氣霎時凝固了。

    她剛才那話不算難聽,但他看到了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厭煩。

    如果說她的冷漠是一把刀子,那她眼底毫不隱藏的討厭,便是刀子上淬的毒。

    幾天沒睡覺,陸祁溟疲憊至極,聽到這樣的話,甚至一時都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他靜靜盯著她,眼眸倦怠而受傷,胸口如潮水起伏。

    半晌,他忽然輕笑一聲,從喉頭擠出生澀沙啞的幾個字。

    “嗯,我有病!

    他有病,所以才會頂著鋪天蓋地的暴雨,大半夜從崇洲開了十幾個小時回來。

    只是因為想她。

    聽見他自嘲的笑,梁舒音一愣,心臟像被什么東西重重地錘了下。

    剛才生氣,她都沒有注意到他的憔悴,眼下陰影覆蓋,眼底滿是紅血絲,下巴胡子拉碴。

    失魂落魄的,像一張風(fēng)干了,快破碎的紙。

    她一時懊惱,抿了抿唇,想張嘴解釋什么,他卻背過了身。

    像是不想再看見她。

    男人微低著頭頸,從兜里摸出什么東西,接著,她聽見輕微的一聲“咔擦!

    他點燃了一根煙。

    他脊背寬大,擋住了她的大部分光線,她隱匿在他投下的暗影里。

    她覺得他像一座森林。

    幽微晦暗。

    余下的光線從他肩上斜斜照過來,也許是日光太烈,梁舒音竟感覺眼睛有些發(fā)酸發(fā)脹。

    一切徒勞無力。

    沮喪至極,她什么也不想管了。

    心里冒出個念頭,她想把手中的蛋糕扔進垃圾桶里,再回宿舍睡覺。

    管他什么生日,什么黑洞,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

    但她還沒將想法付諸實踐,男人已經(jīng)搶先走到垃圾桶旁,將剩下半支煙摁滅,扔進去,又走到車旁,拉開副駕駛的門。

    “上車!

    他看著她,語氣不容置疑。

    虞大校門口,人來人往,不少人都朝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

    僵持下去不是辦法,梁舒音也不想被圍觀,猶豫兩秒后,她走過去,將蛋糕抱在懷里,躬身進了副駕駛。

    正在系安全帶時,陸祁溟伸了手過來,想握她。

    她下意識一縮。

    他微頓,收回懸空的手,盯著她懷里的東西,沒什么表情地開口。

    “你打算一路抱著這東西?”

    “不可以嗎?”她偏頭與他對視。

    陸祁溟看她一眼,沒回答。

    下一秒,車子卻突然發(fā)動,她懷里的蛋糕險些摔了出去。

    有!

    她在心里罵他。

    車內(nèi)的氣氛跌至冰點。

    男人的下頜線繃得很緊,握著方向盤的修長手指,因為太過用力,微微泛白。

    也不知過了多久,陸祁溟意識到車?yán)飳嵲谔察o,靜得像是只有他一個人。

    綠燈跳紅的檔口,他終于忍不住,往副駕瞄了一眼。

    梁舒音正戴著耳機在聽歌,還挺自在的。

    總之,就是單純不想理他。

    他差點氣笑了。

    這姑娘,到底有沒有心。

    在心底沉沉嘆口氣,陸祁溟打開了車前的廣播,調(diào)到一個搖滾頻道。

    耳機里的輕音樂,忽然被重金屬的搖滾樂覆蓋,太陽穴被砸得嗡嗡嗡,梁舒音摘下耳機,目光譴責(zé)地瞪著一旁的男人。

    恰好對上他望過來的眼眸。

    她懷疑他是故意的,雖然沒有證據(jù)。

    還好,僵冷氛圍沒持續(xù)多久,很快就到了他家。

    梁舒音拎著蛋糕,剛準(zhǔn)備下車,卻見陸祁溟緊盯著自己手頭的東西。

    “這蛋糕是…”

    “他送的?”男人打斷她。

    她脊背一僵,松了手,盒子上的藍色綢緞從她指尖滑落,她面色難看地望著陸祁溟。

    “你為什么會覺得,我一個有男朋友的人,還會輕易接受別的男人的東西?”

    陸祁溟從煙盒里抖了一根煙出來,正用手?jǐn)n著,拿了打火機去點。

    聽見這樣鄭重的質(zhì)問,他斂了眸,停下手頭的動作,扭頭看向她。

    冷得嚇人的一張臉。

    這回大概是真的生氣了。

    陸祁溟不知道,他剛才輕飄飄的那三個字,就將梁舒音打入了無底深淵。

    她不喜歡被質(zhì)疑,偶爾吃醋是小虐怡情,但這樣名目張膽地指控,是對她的不信任。

    往深了說,她甚至可以理解成,對她人品的懷疑。

    察覺到她臉色不對,陸祁溟心里一慌,試探著去牽她的手。

    “生氣了?”

    梁舒音緊抿著唇,任由胸口劇烈起伏,半晌,紅著眼,緩緩開口。

    “陸祁溟,如果你不相信我,又何必跟我在一起呢!

    肩上紋身的地方在隱隱作痛,車門開了一半,涼風(fēng)吹進來,她渾身冒了冷汗。

    “分手吧!

    輕飄飄的幾個字,隨風(fēng)而出。

    不等他回應(yīng),梁舒音將蛋糕遺留在車內(nèi),面無表情地下車,離開了。

    如果愛情也是一件折磨人的事,那這樣的愛,她寧愿不要。

    手頭的打火機,哐當(dāng)一聲,砸在地上,陸祁溟一時有些耳鳴。

    足足愣了兩分鐘,他才反應(yīng)過來,她剛才說了什么。

    分手?

    去他媽的分手!

    誰要跟她分手。

    然而,推開車門下去,人已經(jīng)消失在了他視線所能抵達的這條小路上。

    以她的性子,能說出那兩個字,就一定能做到。他心頭火急火燎,立刻開車追了上去。

    這個別墅區(qū)太大,梁舒音剛才一門心思想離開,不想被他追到,于是在分岔口隨便拐了個彎。

    也不知拐哪兒去了。

    繞了一大圈,也沒繞出去,她走累了,索性在路邊找了個臺階坐下。

    面前是一個湖泊,正值假期,這里正在舉辦社群活動,一群人在湖面劃艇,像是在比賽。

    她盯著湖面移動的游艇,人卻在走神。

    那顆被氣到爆炸的心,漸漸冷靜了下來。

    她知道,剛才那件事,想解決,很簡單。

    她知道他想聽什么,她只要開口解釋兩句,所有誤會便會迎刃而解。

    但她卻沒那樣做,她要的,是天然的信任。

    也不知道是自己太天真,還是太苛刻了。

    其實也沒多傷心,但不知為何,眼淚就是止不住地往下淌。

    她抬手抹了下,就聽見身后響起急促的剎車聲。

    下意識扭頭,她看見陸祁溟從車上下來,男人面無表情,眉眼下壓的樣子,看起來很兇。

    她立刻起身,沿著腳下的路往前。陸祁溟摔上車門,大步過來拽她。

    “剛才的話說清楚!

    “放開。”

    她邊掙扎,邊抬腳踢他,一時失控,正中他的膝蓋舊傷處。

    男人下意識皺了皺眉,卻沒哼出半點聲音。

    梁舒音也不掙扎了,束手就擒,但卻沉默對峙著,偏頭看著湖面,理都不理他。

    “梁舒音,你是不是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跟我長久走下去?”

    人冷靜下來,陸祁溟松開拽住她的手,垂眸看著她,嗓音低沉晦澀。

    梁舒音微怔,指尖掐了掐掌心,沒吭聲。

    “被我戳中心思了是嗎?”

    她冷淡開口,絲毫沒有反抗的意志,“你覺得是,那就是吧!

    涼薄的聲色,比昨夜路上的暴雨,還要讓他心里發(fā)慌發(fā)寒。

    陸祁溟深吸口氣,強迫自己不去在乎她冷淡到幾乎無視的態(tài)度。

    “這兩天,我沒顧得上聯(lián)系你,你也沒找我。”

    他自嘲一笑,朝她逼近半步,“所以你就一點也不好奇,我這兩天在做什么,在想什么,遇到什么麻煩了對嗎?”

    他居高臨下,幾乎將她逼退到身后的假山石上。

    “對你而言,我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任何人都可以取代的存在,對嗎?”

    他接連的質(zhì)問,讓梁舒音有些招架不住。

    被他逼得退無可退,她雙手牢牢抓住身后的山石,指尖在上面劃出痕跡。

    她沒聯(lián)系他,不過是想要尊重他處理事情的方法。

    他不愿意告訴自己他的秘密,那么她就當(dāng)作全然不知情,給他逃避的空間,不去揭他的傷疤。

    因為心疼他,她甚至還要強忍著心里和身體的不適,試圖用其他方式給他慰藉。

    然而,她卻沒解釋,一雙清清冷冷的眼眸,倔強地盯著他。

    “陸祁溟,從你認識我的第一天起,你就該知道,我一直都是這樣一個沒什么良心的人!

    “不過,現(xiàn)在后悔也還來得及。”

    她偏頭,視線逐漸朦朧,“既然你對我這么不滿,那就分手吧!

    頭頂徹底安靜了下來。

    只有風(fēng)吹樹葉的沙沙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陸祁溟發(fā)出一聲不同尋常的冷笑。

    “分手?想都別想。”

    梁舒音下意識抬頭看他,身體卻忽然騰了空。

    他將她打橫抱起,走到車旁,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將她塞進了車?yán)铩?br />
    偌大的臥室,整面墻的落地窗,讓房間毫無安全感可言。

    窗外是舒展的高大綠植,室內(nèi)卻暗流涌動。

    梁舒音被扔在了他寬大的床上,身體隨床墊回彈,黑發(fā)散開在純白床單上。

    腦袋發(fā)暈,還沒反應(yīng)過來,她聽見“咔噠——”

    鎖門的聲音。

    朝床尾看去。

    陸祁溟冷著臉,站在不遠處,他拿起沙發(fā)上的遙控器按了下,窗簾在她旁邊緩緩闔上,光線被吞沒。

    臥室里驟然暗下。

    被他塞進車?yán),扛回來,再鎖進他的臥室里,她不是沒反抗過。

    但力量懸殊過大,男人被分手兩個字刺激,發(fā)了狠,她根本逃不掉。

    陸祁溟面色陰沉地盯著她,一雙深邃的眼眸因為生氣,而越發(fā)猩紅駭人。

    像獵人盯著獵物,他邊朝她走過去,邊伸手去解皮帶。

    梁舒音從沒見過這樣可怕的他。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他,冷酷頑劣,手段強硬。想碾碎什么,想得到什么,只要他想,沒人能阻止。

    心跳躍出喉嚨,她雙手下意識撐在床上,一點點往后爬。

    “陸祁溟,你要做什么?”

    第50章 和好

    梁舒音剛要爬到床邊,腳踝突然被一只大手拽住,他用力一拉,將她扯到身下。

    “做什么?”

    陸祁溟半跪在床上,漆黑眼底盛滿濃稠危險的黑,“當(dāng)然是做成年人該做的事!

    她仰頭看他,黑發(fā)鋪散開來,發(fā)紅的眼睛清清冷冷,喉頭微哽。

    “陸祁溟,你瘋了!

    他不是沒看見她剛才眼底的慌亂,但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然會怕他,這更加刺激了他的失控。

    既然在她心里,自己是這樣的人,那不如就坐實了這壞人的形象。

    這些年他被現(xiàn)實規(guī)訓(xùn),骨子里那頭野獸被藏匿,羽翼被折疊,看似溫和了不少。

    集團那些人覺得他喜怒無常,手段凌厲,但他們不知道,這已經(jīng)是他刻意收斂后的模樣,是他性格里的冰山一角。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從來不是君子,更不是什么好人。

    聽見她的控訴,他恍若未聞,唇角攀上一抹嘲諷的笑,然后抽出皮帶,將她雙手捆在她頭頂。

    梁舒音拼命掙扎,指甲在他手背劃出兩條血痕,男人蹙眉,眸色漸沉,喉頭卻硬是沒發(fā)出一丁點吃痛的聲音。

    捆好后,他一手撐在她身側(cè),一手捏著她的臉,眼底是不同尋常的暗黑與沉靜。

    “那恭喜你,惹上了一個瘋子!

    “你…”

    梁舒音話音未落,就被他報復(fù)性的親吻吞噬了去。

    她偏開頭,又被他掐著下巴,用力掰回來。

    男人毫不溫柔地撬開她的唇,發(fā)了狠般用力咬允,像狂亂砸下的暴雨,幾乎將她淹沒。

    嘴唇很快腫痛發(fā)麻,她動彈不得,拼盡最后力量去反抗這個瘋子。

    舌間一股腥味彌漫。

    短暫停頓后,陸祁溟喉間溢出一聲不以為意的輕笑,然后更加瘋狂地加深了唇舌間的糾纏。

    他一只手控在她頭頂,另一只手用力揉捏著,吻狂亂地碾壓在她脖頸、耳垂。

    一路癡纏流連,在她白皙皮膚上種下赫赫醒目的印記。

    屬于他的印記。

    陸祁溟肆無忌憚瀉著一腔怒火,起初還能聽到她的悶哼,到后來,卻是一丁點動靜都沒了。

    他頓住,抬頭去看她,衣衫凌亂、滿面潮紅的人,眼角正泛著晶瑩的淚。

    對視上的那瞬間,他從她眼底看見了一閃而過的鄙夷,憤怒。

    甚至還有…厭惡?

    腦袋被狠狠悶了一棍,他渾身一震,人霎時清醒了過來。

    他剛剛到底在干什么?

    他什么也沒說,只懊惱地看著身下的人,緩緩抬手,想替她擦淚。

    梁舒音卻偏開頭,一副冷冷淡淡根本不想被他碰的樣子。

    “梁舒音!

    他喉頭發(fā)哽,聲色沉厲,“你對我究竟有沒有一點喜歡,哪怕只是一丁點兒!

    梁舒音沉默著,沒有回答。

    睫毛輕顫,滾燙的淚順著她眼角,墜落在深灰色床單上。

    “還是說,你答應(yīng)跟我在一起,不過是因為李明德那件事,我剛好在你危難的時候出現(xiàn)…”

    他頓了下,“是感動,對嗎?”

    梁舒音閉上眼睛,拽緊身下的床單。半晌,她深吸口氣,緩緩回過頭,在朦朧的視線中與他對視。

    “陸祁溟,你要聽真話嗎?”

    那雙閃著淚光的眼睛,像藏著什么深不見底的秘密,讓他心臟猛揪了下。

    “我——”

    “好了。”

    陸祁溟突然伸手,捂住她張開的嘴,像個出爾反爾的混蛋,彎了唇角。

    “別說了,我現(xiàn)在不想聽了!

    他將她手上的皮帶解開,像扔垃圾一樣隨手扔在地上,然后下了床,拎起床頭柜上的一瓶水,仰頭猛灌起來。

    沒了束縛,梁舒音迫不及待想逃離這里。

    手腕剛被用力捆綁過,還在發(fā)酸發(fā)麻,她側(cè)身起床時,撐在床上的手肘一軟,身體一偏,直接從床上栽了下去。

    聽見一聲沉悶的咚響,陸祁溟下意識扭頭看過去,瞧見那副場景,眉頭一皺,急忙將水放下,繞過去扶她。

    “沒事吧?”

    才兩秒的功夫,這姑娘就能把自己摔著,他都不知道該笑她,還是罵她。

    梁舒音沒吭聲,面無表情地推開他。

    只是右側(cè)肩骨在她摔下時磕碰了下,此刻隱隱傳來的刺痛,讓她本能地蹙了下眉。

    “怎么了?”

    陸祁溟斂眸,擔(dān)心地看了眼她肩膀,語氣嚴(yán)肅下來,“傷到哪里了?”

    “給我看看。”他不由分說伸手去扒她衣服。

    那衣服原本就被他扯掉了紐扣,只松松垮垮披在她身上。此刻被他這么強硬拽下,梁舒音甚至都來不及反應(yīng),肩膀已經(jīng)裸露在了他的眼前。

    陸祁溟盯著她肩骨下那個印記,眼神慢慢發(fā)生變化,從隨意一瞥到驚詫,再到不可置信。

    “那是什么?”

    “跟你沒關(guān)系!

    梁舒音生氣地推開他的手,也沒看他,穿上衣服,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然而剛走了兩步,就被他從身后緊緊抱住了。

    “什么時候紋的?”

    他看出那是只蝴蝶,也從紅腫的程度判斷出應(yīng)該是最近幾天新紋上的。

    梁舒音掙脫不開,索性站在原地,冷淡回應(yīng)道:“忘了!

    耳后一陣輕笑。

    隔著薄薄的針織,陸祁溟指尖輕輕觸碰那只蝴蝶,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弄疼了她。

    “梁舒音!

    他握住她肩膀,用唇輕碰了下那處,那樣子虔誠而溫柔。

    “你什么時候能別那么嘴犟,明明該做的都做了,偏偏嘴上什么也不說。還一副恨不得把我推開的樣子!

    她控制住嗓音里的微抖,“你想多了,這東西跟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是嗎?”陸祁溟反問,“那蛋糕呢?”

    他也是剛剛冷靜下來,才聯(lián)想到蛋糕大抵跟他有關(guān),雖然他從不過這個假生日。

    “蛋糕是我自己要吃的。”

    “你不是不喜歡甜食嗎?”

    這個人怎么這么討厭,什么都看明白了,卻什么都要拆穿,梁舒音煩躁地開口。

    “我——”

    下一秒?yún)s被他打斷,“音音——”

    陸祁溟將她轉(zhuǎn)過身來,半握的拳中像是抓著什么東西,他將她掌心攤開,把手中之物輕放上去。

    “你承諾過的免死金牌,沒想到這么快就派上用場了。”

    梁舒音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掌心,輕飄飄的,什么也沒有。

    卻又如此沉重。

    什么免死金牌,一個關(guān)于感情的游戲,不過是她隨口的一句玩笑話罷了,他卻牢牢記在了心里。

    心臟又酸又脹,梁舒音深深地吸了口氣,仰頭對上他的視線,清冷眼眸瞬間通紅。

    “陸祁溟,你混蛋!

    風(fēng)暴過去,雨過天晴。

    男人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濕潤,微挑眼角,“剛才那句話,不用回答了!

    即便知道她不是一個情感外放的人,做的,永遠比說的多。

    但看見這只為他而存在的蝶,他心里還是很震驚。

    如果他今天沒有偶然發(fā)現(xiàn),她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訴他了?

    梁舒音眨了眨眼睛,“哪句?”

    有種明知故問的挑釁。

    他伸手捏她耳垂,“傻瓜。”

    毋庸置疑。

    她是喜歡他的。

    跟他在一起,是因為單純的感情,而非感動。

    知道她的心意后,有恃無恐的某人開口提要求,“讓我再看看!

    他剛才都沒來得及仔細看那只蝴蝶。

    “不要…”

    “為什么不要?”

    “它今天不想見你!

    “那你幫我問問它,哪天愿意出來見見它的老朋友?”

    “……”

    這天下午,梁舒音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跌宕起伏,曲折離奇。

    醒來時,身邊沒人。

    她發(fā)怔地盯著天花板,腦子里回想著睡前的爭執(zhí)與和解。

    她懼怕爭吵,雖然知道一旦付出了實打?qū)嵉母星,情緒就必定會受到影響,也注定會有爭執(zhí)。

    無可避免,只能應(yīng)對。

    但這次是解決了,那下次呢?

    她告訴陳可可活在當(dāng)下,卻依舊忍不住憂慮未來。

    他們的未來,能有多少枚免死金牌呢?

    她伸手拍了拍臉,掀開被子,盤腿坐起來,決定暫時放下這些不確定的東西。

    唇角有點刺痛,她伏跪在床尾,拎起被他疊在沙發(fā)上的外套,從里頭摸出巴掌大的鏡子。

    嘴果真破皮了。

    被某人咬的。

    她摸出包里草莓味的潤唇膏,涂了點在唇上,抿了抿,穿鞋下床。

    身上是他的黑色衛(wèi)衣,薄款的,又大又長,不過倒是比她的緊身毛衣舒服多了。

    沒換回自己的衣服,她穿著這件衣服,光著兩條腿,下了樓。

    她在客廳看見了陸祁溟,他穿著深藍色睡袍,站在窗邊接電話。

    透過窗戶,她才發(fā)現(xiàn)外面下雪了。

    虞海的冬天很少有雪,看見雪,還挺稀奇的。

    聽到動靜,陸祁溟轉(zhuǎn)頭看她。她朝他笑了下,走過去,走到他右側(cè),同他并肩而立。

    一窗之隔,雪花在眼前簌簌落下。

    陸祁溟將電話換到左手,騰出右手,去揉她腦袋。

    窗玻璃蒙了層淡淡的霧氣,她抬手,在朦朧的玻璃上畫了一片雪花。

    陸祁溟垂眼看著她,這姑娘大概是很少見到雪,一個勁地描摹著雪花的形狀。

    他伸手將她摟過來,親了下她頭頂,將她攏在懷里。

    她順勢將腦袋擱在他胸口,雙手摟著他的腰,感受此刻的寧靜。

    “傅叔,麻煩你照看我媽了,我明天過來接她!

    等他收了線,她盯著窗外,淡淡出聲,“陸祁溟,你如果忙的話,不用管我!

    他握住她肩膀,答非所問:“你想知道我的事嗎?”

    “關(guān)于我母親,還有我妹妹的!

    她仰頭看他,目色溫柔,“如果你愿意親自告訴我,當(dāng)然!

    陸祁溟目色岑冷地盯著窗外的雪,半晌,緩緩開口。

    “我有一個妹妹,叫陸臻!

    “三年前的那個跨年夜,臻臻被陸家的仇敵綁架,被綁匪扔在山里,意外去世了!

    他頓了下,垂在身側(cè)的手緊握成拳,喉頭艱難滾動。

    “她是被活活凍死的,那個時候,她才五歲!

    意外降臨的那天,接到家里電話時,他還在摩托車比賽的現(xiàn)場。

    他原本答應(yīng)了陸臻,比賽完就帶她去游樂場,但賽后臨時有事,耽誤了。

    下場后,他就收到了陸臻發(fā)來的信息,一條奶聲奶氣的語音。

    “哥哥,你什么時候回來,我等你呦!

    正要給她回過去,隊里的兄弟出了事,需要他在后續(xù)比賽中頂上。

    他只能放下電話,匆促上了場。

    然而,那次比賽,他卻莫名的心神不寧,少有地摔了車,還傷到了膝蓋。

    接著,一下場,便接到了她失蹤的消息。

    陸延盛生平最恨被威脅,行事作風(fēng)里的傲慢使然,他接到電話,便氣急敗壞報了警。

    卻忘了綁匪一旦被觸怒,會釀成何種悲劇。

    警方隔日便找到了陸臻。

    但人卻已經(jīng)沒了溫度。

    她不是被撕票,也不是被虐待致死,而是在天寒地凍的時節(jié)里,被活活凍死的。

    虞海首富,陸延盛的女兒,被全家人捧在手心的公主,竟然被活活凍死在了繁華的跨年夜。

    深山密林,荒廢的木屋里,五歲的小女孩躺在深褐色臟污的墻角,身上還穿著那件失蹤時的粉色公主裙。

    薄薄的一件。

    懷里緊緊抱著玩偶,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一雙原本粉嫩的小手,血肉模糊。木屋里有一扇小窗,那是她為了逃出來,拼命去爬,去接近那扇窗受的傷。

    一個五歲的小女孩,什么也不懂,卻也在拼命了的,想要活下來。

    在整個虞海都在慶祝著跨年時,她五歲的生命,卻被遺留在了昨夜。

    再也看不到新年的第一縷日光。

    那個時候,她懵懂的眼睛望著窗外透進的新年月光,小小的腦袋在想什么呢?

    想哥哥為什么會食言,說好了帶她去游樂場,卻騙了她。

    想爸爸媽媽為什么不來接她,她到底犯了什么錯,要被關(guān)在這個又冷又臟的小黑屋里。

    想她以后一定不哭不鬧,乖乖聽話…她好餓好冷…

    那時候,她該有多絕望。

    后來,綁匪很快被抓到,審訊中得知,他們受人指使,原本只想給陸家一個警告,沒想置小孩于死地。

    是陸延盛報警后,他們才知道自己綁走的竟然是陸家千金,恐慌之下,錢也不要了,將人棄在山里,逃之夭夭。

    臻臻原本可以活命的,斬斷她生路的,是陸家人的沖動。

    那件事給陸家?guī)砹司薮蟮闹貏?chuàng),很長時間,家里愁云慘淡,每個人都活得像是行尸走肉。

    尤其是祁婉,她表面看起來還算正常,每天按時吃飯,正常睡覺。

    但除此以外的時間,她都呆在陸臻的房間,一遍遍整理她穿過的那些小衣服,小鞋子,她的玩具。

    她甚至抱著女兒的玩偶,自言自語。

    “寶寶,今天想穿哪條裙子?”

    “寶寶,媽媽帶你去游樂場好不好?”

    “寶寶,吃糖對牙齒不好哦!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肯出來。

    一個陸臻沒有離開的世界。

    陸臻是在祁婉高齡時意外懷上的,為了保胎,她打了很多針,吃了很多苦。

    可以說,陸臻就是她的命根子。

    為了不再刺激她,陸延盛封鎖了相關(guān)新聞,那件事只有少數(shù)的近親才知曉其中內(nèi)幕。

    很長時間里,祁婉自動隔絕了外界,將自己墜入幻想中。

    直到某天,她看見保姆阿姨跟剛出生的孫女視頻,像是被雷擊中,她突然清醒過來。

    她抱著陸臻死前攥在懷里的玩偶,失聲痛哭。

    她恨陸延盛,恨他沖動報警,害死了女兒,清醒時跟他吵,不休不饒,歇斯底里。

    溫婉知性的人,從此性情大變,成了別人口中的瘋子。

    狀況時好時壞。

    陸延盛起初耐心照顧她,出于愧疚,也出于多年相濡以沫的情誼。

    但慢慢地,他精疲力竭、無能為力,便開始逃避,疏遠妻子。

    那個時候,陸祁溟天天陪著母親,兩人都不怎么說話,就那樣守著彼此,靜默無言地熬過了那段艱難的日子。

    陸延盛也是在那段時間出軌的。

    祁婉早就知道了這件事,卻懶得去管,直到渾渾噩噩地過了大半年。

    某天早上,她從陸臻房間出來,看見剛從外面回來,一身香水味的陸延盛。

    她沒發(fā)瘋,也沒吵架,冷靜且平和地跟他說了一句話。

    “我們離婚吧!

    這段由聯(lián)姻開始的強制性婚姻,在彼此相敬如賓了二十多年后,終于畫下句點。

    但綁架一案卻并未真正了結(jié)。

    綁匪是受中間人指使,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誰,綁匪并不知道。

    陸延盛隱約猜到對方的身份,耗費重金聘請私家偵探、頂級律師團隊,卻始終找不到破題的證據(jù)。

    后來,是陸祁溟精心謀劃,用了半年時間,誘使對方陷入一起商業(yè)案件,并在案件中,套出了陸臻被綁架的真相。

    在親手將這位陸海的對家送進監(jiān)獄后,他離開了陸海集團。

    為了贖罪。

    雖然陸延盛的傲慢沖動,導(dǎo)致事情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fā)展,但一切的根源,卻是因為他。

    若不是他剛畢業(yè)回國那年,做事狂妄、不留余地,得罪了對家,也不會遭此橫禍。

    若是他當(dāng)初及時回復(fù)了陸臻的信息,在賽后準(zhǔn)時回家,她也許不會出事。

    分明有無數(shù)個可以阻止這場災(zāi)禍的契機。

    但他都沒有抓住。

    也因此,他退出了風(fēng)馳,退出整個賽車圈,再沒碰過車,沒上過場。

    直到遇見了梁舒音。

    要將那段錐心刺骨的往事再次剖開,并不容易。

    講完這些,陸祁溟像是從噩夢中醒來,渾身被扒了層皮,大汗淋漓。

    沒聽到身邊的動靜,他低頭看她。

    梁舒音深皺著眉,眼眶通紅,一雙放在他腰側(cè)的手,不知何時,死死攥緊了他的衣服。

    每沒想到她反應(yīng)會這么大,他輕聲喚他:“音音?”

    梁舒音回過神來。

    她低頭擦了下眼角,而后深吸了口氣,一雙眼睛比剛才吵架時紅腫得更厲害。

    “沒事了,已經(jīng)過去了。”

    陸祁溟笑著捏了下她臉頰,試圖讓氣氛緩和下來。

    她卻握住他的手,面色是前所未有的鄭重,“陸祁溟,對不起!

    他深深地望著她,以為這句對不起是指今天的爭吵,他低下頭,與她額頭相貼。

    “今天是我的問題,你沒有對不起我!

    她卻好似沒聽見這話,踮起腳尖,伸手捧著他的臉,親了下。

    陸祁溟垂眸看她,正有些意外,她已經(jīng)勾住他脖子,主動去尋他的唇。

    他順勢攬住她的腰,替她維持平衡。

    唇與唇相貼。

    梁舒音笨拙而認真地用舌尖去撬開他的牙齒,學(xué)著他的樣子,跟他接吻。

    有些事她說不出口,只能用親吻來回應(yīng)。

    讓他確切感受到,她為他跳動的那顆心,從來不是虛情假意,也不是別有用心。

    陸祁溟先是愣了下,然后索性雙手環(huán)住她的腰,將人抱起來,任由她像樹袋熊一樣,掛在自己身上。

    邊跟她接吻,邊朝沙發(fā)走去。

    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等梁舒音反應(yīng)過來時,她已經(jīng)被他放在了沙發(fā)上。

    他親著她,手慢慢從她衛(wèi)衣下探了進去。

    眼神粘稠交匯,陸祁溟在她耳邊落下一句氣聲。

    短短三個字。

    梁舒音霎時間滿臉通紅。

主站蜘蛛池模板: 日本免费中文字幕|狠狠操综合网|国产一区二区=av在线|国产91精清纯白嫩高中在线观看|少妇特黄V一区二区三区|免费看荫蒂添的好舒服视频 | 久久99国产一区二区三区|99热这里只有精|护士做xxxxx免费看国产|色情一区二区三区免费看|亚洲天堂精品在线|欧美极品kenn=aj=ames喷水 | 亚洲精品第一页|边吃吃奶边扎下面很紧爽|porno麻豆|五月天婷五月天综合网|国产精品理论在线无码|国产资源网站 | 国精产品W灬源码1688伊在线|在线观看肉片=aV网站免费|黄色生活毛片|免费看=av网页|亚洲色欧美国产综合|国产青青操 | 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久久久蜜臀|亚洲中文字幕无码一区在线|女同福利|国产一级视频在线观看|久久人妻公开中文字幕|#NAME? 午夜特片|中文久久久久|亚洲精品美女色诱在线播放|大地资源在线观看视频在线|99久久婷婷国产综合精品免费|豪放女大兵免费观看bd | 99视屏|亚洲精品日韩专区|欧美一级国产|久久丫不卡人妻内射中出|欧美日韩另类综合|亚洲色无码=a片中文字幕 | 色蜜桃=av|四虎影院在线看|最色网ww|爱色=av|欧美另类日韩|69国产成人精品午夜福中文 | 亚洲视频精品在线|国产免费=av资源|在线区一区二视频|成人中文在线|激情综合亚洲|秦岭神树动漫版免费看 | 国内精品久久国产|国产一区二区三区内射高清|一二三四视频在线社区中文字幕2|大地资源在线观看中文免费|午夜精品免费观看|无码成人18禁动漫网站 | 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免费视频|亚洲国内在线|亚洲色欧美|久久久区|亚洲精品国产精品成人不卡|#NAME? | 日韩一级片免费|亚洲蜜桃视频|破了亲妺妺的处免费视频国产|码18免费视频|中文字幕亚洲男人的天堂网络|国产精品一区二区2 | 国产一级=a特黄大片做受在线|亚洲精品屋V一区二区|亚洲午夜|亚洲综合爱爱|日本美女日b视频|日本国产=a | 精品乱久久|www亚洲成人|麻豆91爱爱|99日韩精品|免费看日韩大片|国产精品视频一区视频二区 | 精品国产乱码久久久久乱码|最新在线观看=av|久久亚洲国产精品五月天|337P日本欧洲亚洲大胆精筑|性动态图=aV无码专区|免费观看又色又爽又湿的视频 | 韩国日本一区二区三区|91视频老司机|成人丁香社区|国产精选久久久久久|狠狠色噜噜狠狠狠狠888米奇|首页视频蝌蚪九色 | 99久久无码一区人妻|亚洲第一欧美|欧美一级欧美一级高清|99热这里只有精品9|欧美成人=a猛片在线观看|国产日产欧产美韩系列麻豆 | きょこんきょうしゃ在线|91狠狠爱|亚洲=aV日韩综合一区尤物|丝袜亚洲另类欧美变态|GOGOGO高清在线观看|亚洲=aV成人无码精品综合网站 | 免费观看=a级毛片在线播放|特极毛片|男男做爰猛烈叫床视频gv|亚洲日本在线在线看片4k超清|一级黄色免费观看视频|亚洲第一福利网站在线观看 | 粗壮挺进邻居人妻无码|久久天天拍|#NAME?|日本亚洲黄色|久久精品国产只有精品96|日本成年人免费网站 | 性夜夜春夜夜爽=a=a片=a|欧美激情在线观看视频免费的|女人16一级毛片|日韩精品视频在线观看一区二区|欧美亚洲国产成人|hhh在线观看 | 中国=av在线免费观看|麻豆色播|一级毛片视频在线|一级免费片|毛片在线免费视频|中国一级女人毛片 | 亚洲=aV无码成人精品区在线播放|亚洲熟妇=av综合网五月|超粉嫩00无码福利视频|噜噜噜久久亚洲精品国产品麻豆|国产精品一区二区97|日本精品在线视频 | 91久久香蕉国产熟女线看|人成精品视频三区二区一区|99久久精品国产91久久久|婷婷影院91xxxss|26UUU另类亚洲欧美日本|69p=ao强力打造免费高清在线 | 亚洲久久综合|久久伊甸园|青草国产超碰人人添人人碱|91资源在线播放|九九九免费观看视频|又黄又爽的免费视频 | 免费无码又爽又刺激高潮的动漫|欧美日日日|亚洲=aV无码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播放|国产九九=av|中文字幕无码视频专区|中文字幕一区二区三区手机版 | 亚洲=av无码=av另类专区|久久日韩精品无码一区|日韩精品中文在线|久久精品国产综合|c=aoporm超碰国产牛牛|九色国产蝌蚪视频 | j=ap=anese护士高潮|12裸体自慰免费观看网站|免费=a一毛片|欧美人禽zozo动人物杂交|h动漫在线女生向在线精品|狠狠躁夜夜躁人人爽天天2020 | 亚洲人成网站在e线播放|亚洲=aV一二三又爽又色又色|久久三级无码网站|国产黄色91|日本猛少妇|91视频在 | 吃奶大尺度无遮挡激情做爰|成人公开免费视频|日本娇小枯瘦xxxx|超碰95在线|精品伦理一区二区三区|久久国产精品区 | 最新久久久|精品成人自拍视频|日本精品一区在线|四川一级毛片在线播放|免费无码又爽又刺激激情频91|爱爱一级片 | 日韩高清黄色片|夜夜爽一区二区三区|老司机福利在线观看|狠狠色噜噜狼狼狼色综合久|精品免费观看视频|小早川怜子一区二区的演员表 | 秋霞国产精品一区二区|无遮无挡非常色的视频免费|日韩不卡一卡二卡3卡四卡网站|在线高清国语成人网站|2020天天干夜夜爽|国产99视频精品免费专区 | 少妇被躁爽到高潮无码文|人人看人人摸|99国产欧美久久久精品|亚洲精品无码一区二区三区久久久|国产91导航|毛片在线网址 | 特级全黄久久久久久久久|伊人中文网|97资源站在线视频|久久天天躁狠狠躁夜夜躁2014|久久欧美精品一区|免费无码一级成年片在线观看 | 一个人看www在线高清免费看|国产超碰人人|中文字幕在线观看精品|公喝错春药让我高潮|亚洲=a一区二区|幼射HD交中国妇 | 国产精品国产精品国产专区不蜜|#NAME?|а∨天堂一区一本到|国产免费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视频|国产又粗又硬又长又爽的视频|中文字幕无码第1页 | 久热只有精品|日韩一级片视频|操孕妇逼视频|97精品|视频在线观看一区二区|#NAME? | 日韩小视频网站hq|免费观看视频的网站视频|色情无码WWW视频无码区|国产精=av|国产人妻无码一区二区三区不卡|色我综合 | 1000部爽爽视频免费|亚欧乱色国产精品免费视频|无人在线视频观看免费|68日本xxxxxxxxx|bbbbbbbbb免费毛片视频|激情综合丁香 | 久久国产超碰女女=av|2019最新国产拍自产在线|日韩xxxxxxxxx|国产在线观看=av黑料在线不打烊|国产精品久久久乱弄|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色 | 久久久91视频|99三级|水蜜桃视频在线免费观看|黄色国产网站在线观看|含羞草家庭影院|久久久欧美国产精品人妻噜噜 |